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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炽烈燃烧的黑暗

书籍名:《炎之蜃气楼第15卷:火轮的王国》    作者:桑原水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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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个皓月高悬的美丽夜晚。
被黑暗的帘幕覆盖的国造神社境内深处,有着仰木高耶的身影。降下雪花的云层已不知消失到何处,皓月皎洁的光芒照入冰冷的杉木林中,澄澈的冬日空气飘荡在黑暗深处,使得呼吸形成阵阵白雾。高耶在残雪的境内缓步行走,站在『田野大杉』之前。
听说这一带的杉木全都是树龄数百年以上的巨杉木。若是仔细去找,或许也能找到和自己同样四百多岁的杉木。
高耶独自仰望着巨杉。
不知道心中想着什麽,他缓缓抬起左手,指尖一如往常,为了寻找应该在自己身后的温暖而动,然而它空虚地自半空中滑落,无力地落在自己右肩。
──无论时光如何流逝,只有你的身边是我存在的场所。
自己是何时听到这句话的?
仰望空中微开的黑色瞳眸,映出了雪花纷飞的幻影。像要拥抱住寒冷的身后似地,高耶置於肩上的手悄然使力抓紧自己。
(他要来杀我……)高耶垂下视线,微笑了。他从以前就一直有这种预感。自己大概总有一天会被直江杀死吧。以这种方式结束上杉景虎的一生吧。
(那麽当时早早从背后砍过来不就好了……?)或者这是复仇?自己从不回头眷顾一眼的男人的……
高耶闭上眼帘。
(我是怎麽了?)自己什麽时候变得这样软弱了?自己不曾回头,是因为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对於他的自卑感和痛苦,自己没有任何能够为他做的事。高耶无法故作同情而回头。他认为只有这件事是绝不能做的。自己唯一做得到的,是即使咬紧牙关也只能一迳向前看,往前走。高耶认为,这是唯一能够真挚地回应他的痛苦的方法。
自己会一直以背影承受他的目光,是因为自己这麽想。
(已经可以……不再这麽做了吗……)高耶心中如此问道,静静蹙紧眉头。每当一想起什麽,他就感到胸口愈来愈沈重。
(是你单方面地要执着的。)没错。自己可不记得曾经拜托过这种事。是那个男人擅自要执着的。
所以自己没有必要为此神伤。执着到了最后,他要离开还是要做什麽,都与自己无关。一开始就无关。所以自己不该感到任何痛苦。根本没有痛苦的理由。
(自己非变回……)能够这样想的自己不可──……
「……」高耶仰望天空。(不是这样的……)
倾听吹过寂静森林的风声,高耶痛苦地眯起了眼睛。这种事没什麽大不了的。自己不是要批评直江如何。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冰冷的风吹拂而过。缺了一角的月亮高挂在杉枝上。
「景虎大人……」
高耶的手指一动。有个男人从背后出声叫他。
是竹保庆纲。
竹保从那之后也一直待在高耶身边。与高耶会面之后,光秀原本要处分他,但高耶不知为何却不允许。他要光秀将竹保留在自己身边。
两人从那之后一句话也没说过。
「为何您不将我调伏?」竹保首先开口了。
对竹保而言,这就如同拷问一般。要是可能,他情愿早早消灭在景虎手下。待在景虎身边,对竹保而言是痛苦万分的事。
