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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破土

书籍名:《流年似水》    作者:白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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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顾流年睁开眼睛时,还不太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侧脸,看到躺在自己身边安睡的纪辉,忍不住弯起唇角笑了。昨晚的记忆一点一滴涌上心头,虽说只是男生间互相打手枪的行为,并不稀奇,但心里很满足,像是拥有了一件渴望已久的宝物。

  忍不住伸手戳了戳他柔软的脸颊,对方没有反应,再戳了戳,纪辉轻轻动了一下,纤细的眉毛皱在一起……细看觉得他蛮耐看的,五官虽然不够深刻,却有抹清秀的味道。他的牙齿不是很整齐,嘴唇有些薄,每当面无表情时,总给人阴沉的感觉,但只要一笑,纯真憨实之气就迎面而来,所以他最喜欢看到开怀大笑的纪辉。

  「干嘛,把我吵醒?」纪辉微微睁开眼睛,瞥了他一下,又慵懒地闭上。脸上并无异状,也不惊奇两人居然只穿短裤、光着上身躺在同一张床上,仿佛昨晚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纪辉一直内向忧郁,喜与怒都不明显,但看到他这付「事如春梦了无痕」的样子,顾流年又觉得有些寂寞。

  「阿辉……」他倾过身,整个人压在他身上。纪辉是俯趴睡的,正好被他抱个满怀。

  「干嘛,重死了,你想压死我啊?」纪辉从枕头里发出辛苦的声音。

  「阿辉……」顾流年叫道。

  「叫魂啊。」纪辉没好奇地回答。

  「阿辉……」什么都不想做,只是单纯地抱着他,单纯地想叫他的名字。纪辉动了动,意识到甩不开背上的重量,也就不响了,静静趴着。顾流年把下巴隔在他肩头,轻轻呼吸着有对方存在的空气。美好的早晨,不想起床,只想这么抱着对方。天长地久。

  现在回想,这段「同居」的日子,是他和他交集的生命中,最美好甜蜜的时光。

  有了第一次之后,接下来的发展便势如破竹。两人年轻热血,食髓知味,哪里抵挡得住这种诱惑?几乎隔二、三天,他们就会一起打手枪,互相发泄。只是都是顾流年主动,而且都是他为纪辉服务。

  纪辉从不拒绝,甚至还会主动配合。当顾流年把手伸过来摸他的下体,他会乖乖褪下长裤、张开大腿,柔顺得像撒娇的小猫;当顾流年亲吻他乳尖时,他会主动挺起胸,把两粒小小的茱萸送到对方口中,让他尽情品尝……但是他从来不主动要求,第二天起床,像没事一样,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看到那张平静似水的脸,顾流年有时会产生错觉,夜晚的激情,是否只是自己的幻觉?

  他们之间,也从不曾亲吻。虽然顾流年几乎用舌头舔遍了他全身,却一直没有触及脸上的「禁地」。只有一次,两人耳鬓厮磨,顾流年意乱情迷之下,很想去亲他的嘴唇,却被他一偏头避过了。察觉纪辉脸上有很浓的抗拒之色,顾流年没有勉强他。毕竟两个男生一起打手枪很常见,可边打边KISS,有点太过界了吧。

  那时的顾流年,总觉得自己像在一条长长的、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隧道行走。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他只能一步一步,摸索前进。不知道自己是否走对了路,更不知道要多久,才能走出这团迷雾。眼前只有一点若隐若现的光芒,那是纪辉如星辰般的眼眸。他坚信,只要追随那点亮光,就一定可以顺利走出去!

  可说实话,他真的不知道纪辉到底是怎么想的。也许没人知道。

  纪辉还是一如既往,内向、忧郁、不合群,说话也不中听。每次顾流年煞费苦心,想带他出去玩,介绍他进入自己的朋友圈,可无一例外都是失败。不知不觉,上学已经快一年了,顾流年也升到大三,可纪辉身边依然没有一个朋友,独来独往,孤僻感有增无减。

  顾流年发现,他对家人也很冷漠。大舅妈自从「伤指事故」后,转变很多,不但对纪辉和颜悦色,还主动嘘寒问暖。但纪辉对自己母亲的态度,总是在畏惧中带着漠不关心的冷淡,母子关系一直不和谐。纪明考上了外地大学,纪辉的表现如同没有这个亲弟弟似的,连他的手机号码都不知道,更别说打电话了。反而是顾流年,还时不时和纪明联系一下,关心他的近况。

  可不管纪辉在别人眼中怎么不讨人喜欢,他依旧是他的No.1,这个位置从来不曾动摇。为了纪辉,顾流年可以在和死党们玩兴正酣之际,接到他一通电话,就立马走人。害邬兴华等人对纪辉一直意见很大,并骂顾流年「重色轻友」,把纪辉以外的人全部当杂草。可即使被这么抱怨,顾流年仍想和纪辉在一起,这是一种无法抑制的冲动。

  这个人,比什么都重要!

  ***

  四月份,到了纪辉的生日。下午上完企业法后,顾流年拉着邬兴华逛商场,想买礼物送给纪辉。当听说又是为了他这位表兄时,邬兴华很不情愿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斜眼看着他,「我说,你对你那位表兄,也好得过头了吧?」

  「我和他感情从小就很好。」顾流年在NIKE专卖店浏览着……记得上次纪辉提过想买双新鞋,不如这次送一双给他?

