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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风舞阳 外章：磨蝶岭之战（一）
磨蝶岭是一个高不过千尺的小山头，位于中部十四州之一的白云城外六十里处。山上怪石嶙峋，生长的大多是低矮的灌木丛，少有高大挺拔的林木。山顶的最高处，有一个用乱石堆砌的观景台，早已荒废多时，也不知建于何年何月。这里盛产一种特有的蝴蝶，色黑如墨，每逢夜晚就会聚集到观景台周围，在月色和星光下翩翩起舞。传说最大的黑蝶，体型大如磨盘，故而山名为“磨蝶岭”。
另一个较为奇特的景观，是在山谷的低地里，有两棵并排而立的银柏树。一样的高大和粗壮，却是一棵绿叶葱笼，另一棵干枯萎谢，一生一死，一枯一荣，遂名为“生死柏”。附近的山民们都说，这对“生死柏”至少有500年的树龄，却没有人去探究它们的来历。
山中的石缝和小溪旁，经常会冒出一股股轻烟和热气，或者是温热的喷泉，又在一段时间之后神奇消失。到山里打柴和休憩的村民，都喜欢在这些温泉边洗浴，挑水，早就习以为常，只当成是地底涌出的寻常热流。
整个白云城里，只有老城主白雁迟知道其中隐藏的秘密——
磨蝶岭，其实是一座暂时休眠的火山。在它冷硬平静的岩层底下，奔腾着炽热汹涌的熔浆。500年前，这座火山曾经爆发过一次，湮没了方圆二百里之内的所有城池和村镇，导致十几万庶民罹难，近30万人无家可归。后来，才在原先的废墟之上建起白云城，历代城主都把关于磨蝶岭的资料记录在本城的地方志上，代代相传，以作警示。为免引起恐慌，这些绝密资料也只有城主本人有权查阅，并不会向普通民众公开。
根据资料记载，磨蝶岭的种种特异之处大有玄机：原来当年的火山爆发，乃是因为在山体之内孕育了一个庞大的魔物，当它从地底破土而出之时，释放出巨大的能量，同时也将被岩层覆盖的熔浆引发出来，造成一场空前的浩劫。
虽然，在当时最富盛名的神箭手和二十余名功力高深的修行者联合之下，最终把那个大魔物一箭射杀。然而，据说在更深的山岩底下，还埋藏着另一个更大的魔种，只是未到魔化的时候，暂时不会钻出地面。于是，其后的数百年间，历代白云城主的使命之一，就是时刻留意磨蝶岭的动向，防止魔物重现人间。
每隔100年的某个月圆之夜，正是魔物吸收的灵力最强、蠢蠢欲动之时。当任城主必须集齐二十位功力精湛的高手，效法当年的围阵，遏止魔物的进化。成败的关键，恰恰在于山谷里那两棵“生死柏”。
“生死柏”当然不是寻常的银柏树那么简单，而是集合了众多高手的灵力，具有封印魔物的力量。只需于当晚午夜时分汇聚在山顶的观景台，朝着那一棵生机盎然的柏树发功，自然可以阻止地下的异动，继续镇压100年，等待下一个百年的到来。如此这般的延续，已经平安无事度过了4次化劫，共500个春秋。直到雷武王朝二十年二月十五那天，正好是第5个百年的月圆之夜。
白云城的老城主白雁迟，今年73岁，早在几年前就打算退休，传位给年富力强的大儿子白宗云。可是一想到这件关系白云城里50万住民生死存亡的百年大事，始终放心不下，还是决定亲自处理完之后，才安心地从城主位置上退下来。
白雁迟是一个处事谨慎的老前辈，在江湖上德高望重，与之来往的都是名声显赫的大人物，要聚集几十个修为深厚的高手当然不是难事。加上他精心筹备几年，设想过一切最细微的细节，终于在半年前敲定一份理想的人选名单。这其中就包括相交多年的好友，如琉璃海十六岛岛主谢中庭、聆星阁阁老吕念琴、蓝江圣水教教主叶宏灯等名宿。
为做好充分准备，这二十余人一个月前即已到达白云城，对磨蝶岭的资料共同参详，反复推敲，意图做到万无一失，不给那个魔物以进化出世的机会。
二月十五日晚上，风雨大作。白雁迟和二十几位高手赶在午夜之前，冒雨登上观景台。感受到脚下的大地隐隐传来的震动，似乎真的有某种不可知的变化在悄悄酝酿，众人不由得内心紧张，正要按部就班发功镇压魔物。
就在这时，他们发现了驻扎在山谷里的大队魔军。
