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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杨柳秋千院落

书籍名:《山河永寂》    作者:一寒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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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辰尚早。
  李从嘉唤流珠,倒是让她惊喜万分,“以为王爷近几日都不得空回宫来。”
  “傍晚仍有事,王妃如何?”
  “近日好得多了,”眼看走到寝宫门外,流珠压低声音,“未曾发病。”说完给他递来更换的衣物。
  他挥手让她退下,径自进去,进了内室才觉得手脚微微回暖,清晨山上湿气果然渗人。娥皇仍在睡梦中。
  李从嘉轻轻坐于窗边,把那垂纱挽起,看她面色舒缓便知一夜睡得安好。他蓦然放下心,神经刚一松懈下来便觉得头脑昏沉,抚着额头于桌边倒杯茶想要缓缓困乏,谁知喝一口,才发觉茶早就冷了,直直地凉进心里去,人都未曾起来,亦无人换过茶水。
  他愣在那里看那过了夜的茶水。
  依旧只觉得冷,眼前的景象愈发疏离,很是疲惫,李从嘉缓缓放下杯子靠在桌上想合眼歇一会儿,却只觉得周身困乏无力,不知不觉便昏沉地睡过去。
  
  太傅府。
  赵光义起得早,刚出来就看见凌儿在秋阁前面哭,“怎么了?”
  凌儿瞪他一眼转身便跑进去,仍旧不愿和他们多说。赵光义怕出事,只得进去。
  秋阁正中是一小片青石空地,四周有白杉点缀,他原以为可能是王夫人又发了病,进去却看见院子正中跪着一个人,凌儿跑过去陪着跪。
  一时错愕,云阶跪在那里半晌也没一句话,赵光义也不知如何是好,四下更无其他人。走过去,看见云阶面色苍白,凌儿更是泪痕满面。
  “云阶姑娘这是…”
  “都是你们害的!”凌儿叫起来,云阶却用眼神让她闭嘴。
  凌儿委屈地哭,边哭边他身后。
  
  赵光义看看里屋掩着门,夫人也不见出来查看,“究竟是怎么了?地上凉,先起来。”向着云阶伸出手去,素白的衣裳更显得她面色不好,赵光义一时也动了心念,好好的小姐,如若王饶不出事,她或许是要接受封召的,她爹一招走错何况其中还有自己的缘故,如今眼看着云阶却落到这个地步,心里涌起不忍,“起来吧。”口气明显缓下来。
  云阶摇头,只看那屋里。
  “好,那便跪着说,究竟怎么了?”
  她死咬着嘴唇就是摇头,毕竟是自己的事情,如今谁也再顾不得自己了。
  凌儿可藏不住话,“谁知你们和夫人说了什么!夫人死活要小姐应下这婚事!小姐不肯,就只能跪在这里等夫人回心转意。”
  赵光义看那紧掩的屋门,便也明白了几分,王夫人最是通晓利弊,此时此刻大树既倾她们母女寄人篱下,眼前唯一的指望便也就是如此了。
  何况赵匡胤那话说出去,云阶若是点个头,立时地位便能脱了罪臣之女。
  年轻尚且还有资本意气用事,王夫人可是见得多了当然为利益打算。
  
  这本亦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赵光义刚想开口,身后屋门轻响,云阶见得那人影微颤,赶忙让凌儿过去扶着。夫人出来,也是一身素白额上还缠着病绸,看见了赵光义站在那里,立时脸上抱愧,“实在让大人见笑….咳咳…云阶不识礼数…”
  赵光义见她病重,更不会计较,“夫人仍在病中,何苦和她生这个气。”
  王夫人眼光一动,虽然身体不好精神却分毫未差,立时便说起那天赵匡胤抱着云阶进来的事情,这事情可是都看在眼里,“太傅亲送云阶回来,如此情意她仍就推拒!实在是不知好歹!”声音大起来一口气未来得及喘,直咳得厉害,凌儿本想争辩几句,这一下又担心夫人的病,只能在一旁帮着顺气,再不敢多说什么。
  赵光义心下默然,如此父母实在是云阶的命数。王饶尸骨未寒,王夫人便开始急着嫁女儿好谋个长久,恐她这病便是心里事事算计过甚积郁而出的病症。
  夫人摆明了也是让赵光义知道,他大哥亲自抱着云阶回来,日后可就是一家人。
  
