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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十五万夜的尽头

书籍名:《炎之蜃气楼第20卷 拥抱十字架入眠》    作者:桑原水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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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海上波涛汹涌。
虽然暴风雨在半夜就停了,到了破晓,海浪的翻滚仍未停止。
北方的大海在起浪时,呈现着不可思议的青绿色。海边感觉不到人的气息,只有波浪破裂的声音反复地回响。
在渔人小屋的前方,连踩在砂地上的脚步声都没有,年轻的男人独自出现了。看来不是渔夫,而像是哪里来的落魄武士。不知其名,也不认得他的脸。两人虽然已经完成了最初的工作,现在才是首次的真正碰面。
两个男人在黎明的海边正面相对。
──谦信公任命我做你的后见人。
那个男人,静静地自报姓名。
──我是直江信纲。
彷佛是暴风雨的残余,背后的大海怒吼着。景虎心中一凛,凝视着他。
把自己逼入死路,景胜派的人。
换生真是奇妙的东西。棱角分明的脸,浅黑的肌肤——。一点也找不到生前的直江信纲的影子。虽然在春日山城中见过几次面,记忆中从不曾好好地交谈过。
印象中是个冷淡的男人。完全读不出他的心思。要是他不开口还真想不到是同一个人。
对方一定也有同感吧。凭现在的容貌是完全没办法联想到「上杉景虎」的。
然而就算外表改变了,景虎还是景虎。
他会用什么样的脸,来站在被自己杀死的人面前呢?
景虎这样想着,一面看着他。直江脸上没有笑容,然而也不像是在害怕景虎。看不出心虚,也看不出隐藏心虚的装腔作势。这个男人,该不会是没有正常人的感情吧?
真是傲慢。
御馆之乱之后五年。越后虽然由景胜统治,内乱仍在各地不断窜出,政情绝对算不上安定。
在血流成河的内乱之后,又出现了怨灵骚动的事件。怨灵们充满怨念的吼叫声,威胁着人民的生活。
『怨灵的首领,就是死在鲛尾城的上杉景虎。』
不知不觉地,越后的人民们开始这样相信着。据说在焚毁的御馆周围,有景虎派的怨灵徘徊着,专门杀害跟景胜派有关的人。
人们都恐惧着景虎的怨灵。
──不怕吗?
这是景虎问直江的第一句话。
──你们所憎恨的敌人首领就在这里哦。
──——
──鲛尾城的亡灵就在眼前哦。
──我不需要害怕。
直江回答。
──因为景虎公从此就是我的主人了。
在话里完全听不出忠诚的感觉。
景虎在心里嘲笑着。——真是不会说谎的男人。心里一定没有半点向他低头的意思。
想想他也蛮可怜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因果,让他到死后居然还得来当生前所杀的敌方大将的家臣呢?——不过也不必同情他。
表面上说是后见人,这个人其实是打算来当景虎的监视者吧。想必是抱着从景虎手中守护景胜和越后的觉悟而来。证据就是,他充满警戒的视线一刻也不曾从景虎身上移开。
──你真的,能把我当成主人吗?
背后承受着波涛的碎裂声,景虎静静地问。
──没有俸禄,也没有赏赐,没有任何回报。这样你也能叫我主人吗?
