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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页

书籍名:《龙蜕》    作者:青水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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揣着这样心思的小龙每日里干劲十足,恨不得“嗖”地一下就长了大本事,把自己想要的都牢牢攥在手里,再没有后顾之忧。
鸢说话算话,对他算是倾囊相授,诸般指点都在要紧处。瀛泽进步得很快,脑袋里永远不缺新的东西去消化,身体里的力量也如同庄稼拔节,好像会随着太阳一点点增长充盈,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再加上每次练功间歇都有大叔提供的美食香茶,这样的日子虽然累,可也真是快乐。

沈筠却没有瀛泽那么轻松。
知道逆鳞之苦又听说了无妄天君的事,心里总是有放不下的担心。这些还在其次,更重要的是他每次看见瀛泽一脸认真挂着汗珠的样子,心里就忍不住泛出暖意,久而久之就是没事,他也喜欢站在一边看他练功。
不知什么时候,这份暖意已经深入骨髓,再难剥离,甚至在前院忙活久了就会想着回后院看看,等到挪动脚步后,又有些微的恍惚。
瀛泽脸上的汗一滴一滴流下来,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沈筠看久了竟有些恐慌,他知道这个孩子努力的原因里有大半是因为自己,分明感动却又有些不愿承认。
这样的努力这样的心思,他不知道自己能否承受,又能否回报。
他一向冷淡自持,抛不下放不开的只有过去,纵然曾执着于报仇,执着于龙蜕,但也大多是因为责任和不舍,执着没了,似乎就可以干脆割舍。
好像很久都没有这么控制不住自己了。
“大叔……大叔?”瀛泽的声音把他从沉思中拉了回来。
“怎么?”沈筠看着头顶冒热气,整个人都红扑扑的小龙。
“今天的咒文都背完啦,”瀛泽指指厚厚一沓涂满怪异符号的纸,“晚上吃什么?”
“乌梅山楂粥,熬好了在井水里冰着呢,”沈筠伸手替他抹汗,“天热,等会儿先给你盛一碗。”
“我自己去。”瀛泽奔去厨房拿碗。
“先等等,”沈筠拉住他,“有句话我一直想问你,你真的……”
“我真的不疼,”瀛泽在他身边坐下,“大叔,这话你都问了好几遍了。”
“你哥哥说逆鳞深入血肉,”沈筠皱眉,“瀛泽,别瞒我。”
“没有啦,要真是那么疼,我怎么忍得住,”瀛泽揪住大叔的衣角晃晃,“开始长的时候是很疼很疼,后来我都忍不住疼昏过去了,但醒过来以后就什么事也没有了,大概逆鳞跟牙一样,长出来就不疼了吧。”
沈筠上下打量了他几遍,无奈道:“但愿如此。”
“什么但愿嘛,”瀛泽皱皱鼻子,“明明就是没事……大叔,我要喝粥。”
沈筠把井水里的粥提出来,见瀛泽巴巴地端了碗过来却不给他盛:“太凉了,先等等。”
乌梅凉丝丝的甜味直往鼻子里钻,但小龙只能郁闷地回厨房摸出一个豆包,一边守着空碗一边啃。
豆包啃完了,粥没喝到嘴,鸟却等来一只。
通体雪白的小鸟扑棱棱飞进来,羽毛纷飞,还有几根掉进了粥碗里。
瀛泽气得伸手去抓,却惊见手中白羽上一抹猩红,竟是血迹。
“寥寥,”他瞪圆了眼睛,“你被猫咬了?”


四十八、

像是为了印证瀛泽的话,一团蠕动的柔软肉球在他脚下蹭来蹭去,喷出热乎乎的鼻息,并在瀛泽低头的时候抬起脸,睁着一双雾蒙蒙的淡金色小眼睛,十分无辜地看着他。
瀛泽想了想,在整日以挖苦自己为乐的寥寥和总跟自己抢食物的球之间权衡了许久,然后俯下身拎起了黑猫脖子上的皮肉。
球被抓得呲牙裂嘴,那双雾蒙蒙的眼睛立时更湿润了些。
“我保证这次不是它干的,”略带戏谑的声音连同微涩的菊花香气一道传来,“寥寥一向凶得很,它可不敢惹。”
瀛泽回头一看,顾不得和公子打招呼,在原地怔了一下就立刻飞身扑了过去,颤抖道:“哥哥!”
嘉泽毫无生气地躺在公子怀里,一身白衣上并没有多少血迹,公子的青袍上却斑斑点点,都是暗沉沉的黑紫色,面积不大,但分外触目惊心。
“先到屋里去吧。”公子为了安抚瀛泽放缓了语声,这一慢下来,话音里的疲惫便开始一丝一丝浮了出来。