「您会感到愤怒是理所当然的,会怨恨也是理所当然的。为何您一句话都不愿对竹保说?请您尽情责罚我吧。若是不这样做的话,我……」
「我没有责难你的意思。」高耶背对着竹保说道,「你只是遵照义父大人的命令行动而已。我没有责难你的意思。」
「但是……!」
「若是参战的消息确实,那麽义父大人应该有他的意图吧。我没有怨恨的意思。」
「这、这是谎言!」竹保鼓起勇气,反驳道,「景虎大人在欺骗自己的感情。您打算接受这个事实吗?不觉得毫无道理吗?或许谦信公只是将景虎大人利用过后就舍弃而已啊!」
高耶沈默着。
「或许像我这种低贱身分的人说的话您不愿听,但是我还是想说。请您不要再扼杀自己了。景虎大人总是一直支持着我们,您鼓励我们、安慰我们,只是待在我们身边,就不知带给了我们多大的勇气。您只是待在这里,我们就真的……真的……所以景虎大人,请您得到自由吧!」
「……自由?」
「我们绝对不会责怪任何人,也没有这种权利!就算景虎大人决定与谦信公一战……!」
(决战……)高耶心中呢喃着这个字词。竹保跪倒在地上。
「请您尽情责打竹保吧。若是不这样的话,竹保实在是难以自容!请您责打我!直到您的怨气消失为止!」
「……我并不是在强装明理。」
竹保一惊,抬头仰望高耶。高耶背对着他仰望杉木。
「不是……这样的。」
「景虎大人……」
两人之间又降下了沈重的寂静。此时人们的喧嚷声从远处乘风而来。竹保心想发生了什麽事,回过头去。
「属下去看看。」
骚动是起自稻叶朱实被监禁的石室。光秀得到消息而赶来时,监视者全都昏倒,石棺被破坏成碎片,石室则已人去楼空。
(是侵入者吗……!)光秀变了脸色大叫。
「是谁干的!这到底是怎麽回事!谁带走了人质!」
「这……这不是别人干的!」
连伤口的处理都还没好,家臣就向光秀禀报:「是人质!那个女孩突然发挥力将石棺破坏了。她将监视者以念击倒后往森林逃去了!」
「使用念?人质应该是一般人才对。」
「那……那不是人!是蛇、是蛇啊,光秀大人!」
另一个负责监视人质的家臣被其他人扶着,赶过来说道。光秀「什麽?」地瞪大眼睛反问,家臣便以惊惶失措的声音唤道。
「那是蛇神!眼睛赤红地闪烁的大蛇出现在我们面前要吃掉我们!那是眼睛血红的蛇……是有人的身体那麽粗的大蛇!」
「是看到幻觉了吧。」
背后响起声音。回头一看,是高耶站在那里。
光秀露出怀疑的眼神:「幻觉?该不会是你让她逃了的吧。」
「我什麽也没做。是蛇蛊孵化了。」
「蛇蛊?」
「嗯。是带有蛊毒的蛇灵之子。大友为了将古城高中的学生洗脑而在他们身上植入蛇蛊之卵。若是孵化,一般人也会变得能够使用力。」
光秀愕然。没想到竟然会有这种事……
「景虎殿下,你明知道这事而坐视不管吗?」
高耶漠不关心似地闭口不答。
光秀恨恨地瞪了他一眼,立刻恢复平常的表情召集部下:「找出人质将她带回,她应该还走不远。景虎殿下,你要是以为这样就能自由的话,那就错了。请你和火向鸟人众一同到大观峰去。那是约定交换阿佐罗的场所。时间不久就要到了。」
高耶抬起眼睛:「要从三池手中夺走阿佐罗吗?」
「没办法。若是鬼八之首已落入大友手中,那就更有必要得到阿佐罗。大友与谦信联手的话,更是如此。景虎殿下,请你协助我们吧。」
高耶没有回答。光秀微微眯眼,敏捷地向前步去。
「我们即将前往熊本!岛津军势进入熊本了!趁着战斗的混乱,将鬼八之首由大友夺回!各位,各自准备!」
高耶以漠不关心的样子目送光秀离去。
火向鸟人众的成员走近他的身后。榎木开口说话了:「请你不要轻率行事,否则这次你胸口的辉炎石真的会喷出火来。要是不希望心脏烧焦的话,就乖乖服从我们。」