──能。
然而直江静静地回答。
──只要是谦信公的命令。
(原来你是为义父大人效忠的吗?〉
残酷的海涛声响包围着海边。承受着强烈的海风。
并不打算跟这个男人拉近以往的距离。自己心里一点要原谅他的意思都没有。
就算处不来,还是可以把工作做好。对方一定也是这样想的。
──我之所以接下降伏怨灵的工作,并不是为了帮助景胜的统治。
景虎告诉他。决不是为了「景胜的越后」所做的。
──我是不折不扣的怨灵。
──……
──调伏的工作,是为了让怨灵们安眠。
直江换了一副险恶的表情看着他。
──不是为了那些战胜而活下来的人。
在岩石上撞碎的波浪的飞沫,雾一般地包围住两人。
直江沉默着。
他也是死于权力斗争的人。景胜正式继承后,派系斗争反而比御馆之乱更严重,直江就是被暗杀,而伪装成意外死亡的。
虽然是同病相怜的败战者,直江是景虎的敌人,这点是不会改变的。
(也许你是为了支持景胜的统治,才接受怨灵征伐的工作。)但是我不一样。
(你们做的事情,我是不会忘的。)面对着被自己亲手收拾的景虎,直江的心理防备一点也没有崩塌。他也知道这只是形式上的主从关系,并且决意维持这种情况。
谦信之所以会指派怨灵征伐的使命给景虎,是为了要升华他的怨念吗?让景胜治理活着的人,景虎负责镇压死者——难道谦信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吗?
直江并不清楚,但是,(就算他要报复也是意料中事。〉
直江之所以接受这工作,是为了万一景虎有意对景胜报复的时候加以阻止。说是监视景虎也不为过。就为了这个理由而当他的后见人。
风追逐着波浪。
背对着高耸的绿色波浪而站立的,景虎。
被己方所追赶,杀害的,敌方大将。跟生前一样的,是那对眼睛。只要看过一次的人就绝不会忘记。在临死的瞬间,那对眼瞳里映出的是什么样的颜色呢?
就像要显现那无法消除的怨恨一样,今生的景虎也有着完全一样的眼睛。
(成为主从,也就是——)接受吧。为了越后,为了景胜。
心里的感觉就别管了。就算精神上没办法和解,咬紧牙关忍耐下去就是了。
──那我就称呼您「景虎大人」了。
强风粉碎了波涛。
那一天,就像暴风雨的余音一样,大海一直怒吼着。
*
时间的流动既快又猛。
两人变成了在时间的急流中飘摇的旅人。
上杉也改变了。被权力者逼着离开了养育自己,用鲜血去守护的大地。从越后到会津,再到米泽。天下局势也急遽地变化着。丰臣秀吉的死、关原之战、上杉就像在巨浪里摇晃的小船一样。终于向名为德川家康,时代的霸者屈服,然而上杉家仍然强悍地生存着。天下太平的时代来临,战乱的世界被推到好远好远的过去。
御馆之乱以后四十年──
随着景胜的死,一个时代也结束了。
景虎和直江,伪装成流浪的旅人,在时代的黑暗处奔走着。在这段期间冥界上杉军的组织也整合完成,长秀、晴家、色部等成员纷纷聚集,正式地接受谦信的任命,在全国各地四处奔走,进行怨灵征伐的工作。景胜等人的事情,虽然时有耳闻,毕竟生活的世界差距太大,不知不觉中变得很遥远了。
时代猛烈地向前流去。
听到景胜的死讯,景虎和直江来到了米泽。
虽然去到那里,并不打算去吊问。毕竟四十年前被讨伐的人没理由在这里出现。
在哀悼景胜的米泽城中,景虎和直江,只是远远地看着。
樱花季的晚期。
景胜之后继立的是儿子定胜。御馆之乱的记忆,就像遥远的梦一样薄弱。
战乱之后,景胜变成了完全看不到笑容,沉默寡言的男人。他曾经把景虎当成兄长一样地仰慕着。那次内乱之后,听说景胜的个性变了不少。当然更是一次也没见过面。
上杉能生存下来,全是由于景胜的努力。在这个叫做米泽,跟两人的历史无关的地方,上杉从此将在这里延续下去。
而自己也还会……活下去。
俯视着城池的远山,被在风中飞舞的樱吹雪包围着。
景虎的身边,不知从何时开始,总是由直江紧紧地跟随着。
──大家都走了——
北条也灭亡了。以往交战的敌人也都不在了。跟自己生存在同一个时代的人们,不论是哪一个,都不在了。已经没有地方可回了。就像被抛下一样。
从今以后,要到哪里去呢?
