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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页
夜赶往河南新郑县,捉拿高拱家人。
一时间,京城中人心汹涌,莫知所以。在家闭门思过的高拱又遭横祸,令他痛不欲生,
一度准备自杀,以保全家人。而他家中的亲友、仆役人等,则卷走了一切可以裹挟的金银
细软,作鸟兽散。
就此,舆论大哗。人们反感高拱的粗暴强横,却也很难相信他会做这种明显弱智、且
看不出任何好处的事情。于是,一个普遍的希望是,结束东厂的黑箱操作,由司法部门公
开审理此案。此时,就连与张居正素来亲近的人都来劝告他,不要做这种必然要蒙恶名、
遭报应的扯淡事儿。张居正为表明自己的清白,向来人愤然出示了东厂本来应该提供给皇
帝的秘密报告。谁知,情急之下却忘记了上面还有自己修改的笔迹,被前来劝解的人窥破,
致使场面至为尴尬。
这种情形,可能导致了张居正在此问题上开始萌生退意。
随后,在三位帝国重臣参与的公开审理中,冯保则遭遇了更大的尴尬。当时,大约是
杀威棒的意思,按照帝国惯例,审案前,先打了那厮 15 大板。结果,被打的嫌疑人“哇哇”
大叫着质问冯保:“不是说要给我官做,永享富贵吗?如何上来便打?”
冯保不理,问:“是谁指使你来的?”
王大臣瞪着冯保:“是你指使的。你不知道吗,却来问我?”
冯保恼怒不已:“昨天你说是高阁老让你来行刺,为何今日不说?”
王大臣答道:“是你教我说的,我哪里认识什么高阁老?”
边上一位国家重臣看着不像话,也担心无法收场,便厉声喝道:“这厮端的无礼,连问
官也敢攀扯,只该打死。冯公公,不必再问。”
遂草草收场。
即便如此,冯保不依不饶。他回到宫中,仍然以“高拱行刺”向皇帝汇报。谁知,一个
年过 70 的殷姓太监突然跪到皇帝面前,说道:“万岁爷爷,不要听他。那高阁老只是个臣
子,来行刺,对他有什么好?”又对冯保说:“冯兄,万岁爷爷年幼,你当干些好事,扶助
万岁爷爷。如何却干这等事!高胡子是忠臣,受顾命的,谁不知道?那张蛮子夺他首相,才
要杀人灭口。你我内官,又轮不着做首相,干嘛死乞白赖替他出力?若做下此事,我辈内
官必然遭祸,不知要死多少人。使不得呀,使不得。”
此时,皇帝身边另外一个职位不低的大太监也劝告他,此事断不可为。由此,冯保方
才悻悻收手。
就此,在群臣毕至的朝堂上,张居正十分正式地出面为高拱求情。
高拱由此躲过一劫,得以善终。
那个莫名其妙、至今无人能够弄明白的王大臣,则被人灌了一杯生漆酒,稀里糊涂地
成了哑巴,并很快丢了脑袋。
而那些出头露面,迫使冯保与张居正不得不这样做的人们,则在不长的时间里,分别
受到了降级、撤职、开除公职、被迫退休甚至更加严厉的处分,理由多种多样。
很快,这种情形就显示出了它应该显示的后果:人们深切领会了内阁首席大学士与司
礼监掌印兼东厂提督太监联起手来的威力。从此,大凡路过河南新郑县高拱家乡的帝国官
员们,很少有人敢于直行。他们宁愿绕一个大弯,以避开那个不祥的名字。
同样,并不需要很长时间,张居正和冯保也会知道,不管手中的权力有多大,他们都
无法避开那反作用力的打击。诚如人类历史所一再显示的,那些敢于踏破人类价值标准底
线的人,一般都意味着走上了不归之路。(二十五)
九、投身帝国官场25 年的张居正,已然是帝国的首辅,然而他可能完全没有意识到——他
置身其中的棋局,实际上已经变成了一盘死棋局。
这真是一个令人沮丧的事实,长达十年,在帝国历史上璀璨夺目的万历初政,竟然是
在这种波诡云谲的重重黑暗中拉开的序幕。这实在算不上是个好的开头,其诡异乖戾之处,
令人无法想想后面的结局会是皆大欢喜。
对于张居正来说,不幸的是:这位“慨然以天下为己任”,“中外想望其丰采”的杰出政
治家,只能以这种阴暗的开端,涂抹着自己的脸谱。仿佛挥舞了一支过于粗暴的墨笔,黑
墨淋漓之际,使他后来那些对帝国真正伟大的贡献,也变成令人不忍卒睹的花脸。
这还不算,最大的不幸则是——
从张居正一生行状判断,他或许真的不在乎自己的生前身后名。然而,诚如帝国政治
所一再展现的那样,此种作为,在多数情况下,伤害的常常不仅仅是一个人的名声,甚至
主要不是名声。与二十五年前投身帝国官场的“储相”庶吉士相比,此时 48 岁、年届知天命
的张居正,已然是帝国首辅。当年那些无限的可能性,如今,已经明确而具体地铺展在他
面前。然而,他却很有可能完全没有意识到——他置身其中的棋局,如今,实际上已经变
成了一盘死棋局。
就像没有人能够沿着错误的道路走到正确的目标一样,也没有人能够盘活这一局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