高耶面无表情地回头。榎木别有深意地仰望他:「我想那个像是你同伴的人会与三池一同带着阿佐罗过来。约定的时间是凌晨0时。走吧,景虎大人。」
榎口的语调倨傲不驯。高耶朝他瞥了一眼,一句话也没说,迳自先往前走了。
「景虎大人,竹保也一同前去!」
竹保追了过来。高耶冷冷望了他一眼,开口说了。
「你留在这里。去了会碍事。」
高耶只留下这句话,独自往神社步去。
* * *
此时,有个少女单独沿着深夜的国道从阿苏往市内前进。她穿着水手服。
那是从国造神社逃走的稻叶朱实。
数盏车灯通过她的身边,然而朱实看也不看一眼。若是本来的朱实,是根本不敢在这样晚的时间里在外头行走的。就在此时。一辆音响放得极大的车子来到朱实后方,点起示警灯靠近她来。那是一辆上了金属烤漆的跑车,上面乘坐着两个年轻男人。
「小姐小姐,这种时间你要去哪呀?」
稻叶朱实以赤红的眼睛看向两人。
「年轻女孩子在这种时间里一个人在外头游荡不是很危险吗?呐,前面比这里更黑更暗哟──。很危险哟──。坐上来吧,我们送你过去吧──。」
朱实的嘴唇微微开合,像是说了什麽。但是音乐太大声,听不见。
「什麽──?啊──吵死了啦!音量关小一点啦。小姐,你说什麽?」
「树里……大人……」
「咦?」
车内音响的音乐突然中断,这回换成收音机以巨大音量响了起来。根本没人去碰,收音机却自己变换调频大声怒吼。年轻人们吓了一跳。
「怎麽搞的啊?吵死了啦!好奇怪,音响坏掉了!」
「咦?怎麽会这样,喂……!」
突然车门被打开,朱实拉过副驾驶座的男人手臂。那股力量大得惊人,年轻人硬是从车中被拖出,拉倒在柏油路上。
「你干什麽!」
年轻人就要伸手抓住朱实,但瞬间响起一声像剖西瓜的声音,他的额头「啪」地裂开了。
「咦?呀啊啊啊啊啊!」年轻人按住突然喷出血来的眉间,蜷缩下去。
「呜哇、喂!怎麽了!」
音响的巨大音量就算关了电源也不停止。驾驶座上的男人吃惊地想要下车的时候,看到朱实令人难以置信地高高跳跃起来。她飞过车子着地的瞬间,单手抓住驾驶者的头发,丢到车外去了。她自己坐进车中,踏下油门。
「什、什麽!」车子以失控的速度往前冲去。被丢出的男人陷入一片哑然时,突然听见背后传来锐利的紧急煞车声,吓得腰都软了。
「干什麽坐在路中间!找死啊、白痴!」如此怒叫的少年,是骑着一辆轻型机车、没戴安全帽的哲哉。
「车、车子被抢了!被高中女生抢了……!」
「什麽!」
「这家伙突然被那女的打破头,我被她单手抓出来……」
年轻人的另一个同伴满脸是血,无力地瘫倒在地上。哲哉一阵冷颤,脸色发青。他想都没想到会是朱实干的。哲哉咬紧牙关,为了追上车子而以全速骑去。
(妈的、这到底是怎麽搞的!)
火影飞走了,古城高中似乎也发生了异变。他一直觉得从御厨来了之后,学校就成了一个令人不舒服的地方,现在终於所有学生都陷入异常了吗?而且还听说那鬼八之首在古城高中地下。
(什麽鬼八……什麽鬼八的头,我要把它亲手打烂!)哲哉的背上,背着晴哉交给他的「高千穗神社的神刀」。
他朝向熊本市内,一迳骑着机车飞驰而去。
* * *
熊本市街已经化为一片战场。
岛津军势沿着国道3号线大行军,终於开始侵入市街地。
骚乱已经发生。虽说熊本早已化为幽灵城镇,但也不是完全没有行人。他们在四处目击了怨灵。
「怪物──!有怪物啊啊啊!」
被武者包围的计程车司机发出尖叫,冲到车外。在正要破坏店面铁卷门及招牌的武者前,上班族昏了过去。四处发生交通事故,连出动的救护车及警车都被怨灵给包围了。
「不、不要杀我!救命啊!」
怨灵旁若无人地四处暴乱。军势一面破坏四周的东西,一面往古城高中逼近。当然这些情报随时都不断传进古城高中里。御厨为了迎击敌军,要学生们出击。