──景虎大人——
米泽的樱花季是很美的。雪片般的樱花,让人想起了越后的雪。
在幻影的雪中,记忆中的人们,一个一个地离去。然后不知不觉地消失。
*
忍耐着被撇下的事实,他们的孤独越来越深。
夜叉众的成员们,就算是个性不合的人,也随着时间经过,渐渐产生了自己人的情感。跟所谓的同胞意识不太一样,更像是在寒冷中受冻的鸟儿,为了取暖而互相依靠。
也很像在激流之中,寻求援助而挣扎的手。
在时代的流动中,想看到不会改变的东西是很难的。人都是迟早会死的。接触到的人们,全部都会逐渐老去,然后离开人世。所谓的不死,也就是被抛弃的意思。别人的死──事物的终点,全部都看得到的意思。
也就是忍受孤独的意思。
在名为时间的河流里漂流着。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流水吞噬。不断地载浮载沉着,一面饮着苦恼的水,为了不要溺毙而拚命地伸长着手臂。
而依靠的东西,比破木板还靠不住。
溺水的同伴们,彼此纠缠着,推挤着,为了往上浮而将别人压入水中——就这样反复着,漂流着。
名为使命的东西,就像木片一样。
在时间的河流中,过长的东西却怎么也不会消灭。
在骤雨中狂奔着,跑到景虎的住所的人是直江。
江户街上下着倾盆大雨。因为没撑伞,黑色的外套从肩膀以下全湿,袜子的下部也被泥水溅得乱七八糟。顾不得发髻零乱,上气不接下气的直江进入了屋里。景虎穿着麻制的便装,从屋里凝视着在雨中冒烟的庭院中开放的紫阳花。
景虎好像早料到直江会来,一点也不惊讶。
──晴家解除职务的事,是真的吗?
景虎看着濡湿墙角的雨。
──你听长秀说的吗?
──色部说的。他说是你允许晴家退出的。这是真的吗?真的要让晴家离开上杉吗?
看着屋檐下吊着的「发光和尚」,景虎点头。
──——是真的。
──是谦信公准的吗?
──是我自己决定的。
──你的——决定——
──谦信公那儿,我什么都还没说。
直江愕然地呆住了。
──为什么——
晴家现在换生为女子,名字叫做阿茑。
直江从京都的工作以后就没再见到她了。就在十天以前,晴家来见景虎,表明了她的决意。希望退出上杉家,今生成为柿崎晴家的最后一世。晴家说着。话说出口的时候还有些迷惘,但意志坚决,显然完全不打算打退堂鼓。
景虎非常地平静。
晴家大吃一惊。她是抱着随时会被人说话的觉悟而来的。
拒绝她的要求,强迫她活下去,这种事景虎是做不出来的。五次换生,算来也有二百年了。
晴家等人的孤独和疲惫,他清楚到了痛心的地步。
当初的目的「怨灵征伐」已经大致完成了。现在大家都该各自为自己而活。景虎在不久之前就感觉到,也该是时候了。到了这时候,如果还要硬把他们留在这世上,景虎认为自己没有这种权利。
晴家在生前,在越相同盟时跟景虎交换到小田原当人质,所以一直是景虎派的首领。正因如此,就像御馆之乱的导火线一样,他第一个被暗杀。但是等换生之后,他还是一直坚守岗位努力工作,并且成就非凡。在夜叉众之中,恐怕是景虎最最信赖的男人。
如今这个晴家,告诉景虎她找到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此时的景虎打心里决意要解放他。
他认为已经够了。
──景虎大人——
直江非常震惊。
──我说直江,
看着被雨淋湿的紫阳花,景虎对直江说。
──所谓的为使命而活,你不觉得到这种程度已经是极限了吗?
