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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恸哭的大地

书籍名:《炎之蜃气楼第15卷:火轮的王国》    作者:桑原水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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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岳的最高点位於包围山口东侧半部的外轮山上,标高1520公尺。此外轮山为古代火口壁的一部分,现在的火口在低於它约二百公尺处的山腹位置。
火口的南侧有被称做「砂千里」的旧火口原。由於数次的喷火与瓦斯,使得这一带草木不生,成为大小的火口岩及火山砾四处散落的杀伐光景,生动地表现出火山险恶的一面。
从顶上俯望的火口因篝火及灯光显得格外明亮,就像俯视戏剧舞台一般。
被三池的鸟人们救助,哲哉等人来到中岳顶上。稍下方的火口东侧展望台布满了警备人员,但由於黑暗,目前对方还没有注意到这里。
「……开始喷出火山灰了呢。」高千穗的「塚守」之子长岛敦俯望火口,如此呢喃道,「很危险呢。这样下去真的会开始喷火。」
「仰木。」
将伤处紧急处理後,高耶来到哲哉身边。──被敌人斩杀而受到重伤的规彦等人早一步下山了。在这里的,有三池的十八个鸟人及哲哉、七朗,那头野兽也独力追了过来。
「这样走动不要紧吗?」
「霜神社也感知到中岳的异常了。入夜之後就有了剧烈的变化。」
「说的没错。」
来到这个地方,就算不愿意也能清楚地感觉到。灵威非比寻常的高涨,甚至阵阵直传心脏。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有种强风正面吹袭而来的感觉。
「但是,没想到竟然有那麽多人都能飞呢。伯父知道飞鸟法的执行法吗?」
「我们也大吃一惊。但是因为无法花太多时间在施法上,所以我们能飞的时间也不长。现在灵守也在底下补助我们。」
祝子们当然无从得知晴哉是受到榎木凭依而施行飞鸟法的。但是对高耶而言,那种事不重要。他只是用望远镜入神地望着火口周边的动静以及草千里方向,脑中进行各种计算。
鸟人出现的消息似乎也传到火口的作战本部了,他们的警备换成了对空警戒。大量投光器被取出,许多探照灯在空中巡回着。高耶等人身处的东方岩棱似乎受到特别严重的警戒。士兵们立刻就会赶到了吧。这里也不能再待下去了。
设置在火口旁的巨大术坛。础体──鬼八之首就在那儿。它似乎增添了许多力量,四周因放出的灵气而变得一片白雾迷蒙。
「咒法进行了相当程度,但下方相当混乱。」
高耶以手按住嵌在耳中的通信贝,「清正。听得见的话就回答。你在哪里?」
清正果敢地往上攻来。他似乎在距离草千里还有一段路的地方。但是草千里还留有相当数目的士兵。
彼此交换情报後,高耶看了看手表。──凌晨三点。再拖下去就要天明了。(只有一赌胜负了。)
「我们兵分两路击溃古坊中的支坛。你一口气攻到下面,要有所觉悟。」高耶以低沈的声音说道,「袭击术坛。」
* * *
草千里的本阵一片骚然。
清正军来势汹汹的攻势终於接近草千里,山地转眼间化为激战场。
「不许退後!前进前进前进!」
清正率领的五百士兵就像满脑子只有突击似地,以猛烈的攻势袭击上去。清正亲自立於阵前,挥舞着有着眩目「南无妙法莲华经」题目的片鎌枪,将士兵一个个打倒。为清正加势的肥後士兵也不甘落後地果敢迎敌,将大友兵击溃而去。
「还没还没还没──!目标中岳!大家一口气冲上去啊啊啊啊───!」
噢噢噢噢───!
