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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世亲

书籍名:《一壶清茶捣江湖》    作者:大福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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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贤侄不必拘束。”这老头喝了一口茶,笑盈盈地盯着单枞,倒让单枞愈发不自在起来,“你泡的茶和你爹的味道是一模一样啊,老夫看着你,长得和你爹真是像,不过眼睛像你娘多一些。”
  单枞打小以来,几乎没听过多少关于娘亲的事情,有的时候问老爹,老爹也只会慢悠悠地来上一句:“你娘啊,是这个世上待你和我最好的人。”除此之外,幼时襁褓中的记忆实在是寥寥无几了,依稀记得娘有一双很温柔的眼眸,大概自己是和她一样的。
  想到这里,他低头微笑起来,口气也舒缓了许多:“您如何称呼?”
  “论辈分其实老夫小你爹几岁,你唤一声‘二伯’就好,拘这个礼作甚?”老头又指了指老陈,“老陈也是和你爹旧识了,叫声‘陈叔’罢。”
  虽然奇怪自己怎么莫名其妙多出两个亲戚来,单枞还是规规矩矩地叫了一声,让这二伯愈发高兴,话匣子一开,就滔滔不绝收不住了。
  “老夫年轻的时候就爱喝茶,尝遍了天下名茶嘴也刁了。那个时候啊,你爹在京城外面的玉泉寺下面开了个茶馆,凡是他亲手泡出来的茶,哪怕是最次的炒青,也与众不同。”老头闭着眼睛,仿佛是在回味那一大碗炒青,“后来就与他交了友,闲时陪着他出去访茶,那段时光啊,真真是千金难买啊。”
  “你爹开茶馆时间长了,就做出名气来,京城里头有几家大茶楼不服,去踢馆,你爹却每场都胜了。甚至之前没见过的品种,他都能用望闻问切的郎中法子泡出滋味来。你爹此生是离不开茶了,以前老夫还取笑过他,说他大约是要和一株茶树结为姻缘了。”
  “那个时候朝廷里知道了他的手艺,召他进宫,先是给皇帝泡茶,皇帝疼爱太子,又把他遣去东宫。”老头脸上浮起微笑,“你爹这人性子也怪,别人攀上高枝都要金要银的,他倒好,什么也不要,待在哪里都是研究茶。后来他遇到了你娘,有了你……”
  说到这里,老头的声音低了下来,单枞抑制不住好奇,问道:“遇到了我娘怎么了?”
  老陈轻轻拉了拉老头的袖子,老头从回忆中醒来,笑道:“没什么,就有了你。说起来,你洗三和抓周的时候我都在,你这小子确实像你爹,抓周抓什么不好,抓起竹筒做的茶叶罐子,拧开盖子就抓着茶叶往嘴里塞,脑袋上还顶着算盘玩,把你爹给气的。”
  “气?我爹生气了?”单枞瞠目结舌,“这又是为什么?”
  “别人不知道,老夫是明白的。”老头乐了起来,“他是心疼那茶叶被你糟蹋了,上好的黄山雀舌哪!可是你爹好不容易得来的,抓周的时候舍得往桌上摆也是他的胆量。”
  单枞摸着头嘿嘿傻笑,换作自己也是得生气,这么好的黄山雀舌被这般糟蹋,论谁见了都要舍不得。他遂问道:“后来怎么了?我娘在我没记事时就去了,我爹也不大提我娘,一个人把我拉扯大。”
  老头问道:“听你口音,自小是在南方长大的,什么时候来的京城?”
  “就几天前的事情。”单枞道,“还别人的人情债,所以接了委托到京城来,否则我怕是一辈子也不会来京城了。”
  “南地的总是不习惯北边的生活,倒是难为你了。”老头叹了口气,起身伸手拍了拍单枞的肩,“在这里有什么难处就来找老夫,老陈他家住在城东麦子胡同最里头的院子里,若是找老夫,就往那里去。”
  单枞应了一声,老头又问了他几句,给了茶水银子,和老陈走了。望着两人下楼的背影,单枞转身进去收拾杯子,心里愈发觉得奇怪,联想起那块玉佩上的字,油生出几分忐忑不安来。
  下午回去的时候,他问白若溪道:“你知道现在的皇帝叫什么名字吗?”
  白若溪在单枞眼里大概成了江湖朝廷百科全书,不过百科全书还是很尽职地做出了回答:“现在的皇帝叫殷承煦,原来就是东宫太子,能顺利登基也是不易的。”
  单枞咯噔一下,闭了口不再多说什么,两人合计了一下,决定晚上去天桥街市口那里看灯。京城在元宵节时放彩灯,各式各色,年年都被引为佳话,既然来了京城,不瞧瞧还真对不起自己这么一番辛苦。
  
