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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籍名:《龙蜕》    作者:青水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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鸢的条件很简单,就是收留他。不只是收留到他身体复原,而是直到他安全为止。
“换言之,就是想住多久住多久。”他最后总结道。
“凭什么?”瀛泽想也没想脱口而出,自己和大叔住得好好的,却要突然多出一个很讨厌的人,他当然极度不爽。
沈筠却想了想道:“为什么?”
“沈大侠,”鸢深深看了他一眼,“你为何不问我拿什么交换,却问为什么?”
“你要交换的不是已经说了么,”沈筠平静道,“无妄天君……那是什么人?”
后一句是问瀛泽的。
虽然听哥哥说过,但瀛泽对这些还不太熟悉,他想了半天,最终说出一句:“是……呃……有权有势的人……”
鸢闻言微笑,瀛泽以为他在嘲笑自己,正要怒目而视,却听他轻笑道:“说得对。”

真正的天庭和坊间传说故事里的大不一样,况且沈筠还是个不怎么听故事的,心里头连传说的底本都没有,所以那个“天君”到底怎么个有权有势法,他并没有听得太明白。
他只明白了一件事,就是那个人是觊觎龙蜕,伤了自己的真正主使,也是……可以影响瀛泽的至关重要的人。
“还有一句话忘了说,你生有逆鳞这件事……”鸢无视瀛泽又要冒火的眼睛,微笑着补充道,“是嘉泽大人亲口告诉天君的。”
“哥哥?”瀛泽略略疑惑。
鸢看着他,轻轻点了点头。
事情很复杂,也很简单。
嘉泽同天君做的约定,其实带了一丝冒险的意味。
也是也算不得什么私下的约定,从天门叩见到文书登记,再到星庭陛见,程序正规得不能再正规,曾经丝毫不把这些放在眼里,逆天而行差点被打成劫灰的上一任赤龙神这次一个步骤都没有省略。
虽然他和公子一再试图延缓瀛泽的成长,但等真正开始蜕皮时,是怎么也瞒不住的,于是他索性自己先说了。
说出来似乎比藏着更有风险,但关键在于跟谁说,怎么说。
那是个性偏执,权力和实力都有却一直被压制着心有不甘,很有可能会对逆鳞之主有兴趣的无妄天君,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千万双眼睛盯着,最不好违反天规的人。
天庭是不会让逆鳞之主落在任何一人手里的,而逆鳞未成又不好轻举妄动,所以天君有理由监管瀛泽,也就变相地保护了他。而他若自己有意,也绝不肯让别人先得了手。这开始蜕变的十年间,嘉泽竟是等于为弟弟找了一个来头极大又甚为自律的保镖,三界六道,谁都侵犯不得。
“别说来犯,就是知道的人都很少,”鸢略带嘲讽地笑笑,“普通的小妖就算胆大包天,也摸不着门。”
“结果你这只老妖不只摸着了门,还把我家的门砸了。”瀛泽瞪了他一眼,“这些哥哥自然会告诉我,你就没有新鲜的?”
“新鲜的……”鸢看了他一眼,笑容清浅,“那就是天君现在绝对不会放过你。”
“那又怎样?”瀛泽咬牙,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神色间毫不退让。


四十四、

瀛泽的小牙咬得咯吱咯吱响,沈筠却只是沉默,反倒是浑身没剩几滴血的鸢最淡定,独自一人把一壶香茶喝了大半。
自始自终他都在笑,微笑于他似乎成了难以摆脱的习惯。
“不是说不能违反天规?”瀛泽冷笑一声,“还不是让你来袭击大叔,来抢龙蜕,他这回倒不怕天规了?”
“你大概不知道吧,龙蜕的阶段很凶险,生有逆鳞的龙族只有两成能活下去,”鸢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过去十年谁知道你会如何,若是祸害未成,老天爷也乐得省事,天君若迫不及待动手反而有了嫌疑,直到今年……”
啜了一口茶水,鸢顿了一下继续道:“上天对于长出逆鳞的龙,无非是两个对策,一是用,二是……杀。”
“杀”字被他说得很柔,沈筠听了却感到一阵寒意,想起公子说过的“斩草除根”,心里隐隐有些后怕。瀛泽却哼了一声:“我现在可活得好好的。”
“十年之期已到,是杀是留,也该做个决定了。”鸢轻声说,“天君自请亲自来考察你,然后回去上了一道奏折,说你性格暴戾不堪大用,留着祸患无穷……”
“考察?”瀛泽嘲讽地说。
“察自然还是要的,总要来认个门吧,”鸢浅浅一笑,“天君是不是亲自来过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对天庭说你该死……至于做出除掉你的假象,那是再容易不过了,然后再把你剥皮抽筋,或是囚禁利用,自然是想怎样就怎样。”
“结果我没被剥皮抽筋,你倒先被他戳成了个筛子。”瀛泽尖刻地说。
“筛子?”鸢看看自己缠满绷带的手臂,微微苦笑,“这是惩罚……没想到你被梦华族的人带走了,他们超脱三界之外,想要藏一个人,就是天帝也找不到。所以不只人,我连一枚龙蜕都没得到……你哥哥藏得真好,这么多年从没人知道他和那些人过从甚密,这一着暗棋当真让人措手不及。”
“公子?”瀛泽微微惊讶,“我都不知道他……那为什么哥哥不早让公子带我走,要绕这么大一圈……”
鸢看了他一眼:“不到最后关头,他让你走,你会走么?”
瀛泽闻言看看大叔,微微一笑,不再说话。
沈筠装作没看见他的神态,把脸别向一边。
“怎么都不说话了……”鸢说到一半却没了声息。
雪白的颈项上一根血红色的发带越收越紧,不过片刻他的气息已经弱了。

