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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乱葬岗

书籍名:《穿到清朝当戏子》    作者:唐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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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苏阳在老城区买了一套二手房。
接手房子的第一天就有人跟他说这房子的是非。
赵苏阳没放心里,这里是郊区,房子老些旧些没什么,况且能在靠近他工作的地方花九万块钱买到这样一栋两室一厅的房子,他倒觉得幸运。
又花了两万块钱从附近找人简单装修了一下,赵苏阳就入住了。
赵苏阳原先没在意,可住进来几天后他就意识到,这房子里除了他还住了别的东西,比如从屋后顺着老旧的下水管道钻进来的老鼠,还有时不时出来冒出来的会飞的蟑螂,长了很多脚的红色蜈蚣以及这样那样的虫子。
等顺着厨房水池下边管道找到那些洞的时候,赵苏阳终于知道,这些虫子都来自后边的屋子。
那屋子在赵苏阳买下这栋房子的时候就有,很破旧,就是白天也黑漆漆的,看不到里边究竟堆放了些什么东西。
枯朽残败的木门发出沉闷的吱呀声,赵苏阳举着手电筒踩着满地的枯草走了进去。
“喵!”伴随着一声凄厉沙哑的猫叫,一只黑猫险险从赵苏阳头顶蹿过,然后钻进土墙底下的洞里,没了影儿。
赵苏阳还记得黑猫那双泛着绿光的黑琉璃一般的眼睛。
扫落漫天密布的蛛网,赵苏阳借着手电筒这才看清里边的东西:破旧的桌子,缺腿的椅子,少了一个轮子的老旧自行车,发了霉的大木箱子,还有地上散乱着的衣服,红色绿色,还一地的污糟东西有些年头的东西生潮发了霉,散发着一股说不出的味道,地上坑坑洼洼地还积着水,水里浮游着各种不知名的小虫子,潮湿而斑驳的墙壁上也爬着蠕动的生物。
赵苏阳从小在农村长大,倒不会怕这些东西,等天气好些的时候就把这里收拾清理了。
屋子是干净了,但还是依旧黑,依旧阴,依旧有股挥之不散的怪异味道。
赵苏阳平日也不进去,于是就落了锁。
家里的虫子少了些,但是这日子却没太平多久。
赵苏阳住的小区原先是一个工厂给职工分配的房子,如今住的全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几乎瞧不见几个年轻人。
赵苏阳从住过来,隔三差五地就听别人说哪里死了人,于是这小区里最热闹的也就属连绵不绝的送葬喇叭声了。
这几天情况更甚,一个礼拜死了四个老人,最近的是跟赵苏阳隔了两栋的葛姓老头。
赵苏阳记得对方昨天才跟自己聊天下的棋,老人最后没尽兴,还约定今天下午再接着杀几盘。
大喇叭吹了三天,第三天晚上在小区的空地上就搭了个台子,小区里不少人都过去看表演去了。赵苏阳没去,就坐电脑前听着那里喧闹的表演,之后就有人对着话筒哭丧,哭完之后又是表演,演完之后再接着哭,如此闹腾了好几个小时,看表演的人才散去。
当天晚上赵苏阳就没睡踏实,第二天一早刚出门,就有人拦住他。
对方是个拄着拐棍的瞎眼乞丐,手里还端着一个破碗。
“印堂发黑,不吉啊。”对方喃喃地抓着赵苏阳不松手。
赵苏阳从口袋里摸出两枚硬币放进乞丐的碗里。
老乞丐松了手,掂了掂破碗,嘴里还在对走远了的赵苏阳说,“阴气缠身,魂兮不休……”
晚上赵苏阳下班回来,跟往常一样煮了粥,就着顺路从菜场带回来的酱菜吃了晚饭,洗完澡,洗了衣服,端着盆就把衣服晾在外边。
“刚死人,不能把衣服晾外边。”隔壁的驼背老太这样跟赵苏阳说。
“阿婆,我晚上收。”
“不能晾啊。”老太拄着拐杖,缓慢地走着,一步一摇头。
一直到后来,赵苏阳看着自己的身体穿着自己晾在外边的衣服悬挂在后屋门头的时候,他才明白那个瞎眼的老乞丐和驼背老太话里的意思。
不过自始至终他还是没搞清楚自己的魂魄怎么就脱离了身体。
他只知道那天晚上他看电视看到很晚,临睡觉起来拉窗帘的时候,看到葛老头站在后屋,身上还穿着两人那天一起下棋时穿的露膀子汗衫,手里拿着棋盘和一盒棋,隔着窗户冲他招手,“小赵啊,再来一盘儿?”
