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封印
昏暗的灯光下，桔梗取出犬夜叉送给她的贝壳，用指尖轻轻蘸取一点京红，对着镜子，匀匀地擦在薄薄的很小的淡色嘴唇上。红色在灯光下发出柔和的反光，衬着洁白的肤色，显得格外明艳。桔梗默默地看着自己映在镜中的容颜，心中升起自我欣赏的快感。她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也可以化妆成寻常女孩的模样，甚至更美。
指腹摩挲着言灵的念珠圆滚滚的珠子，然后她把它从袖子中取出来，放回了匣中。她想，她应该相信犬夜叉，只要得到了他的心，言灵的念珠，就是没有必要的东西。
月亮还在中天，桔梗一夕未曾合眼，她急切地期望着天明。
黎明的光很稀薄，空气中散布着夜露留下的清寒。桔梗背着弓向约定的地点走去，四魂之玉的珠串，在她袖中发出细碎的轻响。
抬头望了望稀疏的晨星，桔梗叹一口气：“我似乎是来得太早了呢。”
她想着犬夜叉圆乎乎的一团孩气的脸、总是耸立着的浓黑的眉毛、可爱的大眼睛、还有更可爱的玲珑的白耳朵……想到这里，为着片刻脱离现实的思绪，她无声地笑了。
身后传来有人穿过草地的沙沙的脚步声。
她眼角的余光出现了一双急速奔跑的赤脚，在稀薄的光线中呈暗红色的小跨，摇摇摆摆的红色和服袖。桔梗不由得觉得好笑：犬夜叉这家伙，别看一百多岁了，长得像个孩子，性格也是个孩子，和我一样，因为急于见面而睡不着呢，来得这么早。
于是她高兴地回过头：“犬夜……”
犬夜叉挥起的爪子落在她柔弱的肩头上，撕裂了单薄的衣裳和同样单薄的皮肉，鲜血喷射出来，桔梗无力地倒下去，乌黑头发散开如喷溅的墨汁。白贝壳的京红从她袖中掉出，犬夜叉却一脚踏碎了它。
她的眼底有被欺骗的愤怒，哽咽地说：“犬夜叉，你为什么……”
红衣少年的眼中有奸计得逞的嚣张，他用手指转动着抢到手的四魂之玉，欢快地说：“女人在动心的时候就会变得软弱啊，我才不要变成什么人类，我是要用四魂之玉成为妖怪啊！”
桔梗不顾身上淋漓的鲜血，挣扎起身：“犬夜叉……你！！”
犬夜叉却拿着四魂之玉跑掉了。
走出简陋的小屋，脸上还带着睡意的犬夜叉用力搓着脸，好让自己清醒过来。
“哎呀这幅睡眼惺忪的样子，怎么去见桔梗啊！！！”他一边无精打采地抱怨着，一边摇摇晃晃地往前走。
眼前朦朦胧胧地出现了一个背着弓弦、长发飘拂的形象正在向他挥手，看起来好像是桔梗。
“哎？”犬夜叉使劲揉揉眼睛，果然是桔梗，手上看样子还拿着四魂之玉。
“桔梗！！”犬夜叉激动地跑上前，鼻子闻到一股刺鼻的香味儿，不是桔梗平日里那种淡淡的馨香气息。
“还用了薰香吗？果然是女孩子呢……”犬夜叉脸红红地想着，却发现桔梗已经走远了。
“桔梗！桔梗！！”犬夜叉疾走两步，看见落在草地上的四魂之玉反射着清晨的微光，闪耀了一下。
“四魂……之玉？”他疑惑地走上前，拾起挂着玉的珠串，望着桔梗消失的方向。
“啊，是害羞吗？”犬夜叉抓抓后脑：“对了，等我变成人类，样子很帅地去找她，她一定会得到意外的惊喜吧！不过……”他忽然发现一个问题，这四魂之玉要怎么用才能变成人类啊，总不能把玉吞到肚子里去吧……可是，对着玉许愿也不对……
算了，还得去找桔梗啊。犬夜叉这样想着，匆匆地跑向神社。
天亮得很快，清透的日光从清晨橙红的太阳周身散发出来，照亮了万物。
犬夜叉却站在神社的阶下，一脸迷茫地看着桔梗悲愤交加的脸，以及蓄势待发的弦上之箭，身后是高大的御神木，树木的浓荫遮蔽了他的脸。
他说：“桔梗……”
“住口犬夜叉！”桔梗脚步踉跄，口中却不再容情：“你这个虚伪的半妖，把四魂之玉交出来！”
犬夜叉浑身一震。
即使在最初并未产生感情的时候，桔梗也没有叫过他半妖，她只叫他的名字，犬夜叉，温软包容的声音。