  「别人也有兄弟姐妹,但好成像你们这样,可真少见。依我看,你只差没当他的老妈子了。」邬兴华咂了一下舌头,拗不过他,帮他挑选起新鞋。

  挑来挑去不满意,顾流年拍拍邬兴华的肩膀,继续朝别的体育名牌专卖店走去。因不是周日,整间商场人气不是很旺,顾客三三两两,尽头是一些健身器材专营店,摆满了跑步器、哑铃等器具。顾流年随意瞥了一眼,发现一位店长模样的成年男子,穿着紧身黑T恤,正在柜台前摆弄什么。突然,有人从里间出来,笑嘻嘻地揽住他的脖子,也吸引了顾流年的目光……

  那人是位年轻男子,穿得花里胡哨,活像刚从夏威夷的草裙舞会上回来,大红的衬衫配草绿的紧身裤,这品味让人实在难以恭维。而他长得也十分……妖媚,总觉得他的五官过于……鲜艳?

  顾流年细看之下,才发现对方除嘴唇抹了淡淡的润唇膏外,眼眸的轮廓特别深黑,如果没错的话,应该画了眼线。虽然是个男人,却像女人一样涂脂抹粉,顾流年下意识微蹙眉心……

  注意到了顾流年的目光,年轻男人抬起头,一边揽住店长的脖子,像无尾熊般挂在他身上,一边朝顾流年眨眨眼睛,抛了个媚眼过来……顾流年心头一跳,两人亲密的举止、暧昧如丝的眼神,像根火柴突然划亮他内心某处的黑暗角落。他只觉脸上火辣辣的,心慌意乱,不由加快脚步,逃也似地离开……

  「切,两个玻璃!」

  邬兴华发出不小的声音,顾流年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将他拉远「现场」,低声道:「小心被人听到。」

  「听到又怎样,大庭广众之下,两个男人勾肩搭背,像什么样子?」现在的男生都很敏感,邬兴华更不是傻子,「你看到了没有,刚才那个肯定是人妖。」

  「看到了,你小点声,我又不是瞎子。」

  「真弄不明白,男人和男人在一起有什么搞头?」邬兴华哀叹一声,道:「还记得大学放映《蓝宇》这部片子吗?当时我还以为是什么好东东,赶过去一看,谁知看到两个男人光溜溜地抱在一起,靠,我都快吐了!」

  「你好像特别讨厌……同性恋?」才吐出「同性恋」这三个字,就觉得胸口一沉。这是顾流年第一次提及这三个字,怔忡之间,突然一阵气血翻腾,有什么原本一直压抑却根本抑制不住的东西,在蠢蠢欲动,眼看就要破胸而出……

  「我也不是讨厌,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同性恋又不是什么新鲜事。我只是不太理解那些人妖。明明是个男人,却像女人一样打扮得妖里妖气,还不如干脆去做变性手术算了。再说,男人和男人能搞出什么啊,后面那个洞这么小,还没插进去就痛死了,真的能爽到?」邬兴华性格豪爽,说话有时直接到几近粗鲁。

  顾流年忍不住笑了,「也不一定要插进去,有时互打手枪还是蛮爽的。」

  「你有经验?」邬兴华立即敏感地问道。

  「很多男生都有这个经验吧。」顾流年自有分寸,不会随便和别人分享纪辉的事,只是淡淡一句带过。

  「呃……这倒是……」邬兴华顿了顿,似乎想到什么,脸一下子红了。

  「你怎么了,脸红得这么厉害?该不会……你和男人也有经验?」顾流年惊奇地看着他。邬兴华这厚脸皮的家伙,居然会脸红?肯定有鬼!

  「靠,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邬兴华懊恼地狠狠抓了一下头发,「高中有一次,是和我的一位学弟。这小子平时特别黏我,整天缠着我,然后有一次晚上他父母去外地,他就睡在我家,不知聊什么突然硬了,他就主动帮我打,也让我替他打……」

  看到顾流年的表情,邬兴华连忙举起双手,「STOP!别这样看着我,我可是百分百的异性恋。」

  邬兴华当然不是同性恋,那只是青春期的萌动。顾流年微微一笑,问:「后来呢?」

  「后来我准备联考,忙得要死,和他就没什么联系了。最后一次看到他,是在快毕业时。那小子交了个漂亮的女朋友,跩跩地带来向我炫耀。后来听说他考上了南部的大学,从此就没什么联系了。现在想来真觉得不可思议,不知当初怎么回事,鬼迷心窍了一样,居然和男人打手枪。看来这句话说得没错,男人的确是下半身思考的动作。只要能爽到,不管是男是女,都来者不拒。」

  顾流年心中微微一动。那纪辉呢?是不是像邬兴华所说,也是因为肉体的刺激,才和自己亲热,不管对方是谁,只要舒服就好?「你……在和那位学弟打手枪时,会不会想吻他?」沉默几秒,顾流年忍不住问。

  「怎么可能?」邬兴华一听,马上睁大眼睛叫道:「我又不是同性恋,怎么会吻一个男人?打手枪是为了纾解生理反应,如果亲嘴的话,不就真的变成GAY了吗?」

  「是吗?」顾流年低声道,心里仿佛有飓风刮过……他不是为了舒服,而是因为那个人是纪辉,才会这么做。只能是纪辉,而不是别的任何人!如果换成别的男人……才在脑中试着代入邬兴华的脸,顾流年就觉得一阵恶心反胃,差点吐了出来,不由脸色铁青地扶住墙壁……

  「喂,你怎么了?」邬兴华被他吓了一跳。

  顾流年说不出话,只是缓缓摇头。眼前阵阵天旋地转,被自己忽略已久的秘密破膛而出,他的世界,在阳光下一览无遗!

  想和他亲热、想亲吻他,想和他在一起,做所有恋人会做的事。只要一想到他,内心就酸酸甜甜,悸动不已。不管身边围绕着多少人,可自己眼中,从来只有他一个。还需要说得更明白吗?这个人,独一无二,刻骨铭心!