这是他在第二百年的决定。
人是有心的。不是机器,不是换个零件就可以无限制地用下去的东西。看夜叉众的人就知道了。拿名为使命的破木板,用来支撑在时间中溺水的人们,想也知道,撑到这程度已经是极限了。
意思是要解散吗?对这样问着的直江,景虎非常沉静地这样回答。
──其它人也是。如果想走,我是不会阻止的。
──——
──夜叉众就算只剩我一个也没关系。
遥远的雷声响起。被雨浸得冰冷的地面上,流着寒冷的空气。
直江呆立着。
景虎将视线移向他,这样说着。
──你也不例外——
听着激烈的雨声,两人互望着。
作为直江的大义名分的东西,全都不在这世上了。景胜跟越后早就都不在了。谦信赋予的使命也成了空壳,已经没有任何拘束力。(如果只有这样的话——〉
在大雨中冲洗的紫阳花。
直江在心里自嘲地笑了。他心里隐隐地羡慕着能够开口要求脱离上杉的晴家。直江早就变成了无法说出「离开」这个字眼的人。经过了这二百年的相处。被远比使命更加强大的咒缚束缚着。
在渴望解脱的同时,却也在探求着更加强力的锁链。直江早就不是被使命束缚了。而是被更可怕的东西支配着。
如果非要个名义不可的话,那决不是为了自己的性命,而是为了要拴住景虎。只有这个理由。一切的意义都改变了。
屋檐下的水洼映出紫阳花的影子。淋湿的叶片,被雨滴打到时会发出青色的光。
心里下了决意。
(你在这里。)只有这个,是他活下去的理由。
*
无人的海角上,残留着车轮的痕迹。好像竖起寒毛的草原,到底会沿伸到哪里呢?
什么人也没看到。只要一下雨,车轮痕也迟早会消失的。
言语是没办法拯救人的。不管有什么含义,有什么名目,或理由,——一旦化为言语,就会剥削人的灵魂。要是认为没有言语就不能得救,那只是妄想,就像不被关在小笼子里就会不安的小鸟。
在激流中生出的小水泡。被水流推动,没一会儿就会裂开消失的小水泡。或是稍微流久一点的水泡。
短暂的水泡有尊严可言吗?水泡为什么要对自己的身体执着呢?
在激流中生出的薄薄的泡,只是在岩石之间漂流而已。
──不会让你逃走的。
男人在把他从那个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的榉树林中带出来时,这样说着。
──信长是绝不可能不杀我们的。我们可不是为了让他杀才活着的。
用抑制着感情,冷冷地眼神,男人说着。
──就算要用荆棘条绑着你,我也不会让你逃走。我是你的后见人。大家不管再辛苦,都还在战斗。
能够拴住他的,只剩早已生锈的锁。
上天虽然赐给他能为他拔去荆刺的人,但是她是活不久的。
将扎入心中的刺,一根一根拔掉的,雪白细长的手指,简直就像佛的手指。
自己就好像她的小孩一样。明知再怎么温柔的言语也只是一时的安慰,没办法治愈伤口。战场也是不会消失的。即使如此还是想被拥抱在那母亲一般的怀里。明知这安慰只能持续到苦闷的早晨来临之前。他深深的罪恶,她也许看得到也不一定。让他安睡着,抚着他的头发。她说的话就像摇篮曲。
──你的愿望,总有一天会实现——
用拳头搥着墙壁,男人诅咒着上天。
不要夺走他。不要再抢走他了。一直只追求他一人。如果能独占他、如果能被他认可、比谁都希望让他成为自己的东西。不想让别人碰触他。明知自己在逼迫他,还是不想失去他。
──愿望总会实现的——
相信我吧。她在罪人的背后说着。
圣母玛莉亚逝去了。
用自己的身体承受这两人的罪恶,静静地,独自化为星辰。
当他把她的灵魂从身体里推出去时,一瞬间,感觉到了她最后的思念。她好像在微笑。
──我会在天上守护你们的。
罪人们,在牢狱中结为一体。手腕被看不见的荆棘捆绑着。