  元宵这日的天气是极好的,月明云疏,寒夜里的星星尤为的亮,但是再亮也比不过人间的千重色彩。从天桥街市口一路而去,入目满是各式各样的彩灯,小孩儿提着兔子灯,白兔肚子里卧着一支小蜡烛,随着动作一跳一跳,很是可爱。沿街商铺挂着清一色大红宫灯,上面的图案各不相同,如意双福的、寿星仙桃的、折枝团花的,里面的烛光映着图案,在地上带出繁多的花样来,人人皆道是圣上恩典,搬了宫灯出来与民同乐。
  再有夜市各色小吃摊子,蜜饯果子就有几十个格,刚出炉的蒸团子包着五六种馅儿,传说有西域秘方的炙肉满街飘香,引得人直流口水。
  小孩儿穿着小红袄,在大人视线范围内撒欢。姑娘家着上新衣,新梳的发髻簪着雪柳金穗花,低声浅言,笑语盈盈暗香去。
  单枞买了两串炙肉,和白若溪一人一串,两人边走边看,颇有走马看花的样子。前面一排褚黄灯下人头攒动,单枞伸长脖子望了望,转头笑道:“是在猜灯谜呢,要不我们也去碰碰运气?”
  白若溪微微颔首,单枞扔了竹签,拉着他挤进人群,左右四顾,自己完全没头绪的根本不敢理会。有些谜面是七律,尽让那些爱显摆的酸秀才扯了去琢磨。有些谜面只有两三个字,却最难明白,故而也少人问津。
  两人扯了三张条下来,走到人略少的地方借着灯光细看,第一条是“仲尼日月,射古人名。”单枞想了想,笑道:“这个简单,仲尼就是孔圣人,日月即是‘明’字,和在一起不就是诸葛孔明了?”
  白若溪点了点头,道:“确实如此。”再看第二条,“春去也,花落无言,打一字”,遂道,“春去花落就是凋谢,‘谢’无言乃‘射’。”
  单枞嘻嘻笑着补充道:“花落了可不就只剩树枝了么,加上一个木,就是‘榭’,全合上了谜面的意思。”
  两人一起看最后那条的谜面,乃是“一年之计在于春,射一酒名”,单枞思量了半日,道:“莫非是竹叶青?”
  白若溪摇了摇头,道:“竹叶合不上谜面,我看只有一字,便是青酒。”
  单枞又瞧了瞧谜面,道:“这个我没头绪,去那里对对看。”
  携了三张纸条,两人往那边一字排开的三张长桌去,对了对,竟还全对上了。那人笑眯眯道:“两位好水准,对了三条。”说着从后面稻草扎的柱子上拔下一串糖葫芦,递上吆喝似的大声道,“对了三条得糖葫芦一串。”
  单枞看着糖那人手上的葫芦,哭笑不得,不知是拿着好还是不拿好,最后还是接了,嘴里嘀嘀咕咕道:“我又不是三岁的小娃娃,拿什么糖葫芦。”瞅着这上头颗颗山楂饱满没虫眼,在灯光下糖衣折出诱人的光泽,禁不住咬了一口,酸酸甜甜,仿佛回到了小时候。
  他又送到白若溪嘴边,笑道:“快尝尝,我小时候最喜欢糖葫芦了,许久没吃倒真的有些怀念了。”
  白若溪看着他,又看着糖葫芦,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头咬了一口。新鲜的山楂透着一股子极浓的酸劲,外面的一层糖衣却又是甜蜜香脆。
  这番酸酸甜甜,怕是只有孩子才只肯愿意尝这甜味,而嫌弃那酸劲罢。
  