“他们说放过你,我可没有。”身形稚弱的嘉泽立在三尺之外,操纵红带层层加力,鸢的脸色由红变青,到最后已经是一片惨白。
“哥!”瀛泽忍不住开口。
“你别插嘴。”嘉泽神色淡漠,语气冰冷,五指持续收紧,一直到鸢的眼睛闭上仿佛死了一样,才略微松了一松。
鸢缓过来之后,居然还是微笑:“嘉泽大人……我早说了打不过你,你不必……再说我也不怕死……”
嘉泽淡淡瞥了他一眼:“我不杀你,不过……会把你送回去。”
鸢笑容一滞,轻轻闭上了眼。
嘉泽看着他继续道:“天君的事我自然会慢慢问你……想要留在这里,你说的这些还不够。”
鸢沉默了一刻,然后缓缓点了点头。
“我还没说,你就答应了?”嘉泽眼神微动。
“我说过,不管什么都答应,”鸢睁开眼,“我什么都答应……”
“我要求的事并不难,”嘉泽收回发带绕在腕子上,目光灼灼,“那就是倾你全力教导瀛泽,将毕生所学都教给他……”


四十五、

倾你全力教导瀛泽,将毕生所学都教给他……
鸢似乎一时没有消化这句话的意思,略微有些发怔,嘉泽看了他一眼,轻声说:“若是做得好,我可以带你去梦华族的的地方……甚至让他们收留你。”
鸢轻轻一颤。
“他们超脱三界之外,想要藏一个人,就是天帝也找不到……” 嘉泽缓缓重复着鸢曾说过的话,末了加上一句,“如何?”
一抹意味不明的颜色在鸢眼中一闪而逝,他沉默了一会儿,极缓慢地点了点头。
手中的半杯茶不知何时见了底,衣服和被子都染了斑斑水渍,他却浑然不知。等沈筠替他拿走杯子,拭净水湿,他才突然惊觉,抬起头问了一声:“为什么?”
“我是比你强,但是单我教瀛泽是不够的,”嘉泽收了发带,周身的气势缓和了许多,“你出自仙山,魂骨俱洁,身份尊贵不减龙族,虽然比不得一般仙人根基深厚,灵识方面却是少有的灵敏……而我早听说你五行异术医卜星相诸般皆精,甚至还懂得人间的诗词茶道……”
鸢闭了眼,吐出一个不知是悲是喜的音作为回应。
嘉泽看着他继续道:“你原该人如其名,有飞鸟般的自由,只有无妄天君当你是低贱兽类,从不把你……”
鸢又是一颤,然后整个人都僵住,如同石像一般动也不动。
就这样过了好久,他终于低下头,哭了。

自此嘉泽和鸢算是彻底住了下来。
嘉泽行踪不定,有时半夜出去,有时半夜才回来,说话不多却极有震慑力,瀛泽这些日子不免乖了许多,连走路都稳重得不像他了。比瀛泽更乖的是鸢,让吃药就吃药,让睡觉就睡觉,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模范伤员,所以在沈筠的照顾下,他的伤好得很快。
鸢下地的那天沈筠多做了两个菜,瀛泽跟着吃得很开心,没想到饱嗝还没打完,好日子就到头了。
“沈大侠,”鸢吃饱饭捧着茶杯道,“敢问你当年学武,所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沈筠正在抹桌子,想了想道:“扎马步吧。”
于是瀛泽那天就蹲在院子里扎马步,一直扎到了后半夜。
更过分的是,第二天早上他被揪着耳朵拽离被窝之后发现,昨夜腿麻坐在马桶上下不来的事已经传得每个人都知道了。沈筠甚至还体贴地问要不要帮忙揉揉腿,气得瀛泽掉头就往鸢手上咬了一口。
当然没咬着。
“我过去养过一条狗,总是爱咬人,倒练出了我躲闪的功夫,”鸢优雅地坐在饭桌旁喝粥,“所以瀛泽大人,你不用白费力了。”
瀛泽当场气得咬着了自己的舌头。
含着一口凉水呜呜了好久,他才口齿不清地质问道:“我有法术,扎什么马步啊,你就是存心……”
“马步么……”鸢似乎是漫不经心地搅着碗里的粥,“那是多少年前来着,我被封了灵力丢在……一个地方,可是他不知道我会点防身的功夫,虽然只有一点,但是……也足够拼命了。”
“拼命”两个字被他说得更加轻描淡写,瀛泽听了却沉默下来。
“所有的本领都可能会用到,因为你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事。如果不想让别人担心,就要自己变强,”鸢瞥了一眼正在灶边忙活的沈筠,“可惜我……”
可惜我却是没有人担心的,他笑了一下,没有说下去。
瀛泽想了想,突然跳起来抓了个馒头叼着,跑到院子里扎马步去了。沈筠端着盘子经过的时候扬了扬眉,小龙冲他嘿嘿一笑,嘴一张馒头却掉了下来。
“呜……”郁闷的小龙再一次咬着了舌头。