呐喊与怒吼交织在一起,震荡整个山头。包裹在头上的绷带像头巾般长长飘舞在後,清正就像立於舞台似地奋战不懈。
「不要停!前进前往前进!」
另一方面,阿苏惟光似乎决定将草千里做为战场了。
「敌军来了───!各位,应战吧!」
整顿好防守态势,准备迎敌的当下,清正突击过来了。
「噢噢噢噢───!」
但是就像计算好时机似地,新的袭击又从别的地方攻来了。
「天空!有敌人从天空……!」
「什麽!」
袭击过来的是三池的鸟人们。鸟人们从乌帽子岳的里侧攻来,向草千里接二连三地投下炸弹般的东西。那是辉炎石产生前一阶段的灵物质──火焰石。火焰石不断被投入大友兵当中,爆炸并弹开士兵们,草千里的军势转眼间便陷入了大混乱。
「把他们击落!射箭!铁炮队到哪去了!」
士兵朝鸟人不断发炮射击,但鸟人的动作灵敏快速,无法击落。鸟人们离开草千里,更袭击了古坊中。
古坊中有着新上杉的成员们。直江等人也看见鸟人之姿了。
「那……难道是火向教的!?」
听从高耶的命令而飞过去的鸟人毫不留情地往上杉头顶丢下火焰石。支坛群中有数个术坛被爆破了。举着火炬的鸟人更在各处撒下灯油,丢下火炬。火焰在枯草荒野中瞬间蔓延开来。
「呜!」受到燃起的火焰袭击,直江等人护住身体。
「快灭火!士兵张起《护身波》!固定《护身波》,守住支坛!」
「直江大人,这样下去无法继续修法!」
「不能中断!现在中断的话火口的术坛会陷入不安定,就算只有能够继续的人也好,不能让修法中断!」
「总大将!」身在草千里的吉江赶回来了。他脸色大变地从车上飞奔而下:「清正在草千里!加藤清正军攻过来了!」
「什麽!」
*
草千里正陷入大混战。幽灵士兵彼此激烈冲突,寂静的荒野转瞬间化为壮绝的战场。
「击败大友!击败大友!」
清正以惊人之势挥舞着片鎌枪。鎌刀将大友兵做为饵食,不断增加威力。士兵们受到清正的气迫鼓舞,展开激烈的死斗。怒号、悲鸣及铁炮声转眼间充塞了整个乌帽子岳的山腹。
「不要退!不能让他们再前进一步!冲啊冲啊冲啊───!」
惟光在驹立山上也嘶扯着喉咙激励士兵们。但鸟人的攻击也毫无停止的迹象,大友的庞大人数反而令自己陷入混乱当中。人数稀少的清正等人则轻松致胜。看不下去的惟光忍不住亲自冲下驹立山。
「不能让他们前进!就算是清正殿下,也不能让他再前进!」
「唔噢噢噢噢───!」
清正将片鎌枪耍得如风车般突进,惟光拔刀与之对峙。但是清正连对手是惟光也没察觉到。他就像渴求猎物的猛虎一般。他发出如同猛虎的咆哮,高高挥起片鎌枪。空气发出异样的鸣声。刃风卷起真空漩涡,将周围的士兵吞噬。大友兵转眼之间便倒毙而去。清正向前奔去,前方站着惟光。惟光毫不退缩地举起大刀。
「啊啊啊啊───!」
惟光朝清正冲去。但是在历战无数的勇猛武者面前,惟光不过是个经验浅薄的年轻武者罢了。如同露出利牙般的锐利,清正从下往上拨似地砍断惟光的胴体。
「呃……啊……!」
留下呻吟,惟光倒毙了。清正就这样头也不回地继续向前奔去。
不久後,眼前出现了昇起喷烟的中岳山容。黑色的喷烟反射出灯光,显得一片明亮。扩散在整个古坊中的大火,还有在空中自在飞行的巨大影子──。
「噢噢!那是三池的鸟人吗!」
仰望天空的清正看到投下火焰石的鸟人之姿,发出欢喜的叫声。三池一族的成员的话,就能说是货真价实的鸟人了。
「真是太可靠了!三池!」
清正叫道,继续斩开大友兵。那毫不留情的模样如同鬼神。