为了将古城高中从由南方攻入的岛津手中守住,白川成了外护城河、坪井川则发挥了内护城河的效用。学生们被分为城兵与外兵,被配置到长六桥、代继桥等各个主要战略点。
小金泽今日子等二年D班的学生们以下通筋的十字路口为据点。
这一带是闹区。里大道平常到深夜都还有上班族或学生边走边吃,但这几天也完全没有人影。学生们奔跑着传达要偶尔出现的行人们到建筑物里避难。
「来了──!」
怨灵们宛如怒涛般蜂拥而来,群聚一团袭击过来的样子就如同海潮。市街各处已经发生了小型战斗。穿着高领学生服及水手服的少年少女们与骸骨武者战斗的异样光景在各处展开。
「到这里来了!」今日子集中念,从掌中发出锐利的光芒伸得老长。他们手中的物体是蛇。这些蛇会化为枪或刀,成为各种武器。
「噢噢噢──!」杂兵之灵发出吼声,袭击今日子等人。今日子披头散发,挥下蛇刀。
「哒啊啊啊───!」
一股沈重的回应传来,杂兵的头被斩成两半。今日子抽回刀来,顺势一口气挥砍向一旁的三个杂兵,将之除去。那完全是勇猛的战士之姿。今日子不停地挥斩,然而新的敌人接二连三地出现,转眼间怨灵云集,包围住今日子了。
「让开啊啊啊啊!」
双方激烈地互砍。学生们每个都拥有三头六臂般地勇猛善战,但是怨灵们也不是省油的灯。不只是侵入的武者,似乎连地缚灵等都开始骚动起来了。商店街里各处发生了骚灵现象,怨灵撬开铁卷门进行略夺的行动也开始了。
另一方面,高耶的同学们在架於白川上的泰平桥展开攻防战。远藤也在其中。岛津兵以念铁炮攻击过来,远藤则果敢地以《念波》应战。
「太慢了太慢了太慢了!」
曾与高耶同窗共读的学生们都发挥了可媲美高耶的力战斗。泰平桥上展开了念与念的激烈攻防。
「呜哇!」
「噢噢噢!」
受到念铁炮的齐射攻击,数人被弹飞了。这是一向宗命令杂贺众制造的特殊铁炮,其威力不能与普通货色相提并论。学生们不知道该如何张开障壁,只知道拚命以念应战,做出弹幕来。
「狙击射击手!射击手!」
指挥的执行部员的叫声被炮击声掩盖。学生们虽然缩着头,却也拚命应战。然而他们被敌势压过了。岛津势一点一点地逼近过来。
「不要退缩!不能把这里交给敌人!不能让他们突破!攻击到念枯竭为止!」
在另一方,怨灵们的破坏行动更加变本加厉。各处的市内电车被推倒翻覆,车子遭到破坏,化为火柱。大楼的玻璃窗被敲破,市电的铁轨被挖起,不知情的市民们被追逐而四处逃窜,古城高中的学生则像是为了守护他们似地与怨灵战斗。
响着刺耳警笛的巡逻车与消防车等来来往往。怨灵们大摇大罢地在其旁昂首阔步。异常的景象漫延到市街全域。
此时敌方大将岛津岁久的本队进入了古城西南方的北冈自然公园。细川家的庙所也在此处。他们在其上的花冈山设置本阵,从这里可以清楚看到古城的情况。
「启禀大人!」传令兵抵达,在岁久面前报告,「胜田殿下的阳动部队进入市街中心部了。敌兵也逐渐往那里聚集!」
「好。继续进行攻击。野田队的动向如何?」
「由侧面移动中。」
「启禀大人!熊本城周边有新的地缚灵发生骚乱!」
岁久「什麽」地瞪大了眼,侍从猿渡信光向他补充说明。那些地缚灵是在明治十年的西南战争中战死的灵。谷干城率领镇台军在熊本城守城不出,与西乡隆盛率领的萨摩军抗战。现在出现的就是当时的怨灵。
「那正好。煽动他们,吸引敌军注意。让他们大肆骚动吧。」
传令兵「是!」地回答,奔驰离去。
岁久再次俯望古城的灯明。运动场及校舍灯火通明,宛如点燃了篝火的城堡一般。这就彷佛攻城战一般。
「敌人的城兵虽然是速成的,但倒意外有力哪。」 信光说道,岁久颔首。
「但总之只是没有骨子的操纵人偶罢了。全力攻打的话,应该会意外脆弱地崩溃才是。」
(等着吧,家久。这是吊慰你的战争。我要亲手拿下那个小城!)