深夜的房间里,彼此的呼吸纠缠着。简直就像灯光集中在那里一样,在黑暗中,白色的床隐约浮现着。
汗水飞散的同时,野兽被男人摇撼着。
连颈子都要裂开的激痛,裸身的野兽数次陷入失神。然而男人仍不停止。尖锐的痛楚也是现实的证明。不断的痛苦逐渐变为麻痹,终于什么都弄不清了。
(快——死了——)喉咙因为过度的叫喊而沙哑了。异物侵入的感觉无法消除。前面被爱抚着,虽然稍稍缓和了痛苦,腰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样。全部的感官都集中在被深深穿入的地方。自己的肉壁感觉到男人的热度,野兽微微地睁开眼睛。
「啊——啊——啊!」一旦被放开了,可能就会一直这样,再也站不起来了。
背后的男人,像梦呓一般地不断呼唤他的名字。被摇晃的屈辱,也在咬牙忍耐当中逐渐变成了亢奋。就这样一起升到顶点。就像升天的龙一样。
「呜——啊——啊!」将脸押在床单里忍耐的高耶,弯起背部仰向空中。
「!」最后的一次深入,让高耶口中发出了叫喊。同时直江用力地抬高了下颚。
将思念,吐进心爱的身体里。彷佛化为粉末的烟火,坠落了下来。
全身无力的高耶瘫在床单上。一面感受着异物拔出的感觉,把脸埋在白布里。直江覆盖在他身上。
我爱你——反复说了几千几万遍。
肌肤的热度和身体的重量,高耶用背部感受着。
(你的重量——)这个重量就是直江。这是他的全部。叫做直江的人,他的一切。
床单被泪水沾湿了。
「你是我的人——」直江用热烈的口吻说着。像要深深灌入高耶耳中一样,「你已经,是我的人了——」
不管你到哪里,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只要你活着。
直江抱起俯卧的高耶,让他仰躺着。高耶用深邃的目光仰视他。仰木高耶的——端正的鼻梁、丰厚的嘴唇、意志坚强的眉毛、细长的眼睛、他的每一个小小的表情都让看到的人为之焦躁。任何时候都带着阴影,有时让人觉得美到悲哀的程度。
「我不会让你离开的。」将自己的思念填入他心中。像怕会弄坏他一样地,将唇轻轻贴上,「——我不会让你再悲伤。」
嘴唇相触的时候,高耶微微地震动着。那柔软地挣扎的模样,就像还没长成的幼兽。心中溢满爱怜,直江再度被交合的冲动驱使。
「不要——看——」
是不想让他看见自己压抑羞耻的表情吗?高耶拚命地将脸转开。
「让我看吧,全部。」
「不要——!」高耶会震惊,是因为直江伸手到他左眼的包带上,开始解开带子,「住手!做什——」
「我想看你的左眼。」
已经看见高耶的全部了。剩下的只有一个地方。隐藏起来的左眼。栖息着他的生命力的眼睛。直江强行解着绷带,高耶推拒着,却没有用。
「不行——只有这个!」
「没关系的。」
「你会死的——!」
虽然想阻止他,却因为被他压在身上没办法动。两人的手拉扯的结果,松开的绷带下,露出了高耶的左眼。然而他拼命地闭着眼睛,绝对不看直江。左眼是「毒」的眼睛。如果正面看直江,可能会杀了他。
「看着我吧。」没关系的。直江哀求似地说着,「让我看你的眼睛。拜托——睁开来。」
高耶拼命地摇头。死也不能睁开这只眼睛。
「用你的眼睛看我吧。」
对着固执的高耶,直江再度将手伸入他的腿内侧。高耶难以忍受地咬紧牙关。局部的爱抚击溃了高耶的拒绝。不能沦陷,他拼命闭紧眼睛。直江强迫将身体重合,拉开了他的身体。他再也没办法压抑下去了。
「啊——啊——!」眼睛缓缓地张开。红宝石的眼瞳,在颤抖的眼睑下出现了。
被泪水沾湿,被剧毒染红──美丽的邪眼。