古坊中在直江的指示下张起了由《护身波》构成的对空屏障。虽然能够以它承受鸟人的攻击,但是也不能放着攻来的清正军势不理。
「! ……您要去哪里!总大将!」
「立刻将道路封锁。这里的指挥就交给你。我去将清正《调伏》!」
「您打算和他战斗吗!太乱来了,不行的!您的身体怎麽能和清正……!」
「清正是换生者。就算所有的大友兵聚集起来也无法打倒他。能够与他对抗的只有相同的换生者。大将倒下的话军势也会崩溃。我要去!」
「不行、直江大人!」
不理会吉江的制止,直江乘入车中,以猛速冲向草千里。这段期间鸟人的攻击也没有停止。不仅如此,攻势反而愈发猛烈了。
「继续守势!一定要守住这里!」
「噢噢噢───!」
火舌蔓延在草千里,战斗愈来愈激烈了。但是埋伏冲破汤之谷结界朝上攻去的清正军的大友势力,数目在他们的数十倍以上。清正军一出草千里便遭到集中攻击,同伴数目为之激减。
但是只有清正的攻势毫不衰减。他决定不管怎麽样都要从这里攻向中岳。
草千里的战斗炽烈已极。
「呼……哈……哈啊……」
肩膀上下喘息着,清正仍旧继续挥舞片鎌枪。他咬紧牙关,睨向中岳。
「我一定要去!去把你的头给摘下,宗麟!」
就在此时,清正察觉到己方的异状。他看到武者们被某种异样的力量一个接一个消灭,以为景虎在那儿而瞪大了眼。
(是谁!)被真空旋风吞噬一般,武者们不断消失而去。听到那诡异的鸣声,清正脸色苍白了。武者没有与任何人交锋,便一个个消灭而去……!
(这是……!)在市街的战斗中,清正曾目击岛津的武者以相同的方式消灭而去。这并非任何人都能使用的技巧。是景虎使用的技术。将灵送到彼世的那种威胁之力!
(《调伏力》吗!?)能够使用它的,只有上杉的换生者……!
「!」清正的去路被一个男人挡下了。
往後梳去的头发因战斗而变得凌乱,穿在广阔肩幅上的大衣被强风吹起。年纪约三十左右吧。虽然有着端正的风貌,但那双棕色的双眸带着野生的锐利光芒。男人全身带着强烈的斗气,与清正对峙。
清正重新握紧片鎌枪。他知道男人的真面目,深深戒备起来:(上杉的夜叉众……)
* * *
茱利亚在恶梦中呻吟。
凭依在佐伯辽子身上,顺利将《黄金蛇头》交到宗麟手中,但茱利亚也当场力尽倒地,再也动弹不了了。由於抵抗《黄金蛇头》骇人的吸引力,她的灵魂已经变得破碎不堪,连意识都无法保持。但是她没有成佛。深深的悔恨仍然留着,让茱利亚得不到净化。
听着响彻草千里的士兵怒号,茱利亚的意识在恶梦中徘徊。
被火焰包围的草千里──。
(教会……!)许多的教会被烧毁了。异教徒放的火烧毁了王国的教会。红莲之火深处,有着圣母玛利亚之姿。温柔的微笑被烧灼,化为丑恶的灼伤。
(住手!)异教徒挥下的斧头,砍碎十字架上的耶稣像。赤红的鲜血飞散。落下的血中,有着铁锈的臭味。
听到悲鸣与呻吟,黑暗的洞穴就在茱利亚眼前。呻吟声从洞穴中传来。死臭沈淀充塞在那里。屍体的臭味及血的臭味,还有泥土的臭味、霉菌的臭味……残酷地被丢弃在那儿的屍体之山。
(为了到天国去,必须死在这里才行。)
(必须不舍弃信仰,死在这里才行。)
(我正受到天主的试炼。)
我必须为了天主而死……不死的话,我的生命就没有价值。
茱利亚把手伸进烧毁玛利亚的猛火当中。指尖被烧灼,逐渐炭化。如同行走在地狱般的热度,但茱利亚不停止。灼烧自己身体的不是撒旦之火──而是信仰之火。
──为了您,我这次一定要死……!