  他喜欢他,不是兄弟之情,亦非手足之爱;他喜欢他,像男人喜欢女人一样,是恋人间独有的感情!

  从小到大对纪辉的执着,在这一刻,豁然开朗。由怜生爱,和岁月一起成长,这棵青梅竹马的萌芽,已不知不觉成了遮天蔽日的参天大树。看着它,只让人觉得头晕目眩、心惊肉跳。是男人,又是血缘相连的表兄,禁忌的感情怎么看都不容于世,但顾流年却并不觉得吃惊,也不觉得自己在逆天行事,他只是在瞬间顿悟了……

  原来如此!原来自己爱他,一直爱着他!可对会爱上他这件事本身没有太大震惊,仿佛今生今世,他注定要爱上他一样。

  有的人爱上只要一秒,有的人爱上需要一个世纪;有的人蓦然回首,错过之后才懂得爱,可对顾流年来说,这份两小无猜、相濡以沫的感情,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所有因他而发的悸动,此刻全部有了解释。

  「喂,流年,你还好吧?你看上去不太对劲啊,到底怎么回事?」好友焦急的声音在耳畔回荡,顾流年却无暇顾及,只是死死按住墙壁,任内心汹涌如洪水的感情,不断冲闸而出……

  ***

  生日那天,当把精心挑选的球鞋送给纪辉时,对方吃惊之余,露出不敢置信的惊喜,「送给我的?」

  「是啊,你该不会连自己的生日都忘了吧?」顾流年心里暖暖的,又有点心疼。大舅妈恐怕很少给纪辉过生日吧,要不然,他也不会露出这么受宠若惊的表情。

  「谢了。」纪辉马上把新鞋穿上,用力蹦跳了几下,在客厅中跑过来,再嗷嗷叫着跑过去……顾流年含笑看着他孩子气的动作,决定以后每年都好好替他庆祝生日。

  端出订制的奶油生日蛋糕,顾流年一一点上蜡烛,共二十四根,排得满满的。要他吹蜡烛许愿时,纪辉深深吸了一口气,露出让人怜惜的单薄笑容,「这还是我第一次吹生日蜡烛呢,真新鲜。」一刹那,顾流年很想把他拥入怀中,但他克制住了。

  毕竟是两个大男生,吃完蛋糕后,一看还剩下许多,玩心顿起。纪辉率先扔了一块奶油到顾流年脸上,顾流年马上反击,不一会儿,把奶油弄得到处都是。好在他们知道分寸,只在餐厅打闹,地面是大理石,很容易清洗。全身到处都是奶油,粘粘的受不了,两人几乎同时冲入浴室。平时连「手枪」都打了,当然不会在乎此时的裸裎相对,两人双双脱下衣服,一起入浴。当然莲蓬头只有一个,他们只能抢来抢去,打打闹闹,倒也别有一番趣味。洗到后来,两人不约而同勃起了……

  「要我帮你吗?」顾流年关上热水,将纪辉压在玻璃门上,哑声问他。

  浴室内热气蒸腾,纪辉的脸红扑扑的,象牙色的肌肤,在雾气中看来格外细腻光滑。尽管对彼此的裸体都已不再陌生,但他从来没觉得纪辉像今天这般诱人。他的心脏怦怦直跳,理智已经很难准确控制自己的行为,内心深处响起警报,却短促得没传达耳畔便消失。今晚对他的渴望格外强烈,强烈得自己都有些害怕,已然无法控制,对这个人的心情,再做不到掩耳盗铃!

  「好啊。」

  对方的首肯,无疑煽动了暗藏的欲火。顾流年伸手紧紧抱住他,从颈部一直往下亲……滑过胸膛时,啜住了那两粒小小的乳尖,像蜜蜂汲蜜般用柔软的舌尖包裹住,轻轻吮吸……纪辉闷哼了一声,上半身轻轻向前一挺,已然熟悉快感的身体相当诚实。

  尽情爱抚对方的乳尖后,舌头一路下滑,撩拨过平坦的小腹,掠过男性草丛,然后深深吞下了对方的欲望……纪辉的气息蓦然加重,感到口中的热度与硬度,害顾流年也一下子兴奋起来。纪辉因他的爱抚而勃起,因他而如此有感觉,是否说明,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也与众不同?如果纪辉真的排斥男人,又怎么会一直配合他?虽然他从不主动要求,也不替他服务,但至少,他没有拒绝,这点就足以鼓励顾流年了。

  胸口上下起伏,顾流年加大爱抚的力度,以不同以往的浓烈,细细从根部一直吮舔到顶端,不放过任何一处敏感点。口手并用,不断在他细腻的大腿处抚摸,并捧住他富有弹性的臀部,轻掐缓揉……

  大概是地点的微妙改变吧,第一次在浴室做,柔和的灯光、氤氲的热气,更加刺激了彼此的情欲。纪辉很快被他弄得亢奋不已,整个人贴在玻璃门上,半仰着头,双手揪住他的头发,微张的唇瓣不住颤抖,吐出低低的呻吟。诱人的声音,让顾流年的大脑完全沸腾,想听到更多,他将他吞得更深,深到连自己都有些干呕,但他忍住了。捧住对方臀部,他以柔软双唇包裹住他火热的男性,让他直接贯入自己的喉咙深处……

  「阿年……」纪辉喘息着,整个人抖个不停,欲望被湿热口腔深深包裹,无法抑制的快感冲击着全身。

  顾流年将头埋在他股间,直到对方喘息着射出,也没有放开,而是吮着他的顶端,帮他挤出最后一滴精液。然后,他站直身体,右腿一伸,沉身挤入对方腿间,夹住他,开始以自己的炽热的硬挺,用力摩擦他的下体。

