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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前往冻结之神身边

书籍名:《炎之蜃气楼第15卷:火轮的王国》    作者:桑原水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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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阿苏似乎拥有扭曲各个精神的奇妙力量。杀意与祈祷宛如熔岩般灼热地流出,缓缓覆盖深冬的大地。雪在不知何时消失了。
开崎诚奔驰在黑暗的森林里。水化蛇仍然活着,它是引导自己前往高耶身边的向导。水化蛇有力地扭动清水形成的身体往前飞去,开崎紧追其后。即使眼睛习惯了黑暗,却仍然看不见前方,他好几次都被树根给绊倒了。
(他不会相信的。)开崎没有能够这样断言的自信。
两人正确的时光,在两年前的那一天,一发子弹贯穿直江胸膛的瞬间就停止了。之后高耶由於「假货」的言行举止,认为直江就那样自弃地失去了对景虎的执着。高耶没有任何可以否定的材料。
这两年之间,直江不是能够可以将「自己」传达给他的状况。虽然他们在茅崎之夜、熊本城不开门交谈过了,但他不认为那能够成为高耶击退高阪谗言的材料。开崎能传达给高耶的,只有暧昧而无力的话语而已。不管对他说了什麽,那都不过是开崎诚这个素不相识的男人说的话而已。他自己也知道,开崎诚对高耶而言,只是个以无法理解的话语蛊惑他人、伪装成预言者般的莫名其妙男人罢了。
直江成为开崎,是为了完成使命而必须的。若是能够毫无责任地抛开自己被托付的事物,事情就简单了。但是他做不到。直江与景虎,都是这样活过四百年的。但是直江不愿意用这种事当做藉口,他总是以对自己有利的角度去捕捉此时此地的状况,积极地去接受。
然而直江还是觉得自己疏忽了。反织田同盟认真地想要拉拢景虎。即使在萩失败,他们也还是不放弃。这一阵子织田的势力愈来愈庞大,自己的行动似乎也被武田看穿了。反织田的将领们不可能不对此抱有危机意识。若是直江事先掌握住这个事态,应该就能够防患於未然。他在古城高中看见千秋和高耶时就有种不好的预感,但是不管怎麽说,一切都已经迟了。
(那个时候就算强迫,也应该让他们两个人离开熊本的。)被直江出卖──。
高耶会如此相信也是难怪。两年前的那个时候,自己以疲惫而荒废的言行举止虐待着高耶。自己的力和视力也都丧失,眼前只看得见终点。直江倾诉着「想要结束」,而高耶听见了。
开崎诚的话是无法传达给高耶的。不管再怎样向他诉说,高耶也不会把它当成是直江说的话,反而会为此感到混乱,或是只将它当做一时的安慰而已吧。
(假货彼此再怎麽挣扎,也什麽都无法传达给对方。)自己和景虎,现在甚至没有站立在这块大地上。如果自己不是以开崎诚之姿而是以自己的肉体──真正的直江信纲向他诉说,高耶也从自己产生出的「恶梦」当中觉醒,回到确实的现实世界来,彼此真正相对之时,停止的时间也才会开始流动起来。因此现在什麽都还没有开始。两人的时间依然静止,但是这种停止带有邪恶的力量,这样继续下去的话,他们会渐渐淹没在名为虚伪的泥沼当中,混乱到了最后,会窒息而死。能否脱出,可能就要看自己的觉悟了。
状况现在正在试炼着觉悟。
总之现在直江非得赶到高耶身边不可。虽然他不相信高阪所说,高耶真的成为武田的同伴,但也不能就这样将他交给敌方。直江是为了不让高耶被利用而去。的确是这样没错。但是直江的内心有比这更重要的理由。只有他和色部知道的理由。
(景虎大人……!)直江继续踏入深山。夜渐深沈,气温也大幅下降。他很担心高耶的身体。
对高耶而言,现在风魔小太郎就是「直江」。小太郎若是反织田同盟的一员,就应该是协助高阪的。他现在应该已经舍弃凭坐了吧。就算直江赶到高耶身边,以这种姿态,究竟该如何对他说明才好?没有任何预想。而且就算高耶发现高阪的话是谎言,总有一天也会知道直江的立场──他成为新上杉总大将的事实。那个时候又该怎麽办?
