第25章
迟暮心中只是觉得何小立莫不是酒喝得太多，先不说萧楠怀不怀孕与他迟暮有什么关系，单是颜烁辞职就不是件小事，怎么从何小立嘴里蹦出来反倒成了好消息。
再一细问，他便明白过来了那两条消息里的深层含义：其一为有传言说萧楠怀着孩子并非程昊亲生，夫妻两人之间闹了不小的矛盾；其二为颜烁辞职只因另有去处，一个叫做诺丹的美国医生来北京开了一家私人诊所，四处网罗人才时经人介绍找到了颜烁家门口，开出来的薪水是颜烁在原来医院的三倍，所谓人往高处走，加上又刚受了一通“周立波”的气，颜烁自然二话不说立马辞职。
“我昨天陪着向朗去医院看他母亲的情况，刚好碰着程昊和萧楠在病区里吵架，悄悄告诉你，程昊手上没戴着结婚戒指。”何小立的声音透着股欢呼雀跃的情绪，“你是真没见到那时候他对着萧楠的表情，肉都要从他脸上掉下来了。”
迟暮努力想了一会儿，终究是想象无能，也懒得再想，他现在是实在不愿和程昊扯上任何关系。又同何小立寒暄了两句，他挂断电话，回过头，发现江昱辰正站在窗边，抱着他新买的那本蛋糕画册看得津津有味。
“你喜欢甜食？”江昱辰回头对他扬了扬手里那张巨幅的提拉米苏。
“不喜欢。”迟暮当机立断地说道：“我是南方人，喜欢吃辣，不喜欢吃甜，那本书是别人送给我的。”
“谁还会送这种书给你。”
“何小立。”迟暮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江昱辰扯这种谎话，急切之下也唯有把何小立拉出来应急。江昱辰理解似的点点头，合上画册，说了一声：“我们来做吧，怎么样。”
迟暮一愣，顿时心跳如雷，“做……做什么？”
“自然是做蛋糕。”
“……”
“不然你以为是做什么？”
如果手边有石头，迟暮肯定会抬起来对着自己脑袋就这么一下，他悻悻地垂下眼睛，暗自庆幸江昱辰或许没看穿他刚才的龌龊想法，说：“我这里没有做蛋糕的材料，而且我周末也比较忙，要赶稿子……”
“没材料去买就行了。”江昱辰催促般推了推迟暮，“快穿衣服，出门。”
迟暮无奈，只得跟着他上外边的超市溜达了一圈，他推着车子，江昱辰则将货架上的东西一样一样放进去，两人肩并肩走着还颇有老夫老妻的感觉。迟暮看着江昱辰的侧影，莫名觉得心中有个隐匿的地方被微微触动了一下。
“想不到在这种小超市里也能买到朗姆酒。”江昱辰声音愉悦地拿起一个琥珀色的玻璃瓶。
迟暮从他手里接过来，点点头：“这下东西就齐了。”
江昱辰却诧异地问：“不再买些米酒了？”
“买米酒做什么？”
“难道你不想尝试着做做看那种苦味的提拉米苏？”
迟暮心中一动，他实在是没想到江昱辰居然也惦记着那种东西，不过嘴上却说：“不用了，不知道米酒添加量的话，做出来也是失败品，还浪费材料，倒不如尝试着做一些正统口味的意大利提拉米苏。“江昱辰不以为然地点点头，“不用就算了。”话虽这么说，结果等到结账的时候，迟暮掏出钱包准备付款，江昱辰却不知从哪里拿来了一大碗米酒放进推车里。
“试试看吧。”他看着迟暮不解的眼神，说：“凡事不试试看是不会知道结果的。”
迟暮想反驳，想说既然能大概猜到结果还不如不试，因为有些事情做起来实在是浪费时间，但是看着江昱辰认真的神情，他奇异地把到了喉咙口的话又吞了回去。
提拉米苏的做法说复杂不复杂，说简单也不简单，这种蛋糕是由奶油，巧克力，再加上朗姆酒一层一层浇叠出来的，手法要精准，朗姆酒的量也要准确。如果只有迟暮一个人的话是绝对是做不来，他也不会有闲心来做这种东西，但加上一个江昱辰立马就不一样了，有个在国外吃西餐长大的混血儿做指导，两人做起这种西式糕点来也像模像样。
江昱辰的神情很专注，那本画册被他打开架在吊柜上面，以他的身高刚巧一抬头便能看见，迟暮则只能帮他打下手，调奶油，热巧克力，磨可可粉什么的，忙得不亦乐乎。江昱辰在做的时候用了点心眼，圆形的蛋糕，他一边加的是朗姆酒，另一边加的是米酒，在最不浪费时间的情况下做起了实验。
这个蛋糕耗费了他们整整三个小时的时间，偏偏两人都不觉得累，迟暮最后在蛋糕上撒可可粉时还有些期待——或许江昱辰的尝试能成功，他们也能做出那种特色的“先苦后甜”提拉米苏？
将蛋糕一边切出一小块，江昱辰让迟暮先尝，迟暮吃了一口加上朗姆酒的一边，口感香醇浓厚，当即眼睛一亮，“不错，很地道！”
“朗姆酒的量我加得比书上说的多了一勺，总觉得这蛋糕要是酒味淡了会没有味道，现在看来我的判断是对的。”江昱辰切出一块带米酒的拿到身前，尝了一口。
“怎么样？”迟暮期待地问。
江昱辰看了他一眼，默默把那块蛋糕推回去，“失败了。”
迟暮不信，也尝了一口，结果入口尽是浓烈的酒气，还有一种混合着米酒奶油的古怪味道，苦是够苦，但除了苦，便再也没别的了。
“先苦又甜果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做出来的，看来那家店的师傅下了不少功夫。”迟暮叹了一口气。