“不许哭。”
这是嘉泽醒来以后说的第一句话,当时瀛泽正手忙脚乱地拿手巾给哥哥擦脸,却落了更多的眼泪在他脸上。
沈筠接过布巾,先替瀛泽擦干眼泪,然后洗干净了递到嘉泽跟前。
他并没有靠得更近。
嘉泽看了他一眼,伸手接过。手有些抖,他只擦去唇边一点干涸的血渍,就放下了。
“何必逞强。”公子负手站在一边,淡淡道。
嘉泽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公子知他无力多言,却不点破,找了个凳子自己坐下,对瀛泽道:“你哥哥让我告诉你,他惹了无妄天君,被揍成了这个样子。”
没有给瀛泽吃惊的时间,也没给嘉泽反对的机会,他飞快地继续道:“可是我不打算这么说……其实带他过来都是我的主意,人都弄来了,还在乎少撒一个谎么?听我说,瀛泽,现在是你……”
“等等……”嘉泽终于忍不住开口。
“再等你就死了,”公子看也不看他,继续道,“瀛泽,自你从梦华巷回来这里,身上的逆鳞可有疼过?”
“没有,”瀛泽咬了咬唇,“为什么问这……”
“先回答我的问题,”公子察觉到瀛泽的紧张,温言道,“你还记不记得,最后一次疼是什么时候?”
瀛泽看看哥哥,又看看身边的沈筠:“是听说大叔出事以后,我想回来看他,但哥哥不许……那天我又疼又着急,不知怎么就昏过去了,醒来以后就不再疼,然后……我偷跑出去被哥哥抓到……哥哥打了我,但最后还是让我回来了。”
“时间都对上了,”公子冷笑一声,“你还有什么话说?”
问的是嘉泽。
“没有。”被质问的人看了他一眼,淡淡道。
“很好,”公子起身走到他跟前,“把手给我。”
嘉泽闭了闭眼又睁开,缓缓地抬起右手,然后突然化掌为刀,向公子劈了过去。


四十九、

变起顷刻,瀛泽虽然日渐进步眼力好了许多,但此时唯一能派上用场的也就只有眼力了。
换句话说,就是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嘉泽出手如电,公子的反击也不慢,两人的动作在旁人看来只如虚影,不过也很快就结束了。
公子被掌风扫到,唇边微微见了点红,不过他的白菊也正堪堪点在嘉泽的喉间。菊花微凉的花瓣蹭上脖颈,嘉泽看看公子手中的那一截花茎,放下了手。
那支菊花茎有尺长,末端有如利刃,交战时会发出金铁之声,那才是真正的武器,此时却被公子攥在了手里。
“好久没和你动手了。”公子收了菊花,微笑道。
嘉泽紧抿着唇哼了一声,却在下一刻支撑不住,倒回了床上。一线血红自唇边蜿蜒而下,他半闭着眼,无力去擦了。
瀛泽低呼一声想要冲上去,却被公子挡住了。
“你方才一直在积聚力量吧……也好,这下你彻底没了力气,倒省了我的事。”手执菊花微微含笑的人说着,上前干脆地封了他的穴道。
“你干什么?”瀛泽紧张道。
公子抓过瀛泽的手和嘉泽的放在一起,然后淡淡道:“救他。”

“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醒来后的嘉泽再也维持不住冷淡的外表,对公子厉声责问道。
“那你又凭什么私自决定去死呢?”公子将茶倾在杯中,递了过来,“喝水。”
嘉泽被他问得说不出话来,过了一阵扭头道:“我没有要去死。”
“没有要去死,但是会被打回原形重新修炼么?”公子哂道,“你以为你是谁?经得了第一次,还经得了第二次?”
“好……那你又凭什么替瀛泽做决定?”嘉泽咬牙道,“你明知我不希望他像……”
“像你有什么不好?”门边的少年轻声道,“哥哥……”
嘉泽沉默了不说话,半晌道:“瀛泽……”
“你明知道只有长逆鳞的时候才会痛得无法忍受,长出来以后就好很多……”瀛泽的脸色有些白,但精神还好,“在我身上是小痛,但是强行建立联系转嫁到你身上,就变成了数倍于此的伤害……哥哥,你又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我希望你……”嘉泽想说什么,又放弃了,“算了。”
“你让鸢教我,其实是因为你自己虚弱得没办法教我了,对吧?”瀛泽皱着眉抓住哥哥的手,轻声道,“跟你说实话哦,虽然只是小痛,但还是挺痛的……如果担心就更痛,所以哥哥不要再让我担心了好么?”
嘉泽任他抓着手,叹了口气:“我原想再坚持一阵的……瀛泽,抛去逆鳞不说,就是作为普通龙族,你的能力也实在太弱,我是希望你能毫无负担地多学些东西,至少……多些自保的本事。”
“对不起……”瀛泽低下头,轻声说。
“你已经很努力了。”嘉泽勉力一笑,苍白的脸上也似乎多了几分血色。
“不是,我不是说这个……”瀛泽喃喃道,“如果我肯待在梦华巷跟你和公子他们一起,就不用这样了,可是我不愿意,我一定要回来要和大叔一起,才让你们平白操了这么多心……”
说到大叔,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脸色忽然一变:“大叔……他去了哪里?我从醒来就没见过他!”
嘉泽眼神微冷:“不只他……鸢也不见了。”
的确,从他被公子抱进来的那一刻,就没有人看见过鸢的踪影。