番外其一•馒头王的故事

  这还是单枞小时候的故事,那个时候单老爹还在,拎着这个独苗苗儿子坐在小镇的茶馆里,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给人和物都镀上了一层金光,看起来不是大富大贵,也不是宝相庄严,而是分外的安详。
  单枞百无聊赖地趴在桌子上,袖子略略挽起,少年纤细的手臂隐隐有了一点肌肉,这是平时帮老爹做事锻炼出来的。听着青石板街上其他小朋友的嬉戏声,他忍不住向外偷偷张望,眼角小心地瞅了瞅正在慢悠悠喝茶的老爹,收回了脖子继续趴着。
  虽说平日里老爹对自己念书规矩什么的很严厉,但是这么看着他,莫名地感到一种孤零零的心情,就像是所有人都抛弃了自己,自己却还要站在那里。
  如此想来,单枞也渐渐地收了想跑出去玩的心,呆呆地盯着老爹。桌上是一个精致的茶盘,喝茶的一套物件精致无比,连撇去浮沫用的茶通看上去都是那么细巧。茶杯是一个个玲珑样,没有任何装饰,却令人感觉珠圆玉润,仿佛是被人常年养护的玉石一般。
  “阿青,过来。”老爹唤着自己小名,单枞挨近了,乖乖坐下,面前递来一个小杯子,“尝尝这个。”
  杯子里的茶汤清澈黄亮,单枞好奇地看了看茶壶,里面的茶叶边缘带着一抹朱红,煞是好看。他捧着小茶杯,慢慢地啜了一口,差点喷出来,浓浓的有些苦,努力使自己表情平静,免得被老爹责骂,再一点一点咽下去,渐渐地,喉咙间漾起一种难以形容的味道,有点像兰花,却又更胜于。
  抬头撞上老爹的脸,老爹眼里满是笑意:“怎么样?”
  “很香。”想了想,单枞觉得还是用这个字眼比较好。
  单老爹笑出声来,伸手在他脑袋上揉了揉:“这是凤凰单枞茶,这茶可就是你的名字啊,记得这个味道。”
  “单枞?”他的眼睛眨了眨,低头看着茶杯发呆。
  老爹又在他脑袋上使劲揉了揉:“阿青,给你讲个故事可好?”
  “咦?什么故事?”单枞放下茶杯,少年青涩的脸上满是好奇。
  于是单老爹喝了口茶,开始讲这个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当然,这是一个很俗的开头,却是一个很必要的开头。
  在我们所不知道的地方,有一个国家,里面有一个麦香馒头王,没错,这个王是个馒头,还是纯面粉实心大白馒头。
  馒头王的身边常年跟着一个包子侍卫,这个侍卫看上去一脸严肃,也不爱怎么说话,其实是个外表沉闷内心骚动的家伙。他经常换自己的填充物,一会儿是豆沙,一会儿是奶黄,一会儿是叉烧,又一会儿是香菇青菜,以前有人认为豆沙包奶黄包他们是不同的包子,其实都是包子侍卫一个人精分的。
  所以包子侍卫有个外号,叫精粉包,大家没有看错,确实如字面所言,是精制面粉包。
  有的时候馒头王要溜达溜达,按照礼制后面就该跟着一串,在包子侍卫后面,首当其冲的就是汤圆仪仗。汤圆仪仗是个呆子,经常走着走着就摔一跤,然后谁也制不住。因为他太圆了,所以一摔就等于沿着路滚了下去。好在他的糯米皮弹性十足,除了上次滚进仙人掌丛外,没漏出过内馅。对了,那次他漏出的是黑洋酥的馅。
  所以关于汤团仪仗,倒是是个呆子,还是个腹黑,这个问题在朝廷中暗地里讨论了许久,赌金也下了不少,还是没有真相出现。
  在仪仗后面,有个垫后的,馒头王为了称呼好听些,换作“殿后”两字,其实意思还是差不多的。殿后是糖三角,这个家伙永远令人觉得应该去的地方是御膳房而不是馒头王身边,他身上常年有一股子甜甜的腻腻的油味,一脸睡不醒的样子。
  看上去馒头王身边人不少,很热闹,其实有的时候,馒头王会坐在窗前,45°明媚忧伤地望着月亮,淡淡地叹一口气。这个时候,包子侍卫、汤圆仪仗、连着个糖三角殿后都不在,只有花卷宫女在幔帐后面看着他,看着平时威严的馒头王也有忧郁思人的时候。
  花卷宫女心想:这个时候的王才是最萌的啊。
  