别的传令兵再次奔入,在岁久面前跪下:「启禀大人!明智光秀大人来到熊本了!光秀大人请大人留意古城地下的黄金蛇头动向!光秀大人将亲自参与攻城战!」
「什麽?光秀大人他?」岁久吃了一惊,大声答道「我明白了」。
「派兵至阿苏口,迎接光秀大人。平安将他接到本阵。」
就在此时,突然传出断路器短路的巨大声响,公园的电灯全都熄了。不只是公园,市街的灯明也全都一口气消失。
「成功了吗?」
是岛津的工作队切断桥下的电缆,造成了大停电,市街全体陷入一片黑暗。如此一来,局势对於以肉眼辨物的古城兵便变得不利了。
「就是现在。好,一口气攻进去!」
由於停电,市街变得一片黑暗,学生们的眼睛看不见了。
趁这个机会,岛津势一同蜂拥而上。四处发生混乱,数处被敌军突破,但是幸而今晚是有明月的日子。眼睛习惯黑暗后,战斗情形也恢复得和原来差不多,总算是撑下来了。
但是怨灵的数目实在太多,分身乏术。
其中有个战士的奋战模样令人为之眼睛一亮。
是成田让。
「不能去那里!被包围了,留在原地!」
他与横手五郎一行人一同在船场桥附近战斗,但他的力量远远超越其他人,骇人已极。终於让开始率领全队,失去立场的横手五郎陷入呆然。
「这家伙是……怪……怪物吗……!」
让所发出的蛇不是普通的蛇,而是拥有狞猛力量的大蛇。让将大蛇拂向袭击过来的怨灵们,一口气就挥倒数十个敌人,而且还能同时生出五、六只大蛇,自由自在地操纵它们。他所击放出的念波就像大炮般拖着尾巴,破坏数百公尺外的东西。
连让自己都为自己的力量吃惊。
(我好厉害……!)甚至令人感到恐怖地能够自在使用力。让甚至想感谢起植入蛇蛊的御厨了。(这样的话,或许我就能变得和高耶对等了!)
船场桥由於是最重要的据点,因此攻过来的敌人也都是精锐。让守护着仓皇奔逃的学生们,他的身体舞昇出金色的灵光,本人虽没注意到,但他使用力的时候,表情有着如同恶鬼般的惊人迫力。(我会代替高耶,守护大家……!)
「噢噢噢噢────!」发出雄壮的吼声,让袭向怨灵们。敌人被震慑住,无法靠近。靠着让一个人,就击退了整个部队。
「好……好棒……这实在太厉害了!」横手五郎感动得浑身发抖。
「我必须向夫人报告!」
「喝啊啊啊!」
让一击出念去,武者们也跟着退后。让有一种奇妙的爽快感,体内深处涌起无穷尽的力量,满溢而出。武者们害怕地如潮水般退后,古城军趁势跃起,学生们也恢复勇猛不断加诸攻击。但是敌人也不简单,他们随即一同射出念铁炮。
「啧!」让张开手臂,做出守护学生的障壁。子弹转眼间全被弹回了。
「大家,不要轻率行动!退到后面!」让一边击退敌人的攻击一边叫道,「这里交给我就行了!大家不可以到前面去!我……的……呜!」
柏油路在眼前碎裂,让护住身体。他想要反击而抬起头的瞬间,额头产生了异变。一阵激痛闪过额头。
(什麽……!)锐利的痛楚一阵又一阵袭来,让按住额头蹲了下来。
(这是……)让看向自己的手。记忆立刻连贯起来了。这个感触是二年前,在前往宫岛的渡轮上曾体验过的。指尖像是冻住似地无法顺利动弹,然后双臂与脚麻痹,逐渐失去自由。种子的根就像随时要撕裂皮肤爆发出来似地。
(不是已经冻结了吗……)恐怖袭上让的全身。他听不见学生们呼唤自己的声音。『魔王之种』突然生出力量来了。让拚命想压制住就要狂暴起来的另一个意识。
(这种东西,现在的我应该能够控制住的!)现在的自己有力量。不这样的话,又会给高耶他们添麻烦了。
(只有这件事,我绝对不想……!)与意志相反,黑暗一点一滴地在让的意识中扩展开来。这是别人侵入进来,想要夺取肉体支配权的徵兆。让拚命抵抗。这样继续下去就糟了。不抵抗的话就糟了……!(这样下去……会──……)
「!」听见轰然爆炸声,正要离去的横手五郎回过头来。登时他睁大了眼。
「什麽!」
让以空手将电线杆从地面拔了出来。柏油路凄惨地被掀起,让用手硬是将垂下的电线扯断,火花四散,学生们发出尖叫。让笑了笑,将拔起的电线「嘿」地负在肩上。
「终於耐不住,还是出来了哪。」让说道,发出低低窃笑声,「让我也爽一下吧。」
五郎颤抖起来。(这……这是什麽人……)