五十、

“我以为你会动心。”
屋门打开的时候,嘉泽对着门外的人冷声道。
瀛泽却已经说不出话了。
他要找的人原来就在门外,鸢和大叔都在,他们脚下,则是大片大片的血迹。
那些血……竟都是大叔身上流下来的,并且好像怎么都止不住了似的,把寒塘的剑柄都染红了。
而鸢握着寒塘,微笑着在沈筠身上又划出一道伤口,然后才文雅地轻声道:“我也以为……我会动心。”
沈筠不发一言,身上也不知有多少伤,脸色苍白得好像随时都会倒下,那一剑一剑好像都戳在瀛泽自己身上,他惊怒之下几乎把牙都咬碎了。
“大叔……”最终他只是颤抖地叫了一声,看着沈筠身上明晃晃的剑刃,强自克制才没有立刻冲上去。
仅仅是片刻之间,就好像已过了很久。他只觉一呼一吸都宛如刀割,连肋下的逆鳞也如同火烧,几乎要把血肉都烧融了。
“你到底想要什么?”嘉泽本来被公子抱着,这会儿挣扎着下来,按住了弟弟的手。
他问的却是鸢。
鸢满手血污,脸上的笑容如花一样一层层绽开,清丽中带着淡淡的妖异。“我想要什么……”他笑着开口,下一刻就见一道白色虚影闪电似的冲自己飞了过来。
他没有避。
那道白影就在距离他一尺的地方突然粉碎,飘飘扬扬撒落在地,然后渐渐消失了。
那是公子射出的一片刀锋样的菊瓣。
门无声无息地打开之后,他该是这几人中最冷静的一个,出手的速度和时机都堪称完美,却还是被这样轻描淡写地化解了。
公子看着鸢,眼神渐渐变深。“是……”嘉泽也几乎是是在同一刻察觉到异样,抓住弟弟的手忍不住更加用力了些。
一声淡淡的笑在耳边响起。
“想要什么,可不是他能说了算的……”
纵然嘉泽早有准备,此刻还是禁不住脸色一变:“无妄天君!”

坊间那些杂七杂八的故事里,常常会说某个男人如天神般俊美,瀛泽以往读到时还曾大大地嘲笑了一番。天神也是有各种样子的,比如他那做过龙神的哥哥虽然好看得很,但相貌风神就和天庭武将大大地不同,单用“俊美”来形容,也实在太苍白了些。
直到他看见了眼前的这个男人。
像天神一样俊美,也许说的……就是他这样的天神吧。
只看一眼便记住了,闭上眼却不知该用什么词汇来形容,他似乎在向外散发着极刺目的金光,本身也被这灼热的光芒含糊而深刻地烙印在了人心里。那种肆意而强势的俊美竟不是任何一种寻常的表达所能承载,而拥有这样美丽容貌的人,原本也在天地诸界肆意了很多很多年。
谁都知道,这是个绝对不能惹的角色。
而此刻,这个人就站在瀛泽面前,黑袍上隐有云龙浮动,带出阵阵风雷之声。他说:“跪下。”
没等嘉泽开口,瀛泽已经抢先道:“凭什么?”
无妄天君笑了一下,从鸢手中拿过寒塘,向沈筠的胸口刺了过去。


五十一、

太阳并不是很大,地上的尘土气却已经被烤得热气腾腾,那种干燥而粗砺的感觉好像一张砂纸,在缓慢地打磨着瀛泽的神经。他觉得眼睛很干很痛,本来以为会流下来的泪不知被蒸发到哪里去了,只有眼前之人沾满血迹的旧衣被牢牢地嵌在视野里。
那一剑并没有刺下去。
无妄天君看着跪在脚下的瀛泽,将持剑的手略略收回了一些。利刃离身的沈筠身上各处伤口都仍在淌血,人也越发苍白,但似乎还能支持,只是不能说话。而正在此时,嘉泽放开了公子扶持的手,略微踉跄着前行几步,跪在了弟弟身边。
“我没要你跪,”唇边略带讥讽的笑容消失不见,无妄天君的脸色骤然冷了几分,“你跪得还不够多么?为了你这个弟弟,你哪一次见我不是毕恭毕敬……又有哪一次是真心的?”
语带薄怒,四周的空气似乎也在同时变得冷硬尖锐,直向人身上压迫过来,这个人本就不必掩饰自己的喜怒,他的情绪倒比鸢之类的来得直接得多。嘉泽却只淡淡看了他一眼,道:“天君身份尊贵,我和瀛泽俱是天庭臣属,礼数自然是不能少的。”
说到“天庭臣属”时,他的语速几不可察地放缓了一点。
天君显然注意到了,他本来锋利的眉似乎更尖锐了些,嘉泽在他一双深黑的眸子里明明白白地看见了怒意,但目光挪到他手里沾满血污的寒塘剑上,却没有看到更多的血迹。
嘉泽心里略略喘了口气,他知道,这人始终会有所顾忌。
自己处心积虑赢来十年平安,又费尽心思同公子将瀛泽带走藏好,教他本领替他承担伤痛,然后带他上天庭受封,老老实实地把枷锁扣在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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