未来的事暂且不管,保护高耶的安全是最重要的。
(高耶……)直江一路走来气喘不停,黑发凌乱,大衣也被泥污弄脏了。他下了坡面,分开树枝往前行进。(请你一定要平安无事。)
就在此时。先行的水化蛇感到某种不寻常的气息,猛然间跳动了一下。
直江也察觉了血的腥味。在黑暗当中,有什麽东西过来了。
山毛榉树林深处,看得见有个人影靠近过来。直江戒备起来。样子有点奇怪。对方受伤了吗?身形不停摇晃着,却仍然一步一步踏紧地面,发出激烈的喘息缓缓往这里走近。对方浑身是血,甚至让人以为是负伤的野兽,全身散发出强烈的杀气。直江在全身蓄满力,然而当他清晰地看见对方的脸的瞬间,吃惊地倒吸了一口气。
「你……」拖着浑身是血的身体出现的,是风魔小太郎。
惨不忍睹。右手的袖口染血情形最严重,却看不见应该露出袖口的手腕。从手肘处施有止血处理的样子来看,他的手腕是被切断了吗?小太郎的黑发散乱,因贫血而化为土色的脸彷佛幽魂一般。然而只有那双眼睛布满血丝,带着异常的光芒熠熠生辉。受了这样重的伤却竟然没有昏倒,真是惊人的执念。小太郎将岛津兵解决得一个也不剩,来到这里了。
直江一时忘了出声。他从未见过样子如此骇人的小太郎。
就在这个时候,小太郎突然瞪大眼睛,察觉到直江的存在了。
(敌人……!)小太郎戒备起来,他的面前站着开崎之姿的直江。
直江只是一迳愕然:「你为什麽──……」
小太郎的脑部没有立刻反应。他没发现对方是开崎,只是反射性地重新握紧左手上的岚斩丸,绞出充满杀气的声音:「又是……岛津的手下吗……!」
被鲜血染得湿漉漉的前发下,小太郎以狞猛的眼神宛如野狗般瞪向这里:「从那里让开!要是敢阻止我,连你一起杀了!」
直江瞠目:「你刚才说……岛津?」
听见对方的问话,小太郎眉尖一跳,视野似乎突然明朗起来了。他看清眼前男人的脸。这是他见过的。
「你是……」小太郎想起来了。虽然没有直接见过面,但小太郎记得照片上的面容。对方是开崎诚,里见的子孙,身为义尧的左右手而协助进行『通黄泉之法』的男人。他也从高耶那里听说开崎来到熊本,与大友共同行动的事。那是个不知道骨子里在想些什麽的男人。在茅崎让高耶脱逃的是他,笔迹亦与直江极为相似。然后开崎从那个时候开始,就一直给高耶带来奇妙的影响。
「你和岛津交战了吗?」开崎开口问话,「你的伤是因为和岛津决斗吗?你在这里做什麽?叫我不要阻挠……你打算去哪里?」
小太郎没有回答,带着新的警戒睨视开崎。
直江突然惊觉到某些事,开口了:「你说岛津,指的是高森城的士兵吗?他们应该参加了反织田连盟,小太郎,他们和你应该是同伴。你为什麽会和岛津交战?」
(什…麽……!)听到开崎这些台词的念法,小太郎露出奇妙的反应。这些话令小太郎的耳朵感到一种奇妙的触感。
小太郎当然是第一次听见开崎说话,但是他立刻就了解这奇妙感觉的真面目了。开崎刚才说话的语气,和自己做为目标努力模仿的语气极为相似。不,自己一直在心底描绘揣摩的说法和耳中听见的话完全一致,小太郎一惊,不由得怀疑自己听错了。然而不只是语气,还有对方那皱紧眉间质问的独特表情……
「你把高耶带到哪里去了?」
「……!」
「你和高阪勾结,欺骗了他是吧。竟然这样利用他的自我暗示,你们真是卑劣到了极点的集团。就算你这样做,他也绝对不会回去北条的!」
小太郎感到难以置信。不,他觉得「怎麽可能有这种蠢事」,不自禁地摇了摇头。开崎好像把这个动作当成别的意思了。
「你不可能不知道吧?武田如此欺骗他,不可能对你没有任何说明。景虎大人在哪里?不,看你的样子,应该是没见到他吧。他被谁带走了?」
(没……错……)小太郎愕然。(这是直江!)