  两人湿湿的身体黏合在一起,顾流年比纪辉高半个头,正好将他整个人拥在怀中,契合度堪称完美。纪辉刚经历高潮,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双眸迷离、浑身无力,若不是被他抱着,只怕早瘫软在地上了。性感的模样看得顾流年脸红心跳,当下不顾一切,掐住他的臀部压向自己,下体一下又一下,在他腿间耸动,寻求本能的刺激。

  「啊……靠……你在干嘛……」被男人狠狠顶着,虽然没有真正插入,却也觉得刺激惊骇。不同以往,顾流年这次格外狂野,端正的脸庞布满令人心悸的情欲。胯下淫靡的交缠令人无法忍耐,太亲密的接触有着说不出的危险,纪辉伸手想推开,可被对方狠狠一个撞击,差点失去身体平衡,只能下意识抱住他的脖子,反而让对方更贴近自己。

  这个动作给了顾流年错觉,大脑一晕,他忍不住以结实的手臂抬高对方,并夹紧他的大腿,将自己火热的欲望插入柔嫩的股间,不断做活塞运动。这姿势,和男女求欢的并无二致。

  「等一下……阿年……你今晚很怪……」纪辉呼吸急促,腿间抵到男人的欲望,比热铁更硬、比熔浆更炽热,像团火在他脆弱的下体流窜。这次的「打手枪」,比以前任何一次都更激烈,让他兴奋莫名,又隐隐觉得不妥。

  「你好香……」顾流年早已意乱情迷。对方欲迎还拒,只会更加煽动他的欲火。是仿真性爱,还是真实的癫狂,他已无法判断,更无法停止。纪辉的身体散发着沐浴后的淡淡清香,果仁味的香气甜而不腻,缭绕鼻间。摩擦耸动间,赤裸的胸膛贴在一起。每动一下,小小的乳尖就擦过彼此的胸口,惹来一波波酥麻颤栗,年轻结实的身体火花四溅……

  纪辉仰着脖子轻叫,被他雪白的肌肤诱惑了,顾流年低下头,狠狠亲吻着他光滑的头颈,先用牙齿轻轻厮磨,再用舌头深深吮吸……纪辉立即从喉间发出类似叫床的嘶哑呻吟,顾流年小腹一热,像无法忍受似的,一口咬住他的下巴,然后顺着他纤细的下巴弧线,不断亲吻过去……

  这点接触显然还无法满足,想亲吻他的渴望越来越强烈,让顾流年无法再像以前那样忍耐。两人的脸庞越凑越近,双唇间仅咫尺之距……危险的距离!

  「等一下……」终于感到有些不对劲,理智好不容易回流,纪辉开始用力推着顾流年的肩膀,想脱离他的掌控。若在平时,顾流年一定会乖乖松开,不会勉强他,但此际他已完全失控,瞳孔颜色变深,且呈游离状,低喘着朝他俯下头……

  「阿年……放开我……」即使没有经验,但到了这个时候,纪辉再迟钝也知道自己即将被吻,他吃惊地睁大眼睛,「快放开我……妈的我不是女人……不要亲……」话音未落,双唇就被男人炽热的嘴唇整个覆盖……

  他下意识死死咬紧牙关,用力扭过头,躲避着男人的嘴唇。身体因为被压制住了,无法动弹,唯一能活动的就是头部。然而顾流年伸出手,硬是掰过他的脸,再次不由分说地攫住他的唇……

  在狭小的玻璃沐浴房,两人无声而激烈地纠缠着。紊乱的气息混杂在一起,心脏狂乱地几乎要冲破胸膛。几次躲避都不得章法,脸颊蹭着脸颊,鼻子和鼻子撞在一起,难以呼吸,嘴巴又一直紧闭着,快窒息的感觉,让纪辉无法忍受地微微张开嘴……就是这么一敞开,便让男人逮到机会,硬挤了进来,一下子卷住了他的舌尖……

  「唔……」抗议声只能含糊表达,舌尖相触的一瞬间,纪辉浑身一震,睁大眼睛。

  顾流年只顾饥渴品尝他的味道……终于吻到朝思暮想的人,这个KISS的意义非比寻常!虽说他并非斤斤计较的人,能为心爱的人服务,他就很满足了,可纪辉从来不索求、也不主动替他服务这一点,的确令他有些介意。

  他们之间,虽然相处融洽,纪辉也纵容他的各种亲昵举动,可仔细想来,他们却从未做过更深入的交流。他熟悉纪辉、理解纪辉,然而扪心自问,他真的知道纪辉到底在想些什么吗?

  想了解他的心情过于急切,让顾流年全然不复平时的从容。他没想到,男生竟然也有如此柔软的嘴唇,清淡的气息令他眩晕。到底是梦还是真实,他已经模糊了,只能凭本能卷住对方的舌尖,忘情吮吸……

  「唔……不要……停下……」耳畔似乎听到纪辉的挣扎,可他已经完全没办法停下来,也不想停下。他捧住他的脸,固定住他的头部,然后张大嘴,以舌尖挑逗摩擦,一遍遍纠缠,像舔他的身体一样,舔遍了他口中任何一个角落,连内侧的牙床都不放过。

  一旦紧闭的牙关被撬开后,便流溢出令人沉醉的甜蜜。纪辉因他的「突袭」而变僵硬的身体,不知不觉松弛下来。持续的深吻让他混乱不已,男人毕竟是脆弱的生物,一点小小的快感都难以抵挡,更别提是如此浓烈的深吻了。

  顾流年抱紧几乎站立不稳的他,连对方一滴唾液都不愿浪费,悉数吞咽下去……然而吞得越多,心里却越觉得还不够,仍然不够!