  馒头王确实是在思人,在他还不是王是东宫太子的时候,有一个朋友,叫栗子鲜肉酱油粽,因为这个朋友的名字太长,所以我们可以简单地称呼为“粽子”。
  粽子是个很风雅的人物,一身青衫,平时最大的爱好就是喝茶,据他本人说这样才方便消化。不过以消化之由喝遍馒头太子东宫所有的极品好茶,大概也只有粽子才做得出。
  但是馒头太子心甘情愿,哪怕只有一两的大红袍,他都舍不得喝,留着给粽子。
  那个时候老馒头王膝下有好几个馒头王子,他坐在太子位上并不是稳当的。有的时候馒头太子会呆呆地看着粽子喝茶,心里想,如果我不是馒头家的人多好,能和粽子一样逍遥自在多惬意。
  但是他不能,他是个馒头。
  
  其实粽子也不是白喝茶的家伙,他知道馒头太子的苦处,但是既然不可能解脱,不如帮他达成那个愿望,走上馒头王的位置。
  粽子虽然号称民间茶师,但很受老馒头王的赏识,亲自封他为御茶师。粽子茶师在各种场合借用茶艺偷偷为馒头太子搜集情报,他作为一名茶师,是很讨厌利用茶艺来进行地下活动的,但是为了馒头太子,他违背了师傅的规矩。
  这些馒头太子都不知道,每一条情报不可能直接报给他,粽子都通过当时还是个小门童的汤圆传进去的,还叮嘱汤圆说:不要让他知道是我做的。
  汤圆小门童很疑惑地问:茶师你辛辛苦苦拼了命得来的消息,为什么还要瞒着?
  粽子笑笑说:我在他面前只是个爱茶的茶师,不想因为这事玷污了我俩各自的印象。更何况每次我来东宫的时候周围有多少暗哨,话被听了去就不好了。
  馒头太子自己很清楚目前的处境,他派了一个卧底在竞争对手馒头三王子的府里,那个女孩子叫烧卖。烧卖是个很温柔识大体的女孩子,她的父母为太子所救,她服侍父母终老后心甘情愿前去报恩,成为三王子府里的丫鬟。
  时局越来越紧迫,在一次茶会的意外中,烧卖的身份险些被三王子识破,粽子为了救下这个可怜的女孩子,对外说一见钟情,娶了烧卖。
  馒头太子很伤心,却不能说什么,他想和粽子吵一架,心里却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他喜欢粽子,他不知道粽子喜不喜欢自己,无论他是否成为馒头王,他都不能和粽子在一起,那样的话会害了粽子的。
  粽子其实也喜欢馒头,可他不能说,这样会害了馒头的。而且现在他已经被暗哨盯得很紧了,随时都可能因为自己给馒头带来麻烦。
  此时烧卖怀孕了,生了个小粽子。
  后来,老馒头王驾崩,馒头太子在明枪暗箭中终于登基,成为了新的馒头王。
  粽子在朝贺的人群中远远地看着馒头王,随着人群深深一拜,然后转身离开。他知道的秘密太多了,那些人的暗哨已经蠢蠢欲动,此时唯一的办法只有逃。
  在逃亡的路上,暗杀蜂拥而至,烧卖为了保护小粽子,死在了粽子怀里。粽子心里悲痛极了,是自己害了烧卖,他抱着小粽子,带着烧卖寄托的愿望,成功逃脱了追杀,在一处小山村里住了下来。
  粽子依旧过着日子,偶尔听人说京城里馒头王如何如何,会淡淡一笑,转身离开。
  这一辈子,大约也这么过完了。
  于是这个故事也就完了。
  
  “爹,为什么馒头不去找粽子呢?”单枞听完故事,发出了疑问。
  老爹沉默了一会儿,轻轻笑道:“大概馒头也不知道粽子到底喜不喜欢他吧。”
  单枞还想问什么,却见老爹站起身,太阳落山了,逐渐昏暗的光映在他的身上,拉下长长的影子,那一身青衫被晚风吹拂起来,显得分外单薄和沧桑。
  “阿青,茶凉了,我们也该收拾收拾吃饭了。”
  “啊,好。爹,我来帮你。”
  小镇上炊烟袅袅,这个故事也完了。
  




