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那天深夜，迟暮独自回家，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又翻出手机，把那张照片调出来，对着静静地看。
他很讶异自己为什么没有立刻把这种东西删掉。他该相信江昱辰，没别的理由，只是潜意识里相信，但他也不得不佩服奥利维亚的手段，他做这么多，无怪乎就是想让自己不舒服，当然他也做到了，至少成功让自己失了眠。
照片里的江昱辰似乎又憔悴了些，脸部轮廓因为消瘦而更加明显。
他手指隔着屏幕想要触碰江昱辰的脸，但冰凉的触感又迅速将他拉回到现实，迟暮笑了笑，扯过被子蒙住脑袋，翻了个身。
几天无业游民的生活可以把一个人用几年时间养成的勤奋彻底磨掉，迟暮总算理解为什么网上那些宅男都是懒懒散散整天不修边幅的模样了，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尝试着每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第一次尝试着顿顿靠方便面度日，第一次尝试着挂着件大T恤光脚睡在沙发上一边听交响乐一边看书，第一次尝试着晚饭后趿着拖鞋上附近的小区的菜市场溜达，顺便又把第二天的方便面买回来。
后来连何小立也加入到了这种腐烂的生活里，奈何何小立并不把这种颓废的生活叫做“腐烂”，而换成了“陶冶情操”或者“休息”，他们用了三天时间，窝在迟暮并不宽敞的客厅里，将十年前那部轰动一时的美剧《Sex and the City》从头到尾看了个遍，一边惊叹美国人早在上个世纪就如此开放的同时，一边痛斥女主角凯莉的如此遇人不淑。
在故事的尾声，凯莉为了追寻所谓的爱情放弃自己生活的城市，放弃身边所有的朋友，为了一个男人毅然决然只身去到巴黎，却发现一切与自己想象中的并不一样。何小立忽然按下暂停键，转头对迟暮说：“迟暮，如果你碰到这种情况，就是江昱辰要你丢下这里的一切跟着他去国外定居，你会怎么做？”
迟暮想了想，摇头说：“我不知道。”
“这向来是一个很难的议题，似乎每个在谈恋爱的人都很难在爱情和生活中找到一个平衡点，不过啊。”何小立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颇为语重心长，“我是真的觉得这样的人傻子透了，他们可能根本就不懂什么是爱。”
迟暮调侃道：“听你的语气好像你很懂？”
“你要相信我在这条路上看到的东西比你多很多，我呢一直是不怎么相信爱情这回事的，而我不相信爱情是因为我自认为没有那个能力去支配它，过去那么多年的经验教训只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好的爱情是你通过一个人看到整个世界，坏的爱情是你为了一个人舍弃整个世界。”何小立的眼神精光闪耀，“你和江昱辰在一起后，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你自己度量吧。”
随后，他又补上一句，“先声明，我绝对不是在挑拨你们的关系，只是想让你弄明白到底值不值得，毕竟谈恋爱这种事情到了最后都是两个人在一起鸡毛蒜皮地过日子，光长得帅是不够的，老话，帅又不能当饭吃。”
值不值得？何小立的言辞犀利到想不去面对都不行。
但这又何止是困扰他迟暮一个人的问题。
而迟暮还没困扰出个所以然来，江昱辰却突然回来了。
之前没有收到任何风声，当迟暮拉开门看见门风尘仆仆的高大男人时，足足诧异了半天。
“surprise？”江昱辰笑着道，“不让我先进去？”
迟暮愣了会，急忙让开，看着那个人无比惬意地一路走一路脱，接着浴室便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迟暮把江昱辰放在门口的箱子提进屋里，又去捡他散落在地上的衣服，顺便还惊叹了一下那些高档衣裤上堆积了一层的尘埃，差不多就和在沙子堆里滚过一圈一样。
等他把衣服全部整理好送洗，江昱辰澡也洗完了，围着浴巾站在镜子前擦头发，他头发长了不少，似乎有段时间没剪过，迟暮把切好的苹果端出来，看了一会他的侧影，忽然说：“难得见你有这么邋遢的时候，胡子没挂干净。”
江昱辰动作一滞，煞有其事地把脸凑近镜子，摸了摸下巴，又回头对迟暮笑道：“你眼睛真厉害，在沙漠呆了一个月，我都不知道什么叫刮胡子了。”
“沙漠，哪里的沙漠？”
“中东。”江昱辰大步走到迟暮身边坐下，揽住他的肩膀，放松地长长吐出一口气：“给新品牌拍摄平面广告，以前当模特的时候不觉得，现在自己做了裁缝，才发现一个设计师要管的东西太多了。”
“既然很忙的话，那你怎么会突然过来。”迟暮踟蹰了一下，才问道：“至少应当先通知我才对，我好去机场接你。”
“那样不就不能算惊喜了。”江昱辰勾住迟暮的脖子，将鼻尖贴在他头发上，闻着发丝间淡淡的香气，“我只有一个星期的假期，这七天你得一直陪着我。”