谁也没有料到魔军会突然在这里出现，只听说数日前，魔军的先头部队曾经攻占离此尚有500里的玉阳城，想不到仅仅隔了几天，居然有这么多人马聚集在荒僻的磨蝶岭。粗略望去，足有两万之众，看样子是连夜调兵，想要抄近路奇袭白云城、北武州、流叶城等中部重镇。不巧遇上大雨，被迫停留在山谷里暂避一时。
这时候再赶回去通知防卫当然是来不及了！何况还有那个在地下蛰伏百年、时刻准备破茧而出的怪物……
蓝江圣水教的教主叶宏灯首先提出：“如果我们不去压制那个魔物，而是把它放出来，会有什么后果？”
“后果就是……磨蝶岭的火山会彻底爆发，湮没附近数百里的城镇和山庄。当然，这些魔兵也会首当其冲，全军覆灭。”白雁迟异常严肃地回答。
——足足两万魔军啊！相当于消灭了伏魔岛一半的精锐，对于战局的影响不可估量。
“我记得在资料中提到，这个魔物魔化之时，会形成巨大的围阵，借以吸取身陷其中的魔族的灵力。恐怕不等火焰爆发，这些魔军就会被困在谷里，一个都走不掉。其后的火山之害，或许不会像500年前那么严重，也未可知……”聆星阁的阁老吕念琴喃喃低语，又像是跟众人解释。
没有人加以附议。借用魔物来对付魔军，不是不可行，造成的后果却无人敢于预测，更没有能力承担。
十六岛岛主谢中庭暗哑着嗓音：“魔军就算攻打白云城，也未必导致城池尽毁。山上的火岩喷发，动辄葬送数十万城民的性命，连白城主的家人也逃脱不及，不能幸免……”
有人立即反驳：“如果任由魔军猖獗，迟早会导致更多的伤亡，焉知不是比数十万更加惨烈的数目？牺牲少部分人，保护绝大多数人，也是两害相权取其轻，不得已而为之。”
时辰越来越接近午夜，大雨下得更急。主持大局的白雁迟最终作出决定：
“没有时间商榷了，不能被这些魔军发现异动！大伙儿一起把功力对准那棵柏树，解开封印，把那个魔物释放出来，启动围阵，消灭魔兵。但愿今晚的大雨能够熄灭火山，不致酿成灾祸。至于城里的人……生死有命，各安天命吧！”
决心一下，其余人等都不再反对。无论如何选择，贵在当机立断，实不容丝毫犹豫。
二十几人神色凝重，照样围坐在观景台上，一起运功，汇集成一道强烈的力量光，劈向谷底那棵绿意葱笼的银柏树。
或许是连山里的魔物也感应到终有机会破茧出世，整个山头开始隆隆震动。天际一声惊雷炸响，生存了500年的银柏树竟然被连根拔起，轰然倒下——
一股赤红的岩浆立即从根部喷薄而出！
正在山谷里休憩的魔兵突遇异象，惊讶不已，赫然发现大量岩石和砂土从山壁滚落，脚踩的地面像地震一样剧烈晃动，开裂的缝隙里不断冒出炙热的熔浆和火焰，而且越往谷地中部，火焰的喷发越是频繁。大队魔兵惊慌之下，纷纷朝着山谷的四周夺路而逃。
磨蝶岭的山谷有点像两头尖尖的橄榄形，中间腹地宽阔，却只有一前一后两个狭长的入口。此时一个入口前已是山石崩塌，烈焰蒸腾，被彻底堵住。上万魔军不得不全体转向另一个出口。
然而，这些魔兵很快发觉不对劲：
一声遥远低沉的鸣响从地底传出，随即放射出无数诡异的白光和青烟，使得原本坚硬的地面也变得绵软而又黏糊，像是不断向下沉落，连同踩在上面的人也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拖拉住，根本迈不开步子，更不要说躲开喷涌的熔岩和火焰。包括一些体型巨大的魔兽，同样被困在原地无法动弹，急得连声嘶吼。还有许多拥有飞翔技能的翼人和鸟兽，企图飞上半空寻找栖身之处，却在飞不到三丈高时，仿佛撞上一堵没有破绽的气墙，被流窜的闪电劈回地上。
——整个磨蝶岭，完全被一种强大而神秘的魔力笼罩住，似乎没有一个魔兵可以逃脱！
身为统领的富洛林倒没有困入围阵，他只是被阻隔在燃烧的火墙之中，进退两难，逃又逃不出去，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突然，他的眼前一亮，看到一匹纯白矫健的雪麟马从山谷的入口飞驰而来。
“龙岩大人！”
富洛林喜出望外，顾不上漫卷的火舌，一口气驱使□的坐骑冲到马前。
“大人……不好了！这山谷里实在古怪，好像是火山爆发的迹象，弟兄们都被困在阵中，撤不回来！”
“身为魔王岛的人，还怕什么古怪！说清楚点，是怎么回事？”