这是应该已经死去的直江信纲。动作、语气、表情……小太郎了解。他是忍者当中的忍者、甚至留名历史的忍者,拥有熟知他人再怎样细微的个性、并加以完美模仿的稀世技术。他的眼睛能够看透所有一切。
完美无缺。这两年之间,小太郎竭尽全力、贯注所有神经拚命努力想要成为的对象,现在就在眼前。对方的语气在耳中贴切地完全重合。没错,除此之外不能再做他想了……!
「直江……信纲……!」
听到对方叫出这个名字,男人吃惊地睁大了眼:「你还活着吗?没有净化吗……!」
直江惊疑他是怎麽看穿的。能够做到魂核判别的高阪另当别论,小太郎不应该能够看破的。当然小太郎并没有看穿灵波同调的能力,但他不是以第六感,而是以五感的极致做到的。被称为天下第一的忍者那锻链到极限的眼睛及耳朵,完全看透了直江这个男人。
(忍者的眼睛……)直江感到冷汗滑过背脊。所谓忍者,实在是令人胆寒的人种。直江感到自己似乎正视了那种骇人,对小太郎感到恐怖。但是小太郎的样子更奇怪,他一叫出直江的名字,就脸色苍白地僵直了。他受到极大的冲击。
「为什麽……你还活着──……」他的声音在颤抖,「你应该已经净化了!应该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为什麽、为什麽现在又……!」
小太郎无法忍耐涌自胸口的激烈感情,终於扭曲了颜面大叫起来:「为什麽你会在这种地方──!」
*
(这是什麽声音……!)有个男人在森林深处听见这阵叫声。那是从因火山瓦斯喷发而被破坏的小屋,为了追上高耶等人而进入山中的吉川元春。
(有谁在那里……!)元春跑了起来。他并没有找到逃走的高耶和清正。派去追捕两人的火向鸟人众被清止阻止,似乎展开了死斗,但是元春并不清楚他们现在到底怎麽了。元春单独前去追捕趁隙一个人逃走的高耶。
高耶的行踪不明。元春为了找他,前后已经在山中晃了一个多小时,但是阿苏的森林太过辽阔,完全没有任何线索。
就在此时,元春听见了小太郎的声音。
他察觉到某种危险的气息,为了预防万一,从腰间拔出携带的手枪,跑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他爬上因结霜而滑溜的斜坡,分开灌木丛,来到稍微开阔的地方。元春在这里看见了──看见两个对峙的男人。
(那是……!)那不是风魔小太郎吗?没错,元春记得。虽然没有后头一束长发,但那的确是小太郎。另一个男人则是他不曾见过的。
元春奇怪小太郎为何在此,而且那身重伤是怎麽回事?他不是应该和一向宗的赖廉共同行动的吗?另一个人又是谁?
(对了……!小太郎现在应该是景虎殿下认为的「直江」。)高阪的计划也已经传达给赖廉知道了。小太郎应该是现在绝不能出现在此处的男人。
小太郎苍白着一张脸,微微颤动着下颚,不停睨视着另一个男人──开崎。对於小太郎的话,开崎──直江没有否定,保持着沈默。
「你为什麽这种样子……」小太郎压低声音问道,「开崎诚就是你吗……你到底是打算做什麽?为什麽不立刻现出原形?而且不表明身分而使用那样的伪名,直江信纲!」
(直江……!)这句话元春没有听漏。(他刚才说直江信纲!)
「你从什麽时候开始就是那个样子的?夜叉众的所有人都不知道你还活着,这到底是怎麽回事!」
直江沈默着。小太郎突然感到惊疑,他那过分聪明的脑袋,已经分析出直江伪装成开崎诚的意义了。直江只是一脸苦涩地凝视着小太郎。
元春从树荫后摒息听着两人的对话。
(难道那是……)元春瞪大了眼望着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那是直江吗?他不是净化了吗……!)直江还留在这个世上吗!