“桔梗，怎么……”犬夜叉不明白桔梗为什么一夕之间骤然翻脸，肯定是哪里搞错了。否则，就是她用美色、四魂之玉和温情来蛊惑自己，只是为了让自己沉溺其间而丧失妖怪之力，最后再除掉自己？！——那么说，原来从最初开始，这就是一个骗局？！犬夜叉不敢往下想了。他把四魂之玉攥得更紧，大吼起来：“桔梗！你为什么要欺骗我！”
“不必狡辩了犬夜叉，这就是你最后留给我的东西。”
桔梗唇上涂着鲜红的膏脂，脸上却全无血色，骇人的面色已无法用惨白来形容。她竭力站稳身形，把弓拉到极满。
犬夜叉这才看到桔梗身上全是血。一瞬间剧烈的心痛，是谁能伤她至此？
一声弦响，一道寒光。
“桔……”犬夜叉本来想要劝说她，可是看到她漆黑的眼中摄人的泪花的时候，心里忽然就放弃了。这就是因爱成恨，因爱成仇么？
箭尖已经近在咫尺。他想，桔梗，你是想要跟我一起死的吧。毕竟半妖和巫女的界限，我们永远也跨不过去。如果你是想要和我一起死的话，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我都会安然接受。
羽箭穿过了他的身体，将他钉在身后的御神木上，四魂之玉从他手中脱手飞去。
身体并没有想象中的剧痛，只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倦怠感席卷而来。犬夜叉平静下来，封印之箭和御神木的双重力量，让他沉入眠乡。
眠乡的尽头，却响起了奈落阴险的笑声。
“喂，不要走神啊！！”这一边冬岚挥剑斩向杀生丸：“我说过，我可是真的要杀你啊！”
“好吵……真是聒噪的女人……”耳边响着夏岚和春岚替他们姐姐鼓劲的尖利声音，杀生丸发愁地想，这要怎么才能摆脱他们……要是铁碎牙在自己手上就好了，快刀斩乱麻总好过在这里和猫妖们纠缠不休。可是铁碎牙在犬夜叉那里。
想到这里杀生丸就是一阵怒火攻心，真是可恶的半妖……可恶的半妖……暴殄天物啊。
“怎么？不打了吗？”冬岚看着收起架势的杀生丸：“还是你认输了，准备夹着尾巴逃走了？”
“我没有兴趣了。”杀生丸舔舔染血的手指，垂下眼眸，转身就走，如在无人之境。
冬岚愣住了，片刻才想起来气得咬牙：“你以为你这么容易就走掉吗？”
“想追的话，你可以跟来。”杀生丸一边说着，明亮的光圈已经笼罩了他的周身，光球眨眼就飞得不见，只剩下豹猫四人组站在林中大眼瞪小眼。
对性格冷静的杀生丸来讲，自身的安全是第一位的。白刃格斗，杀生丸未必百战百胜；但他若要撤退，便无人可以追击；是以杀生丸迄今没有遭遇过任何绝境。
外三篇之二 蜻蛉?地念儿
本来晴朗的蔚蓝天空忽然妖气滚滚、阴云密布，竟然隐隐有风雷之声。正在查看药草地的妖怪蜻蛉吃惊地抬头看。
重重黑云中忽然出现一个极亮的光斑，光源下注，直贯地面。
看到光芒中那飘拂的皮毛长长的尾端的时候，蜻蛉就已经意会。他把药锄立在手边，招呼道：“原来是杀生丸公子啊。”
杀生丸站定，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沉声说：“蜻蛉。”
蜻蛉却看看天上渐散的乌云，微笑着说：“居然上干天象啊……你真是越来越像你父亲了，杀生丸。”
杀生丸打量着仅有过数面之缘的父亲的故交。化作人形的蜻蛉修长纤细，淡紫色的长发分成宽阔的两条，从肩上垂顺下来；他身上穿的是淡紫色的长衫，封闭的立领，显出温文儒雅的气质；只是那双眼睛，即使变成人眼的长菱形，瞳仁仍然是雪青色的复眼，妖媚到突兀的地步。
“杀生丸公子不来舍下喝两杯茶吗？”温和的微笑似乎常驻在蜻蛉的嘴边眼角。
“不必了。”杀生丸拒绝。
“……”蜻蛉愣了愣。
“我来找你的目的是……”杀生丸说到一半，蜻蛉摆摆手制止了他：“我不会接受任何参战的邀请的，杀生丸公子。”
杀生丸眯起眼睛。
“我虽然结识了你父亲，但我们毕竟是处在不同的两个世界的人。”蜻蛉随手幻化出一张石凳，然后远远地指了一下一株草药。
叶片上的害虫应声落地。
杀生丸看了看，坐下来平静道：“这不是邀请。”