  如此强烈的渴望,令他的胸口微微作痛,在对方股间耸动的男性,已经肿胀到了濒临爆发的边缘。自下体引发的阵阵快感,再加上唇舌间的忘情缠绵,双重刺激让惯于忍耐的顾流年再也无法坚持,夹紧他的双股,做最后疯狂的摩擦……

  高潮到来的一刻,顾流年几乎忘了自己身处何方,大脑如同停止运作,陷入一片空白……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才发现,刚才一番忘情颠耸与深吻,弄得纪辉和自己同时射了出来,稠白的液体大部分喷上对方胸膛,还有不少射到彼此股间,粘粘的一片,看上去露骨而情色。

  「阿辉?」纪辉似乎还没完全清醒过来,眼神迷茫游离。顾流年轻抚对方汗湿的脸颊,被自己吻得肿胀的红润双唇映入眼帘,说不出的惹人爱怜。胸口不由一热,情不自禁低下头,想再度吻上他的唇,谁知……

  「啪」地一声,干脆、响亮,余音隐隐回荡。

  纪辉没有手下留情。顾流年捂住自己被扇中的右脸,接触到对方的眼神,心头一震,满腔情热如同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瞬间凉透!对方的眼神,绝无心意相通后的柔情蜜意,而是充满了震惊和嫌恶。完全不在意料中的表情,令他心头剧震。

  「阿辉?」想伸手触摸他,却被他狠狠甩开。纪辉像吃了什么反胃的食物,拼命擦着嘴唇,五官扭曲地看着他,「靠,你居然……居然亲我……」说罢,他猛地推开他,扑到洗脸台,打开水龙头,一遍遍洗刷自己的嘴唇,仿佛那上面沾染了什么毒菌……

  顾流年一动不动呆立,呆呆望着他的背影,整个人如坠冰窟。

  从天堂到地狱,只需一秒。

  ***

  一片沉默。卧室静得可怕,只有浴室的水声,淋淋沥沥,如同下着无边的细雨。

  顾流年裸露着健美的上半身,下身套着深蓝的运动长裤,抱头坐在卧室的床上,双指深深掐入自己的发……他觉得自己就像即将奔赴刑场的死囚,绝望地等待着最后枪决的号令。

  浴室的门被重重推开,顾流年一惊,抬起头。掌握着他生死的号令官来了,面无表情、眼神阴郁,和刚才在他怀中喘息的大男孩,完全判若两人。

  「阿辉……」顾流年忍不住站起来,纪辉像见到洪水猛兽一样,后退一步,这举动刺痛他的心。

  「你这家伙,他妈的疯了吗?是不是把我当成女人了,才亲个不停?」纪辉勉强挤出一丝笑,表情极端不自然。他的嘴唇仍有些肿肿的,大概刚才在浴室洗了很久的缘故。联想到对方的表现,顾流年的眼中一片黯然。

  无语凝视半晌,交缠的视线,心痛到无法诉说。

  「我喜欢你。」顾流年开口了。

  是不是别说这句话比较好?是不是该说,「对,你说得没错,我的确把你当成女人了」,或是「我在开玩笑呢,你不要介意」这些话?纪辉已经在给他递台阶,他最好顺着走下来,避免事态恶化。然而,即使理智很清楚自己该说些什么,可嘴里吐出来的,却是这四个禁忌的字词。

  没错,不是别的,就是这四个字——我、喜、欢、你。

  他已经不想隐瞒,更不想再忍耐。喜欢他的这颗心,满涨到了快要爆裂的地步。如果明天就是世界末日,这一刻,他想要让他知道!

  和邬兴华在逛街时明了自己的感情后,顾流年就想借一个合适的时机向对方表白。如同影视中放的那样,在一个星光璀璨的夜晚,或是充满浪漫气息的海港码头……当气氛亲密到令人沉醉之际,他看着他的眼睛表白……当然他可能会有点吃惊,可最终会羞涩地点头应允,然后大家紧紧拥抱在一起,天长地久。

  想象如此美好,傻到天真。

  「我喜欢你……」

  然而现实是,纪辉的脸颊因他的话而扭曲变色,「你……你在乱讲些什么?你最近都好奇怪,是不是发烧了?我陪你去看医生吧……」

  「我没有病。」顾流年打断他。真心话一律令人脸红而畏惧,可他仍然鼓足勇气,直视他的眼睛,「阿辉,我喜欢你,真的很喜欢。我想要和你在一起,可不可以?」

  「什么叫……和我在一起?」纪辉不可思议地瞪着他,脸色铁青,勉强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你这家伙,脑子真的被烧坏了,我是男人,还是你表哥……」

  「我知道,这一切我都知道。」顾流年的声线沙哑得几乎脱水,「我更知道自己不该爱上你,可我没办法控制……」

  「什么叫没法控制?」纪辉一个箭步窜过来,揪住他的衣领,咬牙切齿道:「我早就觉得奇怪……虽说男生之间打手枪很常见,可做到你这种地步,果然还是过头了吧。我早就想说停,可看你那么想要的样子,我想还是算了。大概你性欲旺盛,一时找不到女友,所以找我发泄,既然是兄弟,我就不该推辞。可今天……」

  纪辉的声音高亢了几分,「今天你居然吻我……两个男人接吻……你不觉得恶心吗?我他妈的已经受够了!顾流年,你醒醒吧,正常人是绝对不会这么做的。别因为我不拒绝,就肆无忌惮、得寸进尺,别再对我做出这种变态行为!」

