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在底层盯着按钮瞅了两分钟，电梯也始终没上去，安东觉得自己会错意了，有些失望，径自出了大厦拦辆车直奔老宅。『前面路口左转』结果车拐到大厦后身隔壁的一条小巷。安东紧张的盯着前面，司机停下车忽然翻身扑向后面，一根细绳套在安东脖子上，司机双手绞紧两端，安东憋得脸通红两手拉着脖子下方的绳索抬脚踹司机。
地下停车场，丁一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敲，扭着头东张西望了一会儿轻轻打开车门，弓着身子慢慢退了出去。
楼上陈李里昂在屋中央目光扫视着每一寸区域，上眼皮抽搐抖动了两下，徐徐向厨房的方向移动。忽然捂住裤兜，接起电话『喂？』手伸到腰后抽出把匕首，『老大』贵和深吸了口气『刚才医院来的消息，肥老B死了。』陈李昂关掉手机，握在手里调整一下角度往前探了探，镜面外屏正好反射出厨房内一个人影侧身而立。陈李昂大声说『好，我这就回去。』走到门口躺在地板上，叭嗒一声踹上门，借着力度与地板的顺滑滑到房间另一侧。
厨房内的人影迅速闪出，双手握枪指向门口，惊觉不对猛然回头时，陈李昂已经站起身，在他背后反握着刀柄用力砸了下去。
那人晃晃头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被压在窗口上，双手倒剪，上半身探向窗外，头发被风刮得乱飞。陈李昂眯着眼睛盯着那个的背影，从上至下细细打量了一遍『有人出暗花。』用的是肯定句不是疑问的语气，那人点了点头，等着陈李昂问是谁，结果陈李昂一句话不说就把他从楼上掀了下去，良久听到『嘭』的一声，似乎感受到那种震颤，仿佛整个楼都摇晃了一下，陈李昂这才扯着嘴角撇了个真正的笑容出来。
陈李昂下到停车场，见丁一拍了拍身上的鞋印，地上躺着三个人安东手里握着蝴蝶刀，刀尖上沾着血。三人相互交换了一下眼色，陈李昂说『楼上有个雇佣兵，身手不错。』丁一点点头『这几个也是。』安东深深吸了口气，仰了仰脖子『有个司机想勒死我。』贵和一会和就到，陈李昂命丁一先去医院。坐到车上，安东直接跟着他进了后排，陈李昂就势搂住安东的肩膀，从他手里接过刀后合上。安东咬了咬下唇浑身微微发抖『第一次杀人？』『嗯』点点头窝在陈李昂怀里。陈李昂双手收紧，『不如，你以后跟着我吧！』
安东抬头看陈李昂，眼睛深处浮上一层雾『阿辉，不会同意吧？』陈李昂别开头看向窗外。觉得安东在他怀里摸摸索索的动作，低头看他，见安东从外衣兜里掏出一把钞票，有零钱有整钞『这是什么？』『那个司机的。』陈李昂下巴垫在安东头上，手摸摩着他的后背轻轻安慰『做得好，做得好。』
竟然有人出暗花敢买新义安老大的人头，陈李昂手下都像打了兴奋剂一样撒开网，一个个跃跃欲试准备大展拳脚。鬼吊更是极力配合，邹志辉和曾家铭分头行动。一夜之间若干家夜总会换了新老板，三个帮派从此消失，陈李昂需要一个借口来洗牌。陈李昂笑着对李定然说『没有永远的和事佬。』李定然吓得心惊胆战，连忙撇清辩白。他只是坐山观虎斗，没拦着也没赞成，没想到陈李昂比他哥还狠。
经此一役，陈李昂大获全胜。一两个堕楼自杀的与被洗劫的TAXI司机根本算不得什么新闻。更何况还有陈家生。陈家生又把他大学同学介绍给陈李昂，那人是政要的秘书，陈氏以前的老线加上与新生代的勾搭，新义安生意照做，并且如鱼得水大有恢复祖父时代昌盛繁荣的景像。