番外其二•包子侍卫的故事

  这又是一个故事,纯粹可以说作者正文没有灵感瞎编的,我们现在泡一杯茶,也可以是一杯白水,坐下听一个包子的一生。
  当包子侍卫还不是侍卫的时候,他只是一个小包子,孤零零地住在被称为蒸笼的村子里。村子里还有其他人,比如切糕,那白白胖胖硕大的身体上总是会有红红绿绿的果丝,闻上去甜甜的。切糕看上去宽厚,其实是个很小气的人,包子的爹娘死得早,切糕地主就把小包子抓过来当小工,除了三餐,什么也不给。
  小包子一声不吭地扫地砍柴打水放牛,外面人怎么看都觉得这是个老实孩子。
  一天晚上,切糕的地主宅院起了大火,熊熊大火在人们还没反应过来之时,已经将切糕的宅院毁了大半,切糕也在这场大火中一命呜呼,他的尸体被拖出来的时候,已经成了一块黑炭。
  这场神秘的大火之后,切糕宅里的仆人作鸟兽散,谁也没有注意到那个小小的包子是死是活,去了哪里。
  小包子趁乱扫荡了切糕家里值钱的东西,离开了这个叫蒸笼的村子,独自一人踏上流浪的旅程。虽然对他个人而言这不叫做流浪,有谁见过一个小叫花子蹲在黄山顶上看着青鸾峰云卷云舒吃烧鸡的?
  包子啃着鸡腿,看着脚下云海翻腾,觉得有点没意思,随手将手里的骨头向下一扔,只见骨头在空中做了七七四十九个托马斯全旋,以优美的姿态滋溜一声掉了下来,随后云海下面响起鬼哭狼嚎的一声嗷叫,“呜哇哇哇哇————”
  “该不会是砸到野狼了吧?”包子默默地想,又啃了一口烧鸡,然后眼前一阵风吹起,冒出个脑袋来,这是个双酿团的脑袋,上面还顶着一根鸡骨头。
  “小子,手劲不错,跟我学本事去。”
  于是包子跟着双酿团学武功去了。
  
  双酿团是个很神奇的师父,他有一招无人能敌的招数,称为“精分”,他的肚子里有两种馅料,一个是黑洋酥,一个是豆沙,他可以一会儿变成黑洋酥团子,一会儿变成豆沙团子,几乎无人能分辨他的真面目。
  俗话说得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包子出师后,练成了比双酿团更厉害的精分招数,他不断地更换着自己的馅料,比如以菜包的形态暗杀了贪官后,瞬间转身变成了一只叉烧包。
  江湖上没人知道这个出手狠辣的剑客到底是谁。
  直到包子遇到了一个人,那个人长得和自己有点像,但脑袋很圆没有褶。
  他说他叫馒头。
  馒头说:我管你是什么馅,在我眼里,你就是个包子。
  包子听了,肚子里酸酸的,很感动。馒头问:你怎么了?
  没什么,好像是馅料变质了。包子淡定地说,麻烦借用一下茅房。
  后来包子跟在馒头身边,成为了馒头的侍卫。
  
  馒头是老馒头王的第二个儿子,也是东宫太子。他的大哥在几年前病逝了,老馒头王伤心之下想到后事,立了馒头王后的第二嫡子,也就是他,为太子。
  包子一开始是个影卫,但不同于其他神出鬼没的影卫,他更喜欢光明正大的出现。
  比如,一排宫女低着头走过守备森严的大殿,一转角,一个梅干菜包子宫女跟在最后面,脑袋上簪了朵梅花,偷偷吐了吐舌头。
  再比如,一列太监袖着手在宫道上小步快走,一过角门,一个穿着皱巴巴太监服的酸菜包子对着某个妃子的寝宫呲牙咧嘴一番。
  这些事情没人知道,连馒头也不知道,只有包子肚子里明白,他觉得这样很有意思。
  他默默地注视着馒头太子的一举一动,美名其曰是保镖,其实还是他肚子里最明白。
  有一天,馒头太子出宫去郊外的玉泉寺,路过一个小茶摊便歇息歇息喝口茶,那一口茶水下肚,馒头太子愣愣地看着从里面出来的那个人。
  包子知道,这一生,馒头就这么陷下去了。
  他也知道,这一生,自己就注定这么过下去了。
  