让缓缓将负在肩上的电线杆重新抱起,以惊人的怪力将之投向退后的武者们。电线杆豪快地撕裂空气,如同飞弹般往前飞去,发出轰响拂倒武者们。让接着以念四处乱击,将四周的建筑物破坏殆尽后,轻轻吁了一口气。
「看来状况不错嘛。」他的嘴角露出残忍的笑容。
* * *
屋顶上吹着冰冷的寒风。
御厨树里双臂环胸,站在南校舍的屋顶上睨视市街。
战况报告一个接一个传到作战司令部。战斗开始后,已经经过了约两个小时,但现在仍然无法断言什麽。双方仍是互角状态。
(必须在学生的体力耗尽之前决胜负才行。)为此,必须尽早挖出黄金蛇头。
古城高中在停电的同时,自家用发电机就开始运转。这是与做为守城准备的物资一同运入的。另外,以小型起重机吊起黄金蛇头的作业正在进行中。黄金蛇头位於地下数十公尺处,而且受到多重保护,挖掘作业虽然遇到困难,但应该还是能够吊起。
「在今晚就能将之吊出。就快了。」绍运对御厨说道。
「真是惊人的力量。可以一清二楚地感觉到大蛇的鼓动。」
「没错,那股力量也几乎要压倒我地清楚传来。一想到能够亲手操纵那条八岐大蛇,我就感到无比兴奋。若是得手的话,我要将它用在岛津兵身上,将之一举歼灭。」
茱利亚是蛇师。她说若是自己完全发挥能力,连八岐大蛇也能够自由自在地操纵。黄金蛇头虽是『大火轮法』的础体,但根据用法,也能够化为骇人的秘密兵器。
(确实,还是尽早将之吊起的好。)色部一边听着战况报告,如此想道。战斗拖长的话,学生会有危险。虽说有成田让跟着,但色部不认为他守得住分散在广域各地的全体学生。(非得用黄金蛇头之力一举歼灭敌军不可。)
「御厨大人!」 推开传令兵们急奔而来的,是负责指挥城内的执行部员,「在新町侧出现新的军势!数量惊人!」
御厨叫道「什麽?」回过头去:「居然狙击侧面。好,派出援军。城兵进入第二临战态势!第三队立刻出击!」
在御厨机敏的命令下,校内的学生们迅速地开始动起来。
「市街的士兵似乎是阳动部队。」绍运以凝重的表情说道,「请您留心,岛津的全力攻击是相当骇人的。再多叫回一些城兵,强化守城态势比较好吧。不可小看敌人。」
「对於攻城战的对应,我不需要你的意见。绍运。」御厨冷冷说道,「你曾在守城战中败给了岛津,所以才害怕攻城吧。我不会重蹈覆辙,绝不会让这座古城落入与岩屋城相同的命运!」
「!」
(她在说什麽?)色部感到疑问。过头去一看,绍运一张脸变得铁青,僵住了。
「不许你插嘴战事的指示。你回到挖掘现场去,继续作业的监督吧。」
绍运以受了屈辱的样子呆站了一会儿,但他强装平静,朝御厨行礼之后,从屋顶离去了。
「绍运殿下!」色部叫道,追向从楼梯口消失的绍运。
筑前岩屋城,是从前高桥绍运以岛津军为对手而守城,经过一场炽烈战争之后玉碎的城池。
(绍运殿下是以什麽样的心情战斗的?)那是绍运在当时,为了让风前残烛的大友存活下去而下的最后一个赌注。岛津想要攻下岩屋城,好攻打其后的立花城。立花城是绍运之子立花宗茂的城池。宗茂想和亲生父亲在立花城彻底抗战,但绍运坚持拒绝,故意守在地利条件恶劣的岩屋城里,意图绊住攻向立花城的岛津攻势。他将一切都托付在将会在守城战中赶到的秀吉援军。
岛津认同绍运的武勇,再三劝告他投降,但绍运没有回应。守城战最后爆发的战争,成了战国史上最惨烈的激战。在这场战事里,岛津遭到了远超过预想的巨大打击,变得无法立刻进行攻略立花城的行动。此时大友请求的秀吉援军到达,岛津在大军之前,虽然距离称霸九州只差一步,却也不得不退却离去。知道这件事的宗茂,就如同报父之仇般地进行猛烈追击,立下了辉煌战功。大友家也因此得以苟延残喘。
绍运献出了自己。了解那场战争意义的人,绝不会说出「重蹈覆辙」这种话来。
在家臣们一个接一个弃宗麟而去的状况当中,绍运贯彻忠节的这场战争被他人这样评断,实在难以忍受。色部同样身为武将,非常了解绍运的心情。自己姑且不论,然而死去的兵卒们又情以何堪?绍运是这麽想的。
色部察觉绍运心中想法,感到愤慨,想要对御厨说些什麽而转过身去想要上楼,却被绍运阻止了:「色部殿下,没关系。没关系的。」
「可是绍运殿下……!」
「请你忍一忍吧。我不要紧的。」
色部以难以忍受的心情看着绍运。──所谓暗战国究竟算什麽?(是侮蔑沈重过去的战争吗……!)不只是过去。连存在於现在的生命也如同蝼蚁般被夺去。