鬼吊教育他儿子的时候就总是拿陈李昂当教材，陈李昂都快成了他的神，这让他那宝贝儿子实在看不上眼『老爸你也是一方老大，不要总是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你懂个屁！』鬼吊让他把别的店家欠帐都结了，这孩子兴奋得满脸放光，他最喜欢的就是干这个，鬼吊恨恨的骂『我又不是放高利贷的，怎么整个儿子像饿死鬼托生？眼睛里全是钱。』邹志辉在旁边笑着说『现在年青人都这样，阿豪性子还是不错的。』『屁，成天只想着混，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谁敢不给钱，老子砍了他。他也不想想，打打杀杀那几个钱够干什么的？张嘴闭嘴的砍人，你砍一次人，医疗费、交通费、律师费、安家费、伙食费我得拿多少出来贴补？有没有脑子，有功夫砍人不如给我多念几本书回来。』一脚踢在他儿子屁股上，阿豪怨恨的瞪他爸『看个屁，你晒马一次才得几个钱？还要买刀充场面，成本那么贵你挣的钱都不够刀钱的。呸，你说这小子，好好的书不念混个屁黑社会啊，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他的。你老爸这辈子黑底，你也想黑底不成？』
鬼吊指着邹志辉说『你学不了陈家少爷，你看你邹大哥，人家也是混的，有没有耽误过念书？虽然念的是夜校，好歹也是高学历，还会说英语，你会吗？我白供你花那么多钱，还请的外教，上次谈判带着你去，连话都说不明白，浪费我的钱。』阿豪嘟囔着躲出去不碍他老爸的眼。
安东小声和邹志辉嘀咕，鬼吊坐回来『哎，败家子啊。 』安东笑『大哥，你脑子活络生意做得好，阿豪自然多花点，这不算什么的，现在的孩子们讲究攀比。』鬼吊摸着头嘿嘿笑『这条街的地皮都是我的，这年头没点头脑发个屁家。』鬼吊说话时后脖子压出一堆褶。『大哥，听说这块地皮政府也在回收，那你不是又发了一笔？』鬼吊挥着粗壮的胳膊，露出一大截纹身炫耀的笑『可不是嘛，你嫂子当初也就是看上我这点，聪明。』哄堂大笑时，鬼吊瞄了眼窗外骂了一句『妈的，新来的那傻X又抄牌，穿着身皮就耀武扬威的乱抖，这什么地儿，他也敢抄？浪费我们纳税人的钱，哪天让我们阿豪也穿上那身皮抖一抖，将来像陈家老二一般，也顶着花带着章要多精神有多精神。』
提到儿子，鬼吊又有点灰心『都说养儿防老，我这只是在养儿，哎～』重重的叹一口气『能不能活到老就难说了。在这行混了这么久，每隔十来年就要变一次天。前不久翘掉的那几位也都是威风过的，酗酒的酒精中毒，心脏病的突然发作，高血压的失足落水。』鬼吊挑着眼皮无耐的看了邹志辉一眼『陈家这个少爷有本事啊，做得人不知鬼不觉的，这才叫人害怕。』
邹志辉是厚道人，知道鬼吊对陈李昂是又敬又怕，他有当大哥的气度，十分得入鬼吊的眼。鬼吊不像李定然，总防着手下哪个超过他，一点都容不得人。他不指望陈豪能子承父业，自己一生没少沾血，到这把年纪，只求个平安度日。从一个水果贩子起家，到这把年纪，四十多岁说老不老说小不小的，能混成包租公，一条街挨家店铺收租子，有几间自己的买卖打发生活他就心满意足了。邹志辉就像他半个儿，将来把帮派接手了，能时时照顾点阿豪他死也暝目了。
为庆祝全面胜利，陈李昂在家请客，鬼吊的意思是开个露天patty请几个热门乐队明星什么的。贵和撇着嘴说热丧刚过，太热闹了不合适吧？一句话把鬼吊弄得不知所措，连忙向陈李昂道歉。陈李昂笑笑表示不介意，鬼吊在他眼里不像个帮派老大，倒像个忠心的头目。
前段时间陈李昂私下约鬼吊吃饭，碰到李定然。嘉星李定然私下与陈不凡来往比较密切，刚换了坐堂的，虽然第一时间接上了头，但是陈李昂的态度虽然暧昧却不亲密。见鬼吊跟在陈李昂身边忽前忽后的像个跟班，就忍不住嗤笑，十分瞧不起他。