「回答我,直江信纲!」小太郎以几要嘶哑的声音叫道。
直江想要佯装冷静,但他太阳穴一带的血管微微浮凸出来,完全露出马脚了。他想到自己无法瞒过这个男人的眼睛,下了觉悟。
「要回答的话,你也一样。你想到景虎大人身边去是吗?你打算做什麽?」
「去救他。」
「救他?」
元春也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吃惊地把视线移向小太郎。
小太郎以苦恼万分的模样开口回答:「这是理所当然的。我是他的左右手,去救助被敌方俘虏的他是理所当然的吧?」
(小太郎……!)元春愕然。这不就等於小太郎背叛吗?他到底打算做什麽?小太郎不是友方吗……!
直江也说不出话来,他的想法和元春相同,所以只是一迳感到意外。
「我决不会出卖景虎大人。我没做这种事,所以不能默默服从。我是直江。他在等我。我去救他是理所当然的,我是绝对不可能将他出卖给敌人的!」
(这个人是怎麽回事?)直江感到讶异。小太郎露出直江前所未见的眼神,以深深感慨的表情望着直江的脸,说了。
「对,就是那种表情……」
自己一直在追求的,就是那种表情。为什麽印象会如此完美地契合在一起?因为直江就是直江本人,所以这或许是天经地义的事,但是对小太郎而言,要就此认输是太过不甘了。这虽然也意味着小太郎能力之优秀,但是看到将他所追求的事物毫不费力、完美而理所当然地表现出来的直江,小太郎奇妙地感到一种羡慕。原来如此。小太郎想道,痛苦地眯起眼睛。
(就这样……你胜过了我。)小太郎接纳了自己从前对直江怀抱着的自卑感。他的表情与激荡的内心相反,十分平静。
「我知道,因为我在这两年之间一直想着你的事。你也想到他身边去吧?因此才会身在这样的深山僻野中吧。但是,直江,我已经不能让你去了。因为我看见你了。」小太郎说道,忽地微笑起来,「因为他在等我。能够让他安心的,只有我这个直江而已。就算你去了也是无济於事。要是我不去的话,他会死的。」
看见直江变得僵硬的表情,小太郎感到些许优越感。虽然他对这样的自己感到嫌恶,但嘴巴却停不下来:「你不懂吗?直江。事到如今,你已经不被需要了,已经没用了。我这两年之间都在景虎大人身边,他对我感到满足。景虎大人并没有像你所想地那样对你感到饥渴啊。」
「什……!」
「因为我就是直江,所以够了。无宁说,直江不是你反倒好。现在的我了解让他安心的方法。若是我这样的直江,就绝不会背叛景虎大人……!」
(这个人……!)直江的脸完全僵住,小太郎看穿谦信的事了。
「我要是你的话,就绝不会离开景虎大人。因为他不期望这种事,所以我不会离开他。要我选谦信和景虎大人的其中之一的话,我绝对会选景虎大人。这样才应该是『直江』!」
直江说不出话来了。小太郎毫不客气地继续说下去:「即使真货选了谦信,那也绝不代表我不是直江,而是你已经不是直江了!」
「!」
「不需要两个直江。」小太郎低低说道,再次举起灵剑架在眼前,「让我除掉假货吧。」
「!」小太郎的动作早了一步。话一说完,他不知哪里还留下这些力气,蹬向地面往直江扑来。小太郎左手握着岚斩丸,朝直江猛然砍去。
「喝啊啊啊!」 如金属碰撞般的火花散裂,直江的护身壁挡下了小太郎挥下的剑。小太郎被弹开跌倒,直江也因冲击撞向身后的树木。
「这次一定要你死,直江!」小太郎站起来大叫,「我要杀了你!」
小太郎全身散发出杀气袭击过来。直江咋舌,他绝不能在这里被杀。元春的眼前,「两个直江」开始展开死斗。
「噢噢噢!」小太郎发出狼般的吼声袭击过来。
直江集中念一口气放出。彼此撞击的电浆凶暴地在空中驱驰,在周围的树根上留下锐利的爪痕。直江将念固定在右臂,做出盾来。小太郎的攻击骇人已极。吸附了岛津之血的灵剑比方才更增加了威力,无情地袭向直江。直江的念盾破裂,皮肤被砍伤,衣服撕裂。那简直就如同鎌刀一般。
「呜!」血水喷出,直江支持不住,往后大大退了一步。(好强……!)