怨灵们没有满足的一日。应当憎恨让自己死去的「战争」的死者们,却彷佛只有这样才能救济自己似地,毫无止尽地继续着战事。
在黑暗当中,死者们的怒号不断回响在熊本市街里。
少女独自背负明月,从上方凝视着这片光景。
* * *
手表的指针已经指向约定时间的凌晨零时了。
千秋修平来到交换人质的指定场所大观峰。
这里原本被称做远见之鼻,因为拥有全阿苏最佳的眺望景色,因此由德富苏峰改名为大观峰。它是北外轮山当中最高的场所,能够将阿苏五岳与火山口尽收眼底,也是涅盘像看起来最美的地方。
这是个月明之夜,能够清楚地看见壮大的五岳轮郭,彷佛巨人沈眠在月下一般。这儿在火山口内像岬角一般突出,吹来的风也相当强劲。外轮山有数个名称中带有岬角之意的「鼻」字的场所,由於这里从前是片巨大的湖泊,因此岬角也不是完全骗人的说法。
但是,这里冷得几乎连耳朵都要冻住了。因为风强,所以更是格外寒冷。不过这里标高在九百公尺以上,而且是严冬中的半夜零时,会这麽冷也是难怪。千秋修平站在写着「大观峰」的石碑前,等待对方前来。
(来了吗?)有复数人影过来了。约有五、六人吧。在明月之下,他渐渐看清各人的相貌形姿,在其中认出榎木正道和佐伯辽子的脸。
(在医院遇到的两人……)他们是火向教的人,而且和赖龙实际上是同伴。将阿佐罗的事告诉暗战国怨将的不是别人,正是他们火向教信徒。
「那个时候竟然一直跟我装傻哪。」千秋放大嗓门,「在天空飞的天使先生小姐们,没想到你们就是教唆赖龙绑架的主谋者。竟然和一向宗那种人联手。你们把稻叶带来了吧?带走仰木高耶的也是你们吧?你们把他放哪儿去了?」
「没看到阿佐罗公主呢。她在哪里?」榎木反问道,「我们应该是约定以阿佐罗公主交换人质的。」
「先放掉人质。稻叶在哪?」
「稻叶不会来了。」
「……!」
听到从阶梯那里传来别的声音,千秋吃惊地回头。那是他熟知的声音。
展望台那里,走来一个穿着高领学生服的高中生。看到对方,千秋不由得瞠目结舌。
出现的人,正是应该被火向教徒带走的仰木高耶。
「景虎,你……!」千秋原本就要脱口问「你平安无事吗!」但他立刻察觉到高耶的模样很奇怪。高耶与千秋再会,然而表情却一点也没变,以无机质的眼神望着这里。
「稻叶自行逃脱了。不在这里。」
「自行?从一向宗手中?」
「御厨用来洗脑而植入的蛇蛊之卵孵化了。稻叶变得可以使用力,自行逃走了。」
「蛇蛊之卵?」那是指学生们每个人都拥有,会吸引灵的原因──那个磁石吗?
「现在她应该正前往古城高中吧。御厨将学生洗脑,想将他们做为城兵。不过这些……」高耶顿了顿,以冰冷的语气说下去,「──这些诡计,或许你早就已经知道了吧。」
(什麽……)千秋露出詑异的表情,「你这话是什麽意思?」
高耶垂下视线,沈默了。此时鸟人众的成员上气不接下气地奔了过来。
「教守!找不到阿佐罗,到处都找不到!」
「你说什麽?你没带阿佐罗过来吗?你这是什麽意思!」
「看样子让这个男人和三池接触是错的。」
榎木一惊,望向高耶。高耶在说千秋的事。
「那是什麽意思?」
「阿佐罗和鬼八之首的事,你们是从三池那里听来的吧?他或许已经将这些情报泄露给大友,阿佐罗可能已经被他们给抓走了。」
「什麽……!」
「你在说些什麽莫名奇妙的话,景虎!」千秋感到愤慨,但高耶只是冷冷望着粗声大叫的他。
「你从刚才就在胡说些什麽!你的意思是我和大友勾结吗!你是头壳坏去了是吗!」
「你把阿佐罗带到哪里了?」高耶以半开的眼睛望着他,「交给大友了吗?还是打算拿她来威胁大友,将她藏私了?」
千秋不明白高耶在说什麽。高耶对鸟人众开口了:「这个男人有和新上杉串通的可能。新上杉与大友联手了。大友正要得到黄金蛇头。」
「新……上杉?」那是什麽?景虎到底在说些什麽?听到从未听过的话,千秋混乱了,「你到底在说些什麽?什麽新不新的,那是啥?你说谁和大友串通?你被抓去的时候,到底听别人胡说了些什麽!」
高耶没有回答。取而代之地,他露出冷若寒霜的表情,忽地全身涌出强烈的斗气。
「你……!」千秋战栗了。这是高耶第一次这样认真的将斗气朝向自己。高耶那沈静的眼中甚至浮现出杀气。(打算……和我一决胜负吗?)