他们之间的冲突以前在大环境下只能算小打小闹算不上什么谈资，江湖最要不得的就是平静，大症结都消失了，需要点开胃菜打牙祭，所以在陈李昂的默许下愈演愈烈。鬼吊有鬼吊的心思，他攀上新义安不过是为了给自己撑腰而已，在三联的场子里私下贩卖的摇头丸对外是有陈李昂的庇护，对内，三联的人都知道，钱进了他们老大的腰包。
陈李昂微扯着嘴角告诉鬼吊，就是只个好朋友聚聚。桌子上咖啡果盘夹着饼干，几个头脑坐下来清淡，黄色玩笑夹杂着正事，气氛热烈而又融洽。邹志辉回头小声让安东弄点意利面吃，安东就进了厨房。
陈李昂眯着眼睛看了安东的背影一眼，吐出口烟雾，用下巴点了点外间和丁一他们打桌球的曾家铭问鬼吊『那个也是你的人？』鬼吊立刻把曾家铭喊过来，让他见过新义安的老大。掐着曾家铭的肩膀胳膊腿，恨不得把他来个360度展示详细讲解他胳膊每一块肌肉的组成结构，最后狗腿的做了个拳头下砸的动作，『两下，就让何起泰那老家伙心脏病发，嗝了过去。』
陈李昂点头笑笑，余光瞥见安东端着盘子出来，还舔了下手上的沙拉酱。
安东一直没找到机会和陈李昂说上话，除了邹志辉要吃的外，添酒倒水递糖果什么的都用不上他。有些无聊的四处转转，他又瞧不上曾家铭那德兴，就溜到院子里去逗猫。
陈李昂拿着酒杯坐到游泳池旁边时，安东抱着肥猫走过去，『你们，谈完了？』陈李昂点了点头，把杯放在池边，接过安东怀里的猫搂了一会儿『谁说猫是奸臣？我大哥生前最喜欢它，自大哥死后它一直不吃不喝，无精打彩的瘦了好几斤。畜牲，有时候比人有良心。』
安东本来想笑，见陈李昂表情忧郁，实在不忍心挨着他坐了下去『我小的时候，也养过一只猫，纯黑。』陈李昂侧头看他『那会儿爸妈刚去世，大伯要把我和阿辉送到福利院，阿辉说那不是人呆的地方，我们不能去，让我放学后等他接我，我们要逃跑。』陈李昂盯着阿东的侧脸看，明知道他讲的是生活的艰难，还是涌上股小情人私奔的心痛感。
『我等了好久，阿辉都没来。』阿李昂挑眉『后来呢？』安东笑了一下『其实我们是走岔了，现在想起来好笑，当时感觉真的好凄惨。他去同学家先存行李，来接我的时候天都快黑了，正好我有个同学顺路，我就先回了趟家，家里以破烂烂的什么都没有，我就坐在沙发上哭，陪着我的就是那只黑猫。原来我和阿辉商量好的，我们养不起它，就不带它走了，可是那会儿，嗨，想起来都好笑，我竟然觉得我和那猫一样，都被阿辉给遗弃了，哭得好伤心。』
阿李昂笑了一下，好像看到黑黑的屋子里有个小小的身子抽抽嗒嗒的在哭，然后就是邹志辉和他抱在一起，说再也不离开安东了。
陈李昂晃了晃头，赶走眼前的幻像，笑着问安东『『怎么样？要不要到新义安来，我说句话，鬼吊一定会放人的。』安东咬着嘴唇抬眼看他，眼底波光一片，神情游移不定，迟疑的小幅度摇了下头。
这时贵和领个男孩走过来，陈李昂偏着头笑笑，『SEVEN！两年不见长高了啊！』陈李昂摸着SEVEN的头说『考上大学了吧？』SEVEN点点头，表情柔和得像小白兔『李昂哥，不凡哥出事的时候我正在考试，我哥没告诉我，你，』SEVEN两手拉住陈李昂左手，差一点哭出来，『你不要太难过。呜呜～～』陈李昂揉了揉SEVEN的脸『我没事了。见过我妈了没？』陈李昂向贵和使了个眼色，让他把SEVEN带进去。贵和把SEVEN搂在怀里，『你是不是男子汉啊？怎么这么多眼泪。他心里刚好受点，你又来惹他。』SEVEN哽咽着说『我难受嘛，李昂哥都瘦了。』
安东一直盯着SEVEN进到屋里，陈李昂瞟了他一眼，见他抻长脖子还在看『人都进去了，还看？』安东收回视线，紧抿着嘴手指顺着猫毛摸，拎起一撮在手上绕了个圈『那是谁啊？』
陈李昂笑，忽然间心里特别舒服，安东这句话，问得有点儿醋劲儿，他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