「你已经不是直江了!」暴露出猛烈的杀意,化为恶鬼的小太郎以嘶哑的声音吼叫,「像你这种人,再一次消失就行了!」
灵剑呼啸,如大刀般伸长,带着惊人之力袭击直江。直江虽然张起了盾,但剑的威力将之如尘土般摧毁了……!
(你说的是错的!)直江咬紧牙关奋战。景虎所追求的不是「迎合自己的直江」。即使景虎有这种心情,但他承受着直江呐喊的背影,在等待的应该只有「直江的真实」。直江如此深信。景虎以命令着「呐喊吧」的瞳眸不断追求的事物只存在於直江胸中,除此之外没有别的……!
(不要被迷惑了!)直江如同怒涛般吼叫起来。
「要消失的是你,这个假货──!」
直江的手中发出闪光,出现一把剑。这把开崎称之为『村雨』的灵剑,散放出近似毘沙门刀的光芒。直江猛然挥动村雨,朝小太郎砍下!
「噢噢噢───!」
四周的森林一瞬间被几乎把夜晚化为白昼的强烈光芒所覆盖。村雨与岚斩丸正面冲突了。两者撞击的地方刮起猛烈的旋风,但是小太郎和直江都不退缩。两人咬紧牙关以护手彼此较劲,双眼在极近距离互相睨视。电浆无穷尽地四处奔驰,树木因这过分的威猛发出悲呜,连水化蛇都被卷入消失了。
元春也护住身体,拚命在强光中想要看清两人的样子。狞猛的力量发出吼声,袭卷四周。
「你不在就行了!我不会让你到三郎殿下身边的!该死的人是你、直江──!」小太郎几乎要扯裂灵魂地嘶声吼叫,「你绝对不能回来───!」
「!」直江感到胸下有什麽地方破裂,激痛瞬间贯穿全身。小太郎猛烈的气迫终於压碎了开崎的肋骨……!
「呃……啊!」小太郎没有放过这个机会。眼看他就要猛然逼近过来的瞬间,直江击出了念。小太郎的眉间裂开,喷出血来,同时他推开直江。
直江滚跌在地,以手撑住地面。
「咯……啊……!」血块从口中大量吐出。
就在此时,直江察觉了异变。
(同调……)同调紊乱了。无法自在地使用力。怎麽会在这种时候发生问题?不,是有谁从中阻挠。是谁?四肢在颤抖。这样下去会连身体都无法自由行动……!
(是高阪吗!)
「去……死吧啊啊啊───!」
直江听见小太郎必杀的怒号,想回过头去却无法动弹,只有眼睛朝那个方向望去,一切就到此为止了。剑发出呼啸深深刺入肉中。
连呻吟也没有。剑贯穿了侧腹部。脏腑被拖出的钝重声音响起后,剑被缓慢拔起。血,朝地面毫不停留地大量喷落。
「……呜呃……」 喉咙深处发出鸣响,开崎诚的肉体倒伏下去,再也不可能站立起来了。小太郎的肩膀激烈地上下起伏,睁大双眼俯视倒下的男人。茫然地。
结束了吗……
「……」元春目击了这场壮绝死斗的结果。他的视线从倒在血海中的男人缓缓移向胜利者小太郎。凌乱的黑发纠结着覆盖住脸庞,端正的脸上沾满了乾涸变黑的鲜血。
小太郎以空虚的眼神望着倒毙的男人。他杀了直江信纲。
忽地,眼前因贫血晕眩起来,然而小太郎强自撑住不倒下去。他以朦胧的意识望向森林深处,左手紧握着刀剑呆然伫立。
元春从树丛后一动也不动地凝视着小太郎的一举一动。
非去不可……小太郎想道,缓缓转过身去,彷佛被某个看不见的人所呼唤,迈步前行。
(景虎大人……)请你呼唤我的名。呼唤那证明你接受我的、唯一的名。从来不曾相信神明的小太郎,现在却以极度接近信仰的心情想着景虎。
小太郎往前迈步走去。前往景虎身边……
和缓的风寂静地停滞在森林中。元春立下觉悟,缓缓举起手中握着的枪。他将枪口对准森林深处的标的。扣下板机。
小太郎的头盖骨被子弹粉碎。血从额头喷出,身体往前方倒去。
(不需要……假货……)
硝烟溶入夜晚的黑暗当中。徐缓地,消失了。
* * *
纯白的雪花无声地覆盖大地。
武者们从这白色物体的对面缓步逼近。他们在连自己生前的形姿都遗忘了的漫长岁月中,就这样如此不停徘徊吗?或者是由於过深的憾恨,形成了这凄惨的模样?崩溃的骸骨,眼窝充满怨怼地望着这里。
一定死得相当惨吧。高耶静静望着他们,想起至今为止被自己《伏的人们。
他一直觉得自己的这种力量不是为了制裁他们、也不是为了拯救他们而拥有的。这是由於无力拯救而生的行为。
拯救世人之物,究竟存在於何处?他们又是去了何处?