虽说失败是成功之母，但二人实在是没了继续尝试的性质，他们一人一口将成功的那半块蛋糕瓜分干净，失败的半块则放进冰箱，又开始喝酒。
半瓶朗姆酒加上大半碗的米酒，喝起来的时候并不怎么烈，却后劲十足，迟暮昏昏沉沉之间感觉有人把他抱起来放到了床上，再睁眼时天已大亮，屋子里就他一个人——江昱辰昨天夜里便回去了。
迟暮一直觉得自己酒量相当不错，却没想到会被一点米酒放倒，说出去都好笑。他揉着头发打开冰箱想取杯牛奶喝，刚巧看见了江昱辰那半块失败的作品。
一样是提拉米苏，一样有着层次分明的光鲜外表，那一块早被他们用作果腹之用，这一块却只能孤零零地躺在冰箱里等着发霉，就因为加在里面酒精的差异。迟暮望着那块可怜的蛋糕，心中不知怎的忽然涌起一股冲动，把它端出来，拿着勺子三两下吃得干干净净。
过程十分痛苦，那刺激的味道让他舌头发麻，但是等到整个吃完，在回味的瞬间，他似乎捕捉到了，那么一丝丝隐约的甘醇。
迟暮眼睛一亮，那是先苦后甜的感觉。
看来江昱辰也并非全然失败，他只是没有勇气一尝到底而已。
两天之后，颜烁终于告别自闭生涯，开始到新诊所上班，因为地段和编辑部离得近，迟暮午休的时候特地上他的新办公室里晃荡了一圈，也顺便见了见他的新上司诺丹，一个长得很像汤姆克鲁斯的美国人。
这个“汤姆克鲁斯”似乎还对颜烁颇为照顾，连带着一听迟暮是颜烁的朋友，立刻大喊了两句“oh！it’s very very nice to meet you！”扑了上来，还附赠一个热情十足的美国式拥抱。
迟暮受宠若惊。
午饭时，颜烁问他：“你觉得诺丹这人怎么样？”
“挺好。”迟暮说：“挺热情，你跟着他做事绝对比留在那个气死人的医院好得多。”
“我指的不是工作上的事情。”颜烁轻轻叹了口气，放下筷子，“我是想问问你的意见，你觉得诺丹这个人给人的感觉怎么样，我正在考虑要不要和他谈恋爱。”
“啊？”迟暮被颜烁这句突如其来的话彻底惊住了，半天没回过神来。
“我不知道美国人是不是都这么直接，诺丹见到我的第二天就问我是不是GAY，说很欣赏我，想和我交往。”颜烁慢条斯理地吃着碗中的面条，“我想了想，觉得答应他也不错。”
“你是想学何小立么？”迟暮啼笑皆非，“你们才认识几天？况且他现在还是你的老板，如果有一天你和他分手，那你不是又要重新找工作了？”
迟暮的想法并非没有道理，这就像很多公司禁止同事之间，上下级之间谈恋爱的目的一样，耽误工作不说，一旦感情出现了问题，那绝对会因为私人恩怨而影响到整个部门的运作，得不偿失。
“但是人总要有新的开始，对不对。”颜烁定定望着迟暮的眼，“我觉得，如果不马上让另外一个人走进我的生活，那我永远也没办法把顾明安的影子彻底赶出去。”
“顾明安……你想他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应该是想，但只要一想到他，又会立刻想到他的儿子，他欺骗我的事实，越想就越难过，唯有不想。”
迟暮知道颜烁是走进一个死胡同里了，想要借着另外一个人的力量爬出来，他思虑片刻，小心翼翼道：“你难道真的不能原谅他？”
颜烁抬起眼：“如果我让你原谅程昊，你会吗？”
“这根本就是两码事。”迟暮说：“顾明安和程昊不一样，你明白的。”
颜烁长久的沉默，最后才说，“迟暮，或许我的感觉你根本就不懂。”
这顿饭吃到后面，两人都觉得索然无味，迟暮将颜烁送回办公室，准备离开，谁知诺丹却追了出来，捧着一束鲜红的玫瑰送到他面前，“这是送给你的。”
迟暮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高大的金发男人，一时没弄明白他的意思。
诺丹咧开嘴笑了笑，“sorry，我想我没说清楚，这是锋让我转送给你的。”
“锋？”迟暮想了想，顿时露出惊讶的表情：“陈禹锋？”
“yes！”诺丹点头，“锋是我在美国的同学，多亏他介绍我才能认识颜，我很喜欢颜，想感谢他，他就让我帮他送这么一束花给你。”
诺丹的中文明显不过关，可迟暮还是听明白了，一时更觉得不可思议，陈禹锋知道颜烁丢了工作？陈禹锋介绍诺丹给了颜烁新工作？陈禹锋还间接撮合了他们两个？陈禹锋送花给自己？陈禹锋到底有什么打算？
他看着眼前那一束鲜红的玫瑰，摇头道：“对不起诺丹先生，这束花我收不起。”
“为什么？”诺丹露出疑惑的表情。
“陈禹锋他应该明白的。”迟暮道：“而且请你帮我转告他，他连一束花都要让别人帮着送，真是……”
“我没有！”陈禹锋突然就从旁边的房间里冲出来，吓了迟暮老大一跳，他夺下诺丹手里的花，站在迟暮身前，脸色有些发红，“我……我只是怕我送给你你不肯接，不是不愿意亲自送给你。”
迟暮揉了揉额头，“禹锋我一直当你是朋友的，你这又是何必？”
“你知道我喜欢你。”陈禹锋脸上现出痛苦的神色，缓缓垂下手，“我不求你现在就答应，我可以等，这束花你要是不想收……就不要收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