  云阶想说又不敢说,一时气得低着头不愿再看,赵光义脸上带笑,缓和气氛,“云阶仍在孝中,大哥也在外议事,夫人何苦病中劳神,便一切等大哥回来再说,让云阶起来吧。”
  王夫人也不能再阻拦什么,“云阶!可听见大人让你起来!”
  云阶羞愤难当,当着赵家人的面上说这些,一时更加难过,“娘这是什么意思呢?如今便直接把我卖给赵匡胤么!”
  “谁准你直呼太傅名讳的!”
  赵光义眼见得又要争执起来,赶忙拉起云阶低声嘱咐,“你娘仍在病中,你非要和她争什么!”
  云阶两边无法直面,再也忍不住眼泪,转身掩嘴跑出去。
  
  赵光义唯恐她受此逼迫再次想不开,又顾及云阶的体面,她本就寄人篱下心里不好过,这事再让人知道了更是不能住下去了,他便一个人顺着府廊找下去。
  寻了半天却看见她抱膝坐在佛堂之外。
  那佛堂是赵光义所布,府里只有他一人进去,还有些许古籍,故此平日里也都上着锁。云阶坐在堂前石阶上,眼泪零零落落,却不见抽泣声。
  他慢慢走过去,叹口气,云阶抬头见是赵光义,脸上立时羞愤,几欲起身想走,被他拦下,“好了,我不笑你。别走。”
  坐在她身边,看她的眼泪,本是和自己没有关系的事情,赵光义从不自认自己良善,久居寺庙之中纯是被逼迫出的习惯,却不是个慈悲的人。
  他在庙里过了十几年,好不容易跑出来又是随着赵匡胤一路征战,何曾见得女子温婉悲切,云阶今日境况彻底触动了赵光义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口气也软下来,“想哭就大声哭出来吧,何必忍着呢,这里私下也没有旁人。”
  云阶听了这话再也忍不住,哭得痛快,“我本愿如此….可是我娘却非要让我应下这门婚事…我知他不愿…”
  赵光义叹息,很想要安慰些什么,却又觉得此时说什么都是多余,何况云阶的情势也不能怪夫人,毕竟初衷仍是为了云阶好。
  哭了半晌,声音渐渐弱下来,云阶的话全梗在喉间上下不得,赵光义递过方帕子。“我知你心里苦,可是万不能再做傻事了,人能活着,便是福祉。”
  云阶轻拭泪痕,突然回首去望望身后木门,“这可是佛堂?”
  赵光义颔首,“想进去?”
  她不做声,赵光义替她打开,轻轻推门而入,云阶随他进去,为父上香。
  香火袅袅,佛祖慈悲,一时景物迷离起来,微微开合的木门渗进一丝光线,青石地上微尘飘忽,而她的泪直直地滴进去,豁然开朗。
  赵光义第一次觉得,这扑面而来的香火烟气格外豁然。
  
  “人怀爱欲。不见道者。譬如澄水。致手搅之。众人共临。无有睹其影者。人以爱欲交错。心中浊兴。故不见道。汝等沙门。当舍爱欲。爱欲垢尽。道可见矣。”
  于她身后一同跪下,缓缓地吟诵着早年的经文,原来第一次诚心实意虔心求一个救度,竟不是为了自己。
  可不可笑。
  他抬眼见上方佛金像依旧,赵光义跪拜十余年,始终求不到自己的皈依,此时此刻为盼诚心能够让云阶暂时开解,哪怕是一瞬的福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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