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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怀念的大海

书籍名:《炎之蜃气楼第07卷 霸者的魔镜》    作者:桑原水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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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都心出发,车子一路驶去,他们来到小田原市街时,太阳已经略为西沈了。在城趾公园下了车,残暑的阳光灼烧着肌肤。
蓝色的晴空与白墙的天守阁相映出十分美丽的对比来。他们踩上砾石道,鸽子拍动翅膀飞起,让出了道路。走上石阶登上正门的常盘木门,重新复建的钢筋水泥造的小田原城就耸立在眼前。
高耶无言地伫立着,仰望着城廓。本丸的城趾公园被规划为动物园,在城的底下有象和狮子之类的动物,总让人觉得是一副奇妙的情景。
男人在售票处买了入城券,不等高耶开始走就自己先登上前往天守阁的石阶了。被复元的天守阁现在成为小田原城的资料馆。跟在先行的男人身後,高耶也进入城内。
男人看都不看其中的展示物一眼。右手提着那个公事包,就这样一直登上楼梯,来到天守阁最顶端的展望台。
大海扩展在眼前。
可以一眼将足下的小田原市街尽收眼底,另一侧则是被箱根及丹泽的群山所包围。
「……」
高耶即使来到这个地方也还是一直保持沈默。不,他以一张失去了感情起伏的表情一心凝视着远望的风景。
「那是石垣山。是太阁·秀吉本阵所在的地方。」
男人眺望着西南侧山脉缓和的棱线,如此说道。一般是称之为石垣山的一夜城。那是太阁·丰臣秀吉在小田原攻伐之际,筑起本阵的地方。从那个地方的话,的确是能将小田原城的情势掌握得一清二楚。
秀吉开始史上有名的小田原征伐战,是在天正十八年的春天。这场战役的目的是为了讨伐到最後都不肯归顺於丰臣氏之下的北条氏政及氏直父子。全国诸大名为了表示臣从之意,都在这场小田原征伐中参阵了;那个时候,一直抵抗着太阁的伊达政宗也为是否要出阵的抉择所迫,最後还是在此战役中首次谒见秀吉,表明了自己的臣从。
被二十二万如此非比寻常的大军所围,北条父子采取了守城战,然而没有多久便降伏了。秀吉命令氏政及其弟·氏照一同切腹谢罪,两人在七月自杀身亡了。
「但是,这个小田原城还是天下第一难攻不落的名城。上杉谦信及武田信玄虽然经过一番苦战,但最後还是无法攻下这座城。就连小田原征伐之时,北条军也是败给了太阁军那压倒性的数目,小田原城本身并没有被攻进陷落。这是关东第一的名城。」
「……」
高耶一语不发。男人似乎也不是要说给高耶听的样子。就算站在展望台,高耶也看不见石垣山。看着反射着闪耀的阳光的相模湾,高耶只是任由风吹拂着。
「这座城,是北条一族的骄傲。」
男人在高耶的背後如此说道。
「这是流有北条之血的人们灵魂,不管任何事物都难以取代的支柱──故乡。」
从海面吹来了风。随风飘来的游客欢声也传不进二人耳中,彷佛只有那里是别的次元一般,把他们从四周的喧嚣当中隔绝了。
没有显露出自己看透了在高耶胸中来去的思绪的样子,男人只是伫立在一旁。高耶望着远方,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相模的大海闪耀着光芒。
残暑的风微微沾染着海潮的香味,刺激着隐藏在内心深处的遥远记忆。波涛沈静的大海。东边的远方是三浦半岛,西方是真鹤半岛,在晴朗的日子里甚至连伊豆半岛都能看得见。这并不是什麽特殊的景色,甚至或许可以说是极为普遍的风景。
然而,高耶是知道的。