《不、不对的。》
突然地,茱利亚在自己心中听见别的女人声音。茱利亚吃惊地环视四周。然後她察觉那道声音是从自己体内传出,倒吞了一口气。那是这个身体的主人,佐伯辽子的声音。
《信仰不是为了让你死去而存在。我们应该是为了活下去才信仰的!》
(不是的!)茱利亚狠狠否定辽子的声音。(若是不能为了贯彻而死,那就不是相信。否定教诲的人,没有因教诲得到原谅的资格!)
《即使这样也能够原谅,那才是真正的教诲不是吗?真正能够救济世人的,不正是无尽的原谅吗!》
「人类的那种傲慢,就这样不断残杀信仰者!」
「茱利亚夫人!」辽子发出叫声,突然从床上起身。那充满鬼气的表情令家臣们不由得退後了几步。
「您、您怎麽了……?」
「恶魔在我当中。」辽子──不,茱利亚因愤怒而双眼充血。然後想要硬将体内的另一个灵魂捏碎……!
「可恶的恶魔!我非杀了你──我非杀了你这个在我当中筑巢的恶魔不可!」
轰!一声惊人的巨响,玻璃窗一口气全部碎裂了。火焰石在她身处的建筑物旁爆炸,袭击古坊中的敌人攻击到这个地方来了。茱利亚从碎片中护住身体,望向窗外。
看得见古坊中的熊熊大火。草千里已经化为战场了。
(异教徒已经攻入天主教王国了。)茱利亚颤抖着,一张脸变得铁青。
「想要烧毁我们的王国吗……!撒旦们想要侵略我们天主教王国吗!」
茱利亚按住脸激烈地摇头,然後终於疯了似地发出尖叫。
「天主又要试炼我们了吗!就算死了也还要接受试炼吗!您要试炼我们的信仰到什麽时候才甘心,主啊!」
茱利亚摇散了头发,无法忍耐地大叫起来:「主啊!你是胆小到这种地步的人吗!做到这种地步,你就是不信相我们吗!不断试验我们的虔诚……你要试验到什麽时候才甘心!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样的胆小鬼!我们……我们是这样地爱着你的啊!」
「茱利亚夫人!」
「啊啊啊啊啊啊───!」
茱利亚抱住头蹲了下去。蜷缩的身体昇起血红色的灵气。那是彷佛数十条蛇的灵气。(异教徒在狙击《黄金蛇头》!)
「我不许!绝对不许!我要亲手守住天主教王国!」
* * *
鸟人终於开始攻击了。
他们正前往袭击中岳火口。山上终於也展开了战斗。
「袭击!袭击──!」
三池的鸟人从上空投下火焰石。但是火口的守备更严密了数倍。大友的对空攻击相当惊人。受到念的集中炮击,鸟人无法随心所欲地靠近。
「射击、射击!将贼人全都击落!」
似乎是觉得一万田的指挥不足仰赖,宗麟终於亲自坐阵指挥了。宗麟出了御座所,鼓舞家臣。
「不要让他们接近!将贼人全都杀了───!」
修法也迎向高潮,已进入最後阶段。现在绝不能中断。大友张起强力的《护身波》守护咒者,狙击鸟人……!
「呜哇!」
鸟人之一受到念铁炮攻击,坠落下去。对空炮火没有半分留情。但是攻击队不只来自空中。趁着士兵被空中的攻击部队引开注意力时,高耶等人从地上接近火口。
趁着黑暗,高耶及七朗从南方的砂千里侧来到现在成了个深邃洼地的第五火口迹,伏在地面登上崖壁。他们利用崖壁上的凹凸面接近术坛,虎视眈眈地观察着上方的情况。从那里也能看见宗麟的御座所。
「一口气冲过去。」
七朗点头。
哇!离这里有段距离的第一火口东侧发出士兵们的咆哮。先制攻击似地,那头黑豹开始袭击了。
「什麽!」
「地上也有贼人吗!」
黑豹转瞬间打倒周围的士兵,袭击东侧术坛的咒者,咬断他们的喉头。以之为信号,高耶等人站了起来。
「走了!」弹起似地登上崖壁。
「什麽!」
士兵们看到突然从崖下跃起的黑影,不禁後退,高耶不容分说地朝他们施以《裂炸调伏》。七朗也向四周击出念去。火口周边展开了正式战斗。
「──南无刀八毘沙门天!」高耶结起手印集中念。「恶鬼征伐!请赐我降魔之剑!」
锐利的电浆包围高耶的身体,弹开了袭击过来的大友兵。集中在高耶手中的力量逐渐增加重量,化为物质,最後成为一把锐利的刀剑。高耶握惯了的那把剑,正是上杉的调伏刀『毘沙门刀』。
「喝啊啊啊啊────!」高耶朝袭击过来的敌人狠狠挥起毘沙门刀。一声空气的沈重鸣声,刀刃拖出电浆余尾。被一闪剑光划过胴体的大友兵,就像被吸入刀身似地消失了……!