四十六、

从扎马步到基本的力量和速度训练,半个月下来,瀛泽几乎想揪住鸢的狐狸耳朵,问他究竟是不是灵狐,怎么只会这些平淡无奇的把戏。
当然最后还是没揪成。
鸢是宁可丢命也不露毛的人,那天他被当成一只破布口袋丢来丢去的时候都没有露出原身,那耳朵和尾巴藏得太好,瀛泽这辈子恐怕是摸不着了。
“你不是在报仇吧?”小龙揉揉鼻子,若有所思地看着刚才举了两个时辰的石锁。
躺在旁边软榻上的鸢懒懒起身,然后微笑着说:“你才知道啊。”
瀛泽一气之下把地上的石锁踩成了两半。
“花钱买的,可惜了,”鸢略微遗憾地摇摇头,“那么我们就学点别的。”

学点别的,这个“别的”可真是丰富多彩,简直让瀛泽目瞪口呆。
五行八卦、对战追踪、养气炼丹、天庭礼仪、古今掌故乃至人间的四书五经琴棋书画诗词烹饪茶道诸般皆在其列,就是瀛泽把时间都掰成八瓣儿使,也学不了这么多。
“慢慢来吧,”鸢看看纸上写出来的内容,拿起笔来删删减减,分了个主次出来。
“怎么还有灵兽的饲养……狐狸就罢了,”瀛泽一阵无力,“居然还有龙?”
“哦,留着你将来养儿子用,”鸢随口应着,然后喃喃道,“其实还有双修来着,要不要加上呢……”
瀛泽刷的一下红了脸,揪着衣服角跑到墙角去了。若不是沈筠及时发现把他揪了回来,恐怕他身上要长出一堆蘑菇了。
“脸怎么红了?是不是练得太累了?”沈筠温言慰问。
脸颊烧得火烫正在喝水降温的小龙闻言,几乎立刻就呛着了。

喝口水都呛着,就是瀛泽这几天的真实写照。比如尴尬的时候正好撞着大叔,比如常常咬到舌头,比如才一开始正式学习,就被摔了个嘴啃泥。
但他这回爬起来拍拍土漱漱口,什么也没说。
因为这才是真正的学习。
这些日子他能感觉到身体里面日渐充盈的力量,并且已经初步学会使用它,那日初见鸢时就是凭着这股力量和一腔怒火把人摔得够呛,但现在他才知道,自己依旧差得很远。
鸢揉揉被撞得乌青的手臂,看着刚爬起来的瀛泽说:“再来。”
纵然力道大得惊人,把鸢撞得直皱眉,片刻功夫瀛泽还是被抽了十来下,而他只碰到了鸢一次。那日状若黑气诡谲多变的死灵被鸢当做鞭子来用,挨在身上可不比嘉泽的巴掌好受多少,瀛泽只觉浑身上下都火辣辣的,好像掉到了炸辣椒的锅里。
“真正对战时决定胜负的未必是蛮力,眼光、速度和决断才是最重要的,”再一次把瀛泽击倒后,鸢把无形有质的鞭子挥得嗖嗖作响,“再来。”
瀛泽咬咬牙,又爬了起来。

过程虽然艰苦,但瀛泽身上有的毕竟不只是“蛮力”,被封闭已久的天赋苏醒,在一次次的练习中渐渐明晰起来。眼中对方的动作越来越慢,自己的耳目越来越清楚,再辅以日夜辛苦练习的术法,这种感觉更加明显。
与此同时,瀛泽看鸢的眼光也多了几分佩服。
不似世人传说中狐族的机巧诡诈,那个人每一项本领都是下苦功钻研过的,尽管本身的实力似乎并不是最强,但却有着太多可供拼命的资本。
唯一,不,唯二让小龙郁闷的是,这段时间没日没夜地练功学本事,已经好久没跟大叔好好说说话了,再有就是哥哥嘉泽不知去了哪里,很多天没有回来了。


四十七、

鸢给瀛泽安排的课程里,还是保留了一门武技。只不过和前半个月不同,训练中没有刻意磨练折腾他的意味,只挑其中的诀窍来讲。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将来时日还长,内功招式什么的可以跟着沈筠慢慢练,他只教自己知道的东西。
本来满心想跟着沈筠学武而不得,正遗憾好久没和大叔好好在一起的瀛泽听了,心里乌云骤散,甜丝丝的好像抹了蜜。
未来时日还长,不就是说他和大叔可以长长久久,永远不分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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