就像刻印在灵魂中的原始风景般的事物,现在透过视网膜重新苏醒,向被封印的记忆倾诉着。超越了巨大的时光,遥远的人们的声音就像稳静的海鸣,从灵魂深处涌近上来。
注视着高耶背影的男人静静地低下头,将他心中的动荡与自己重叠似地又望向大海。
从始祖·早云以来,经过五代而在关东一带建立了足以夸耀的强大势力的战国大名·後北条氏的根据地·小田原,现在也是神奈川县西部的中心都市。在江户时代,它身为东海道五十三次(注1)之中最大的宿场町(注2)而繁荣,现在也还留有其旧迹,是个有着深厚历史的城市。
在战国时代,小田原经历了邻国·甲斐的武田信玄及越後的上杉谦信不断的远征攻伐,以难攻不落的名城而闻名的小田原城现在也成为观光胜地,不论任何季节,观光客总是络绎不绝。
高耶却是一语不发。不知何时,这片开阔的大海与父亲的形象重叠了。
父亲的声音……
太过深远了,高耶无法明确地判明。虽然说是父亲,但也不是指现在的高耶
的父亲。高耶还没有注意到。那是如此的巨大,与怀念的感觉同时苏醒的,尊敬与畏惧,……
高耶不明白他为什麽会这样想。
然而,即使表层意识没有注意到,灵魂也应该知道的。
透过视网膜映在灵魂中的那片大海,就是三郎景虎真正的父亲·北条氏康的遥远面容……
在小田原市街的沿海,西湘外环道与国道一号线并行延伸着。虽然用来兜风也不错,但是一站在海边,其後就被群山所包围了,还是让人觉得有些美中不足。
离开城趾公园时,已经是太阳西斜的时刻了。步行约十五分钟左右,两人从小田原城来到了御幸海滨。
微波映上夕阳,显得益发光辉美丽。从向晚的宁静海面拂上的风吹乱了头发,高耶闭上眼睛,以双臂抱住自己的身体承受着海风。
男人也没有再向他说话。他站在高耶身後不远,注视着他的背影,什麽话也没说。
就这样不知经过了多久的时间。
沙滩被薄暮所包围,经过外环道的车子开始点亮了车灯。波浪声突然停止了的那一刻,高耶对着再也没有交谈的、只是伫立在背後的男人开口。
「那麽。想要把我怎麽样……?」
男人的眼睛微微现出了反应。高耶没有回头地继续说了。
「所以你们到底打算把我怎麽样?」
「……」
「都把我带到这种地方来了,你们也没有好心到就这样让我回去吧?把我这样危险的家伙放着不管,可是会要了你们的命的吧?」
男人的表情没有变化。高耶已经渐渐注意到了。这个男人是什麽人、为什麽会带自己到小田原来……不,他带来的人不是"仰木高耶",而是身为"三郎景虎"的高耶吧。
「你要回来吗?」
然後男人从背後说了。
「你要回到我们的身边来吗?三郎。」
「回去?」
高耶短促地反问道,又一次玩味似地重覆了。
「回去……」
「这里是你的故乡。四百年前,前往越後成为谦信养子的你,终於没能回到小田原而在异乡殒命了。你想回来的吧?你一直都想回到这个故乡的吧?」
遥远的记忆迫近了高耶的胸口。在被火焰包围的鲛尾城了解到自己将死的那一刻,在心中描绘的幻影……在绝望之中,无法实现的梦想──那令人怀念的相模大海,成了最後的安宁。
战乱、败北,在见过许多的死亡眼中,那是最後出现的影像……
在刀刃刺向自己的瞬间,他祈望的或许是能再一次回到那片土地也不一定。选择了死亡,并不是为了要前往净土。而是为了要回到现在只存在於自己胸中的故乡。那片大海,比净土更让人怀念,是能够除去所有苦痛,唯一的救赎之地。
(想回去……)
这种心情,在四百年之间从未消失地残留在心里。换生以来自己虽然几度踏上小田原的土地,但每次再来时,这里已经成了与故乡似是而非的场所了。
他不明白为什麽会如此感觉。然後他了解了,能够回去的地方,永远只存在於自己心中的这件事。
他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但是。
「……你是要我回去哪里?」
高耶凝视着脚边喃喃道。
「我已经什麽都没有了……」
「回到我们身边。」
男人静静地如此回答。
「回到我们一族的身边来。你想回去的就是这里吧?想要回到家人的身边吧?大家都在等着。大家都在等着你回来。父亲大人也是。」