「那……那是什麽人!是什麽人!」
由於来自空中和地上的袭击,火口陷入混乱的漩涡。
「主公!」
「不能让他们接近术坛!守住础体,固定《护身波》守住础体!」宗麟也亲自拔出剑来,嘶哑着声音大叫:「将贼人全都杀了!」
* * *
乘着烈风,一些火粉飞了过来。
草千里的火焰烧灼着夜晚的山峦。化为战斗的荒野怒号轰然。清正与直江在当中对峙着。带着火焰热度的风吹乱了清正的黑发。
「可以请你从那里让开吗?上杉的夜叉众。」
直江吊起眉毛。似乎被对方识破了。清正将片鎌枪竖在身旁,全身涨满斗气朝对方怒吼:「叫你从那里让开,没听见是吗!」
「我不能让你再往前一步。」直江毅然说道,「你是肥後熊本的加藤清正吗?看来地震加藤复活之後,沦落成信长的棋子了哪。」
「不许无礼、谦信的走狗!棋子是什麽意思?我是为了从像你这样的破坏者手中保护熊本才复活的!是为了熊本而复活的!」
「虚情假意也够了。你的真面目,我早就看穿了。只要是权力者的命令,你都会毫无批判地唯命是从。是头只会摇尾乞怜的丧家之犬。」
「你说什麽?」 受到挑衅,清正瞪大了眼睛,直江以冷酷的眼神回望他:「刚才的是信长干的吗?主人也在你身边吧。你这次的饲主是信长吗?」
「让你说几句就得意起来了……你以为我是什麽人?我可是熊本的加藤清正!肥後的加藤清正!」
「肥後的英雄到了海的另一头,也不过是个恶人的头目罢了。」
「!」清正变了脸色。他紧绷着脸,眼睛几乎要突出地瞪着直江。
「你在海的另一头做了什麽样的事?现在海的另一头提到你的名字时,是带着怎样的憎恨与恶意,你知道吗?」
朝鲜出兵──。清正吞了一口气。
他悟出直江没有说出口的事了。那是秀吉发起的出兵大陆作战。它被称为文禄·长庆之役,是四百年前日本发起的侵略战争。
当时成功平定九州的秀吉,将下一个目标定为大陆。「征明」。以派兵侵入朝鲜的第一步开始,那是耗时七年、历经两次的大侵略。诸大名在秀吉的绝大权力下,一个个出兵前往朝鲜。清正两次皆出兵,率领大军立於诸大名之前而战。
但是这打从一开始便是场无谋之战。朝鲜军猛烈地抵抗,明军亦出兵救援朝鲜。等待着他们的,是一场陷入泥沼的苦战。
(我再也没有经历过比那更苦的战争了。)清正本身,从来没有经历过像那样看不见未来的战争。荣华的记忆在痛苦中模糊而去。最为痛苦的,是决定日本败战的蔚山城守城战。
清正看见了地狱。被明·朝鲜联合军包围时,城池还在建筑当中,连足够的兵粮都没有。取水场也被敌军压制,陷入了如同地狱画般的饥饿状态。
虽然最後总算是回到日本了……
朝鲜出兵是场无谋之举,这连崇拜秀吉的清正都不得不承认。对出兵抱持批判态度的家康是正确的。出兵的目的受到後人种种推侧,但不管是基於怎样的计算,它都绝非现实的计划。秀吉的夸大妄想招来的朝鲜出兵,一直被人说是权力者的大罪代表。
但是真正受到伤害的人是谁?