  全身在瞬间僵硬,千万把利刃插入体内,痛不过如此。

  从天堂到地狱,亦不过如此。

  「我们之间……真的一点可能性都没有?」顾流年听到自己的声音,已然哽咽。

  「怎么可能!」对方的决绝在耳畔冷冷响起,「如果还想做兄弟,就不要再这样,否则,我只有请你搬出去。」

  天塌地陷……

  凝视着对方毫无回旋余地的眼睛,顾流年难过得无法呼吸。

  ***

  这一晚,顾流年辗转反侧。一直在想过去的事,和纪辉的事……想着他令人同情的童年,想着他的单纯懂事,他现在冷淡阴沉的性格,想着自己一年多来和他的同居生活,想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爱上的他,视他为生命中的最重要……就这样翻来覆去,不知不觉,青白晨曦透出天际……

  顾流年穿戴起床,站在纪辉门口,无声伫立。黎明时分,格外静谧,也格外清冷。门里这个人,是否已经睡熟,又或者和自己一样彻夜未眠?他没有勇气追寻答案,因为答案已经很明朗,又何必多问?

  沉默木门,划开深深沟渠,无法逾越。以前不过一步就可以将他拥入怀中,现在却仿佛相隔两个世界。他失魂落魄离开,又失魂落魄回到大学。因为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纪辉,顾流年住回了大学寝室。所幸当初他保留了铺位,不知是否该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

  最先察觉他不对劲的是邬兴华,劈头就问:「怎么了,和你表兄吵架了?」

  顾流年苦笑,纪辉已经重要到了自己一有不对,别人就会下意识提起的地步,以前觉得很温馨,现在就是种讽刺。

  「没有吵架,只是有些……意见不合……」顾流年困难地斟酌字眼。

  「什么意见不合,说得这么文绉绉,不就是吵架了吗?」邬兴华豪爽地一拍他的肩膀,「看不出来,你居然会和你的小心肝吵架?真是天下红雨了。不过兄弟俩嘛,吵吵感情更好。行了行了,别摆出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走,和我们打球去。」

  拗不过,只能身不由已跟他走。就这样住校一个星期,没有回纪辉的公寓,也没有和他联络。思念成狂,有时会忍不住呆呆掏出手机,看着屏幕,幻想对方的电话如期而至,可他又有什么资格幻想?反反复复都是心痛。他现在已不敢奢望纪辉接受他,可至少来个关心的问候也好啊,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灰色的屏幕一片死寂,如同他此刻的心境。

  只要他不联络,纪辉就绝不会主动联系他。现在想来,这竟是他们之间一贯的相处模式。其实顾流年的生活还是很充实的。白天被排得满满的课程所填充,晚上就和邬兴华等人泡在一起,不是打球,便是参加一些娱乐活动。他从心里感激自己有这么多朋友,能够纾解烦闷。虽然这些心事无法向任何一个人启齿,可听他们海阔天空胡侃一通,爆发出阵阵爽朗大笑,顾流年就有种得救的感觉。然而,一到晚上,他便开始辗转反侧,时不时做噩梦。梦里梦外,都是纪辉冷淡的脸,和他那番决绝的话。

  惊醒后,满头冷汗,一夜无眠。

  ***

  很快,期末大考将至,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平时混归混,谁也不想在紧要关头被当掉,于是上晚自习的人数日益增多,原本空荡荡的图书馆,现在座无虚席。邬兴华最近玩得太疯,不得不临时抱佛脚,每天晚上去图书馆报到,还拉上顾流年一起,不懂时也好向他请教。

  不知不觉,已到晚上十点,图书馆关门的时间,邬兴华和顾流年收拾好书本,随人流走出室外,在门口正好看到一位身材苗条的女生……

  「童瞳!」眼尖的邬兴华一眼就认出了她。

  「邬兴华,顾流年,是你们啊。」女生转过头,露出清丽怡人的笑容,「没想到你们也来自习。」

  「是啊,我们在四楼,你在哪里?没看到你。」邬兴华道。

  「我在一楼的期刊室,那里有我要找的资料。」

  「你准备得怎么样?」邬兴华问道,三人开始边走边聊。

  「还好,大致把律法过了一遍,明天开始死记硬背。」童瞳笑道。顾流年走在右侧,心不在焉地听着她和邬兴华的对话,并没有插嘴。前面的路开始分岔,童瞳停下脚步,微偏过脸,视线投向邬兴华身边的神游天外的男子,「顾流年?」

  「嗯?」被邬兴华狠狠一撞,顾流年这才惊醒,发现对方在叫自己的名字。

  「顾流年,我有些事想问你……」童瞳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啊……」邬兴华突然大叫一声,「我突然想起来,我的衣服已经泡了三天没洗了,再不洗就烂掉了,趁现在还没熄灯,我得赶快去冲一冲。你们慢慢聊啊……」说罢,他就窜得比兔子还快,临走前,还朝顾流年抛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这家伙,明明中午刚洗过,哪里还有泡了三天没洗的衣服?顾流年皱皱眉,转身单独面对童瞳,后者「噗」地一声笑出来,「邬兴华肯定以为我想追你,放心吧,我没有这个意思,你可别露出这么困扰的表情啊。」

  对方的直爽,让顾流年微微一笑,「你找我有事?」

  「没什么,不过想找你聊聊而已。」

  两人边走边谈,深霭暮色中,银白月晖透过树荫洒下……花圃中的粉白月季,散发着若有若无的芳香,气氛幽静异常。

  「你最近怎么了?很消沉的样子,还经常魂游天外,这样根本不像你,你该不会失恋了吧?」童瞳调侃道。

  失恋。这个无心的词,正好击中顾流年。

  「真的被我说中了?糟糕,我不是故意的。」童瞳可爱地吐了吐舌头。不愧是女孩子,有着女生独有的敏感。

  顾流年露出招牌式的温柔苦笑,坦然道:「其实,我和他根本没有开始,又哪来失恋一说?」想起那个令自己斗志全消的对象,只觉内心的痛,一层层泛了上来。这几天一直用忙碌来刻意遗忘,结果却收效甚微。