高耶吃惊地抬起头来。
「父亲大人也在等着你回来。四百年前的那个时候也是。父亲大人在病床上一直担心着你的事。前往武田做人质、成为大叔父的养子、再被送到越後的上杉去的你,父亲总是觉得很可怜。然而,三郎。」
「……」
「父亲大人绝对不是将你视为手中的棋子。他一直很重视你的。一直觉得很对不起你的。一直到现在,父亲大人都还是很担心你的。」
高耶现出了些微动摇。
「那个……父亲大人他……」
「是的。父亲大人对我们每个人都付出深厚的关爱这件事,你是知道的吧。父亲大人为人的伟大。我们兄弟,都是受到父亲大人那慈爱与严厉的教导而成长的。」
「……」
「三郎。你是父亲大人的孩子。和我们一样,都是北条的孩子。回来吧。舍弃那些憎恶沈重的过去,现在……回来吧。」
「……」
动摇的心让高耶不知该如何是好。追求着这个的,是景虎的心吗?还是仰木高耶的心?那种区别现在已经不需要了。饥渴着就算伸出手去也无法触摸得到的家族温暖,那寂寞的心灵所追求的,或许就是故乡了。
一直想要回去的故乡里,有着总是温暖的爱情。那一定就是不求报偿的亲情了。
男人伸出了大大的手。高耶就要走近。想要将自己的右手交给那应该会是温暖的大手。
就在那个时候。
在脑里突然闪过了映像。那是个身着白衣的僧兵姿男人。从皓白的世界里,以严厉稳和的清澄瞳眸注视着自己。那是被称为毘沙门天的化身、以崇高的理想奔驰在战场上的正义武将──上杉谦信的身影。
──景虎……!
彷佛要撕裂与男人之间的距离般响起的声音,让高耶的手瞬间停住了。
(义父大人……!)
高耶缩回了手,紧握住拳头。他回过神来。这个时候他的眼中已经充满了强烈的敌意。
「你不要搞错了。」
「……!」
男人的表情变了。高耶睨视着对方,说了。 「我已经不是北条的人了。我不知道氏康什麽的,那和我可没关系。你们是暗战国的怨将吧?」
「三郎。你在说什麽……!」 「我不知道你是景虎的什麽人,和我没关系。你们是北条的怨将的话,我要做的事只有一件。」
「!」
高耶的身体在黑暗中发出了白色的光芒。看见开始涌出《力》的高耶,男人微微後退了。
「三郎。你要做什麽!」
「把你们治退啊!我不知道你凭依在谁的肉体上,赶快给我从那个肉体离开!要不然我就这样把你给《调伏》……!」
「三郎!」
「我能回去的地方……!」
高耶叫着,打出了《念波》。
「已经不是你们身边了啊!」
「!」
与号音爆发的同时,男人脚边的沙子被吹起了。高耶毫不留情地不断放出《念波》。因为使用《力》的关系,卷起的强风刮起了沙尘。男人张起《护身波》保护着身体,一边储存着《力》拚命地叫道。
「住手!三郎!我不是敌人啊!」
「怨将的话都一样!」
高耶以全身存满了《力》,聚集在拳头上。
「赶快上西天去吧!」
高耶放出的《念波》被男人的《护身波》打碎,发出了惊人的火花。两人掩护住眼睛,等待强光消失又再度相互对峙。
「为什麽要做这种事?三郎。你想要杀掉亲哥哥吗?」
「兄弟什麽的……!那种人在四百年前早就死了!」
高耶再度涌出《气》来。如同晃动的火焰般的光芒包围住高耶。
「我不会回去北条!」
高耶的手开始结起手印。男人立刻察觉到他要做种字观(注3)了。
「三郎!」
男人叫着,反射性地击出《念波》。
「哇啊!」
被正面击中的高耶飞落在水边。男人以敏捷的动作抓近公事包,从当中取出放在木箱中、像圆盘般的东西。
高耶爬起被海浪打湿的身体,喘息着重新站起睨视着男人。
「不管怎样都不能协助我们吗?三郎。」
男人抱着被包裹着的圆盘状物体。高耶只是瞪视着他,没有回答。在黑暗当中,男人露出了些许痛苦的表情。
「不管怎麽样,都不回来吗?」
「……」
「不管发生什麽事都不回来吗……」
「废话少说!」
高耶把《力》集中在拳头上叫道。就在那个时候,突然有股什麽反射般的尖锐光芒映上眼睛。男人取下了覆盖在手中物体上的布。在他手中的。是镜子。赤红的镜子……!