后来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等再有意识的时候,他就看到他的身体悬在了后屋的门头上,脸上的神色也很平静,一点不像吊死的模样。
对于他的死,周围的人说法很多:
有人说是因为这房子以前就死过一个年轻的男孩,阴气没散,过来锁魂来了。
有人说是这小区死了的那些人,阴魂没处待,全都聚集在这房子的后屋里,他进去之后搅了他们的安宁,所以出来勾了他的魂。
还有人说是因为葛老头死了之后怕寂寞,过来把他招过去陪他下棋去了。
……
众说纷纭,赵苏阳本人对此却只有一个字: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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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度醒来,赵苏阳已经不确定自己身处何处,周围一片漆黑,不,也算不得全黑,空中还闪着几团隐隐现现的浓绿色火焰,是磷火。
古时候的人称它们为鬼火。
赵苏阳抬起自己的手,借着周围惨淡的月光看了一眼,然后他明白,自己此时这副身子并不是自己原来那个。
也对,他原来的身体应该已经化成一撮骨灰。
借尸还魂,赵苏阳知道,他生在农村,深山古村那些牛鬼蛇神的事儿他没少听周围人说过,但是他没想到这样儿的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眼下这副身体看起来不过五六岁,也许更小,赵苏阳不确定。
总之还活着,也算是上天对他的补偿了,毕竟谁被无缘无故勾了魂都会不爽,尤其对赵苏阳这样儿还没活够的人来说,这更是一件人让他骂娘的事。
周围的环境很不好,这是自然,从没哪个乱葬岗的环境能好到哪儿去。
诡异而清冷的月光洒下来,映得四周遍生的杂草以及森森白骨愈发阴森可怖,不远处的枯枝老树上停着几只赤眼黑鸦,叫声像是从阴间传来一般,听着渗人。
赵苏阳从尸堆里爬出来,纵是满腹的日爹骂娘,他也明白,这地儿不能再待下去了,这样阴气污秽的地方多待一刻都是危险,谁知道会不会从哪里窜出来几匹绿眼恶狼或者食尸的红眼野狗,他可没兴趣给它们当夜宵。
漫山遍野疯长的野草还有歪七扭八的枯枝残树在黑夜中如同剪影一般,随着阴风煞煞作响,使得这夜更加幽冷阴晦。
这样的情形并不好判断哪个方向会有村子,不过赵苏阳在草地里找着一些印子,如果他判断的没错,顺着那些杂乱却能寻出个方向来的脚印,也许不到天亮他就能走到某个村子。
然而,赵苏阳的脚还没离地。
“哇……”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哭。
乱坟岗的恐怖寂静瞬间打破了,栖在枯枝上的寒鸦也扑扑拍着翅膀四窜地惊飞了。
纵是赵苏阳胆儿壮,此时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觉得脖子后头一阵发凉。
待定了神,赵苏阳拨开野草继续往前走,然那阵哭声未止,反而愈加洪亮,像是要撕裂喉咙一般,赵苏阳走出老远还能听到那孩子的哭声。
不是他冷血,只是他连自己是能否活着走出这片尸地都不清楚,又哪里顾得了别的。
不过,没多久……
赵苏阳看着手中拎着的小东西,罢了,遇到饿狼恶犬的时候把孩子丢出去,也许还能给自己争取一些逃命时间。
赵苏阳这样想着,随手从脚边的尸体上撕下一块裹尸布给孩子裹了两道,然后用布条在腰间打了个结,把孩子固定在背上。
孩子是赵苏阳从一个举着铁锹的大汉手下捡来的,那汉子本欲用铁锹铡死孩子,却没想一阵风动草响,抬头便看到一个矮小的身影蹲在草窟里,正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眼睛忽闪忽闪,大汉只当是野狗,谁知月光幽幽晃过,他才看清,那草里蹲着的哪里是野狗?
“鬼啊!”