“那么是命令吗？”蜻蛉坐在旁边：“即使你父亲当年也无法命令我的。”
杀生丸摇了摇头。
“难道……是求助？”蜻蛉惊讶地问。
杀生丸不动。他不会开口说求助，亦不会认可自己这是在求助。
“我已与杀戮无缘。”蜻蛉一边把手中的药草变成药茶，一边说：“我们走的是完全不同的道路。我现在的生活方式就是——”
他看着杀生丸：“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罩纱灯；积水养鱼终不钓，深山喂鹿望长生。你要知道，这就是我现在修行的方式。横刀尘道，亡命山野，双手染血的时日，都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你为什么要这样？”杀生丸说。
“因为置身这个世界之中，太容易堕落，无论是人还是妖怪，全都会被权势、力量和血腥所诱惑，抛弃原本正直的心。所以我想，以出世之心，行出世之事。”
“但是我不会。”杀生丸说：“可以干扰我的东西，在这个世界上，是不存在的。”
蜻蛉笑：“是啊，你是不会，可是你想过是为什么吗？常人毕生追求的东西，你生来就具有。身心都达到完美，自然不会有什么东西可以诱你堕落。而且，对于别人来说，你本身才是最大的诱惑。”
这番显然不是恭维的好听话让杀生丸陷入短暂困惑。
蜻蛉泡好药茶：“大器天成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拥有的秉赋。”他把手中的药茶递给杀生丸一杯：“不过，虽然我不会参战，仍然会帮你呀。如果要是有人受了什么伤，或者需要吃什么药，你尽管来找我好了。”
“你说的这些，我不需要。”杀生丸拿着茶杯，不喝也不应。他心里渐渐产生了挫折感。
“哎呀你这只小狗还是这么倔强哪！”蜻蛉开玩笑地说。
“豆娘前辈过奖了。”杀生丸立刻回了一句。
这一声“豆娘”叫得蜻蛉哭笑不得，因为“豆娘”显得太过阴柔可笑，还从来没有人直接按照物种把蜻蛉叫做“豆娘”呢。
蜻蛉抬手指着远处一座尖顶的小屋：“瞧，那是我住的房子。要去见见我儿子吗？很可爱的小家伙啊，有你当年喜欢的、和我一样的圆鼓鼓的眼睛。”
“你儿子？”杀生丸惊诧地说，脸上分明写着：难道你结婚了？
“是啊……不知道你喜不喜欢……那孩子其实和我长得不像……”蜻蛉吞吞吐吐地说：“也不像他母亲……怎么说呢，有点怪怪的……不过是个善良的好孩子。”
杀生丸奇怪地问：“难道不是小豆娘吗？”还有一句没出口——“难道你和蜻蜓杂交了？”——这句话太失礼，自重身份的杀生丸还不敢如此率直发
“啊……不是小豆娘。”蜻蛉额头左边冒出一个十字青筋：“是半妖……因为我妻子是人类。”
一贯矜贵自持的杀生丸勃然变色。“砰”的一声，茶杯被他重重地戳在石桌上，力道之大差点把蜻蛉制造的幻象打破。“那就不打扰你了，蜻蛉。”他起身说：“我告辞了。”
“杀生丸公子。”蜻蛉温和地唤住他：“您不明白我的意思吗？”
杀生丸偏了偏脸，脸上仍然是不快的表情。
“您可以去找犬夜叉啊，毕竟，你们是兄弟吧。”蜻蛉说。
“……”一阵沉默之后的杀生丸并没有发作，而是深呼吸，然后平静地说道：“我会考虑。”
看着杀生丸离去，蜻蛉笑呵呵地向自己的小屋走去，嘴里喊着：“地念儿ちゃん~地念儿ちゃん~~~”
紧跟着屋里冲出来一个长着小孩子脸的半妖，块头非常大，眼睛却是圆鼓鼓的。他亲热地叫：“爸爸——”
蜻蛉一边把他抱起来一边一脸爱怜地叹息着：“哎哟好重啊，再过几年就要抱不动你啦——”
他的人类妻子透过窗口，向他投来崇拜和爱慕的目光。
与犬大将与杀生丸不同，蜻蛉是选择了另一种生活方式的妖怪，他与世无争，与人无忤，只希望在这乱世中能够不受世俗的干扰，过清贫却宁静的生活，并且希望这种生活，能够传递给他的儿子地念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