亡灵们吼叫着。那是如同野兽般的叫声。他们拔起生锈的刀子,发出充满杀气的怒吼。他们是除了加害他人之外无法发泄怨恨的人,是真正的怨灵。亡灵们的甲胄发出碰撞声,缓缓逼近高耶。
高耶靠在树干上,闭起眼睛。向信仰寻求救赎,只是依赖幻影而已。但是若是能够因此得到安宁,这样也好。也有人像他们这样,怀抱着除了沾污自己的双手之外无法雪清的仇恨。但是若是他们能够藉此得到安宁,这样也好。
怨灵们任由感情支配,挥起大刀。
高耶感到这是最后了。──若是能够得到安宁,这样就好。(除此之外……我谁也救不了……)
噢噢噢噢───!怨灵们如同要取大将首级般发出怒吼袭击过来,一同朝高耶的头顶挥下大刀。
肉体被刺穿的触感晃动鼓膜。
「……」高耶察觉到异状,张开眼睛。
大刀并未落在高耶身上。仔细一看,右方武者的身体被粗大的树枝贯穿了。另外三个武者架着大刀冻住了一般,动也不动。
(什……麽……)怨灵们的背后不知何时被贴上了奇妙的护符。
一声轻响,怨灵的身体一同发出火焰。武者们发出悲呜,灵力被夺,然后在火焰中微弱地挣扎消失而去,地面只留下像黑色砂子般的东西。
一个男人从森林出现。对方穿着军式大衣,是高耶未曾见过的男人。
出现在飘舞雪花彼方的男人,是明智光秀。
光秀沈默着,望着高耶好一阵子。他接到小太郎失踪与高耶逃亡的消息,主动加入搜索工作。
雪花纷飞,薄薄覆上武者们的足迹。
在漫长的沈默之后,光秀缓缓开口了:「为什麽……不抵抗?」
高耶一语不发,低垂着的那张侧脸看起来宛如垂死的野兽。
光秀以沈静的表情俯视那样的高耶:「那样简直就像活祭品。你应该还能使用力的。」
「多管闲事……」发出的呢喃声是嘶哑的,「为什麽多事……就算不管我也没关系的……」
「你想死吗?」
高耶没有回答。嘴角看起来也像在轻轻微笑。
「因为被舍弃了吗?」光秀静静问道,「因为被背叛,受到打击吗?」
「他……」高耶微笑,「他……不是那种人。」
「……」
「为了保命而出卖他人这种事……他绝不会做。他也不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你不相信高阪的话?」
「要是他出卖了我,那──」高耶缓缓闭上眼廉,「那他一定是渴望从我身边离开,渴望到了甚至做出假装卑鄙小人行迳的事吧……」
「……」高耶静静仰头,自言自语般地说了,「──我会让你……轻松的……」
疲惫的语调沈静到了极点:「要是你那样痛苦的话,我就……亲手……解放你吧……」
光秀瞠目。高耶彷佛祈求似地仰头朝天。
我要将你,从我这个人,这无可救药的软弱当中……
「还你……自由……」呼唤最后的名,高耶在雪中缓缓闭上嘴唇,阖上眼廉。
光秀默然凝视高耶。
不被血与死污染之物覆盖上来。从天而降的纯白物体冷冷地飘下阿苏的黑暗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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