秀吉在战争中,命令朝鲜的将领取代首级而削下敌人的鼻子送回日本。数十万的鼻子作为战功的证明,被送到秀吉面前。现在留在京都方广寺附近的巨大「耳塚」,便是埋有当时送回日本的耳鼻的墓塚。
「听说你们做了许多相当惨无人道的事。不只是士兵,连女人小孩的耳鼻也切。虐杀、杀戮、略夺、放火,无一不做。还有人身买卖。将俘虏硬是带到日本做为奴隶。可以请你告诉我吗?做到这种地步的意义到底在哪里?」
清正无可反驳,沈默下去。他们的所做所为,全都被记录在丰後臼杵的从军医僧──庆念的『朝鲜日日记』里,留存下来。
但是清正苦涩地咬牙切齿,反驳了:「……那种时代不就是那样吗?人身买卖和削鼻,在战国是理所当然的!战乱的时代就是这样。你有说我的资格吗?就算是谦信,还不是理所当然地人身买卖!」
直江一瞬间噤声了。清正不停止主张。
「正义的武将也在人身买卖。若是不彻底歼灭敌人,自己就会被杀。那不是现代这种漂亮的道德观念能够通用的时代。那个时代没有能够保护人的法律。是弱者不被当人看的时代。是个充满血臭、不染血就无法活下去的时代!拿现代的正义来责备过去的个人是岂有此理!那样说的话,过去的你也是同罪!」
清正的话也有道理。这样说的话,就非得一并责备过去的自己不可。但是──。
「但是清正,你们做的,绝不是可以归咎於时代就能够脱罪的行为。」
清正说不出话来。
「你们的作为,在朝鲜被称做『壬申恶梦』,与憎恨一同传给後世。知道吗?你们的朝鲜出兵,完全是一场民族侵略。它是朝鲜受到日本残害的象徵,绝不会从他们血中的记忆消失。现在也仍未消失,清正。」
清正瞠目。
「你的名字被当做民族恶的象徵永远留存。将来也是。在朝鲜,你的名字与你死後数百年受到的侵略之恨重叠,一同被忆起。」
在朝鲜的历史散下猛火的、大和民清正的罪恶──。
血的怨恨根深柢固,不会轻易消失。侵略者的残虐行为决不会被遗忘。怨恨,不能归咎於时代……!
民族恶的象徵──……
清正咬紧下唇,睨住直江:「──你要我怎麽办?」
「……」
「不只是我,其他的诸大名也是!我们不能违逆太合殿下。要是违抗的话会遭到处分。因为害怕这样,大名们只有服从一条路。就算清楚那是无谋之举。我能做什麽?我喜欢太合殿下。从年幼的时候就一直尊敬着他,一直憧憬着他!但是成为天下人的殿下从什麽时候开始,变得听不见他人的声音了。连我的声音也听不见了。我能够做的,只有为了完成殿下的心愿而拚命工作而已。我知道殿下总有一天会被大家弃舍。但是不管怎麽样,我都要站在他那一方!我必须是殿下的同伴……!」
直江以冷彻的眼神看着清正辩解。清正也明白,理由不只如此。清正对侵攻大陆之举感到兴奋。他不是高兴地主动参加的吗?