「你这是什麽意思?景虎!不要做傻事!你是这些家伙的同伴吗!想要和一向宗联手吗!」千秋的脸颊突然闪过一阵锐利的痛楚。
如同箭矢般的东西擦过。千秋感到血液滑下脸颊,整张脸僵住了。高耶以念向他攻击了。他不相信千秋。千秋或许是直江的同伴也说不定,他或许也受了谦信的命令。
「……阿佐罗不在这。」千秋咬牙切齿,终於怒吼起来,「她飞走了!就像在那里的那些人一样!」
「飞走了?往哪个方向!」
「谁知道!被鬼八召唤去了!阿佐罗的血吞噬了本人!火影攻击三池的灵守,到鬼八大人的身边去了!」
鸟人众全都露出紧张的样子。他们立刻彼此互望,点了点头之后,一个接一个全身发出闪亮的灵气。这是火向之民所拥有的飞行能力。
他们的脚底离开地面,男男女女在转眼之间高高浮上天际,一个个从大观峰飞向阿苏的火山口。
鸟人众们往熊本飞去了。
大观峰只留下高耶和千秋。两人仍然彼此互睨。
「你要杀了我吗?」 千秋以毫不松懈的表情问道。高耶的杀气没有减退。
「是谁对你胡说的?你听说了什麽……!」
「谦信公将参战暗战国。」
「……!」千秋瞠目,「你说……什麽?」
「谦信公立直江为大将,组成新冥界上杉军。直江与大友结盟,首先对佐贺的白衣女下了征伐龙造寺的命令。这件事被发觉,白衣女被吉川元春讨伐了。」
千秋感到极度惊愕。(参战……暗战国……直江是新大将?)
同时脑中所有的一切疑问都解开了。与大友联手的开崎、说是谦信的直属而背着景虎隐密行事的色部与八海,还有仍然活着的直江……!
脑中的这些词语全都一口气连成一条线了。
(新冥界上杉军……!)千秋愕然。有种被谦信拿刀刺在喉头上的感觉。(怎麽……会有这种──……)
「事情的经纬,竹保已经吐露了。他现在是明智光秀的俘虏。」高耶不知是否扼杀住自己的感情,面无表情,「听说八海这麽说了。」
「……」
「直江──谦信公似乎打算抹杀我。」
千秋再也说不出话来。
站在眼前的高耶更高涨力与千秋对峙。千秋此时才明白高耶从刚才就以充满警戒的眼神望着自己,迟迟不肯除去杀气的原因。
他有理由与自己刀刃相向。为了保身。若是从大将之位及上杉驱逐,景虎能走的路只有一条。景虎将会被抹杀。
他了解了高耶警戒的意义。从他身上发出的强烈气息,宛如红莲般熊熊燃烧。
高耶想要保护自己。
被一片云雾遮掩住的月亮探出脸来,明亮的光芒倾注大观峰。两人的影子映照在水泥地上。
被强烈的风吹袭,千秋以锐利的眼神睨视高耶。
「你连我都怀疑吗?」千秋开口,以压低的声音说道。
「……」
「你以为我也和谦信串通吗?以为我要杀你吗?」
「……」
「为了不让自己被杀,你要调伏我是吗?」
高耶痛苦地睨视千秋。
「你要杀了我是吗!景虎!」千秋的全身喷出灵气,咬紧牙关的高耶也生出念来,风在两人之间倒旋起来。
(我不能被你杀掉!景虎……!)
望见阿修罗的形姿之处,现在正化为死斗的场所。
——第17卷·火轮的王国(后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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