  「可她对你很重要吧?记得上次你说过,你这么辛苦打拼,都是为了她。」童瞳看着他,眼眸在黑暗中闪闪发亮。

  「可如果他不想要的话,这一切便成了多余。我和他从小到大一起长大,算是青梅竹马。他家里对他不好,他自己也没有什么一技之长,我总觉得必须拼命努力,才能给他一个好的未来,可我却忘了问他,他是不是需要这些?搞不好,这都是我的自作多情……」

  应该是朦胧月光的错吧,否则平时的他,绝对不会这么多嘴,尤其在相交不深的女生面前。可童瞳没有恶意,他能感到她对自己的关心,而他又压抑太久了,真的很想找人谈谈。邬兴华虽然是自己的好友,可太粗枝大叶,那么,眼前善解人意的女孩,便成了唯一能够倾诉的对象。不知为什么,顾流年就是对她有一份莫名的信任。

  「喜欢一个人,怎么会是自作多情?」童瞳反问道。

  「喜欢又如何?对方若无法接受你的感情,一切便成了困扰……」

  「到底是他的困扰,还是你自己的困扰?」童瞳打断他。

  顾流年不由停下脚步,看着他困惑的表情,童瞳微微一笑,「如果我是那个人,有人像你一样这么喜欢我,我也许无法回报,却绝对不会认为这是困扰。人心都是肉做的,有人喜欢自己,并为自己这么拼命,不管是谁,我都会心存感激。」

  「我和他的情况比较特殊,我的感情对他而言,除了会造成困扰外,还说不定还是羞辱和污点……」想起纪辉嫌恶的表情,心脏又是一阵抽痛。

  「顾流年,我真的很好奇,你喜欢上的,到底是什么人?要知道,全系一半女生都在暗恋你,可有人居然不买你的帐?!」童瞳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

  「我只是个普通人,他也很普通。」

  「没听说过吗,过分的谦虚就是骄傲。」童瞳笑道,偏头看他,「不管怎样,喜欢这种心情,难道不是真实的吗?如果我是你,会好好找她谈一次。你最近这么颓废,可不像我所认识的顾流年喔。如果有一天,她知道你为了她自暴自弃,又会怎么想?至少我就绝对不会开心,还反而认为你是个懦夫。和她好好聊一次吧,就算做不成恋人,也可以做朋友。她不是你最重要的人吗,你一定不想失去她吧!」

  顾流年内心一震。的确,被纪辉拒绝后,他只是一味沉浸在自怨自艾的情绪中,像鸵鸟般把头埋在沙里,连电话都不敢打给纪辉,更不敢想明天会怎样。然而一味逃避不是办法,生活仍要继续。被拒绝了,天就塌下来了吗?难道自己从此不再见纪辉了?当然不可能!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好好找他谈谈?当初是因为自己突兀的举动,才招致纪辉激烈的反弹。现在事情已经过去两个星期,彼此都冷静下来了吧,那么,何不开诚布公,坦率交流一次?

  爱情不分性别国度,喜欢一个人并没有错。对纪辉的感情,他问心无愧,亦不觉得有什么见不得天日,所以,他不想再让纪辉视自己为「变态」,更不想从此和他形同陌路。心情瞬间振奋起来,顾流年挺直背脊,一扫这些天来的阴霾,「谢谢你,童瞳。我想去找他,好好谈一次!」

  「嗯,好好和对方谈,祝你好运!」

  用力挥了挥手后,顾流年迈动有力的步伐,朝校门外奔去。

  ***

  搭午夜最后一班公交车,回到纪辉的公寓,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迟疑几秒,顾流年终于还是敲响了房门……

  「谁啊?」门内传来纪辉的声音,心突然乱了,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等一阵子后,听到自远而近的脚步声,然后,门「嗒」地一下被推开……

  四目相对,两人都愣住了。

  「阿辉……」才吐出这两个字,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视线落到对方薄薄的嘴唇,不该有的画面浮上脑海,一阵尴尬,脸颊不由隐隐发烫。

  「怎么是你?」纪辉的表情看不出喜憎,只是有些吃惊,眼神冷淡依旧,甚至比以前更冷淡。他的头发乱乱的,套了件皱巴巴的T恤衫,下面穿着宽松带条纹的运动裤,脚上趿着一双拖鞋。看样子正打算入睡,却被他这个不速之客吵醒。

  「阿辉,我想和你好好谈谈。」顾流年凝视着对方。

  「现在?」纪辉抓了把乱乱的头发,面有难色。

  「嗯,能让我进去吗?」正想推门而入,却发现玄关竟然多了一双……银色的细高跟凉鞋?是成熟女性的鞋子,以前从未见过。

  「你有客人?」顾流年有点吃惊,猜想着那个究竟是谁。

  「纪辉,是谁啊?」娇滴滴的声音,从客厅传来。一位穿着细吊带和薄得几乎能看到内裤的纱裙的女子,出现在顾流年视野中。她双唇殷红、衣着暴露,化着很浓的妆,俗艳中透出熟女独有的妩媚,年纪最起码有二十八岁以上,和纪辉在一起,很明显的姐弟配。

  看到顾流年,她不但不羞赧,反而凑上来对顾流年抛了个媚眼,然后把白花花的手臂,搭在纪辉肩头,咯咯笑道:「纪辉,这位帅哥是谁啊?是不是你同学?没想到你也有长得这么正点的同学,来介绍一下嘛。」