  后来的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情,大多数事情都围绕着两个人,馒头和粽子。包子蹲在一边一声不响地看着,一开始汤圆会过来问:包子哥,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包子看了汤圆一眼,摇了摇头,扭过脸去心里却想,如果是自己,大概也心甘情愿这么做,没错,心甘情愿,粉身碎骨。
  那天包子出门溜达,遇到了师父双酿团。师父看了他一眼,说: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你窝在那个破地方做什么?
  包子想了想,很认真地说:天上和海里都没有烧鸡。
  师父说:但是你要的烧鸡你得不到。
  那么就看着吧,看着也很幸福。包子低声道,与师父擦肩而过。
  但是包子心里的烧鸡并不那么幸福。
  老馒头王驾崩后,馒头太子登基,在他登基的那一刻起,粽子就在茫茫人海中消失了。馒头很伤心,他的心是实实在在的碎了,但是他必须振作起来打理国家。
  包子也真正正大光明地成为了御前侍卫,不再躲躲闪闪了。有的时候他踏进书房,会看见馒头对着茶杯发愣,日复一日,茶汤换了又换,凉了又凉。
  有一天,包子忍不住道:“陛下,你为什么不去找他?”
  馒头愣了愣,脸上泛起苦笑,道:“我怎么知道他……”说了半截,不再说下去,眼神愈发的落寞。包子的心很痛,那天他塞了辣肉馅儿进去。
  
  太阳从东方升起,从西方落下,一天有一天,一年又一年,大家都老了。
  馒头娶了月饼家的女儿为后,后宫渐渐热闹起来,膝下算是儿女满堂了。包子还是孓然一人,默默地跟在馒头身后。花卷宫女看着两人,努力把脸扭到一边去。
  孩子们渐渐长大了,翅膀也硬了,馒头有时会担忧地对包子说:朕瞧着这些孩子,仿佛又回到年轻的时候。
  包子明白馒头的心思,只能安慰道:陛下,会好起来的。
  馒头微微一笑,还是很忧郁,慢慢的,他的身体不好起来,卧在病床上的时间多了。
  那年冬天,几乎到了昏迷休克的程度。
  包子也老了,已经不像以前那么身轻如燕健步如飞了,他守在馒头床边,馒头却说:你去休息休息吧,年纪大了,身体也吃不消。
  他只好去休息,一靠到床上就沉沉睡去,包子已经三天三夜没合眼了。
  醒来的时候,是第二天下午,听汤圆说馒头身体有了好转,他忙忙地去看,馒头果然精神了不少,只是令他心里感到蹊跷。
  馒头摆了摆手,淡淡笑道:有点精神也是好的,还有事要做。
  后来的日子里,馒头加倍努力地处理政事,仿佛吃了千年大补的灵芝,可包子知道。
  世上有一种秘药,叫作回光返照,能让将死之人支撑七七四十九天。
  
  那天馒头想出去转转,两人换了便服走在京城大街上,路过茶楼,进去坐坐。
  馒头回忆起当年粽子泡的茶,搁了一锭银子说了要求,小二脸上很为难,出去了半晌,听到走廊里的说话声,好像是这里的掌柜亲自出马了。
  茶一入口,包子就知道为什么馒头这么激动了,再看那个掌柜,是个小粽子。
  世上的缘分就是如此奇妙,馒头激动得手都在颤抖,最后留了汤圆在京城的住址,让小粽子有事就过去找。包子偶尔会去汤圆家小住,不过他觉得,这个小粽子会和他爹一样,死也不肯让别人为难。
  于是又发生了一些事情,馒头驾崩,新王登基,包子那一刻明白了当年粽子的心情,淡然地甩一甩衣袖,离开了京城。
  双酿团师父已经亡故,他继承师门收了个小弟子,叫馄饨。馄饨虽小,但很聪慧,浑水摸鱼乱中得利的本事可不小。
  包子住在黄山顶的青鸾峰上,有的时候会下山买点东西,大半时间都会坐在山头看着云海万里,一声不吭。
  有的时候,包子会想,如果馒头没有遇到粽子会怎么样。
  但是这个世上是没有“如果”这种东西存在的,他也罢了这个念想,每天早上三支香,馄饨傻傻地一边看着,也不知道师父到底在祭奠谁。
  
  再后来,黄山顶上多了一个小土包,这个故事也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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