直江就像看透了他似地沈默着,清正无法忍受,几要掐破皮肤地紧紧握拳。
「你不会懂的!你怎麽可能会懂!轻易舍弃跟随了四百年的主人的家伙,绝对不可能懂!」
「!」
「和大友联手的新上杉指的就是你们吧,谦信的走狗!没错,民族的怨恨,就是这样。因为你们的无知,九州就要沈到海底了。你们想过《黄金蛇头》真的可以拿来当础体吗!」
「你说什麽?那是什麽意思?清正。」
「《黄金蛇头》不是什麽八岐大蛇。」背对迫近而来的火焰,清正强而有力地说道,「那是一个叫做鬼八的人的头骨。是从前在这块土地受到大和民族侵略的土着民族的勇者之首!」
直江瞠目:「你说什麽!」
「它当中封着古代火向的怨灵群。不只这样,还封住了熊本当中一切的灵。要是拿它来当础体的话,阿苏会爆炸的。不只是阿苏,九州会裂成两半!」
「!」直江倒吞了一口气,回望中岳。中岳的喷烟异样地增加。战斗已经开始了。
「已经太迟了。现在景虎殿下已经攻进去了。」
「什……麽……!」直江连声音都哽住,睁大了眼,「他──景虎大人来了吗!到中岳来了!」
「我绝不让『大火轮法』成就!」清正高高挥起片鎌枪。刃风引起的真空旋风划出弧形切裂地面。
「你就死在这里吧!上杉!」清正发出怒吼,放出念去。
轰!两者之间发生惊人的爆炸。直江以《护身波》守住身体。
(只有将他《调伏》了……!)直江的身体还无法承受激烈的战斗。为了将清正《调伏》,需要相当的能量。但是这个男人太危险了。不将他《调伏》的话不行。
「喝啊啊啊啊啊──!」
清正挥起片鎌枪。直江张起《护身波》。就在他想结起手印的时候。
轰隆!地面摇晃起来。那是几乎令人摔倒的剧烈震动。吃惊的直江和清正回望中岳。中岳不对劲……!
(景虎大人!)
* * *
「喝啊啊啊啊啊─────」
发出吼声,高耶挥舞毘沙门刀消灭大友的武者。敌我演变成一场壮绝的死斗。但是大友如铁壁般阻挡在前,无法轻易突破。
爆炸接二连三发生。三池的鸟人投下火焰石。
「不要退!守住大主坛,再一会儿修法就成就了!再一下子!增强础体的屏障!」
「主公!宗运殿下前来应援了!」
武者们从火口东侧的旧火口壁蜂拥而至。宗运的部下们赶来援助了。
「噢噢!终於来了!」七朗也看见敌方的援军了:「三……三郎大人!敌人!」
「啧!」高耶咋舌,更激烈地挥起毘沙门刀。大友似乎打算使出人海战术。但是就算敌人增加,己方也不能撤退。在阻止修法、破坏鬼八之首前绝不能退……!
(火口的灵威提高了!)灵气从脚边如同瓦斯般喷出。『大火轮法』接近完成了。
「哲哉!要草千里的鸟人集中在火口!要他们集中攻击火口!」
高耶朝着通信贝怒吼。哲哉在中岳山顶。在战斗中很可能会成为绊脚石的哲哉在这里接受高耶的指示,负责指令塔的工作。
「知道了!」
不久後鸟人便从草千里折回。近十人的鸟人从上空朝火口激烈地加诸攻击。但是础体被坚固的屏障包围,即使攻击也完全无效。
(可恶……!)高耶的体力也接近界限了。脚和手都快要抬不起来了。眼睛昏眩。现在驱使高耶行动的,全都凭那一股意志力。(在破坏头骨之前……!)
「你们在拖拖拉拉些什麽!」
「主公!有个挥着奇怪的刀的人。同伴渐渐被消灭了!」
「奇怪的刀!?」
宗麟不知道那是毘沙门刀。也完全没有想到会是同伴的上杉内部分裂而袭击自己。想到这一点的不是宗麟而是一万田。
(那该不会是《调伏力》吧……!)
「呜啊!」
七朗发出悲鸣,掉进火口迹的崖下。高耶回头,但没有救助他的余裕。
「呜!」被念弹飞身子,高耶倒了下去。武者挥下大刀。高耶瞬间以毘沙门刀挥开敌人。但是武者只是受到打击而未消失。高耶吃惊地望向毘沙门刀。──力量灭弱了。
(《调伏力》支持不住了。)毘沙门刀是将《调伏》能源固定而形成的剑。但是发生这种情形还是第一次。是《调伏力》变弱了吗?高耶起伏肩膀喘息着,绷住了脸。糟糕……!
噢噢噢噢噢───!