  「你出来干什么?快点进去!」纪辉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连推带拉,赶她回卧室。女子不情愿地嘟起红唇,板着脸走回卧室,重重甩上门……纪辉转身将大门带上,两人就这样站在公寓外的走廊上,大眼瞪小眼,显然他不想让顾流年进去。

  「她是谁?」顾流年一眼就明白了几分,心直往下沉。

  「呃……我马子……」纪辉狠狠抓了把头发,视线飘忽,就是不肯和顾流年的对上。

  「什么时候开始交往的?」顾流年攥紧拳头。

  「上个星期……」

  他住校后,纪辉就马上交了女友?顾流年被这个事实打击了,「她到底是什么人?这么大年纪,不是你同学吧?你们刚刚认识,就已经熟到带她回家了?」他无法忽视,自己充满强烈妒意的口吻。

  「你管我这么多干什么!」对方连珠炮式的发问,逼得纪辉低吼出声,两人同时一震。意识到自己态度有些过分,纪辉瞥了一眼顾流年的脸色,压低声音,「她在我们小区旁边的洗浴中心打工,我有时候去那里洗澡按摩,就认识了。现在男小女大多的是,你干嘛大惊小怪?」

  「洗浴中心那种乱七八糟的地方,能结识到好女孩吗?」顾流年憋着气道:「一看就知道她是风尘女子,你小心别染上什么病!」

  「要你管!我宁愿和乱七八糟的女人上床,也不愿等着被男人插!」

  太直接的话,像一记重锤迎面砸下,顾流年只觉大脑嗡嗡作响,两眼发黑,半晌说不出话来。

  「对不起,阿年,我不是不知道你对我的好。可是你醒醒吧!我们这样是不对的。」见他脸色实在难看,纪辉放缓了语气。

  「你可以不接受我,但是不要糟蹋你自己。」顾流年定定神,强忍住胸口的疼痛,「如果真的想交女朋友,那就去找个正经的好女孩,别再和那种女人交往。纪辉,你要为自己的人生负责。」

  「像我这样的人,正经女孩都不会喜欢我啦。」纪辉耸耸肩,「我对这个没什么要求,只要有人愿意接受我就行了。」

  只要有人愿意接受他?他对女人的要求这么低,可自己是男人,就根本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自己明明可以比任何一个女人都爱他,都更能让他幸福,然而,就是因为性别,还有与生俱来的血缘,把一切都抹煞了!

  「我说过多少遍了,不要随便贬低自己。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我……」声音再度哽在喉口……他能感到自己的太阳穴鼓涨欲裂,血液在血管中疾速逆流;他更知道自己没必要再自取其辱,也不该增加对方的困扰,可心中沸腾的感情却如山洪暴发,无法控制,一泄而下,最终一败涂地。

  「我真的很喜欢你……」

  这句话听上去多么卑微,又是多么令人心痛!

  纪辉一震,飞快看了他一眼,马上垂下眼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见到睫毛在轻轻颤抖……然后,纪辉抬起头,以一种不知该怎么形容的表情看着他,「那是你的事,我们之间没可能。」

  顾流年知道的,知道肯定会是这种结果。可真的听到时,胸口仍是传来冰凉的窒痛……

  「别傻了,不要逆天而行。」

  逆天而行。这四个字,纪辉以前似乎也说过。是勘破红尘的淡然,还是诚心实意的劝告?只可惜他早已飞蛾扑火、万劫不复。太晚了,现在才叫他停止爱恋、停止想念,实在是太晚了!爱一个人,为此倾注了生命的重量,还有比这个更恐怖的事吗?!

  不知道是怎么离开的,只知道清醒时,自己已经站在纪辉的公寓楼下。茫然四顾,眼前一片浑噩的夜色。顾流年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强打精神朝外走……他原本挺直的背脊完全垮了下来,身形佝偻,每走一步都很小心,很轻很慢,仿佛垂垂老矣的老翁,这时,只要门外突然刮过一阵强风,兴许便能将他如流沙般吹拂殆尽。

  人生有着难以承受之重,也有难以承受之轻。如果感情是辗转指尖的流沙,握得越紧,流失越快,那他从小到大的执着,是否都是一场笑话?顾流年扯动唇角,却没能笑出来。

  零时的都市,有种清冷的美。今天这一刻的终结,是明天另一秒的起始,过去已无法再回头,尽管它是那么铭心刻骨。忍不住想到当初纪辉辍学时,他去探望他,离开时,他站在厂门外的背影,孤单消瘦得令人揪心;又想起当他工伤后,躺在病床上,苍白的脸色几乎与床单融为一体,是那么令人心痛……经常听长辈们称赞自己是个认真勤奋的好孩子,从小就有目标,不需要大人操心,可现在想来,那并非天性如此,而是纪辉的缘故。因为想给他一个美好未来,在力所能及的范围照顾他、保护他,所以他才这么拼命。

  一直以来,心无旁骛,朝这个目标直线前进,从来不曾犹豫。可在这一刻,他却对自己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怀疑。想对他好、让他快乐,想和他在一起,甚至觉得这辈子一定会和他在一起,天长地久、海枯石烂,可这些难道不都是自己类似偏执狂的妄想吗?纪辉自己呢?

  答案是否定的。刚才与他的对话,就已经很好地说明了一切。迄今为止,所有的人生目标和理想,都在今晚被彻底否定,不留一丝余地。顾流年只觉眼前一片黑暗,看不到未来。

  缓缓走过霓虹闪烁的繁华街道,汽车一辆辆自身边飞驰,有不少商铺彻夜营业,明亮的店面流光溢彩,可他的内心却一片苍白。

  爱越深,越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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