于是大汉尿了裤子,没了命似的疯叫着跑了,孩子让赵苏阳捡了。
此时天还没亮,天上半颗亮光也瞧不见,只有半丝晕乎乎的月光。
不过既是有乱坟堆子,附近必少不了村子。
果然,走了没多久,赵苏阳就瞧见了不远处藏在黑夜里几点豆大的灯火。
赵苏阳一觉起来,就看到满目的眼睛,大的小的,圆的扁的三角的。
“醒了,醒了,师傅,这小孩儿醒了。”一个瘦精精的男孩在赵苏阳睁眼的那刻兴奋地叫起来。
那边躺椅子上正欲睡上一溜回笼的大汉听得小子这一番叫嚷,顿时怒目圆睁,手里的藤条啪啪几下抽得青石板地面都快裂了,“鬼喊鬼吼什么,不练功了?啊?”
瘦小子脖子一缩,不敢再吱声,同一群小子乖乖跑堂屋里吊腿去了。
赵苏阳被那嗓门一震,哪还来得什么睡意,早醒得清清儿的了。他转头看了一眼那个黑汉,对方身形魁梧,长得一副熊腰虎背,发怒之时,一双眼睛有铜铃那么大。
赵苏阳原先以为那黑汉是个光头,结果没想却又看到后边一条黑漆漆的辫子,这下赵苏阳有些懵了,他这是穿哪儿来了?
黑汉躺椅子上,一手扇着蒲扇,两眼睛看着地上不知在想什么的脏脸孩子,“乱葬岗来的?”
赵苏阳一时也没反应过来,就抬头看着黑汉。
黑汉从衣袖里抖出一块布条来,慢悠悠地念着,“苏倾池,庚辰年丁亥月丁丑日辛丑时。”
黑汉转头看了眼赵苏阳,问,“想不想跟我学戏?”
赵苏阳心思一转,已经明白对方念的是自己这副身子的生辰八字,不过庚辰年,大辫子……莫非现在是清朝年间?
“问你话呢,哑巴啦?”那头黑汉早已等得不耐,一巴掌把桌上的茶杯拍得跳起来。
赵苏阳收了心思,从地上站起来,声音未脱稚气,“跟你学戏有什么好处?”
黑汉倒是没料到这孩子竟能这样平静,不由动了动粗狂的眉毛,“供你吃住,如何?”
“跟我一道的奶娃娃呢?”
黑汉掸掸裤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你同我学戏,我自然留他。”
赵苏阳沉默半晌,他从乱葬岗一路摸到这个村子,这村子里就属这家院子最大,眼前这黑汉虽粗狂凶悍,但看对方衣着模样,知道他也有些家底,便点头,“好,我跟你学戏。”
“好!”黑汉爽朗地笑起来,走过来大手往赵苏阳肩上一拍,“按了手印,你就是我王富贵的徒弟了。”
黑汉找人拿了一张契约来,“年四岁,情愿投王富贵名下为徒,学习梨园十年为满。言明四方生理,任凭师傅代行,十年之内,所进银钱俱归师傅收用。倘有天灾人祸,车惊马炸,伤死病亡,投河觅井,各由天命。有私自逃学,顽劣不服,打死无论。”
学戏十年,他也不过十四,赵苏阳当下沾了泥印在纸上按下一个半圆纹印。
学戏,自然是每日摸爬滚打,吊嗓子连声儿,一天都不能落下,这样儿的日子说不苦不累是假,但是弓,弩,枪,刀,剑,矛,盾,斧,缏,苏倾池都学了个精,也亏得他这副身子伶俐,少挨了不少打,不然苏倾池早跑了。
每日天蒙蒙亮,黑汉便带着他们去村外的山头芦苇荡一字排开,叉腰练嗓子,留师娘一个带着苏倾池捡来的孩子看门。
唱念做打之中,打只是基础,也就是所谓的底儿,底儿厚实了,黑汉就开始教他们唱做功架。
三年过去,戏班的小子们就面临分行,苏倾池的毯子功和把子功都不错,嗓音音线也可刚可柔,无论唱腔还是念白,师兄弟几个中间都是拔尖儿的,若是让苏倾池自己选,生旦净丑之中,他自是愿意做生。
可黑汉和师娘偏偏挑了他做旦。
黑汉说“眼为情苗,心为欲种”,每日省了苏倾池的腿脚功夫,却逼着他练眼,练身段儿。
滩兰花指、绕腕花儿、练水袖功。
苏倾池最怕的便是这水袖功,光是水袖的基本动作便有甩、掸、拨、勾、挑、抖、打、扬、撑、冲,总共十种,便是每日甩袖也能将活人练死。