另一名熏得满面烟尘的统领上前禀报：“最先的异动好像是从那两棵柏树开始的，如今陷在谷底最中央的六个营，情势最为凶险。”
放眼望去，大片山谷到处都是火海、熔岩、乱石、蒸腾的热气和白烟，遇上天空瓢泼的雨水，并没有任何遏止的迹象。只有“生死柏”所在的空地，还算相对平静。
龙岩心中打定主意，正要纵马向前，忽然想起什么，跃下马背。
富洛林差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他此时才留意到：龙岩大人的怀里居然还抱着一个人，全身都被挡雨的斗篷遮盖住，似是昏睡不醒，一缕浅绿色的额发从风帽底下滑出。
他把那个人小心谨慎放在雪麟马上，替他整好衣衫，一拍马头：“带他离开这里，走得越远越好，千万不要回来。快去！”
雪麟马仰头长嘶，放开四蹄，转眼奔出谷口。
富洛林实在猜不透龙岩大人脸上是什么表情。直到雪麟马消失不见，他才招来一匹飞行兽，挎上长枪，冲入火阵。
踏足的泥地热气弥漫。飞行兽脚不沾地，低空跃过重重火焰和岩石流，以免陷入围阵，很快接近那两棵“生死柏”。
枝繁叶茂的一棵已经倾倒在地，只剩下虬枝干枯那一棵巍然挺立。无数墨黑色的蝴蝶围着树干上下翻飞，盘旋不去。
——莫非这棵枯死的柏树，还有什么玄妙不成？
九转龙蛇枪横空一扫，生生把柏树断成两截。一瞥眼间，却见枯枝底下似有金光闪耀。手中长枪急振，力贯双臂，半截树头也被一并掀翻。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一副金光闪闪的弓箭跃然出现在眼前！
大群蝴蝶蜂拥而至。他也顾不上这些，跳下飞行兽，疾步上前，拾起那副弓箭。
陡然间，山崩地裂的震响。磨蝶岭的山头象被撕开巨大的口子，烈焰冲天，一个裹着银光、足有半个山岗那么大的卵状物体破空而出——
龙岩身处的周围，立即烟雾腾起，燃烧成纵横的火海。他只觉得肩背一阵刺痛，全身发软，一下子坐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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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开始渐渐平息，冰凉的雨水从树叶上滴落，打在他微湿的脸上。
翡翠色的眼睛缓缓睁开。他从马背坐起身，惊奇地发现自己正骑着雪麟马，独自穿过幽静的山林。
雪麟马跑得快而平稳，这让他几乎不费什么力气就能端坐马上。他已经不记得离开馆舍之后，和那个大魔头到过哪里。他的伤势发作时好时坏，神志也是有时清醒，有时迷糊，好像刚才还在一个到处着火的山谷里，现在却不知身在何方……
树林里一阵扑簌簌乱响，大群野鹿、山羊、猕猴等等小动物惊慌失措，从他的马前窜出，像是急着赶路逃亡。一批批宿鸟也在他头上掠过，聒噪着飞上天空。
——现在是半夜时分，这些本应栖息在山里的飞禽走兽，为什么会争先恐后地逃离？难道将会发生什么无可避免的灾祸？
道旁的草棚里，一个黑衣老者正在避雨，专心致志摆弄手中的罗盘。
春城勒住缰绳，停马探问：“老人家，请问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会有这么多野兽赶着逃亡？”
“唉，磨蝶岭上的魔物就要放出来了，接下来的火山喷发，方圆三百里之内都会夷为平地，人畜无一幸存……除非找到生死柏下500年前埋藏的神弓，站在谷底的最中央，才能射下那个大魔物，阻止这场浩劫。”
老者只顾摇头叹息，没有抬头看他一眼。
“火山喷发？”
春城愕然回首，望见磨蝶岭的山头火光熊熊，连山道上也能感觉摇晃的巨震。
他转头眺望山下，隐隐看到远处村寨里的几家灯火，仿佛还能听到婴儿啼哭，慈母充满爱意的哼唱……
他猛地勒转马头，飞奔上山。
“雪麟马，快呀！快回到你的主人身边去……否则就要来不及了！”
神骏的灵兽似能听懂人言，像白色的闪电划破夜色，溅起飞扬的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