(这是——)高耶的眼中映出了直江。被视线的毒素正面直击,但是直江咬紧牙关忍了下来。虽然感到被猛毒侵袭的痛苦,完全没发出忍耐的声音,也没有闭上眼睛。
慢慢的,蹙紧的眉头松开了,直江真正地正面迎视高耶的双眼。
高耶的眼神不安地飘移着。直江确确实实地接受了这眼神。
即便被鬼八的怨念沾染,这眼瞳仍像以前一样清澈。像刀刃一样的锐利和光辉,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更增加了。
直江的胸口纠紧了。
(我爱你——)就算要用全世界来交换也没关系。这样惹人怜爱的东西,直江以前从来没见过。这个眼瞳,有吸收邪恶的能力。他的光辉能吸收黑暗而变得更深沉,更美丽。所谓真正的邪眼就是指这种东西吧。
也许自己真正的希望就是被他所杀。但是——
「我是——不会死的——」
高耶呆呆地望着直江。
直江的眼中,又落下了泪水。看吧——微笑地说着:「我不会死——」
「直江——」
看着高耶的眼睛,直江静静地解开衬衫的钮扣。敞开胸膛,脱掉了衬衫。
突如其来的举动,让高耶摒息了。
宽广的胸膛露出来的时候,在左胸的中央,出现了惨不忍睹的伤痕。
枪伤的痕迹。绝对不是好看的东西。在这之前都没脱掉衣服,大概就是不想让他看见这伤痕吧。就在心脏的正上方。皮肤被凄惨地刨挖过,像是融化的塑料一样。又像是被破坏的希腊雕像,让人恨不得别开眼睛的悲惨伤痕。
然而高耶没有移开视线。使尽全力,用双眼盯着那伤痕。就像要将真实烙印在自己眼里一样。
「这是我——」直江静静地告诉他,「没有半点隐藏——对你的证明。」
高耶在颤抖,脸色发青,但是仍然强迫自己看着。
这样的高耶,令人心痛──更令人爱怜。直江注入全部的思念,将他抱在胸前。耳朵贴在他身上,高耶听见了。在伤痕的下面,心脏确实地,强而有力地跳动着。
(你的心跳——)高耶闭上眼睛。——这不是幻觉。这绝不是幻觉。伸手环绕着他的后颈,郑重地抱住直江。(他是我的——〉
抱住他的同时,溢出了眼泪。(这个男人是我的。)不想离开他。
想要更加地占有他。更加地榨取,直到最后一滴——。让他一滴也不要剩的全部进入自己之中。一点也不要漏掉,这个人。想让这个人的一切全部成为自己独有的东西。溢满了无法控制的独占欲。想要永远保持这样的冲动。
想独占这个男人。不想让任何人进入他心里,不希望他呼唤其它人的名字。照现在这样子,一定连他看着别人也——
(疯了——)为独占欲而疯狂。
剥开灵魂的外壳,在核心里的,就是这个吗?理性和智性全被吞掉了。只有这个男人,全心全意地想将他埋在自己体内。只要这个男人成为自己的东西。自己一个人的东西。
(神啊。)激烈的欲望,变成了无限的祈祷。没有这个男人的话,我就活不下去了。要是不爱自己的人会遭罚的话,我就算下地狱也无所谓。
这样也没关系。只要请你不要再把这个男人带走了。
「要我下跪也可以——」高耶对上天说,「因为他是我的——生命。」
从遥远的天上,感觉得到温柔的气息。
(你看到了吗?玛莉亚。)在牢狱里,我们两个现在,成为一体。希望你能看见,玛莉亚——
因为我们再也不会说谎了——
自己张开双脚,接受直江的身体。
活了四百年,这是第一次。想起来实在是不可思议。
过了十五万个夜晚,在十五万个黎明的尽头——
希望你看着我们,玛莉亚——
我们从此,再也不说谎了。不说谎——
在黑暗中,看得见你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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