苏倾池经如此练了几年,愣生生把一股子阳刚气儿练成了绕指柔。
学戏之余,苏倾池随戏班子一同乘着“卷梢儿”到山塘河面上表演,后来村里人在岸上搭了戏台,“卷梢儿”被废弃,苏倾池就跟着师傅师哥到王家村以及邻村的各个戏台演戏,没出一年就把这王家村摸了个遍。
这地界儿几乎村村有戏台,每逢村里家道殷实的人家有红白喜事、良辰吉日,或是岁时佳节,便会请他们戏班演戏。苏倾池在演戏过程中也得了些好处,虽说他和王富贵定的契约上说演戏所进银钱具归师傅收用,但他们也是有份儿钱的。
苏倾池把每次得到的份儿钱藏在院子后头的他挖的土坑里,然后用砖瓦盖住,这钱虽少,但是十年攒下来那就是份可观的盘缠。
苏倾池原想等学戏满十年,他便走出王家村,到别的地方谋活计,可没想戏才学了七年,黑汉就死了,然后师娘顶起了戏班。
黑汉刚入土,晚上,苏倾池就听到他师娘房里传来怪异的声响,他翻身下床溜出去一瞧,他师娘房里虽漆黑一片,却能隐约瞧见一汉子抓着他师娘两个乳房伏在他师娘身上踹着粗气摇晃。
浪荡的婆娘。
苏倾池想,他在这里怕是待不长了。
果然没多久,师娘领了一个男人回来,正是那日苏倾池看到的汉子,那汉子接手了戏班儿。
黑汉虽然凶悍,但是他们若学得好,倒也不会肆意打骂,但这汉子不同。
汉子接手戏班儿才三天,就活生生打死了一个孩子,他们都知道,却没人敢说,只偷偷裹了那孩子挖了个坑埋了,坑上插了块木板子写上个小名儿,谁都不知到这孩子是从哪儿被卖来的,也不知这孩子姓什名谁,班子里头的孩子没几个知道自己的名字,都是黑汉给起的外号。
这班子里头,除了苏倾池,其余师哥没一个没挨过汉子的毒手狠打。
苏倾池虽逃了打,但他可不同于别的无知小儿,从那汉子看他的眼神,他就知道,那汉子怕是动了他的心思了。
师娘不在,那汉子便摸进了苏倾池的屋。
“心肝儿肉,你可想死我了。”汉子扑到苏倾池身上就欲做那苟且之事。
苏倾池摸出枕头底下藏的砖头,把这多年受的苦,挨的打,挨饿受冻的怨气全使在那一砖头上,只一下就把那汉子脑们砸了个洞。
汉子惨叫一声,跌跌撞撞跑了,苏倾池却不敢再待,拢了凌乱的衣衫,一抹脸上汉子留下的唾沫,对着师娘的房间,狠狠呸了一声,“妈了个巴子的。”
这院子苏倾池已经观察了几年,这里每块转头都被他摸过不知多少次,抠出墙上做了标记的砖头,踩着砖头洞,借着树杆,不费多少力,苏倾池就爬出了院子。
扒出攒了七年的银钱,和窝窝头放一起,扎了个包袱,苏倾池趁着夜色,就准备开溜。
“哥。”一个稚嫩的声音忽然响起。
苏倾池往墙头一看,一个小个子的孩子两手攀着墙壁,睁着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他。
“唉,你个麻烦精。”苏倾池一跺脚,“还不过来,怎么跑出来的?”
小孩儿立刻撒丫子跑过来,把两个东西塞到苏倾池手里,“狗洞。”
苏倾池抓着小孩儿的手一看,见那手上指甲里全是泥土,指甲缝里还混着血丝。
“好小子。”苏倾池收了那两个银锭子,拉着小孩儿的手就往村头跑。
夜色中,两个身影穿梭在芦苇中,偷偷解了早就藏在芦苇荡里的一条小船,小个子孩子老实蹲坐在船上,怀里紧紧抱着包袱,个子高些的踩着水把船往河中央推,等船离了岸,立刻跳上去。
一条小舟,在月色和岸边水草的掩映之下,悄悄顺着河流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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