迟暮被这话撩得脸颊一红，小腹上也忽然一痒，江昱辰的手已经伸了进来，缓缓在他皮肤上游走。
“你才刚下飞机。”面对爱人的索取，迟暮不好拒绝，说实话跟江昱辰身子贴着身子，感受着他皮肤上的温度自己也很受用，但对方眼眶下边两个浓浓的黑眼圈又是不可忽略的事实。
江昱辰直接用动作代替了言语，顺势将迟暮压倒在沙发上，炽热的吻将迟暮后边的话全堵了回去，迟暮腰后一凉，腿上的单裤已经不见了踪影。
对许久未见的恋人来说，做爱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即便经历了长达十几个小时的飞行，江昱辰也用他持久的体力让迟暮明白了什么叫做巅峰，腰后的火辣触感已经彻底剥夺了迟暮的所有知觉，爱人每一次的贯穿都让他不禁呻吟出声，修长的手指将布艺沙发抓出一道道抚不平的皱褶。
欢愉过后，迟暮靠在江昱辰怀里，整个人差不多脱力了。
“我得去弄些吃的。”迟暮无奈地看着自己腰上铁箍子样的手臂，又没力气挣开。
“你还走得动？”江昱辰调侃地咬了咬他的耳垂，迟暮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好不容易积蓄起来的力气顿时又散了个干净。
“睡一下吧，等会我们出去吃。”江昱辰下巴抵在迟暮脑门心上摩挲了一会，“我是真的累了。”
迟暮心中发笑，睡眠不足体力缺失不曾休息还拉着他做这种剧烈运动，要是不累还能有鬼了。脑袋靠在江昱辰胸口上，听着对方渐渐趋于平缓的呼吸与心跳，迟暮也渐渐打消了离开他怀抱的意思，毕竟两人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相拥入眠了。
伸手反搂住江昱辰的腰，迟暮将目光落在两人交叠在一起的小腿上。
然后，他注意到了江昱辰腿上一道长长的疤痕。
疤痕很大很长，伤口处还泛着浅浅的肉红色，似乎刚愈合不久，横在江昱辰修长的小腿上显得相当突兀，因为伤在内测，所以迟暮一直到现在才发现。
“这是怎么回事？你受伤了？”
听见声音，江昱辰将闭上了的眼睛睁开了一条小缝，看了看才道：“没事，一点皮外伤。”
“怎么受的伤。”迟暮可没有让江昱辰敷衍过去的意思，他半撑起身子，眼神很认真。
江昱辰和他对视了一会，笑道：“说了是小伤，真的没事，只是在沙漠开车的时候没太注意……”
“你出车祸了！？”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迟暮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几乎是一瞬间就从沙发上坐起，站到江昱辰面前，“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江昱辰被迟暮这么大的反应弄得有些愣神，“我不告诉你是因为我不想让你担心，你看，不过只留下一道疤，又没缺胳膊少腿。”
“可我是你的恋人，我时时刻刻挂心你，想你过得好不好，有没有按时吃饭休息，想打电话又怕打扰你工作，结果你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我活该，我自作多情？你出了车祸受了伤，这么大的事情，就因为你不想让我为你担心，所以你瞒着我，那什么样的人才能让你不瞒着。”迟暮心里忽然冒出来一个荒谬的念头，“你不想让我知道，你只告诉那些你想让他们为你担心的人对不对，比如……奥利维亚？”
“迟暮，你真的想得太多了。”江昱辰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休息吧，等会还要出去吃饭。”
迟暮忽然回身走进房间，片刻之后，又拿着手机出来，迅速调出一张照片，横在江昱辰面前。
他忽然发现自己没有把这东西删掉是多么的明智。
“现在，我总算明白这张照片是在一种怎样的情景模式下拍的了，你受了伤，瞒着我，却告诉奥利维亚，让他去照顾你。”迟暮冷笑道：“江昱辰，你真的很能体谅人。”
江昱辰的表情像被瞬间冻住一样，也不禁坐起身子，接过手机，两眼凝视着屏幕里的内容。迟暮看了他一会，之后默然走向浴室，关上门，让热水顺着脑门心哗啦哗啦往下冲。过了一会，玻璃门被人从外面拉开，迟暮感到一双温热的手臂从身后拥住自己。
浅浅的吻落在后颈上，迟暮听见江昱辰低哑地声音在他耳边说：“对不起。”
迟暮不说话。
“他……我不知道奥利维亚会那样……”
“不知道的确可以搪塞过去很多事情，可能的话，我也想不知道。”迟暮声音透着疲惫，“有时候我自己也弄不明白，江昱辰，你真的把我当做过你的爱人吗。”
“你是。”对方的回答很坚定。
“但是我真的很难这么去认为，就像你受伤想到的第一个人不会是我一样。”
“不是这样的。”江昱辰继续辩解，搂着迟暮的双臂也越来越用力。
“对不起。”他又说了一句。
浴室里仅剩下水珠拍击地面啪啦啪啦的声响，水汽缭绕间，迟暮忽然觉得眼眶有些发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