武者袭击过来。高耶立刻结起手印,换成《裂炸调伏》。
「(BAI)!」
发出一声哭号,凭依灵弹飞消失了。但是敌人的大刀立刻又迫近背後。躲不开!这麽想的瞬间,来自空中的火焰石将敌人一口气炸飞了……!
「我们会掩护你!请快点将础体……!」
听见敦的声音,高耶点点头,再度向前跑去。鸟人从上空掩护高耶。高耶手中的毘沙门刀再度增强了力量。
(再一下子就好了……!)高耶以必死的决心斩杀着敌人。(请给我力量,毘沙门天!)
「固定屏障,不要让他接近!」
高耶终於出现在宗麟面前了。他喘息着正面睨视宗麟。宗麟也一眼看穿了他不是寻常人物。
「你是什麽人……!」
「你就是大友宗麟吗?」高耶压低了声音说道,「现在立刻中止『大火轮法』。这样继续下去会发生大惨事的!」
「你在胡说什麽!」宗麟举起剑戒备起来,挡住火口似地站在高耶之前,「你是织田的手下吗?还是岛津!」
「现在立刻中止!你们拿来当础体的《黄金蛇头》不是什麽大蛇的头。是封有古代火向怨灵的头。拿它来当础体的话,中岳会爆炸的!」
「别说蠢话了。你以为我会上当吗?」
「这是真的!」
「我不听贼人的虚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让我宗麟亲自送你上西天!」
高耶咋舌。对方不是会听从自己的人。没有说服的时间了。大友宗麟,只有在这里将他《调伏》了。
「让我过去!」
「!」
发出必杀的呐喊,高耶跳了起来。宗麟千钧一发地以剑挡下高耶挥下的毘沙门刀。惊人的火花爆起。两人都被弹飞,摔倒在水泥地上。
轰隆隆!一声轰响,同时地面上下剧烈摇动起来。是火山性地震。受到『大火轮法』影响,岩浆活动激烈化了。火口底部喷出瓦斯的喷气孔逐渐扩大,喷烟量陡然增加。看得见喷烟的底部有着鲜红的火焰炽烈燃烧着。近六百度的高温瓦斯在黑暗中看起来就像火焰一般。火山活动即将到达顶点了。
「呜哇啊!」 陡然急速成长的喷烟差点吞没上空的鸟人。
「危险!不要太接近火口!」
火山隆隆发出诡异的鸣声。只有宝胜如来的真言毫不停滞地不断反覆,『大火轮法』就要到达高潮了。咒者们齐声合一朗声高诵真言。础体与之反应,开始浮起赤红的火焰颜色。(不行!再继续下去的话……!)
「噢噢噢噢────!」
宗麟再度袭来,高耶击出所有的念。宗麟的背与避难壕的水泥壁激烈撞击,吐出血来倒了下去。前路打开,看见主坛了。《黄金蛇头》也在那里。
「到此为止!」高耶集中剩余的力量想要破坏鬼八之首。一万田以拚死的决心大吼。
「全员攻击那个人!」
「!」大友兵一齐朝高耶集中攻击。遭到身体几乎要被扯散的念攻击,高耶忍不住蜷缩下去。敦看见这个情景,发出悲鸣。
「仰木!──大家支援!支援!」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高耶身上时,有个从草千里方向以猛速飞来的鸟人。三池的人以为是同伴而完全未加以警戒。但是飞过来的女人并非三池的鸟人。
「异教徒们!我不会让你们阻挠的!」
「什麽!」是佐伯辽子。茱利亚朝主坛猛飞而来……!
「夫……夫人───!」
对这突如其来的伏兵,鸟人们的反应迟了。茱利亚一口气打倒敌人,拚死抱住鬼八之首。也不管灼热的头盖骨烧烂了皮肤,茱利亚抱着头骨就这样跳进火口缘。高耶倒吞了一口气。
「不行、不能让她去!」
「茱利亚!」
──主啊,赞美您。
「主啊、请赐与我天堂之光───!」
跳进火口底部的茱利亚,将鬼八之首朝火孔的岩浆内丢去。
随着轰声,中岳昇起了爆发的大喷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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