「看吧!三郎!」
「什……!」
他正面看见了映在镜中的自己。在这同时从镜中发出了闪光!

彷佛雷电劈过额头的冲击袭上高耶。视线变得一片空白,被什麽强大的力量从头中被拔离的感觉。
烙印在视网膜上的,是映在镜中的自己的眼睛……
那是最後了。高耶的身体彷佛崩落般地倒在沙滩上。灵魂被拔走的肉体,就再也没有动弹了。
氏照手中的镜子开始发出热度闪耀着赤红的光芒。光芒彷佛心脏的鼓动般地明灭着,就像镜子本身得到了生命似地。
(三郎……)
氏照在心中喃喃着,将才刚把弟弟的灵魂封入其中的『恙镜』静静地紧抱在胸前。这是雌的『恙镜』──也就是前些日子从东照宫被盗出的那面家康的神镜。
传说能够封住人魂的"封魂镜"。
「氏照大人。」
踩踏在沙地上却完全没有发出一点声响,有个人走近了他的身後。氏照慎重地以丝绢的纱巾再度包裹住『恙镜』,慢慢地向那个男人回过头去。
站在那里的,是个身材高挑、肩幅广阔的青年。及腰的一束头发从肩膀上垂下,有些不像日本人的容貌,但其上却没有任何表情,他站在氏照的身後。
风魔小太郎。
他是在北条一族的手下工作的相模忍者·风魔一族的首领。以机动性及残忍性而闻名的他们,在忍者之间也被恐惧着,其存在成为北条氏幕後的力量,震撼了其他的大名们。首领·风魔小太郎就是率领着他们,被称为战国最强忍者的男人。
「小太郎吗?」
「您将三郎殿下封入『恙镜』之中了吗?」
「没办法。不这样做的话,我会被三郎《调伏》的。」
氏照紧抿着嘴。小太郎观察着氏照的脸色。
「三郎殿下不肯听从的样子呢。」
「这也难怪。他在四百年之间都以上杉的身分活着。而且,我们在御馆之乱的时候也没能救助三郎。就算被他憎恨,也是没办法的事。」
氏照说着,在抱着『恙镜』的手臂加上了力量。北条氏照是北条氏第三代·氏康的三男。生前是小田原支城·八王子城主的氏照,在御馆之乱时为了救援景虎而出兵前往上野,但是被背叛转为帮助景胜一方的武田胜赖所阻挡,终於无法拯救弟弟。
(你果然是憎恨着我们的吗?三郎……)
氏照会带出高耶,是为了让他回到北条。在练马城找到景虎的是风魔小太郎。为了监视抵抗北条的丰岛一族而前往的小太郎,得知景虎来到此地,便立刻向氏照报告了。
氏照他们也听说景虎的传闻了。为了在这个暗战国当中胜利存活下去,无论如何都需要他的力量。不过他们老早就有要让他回到北条来的打算了。
「氏照殿下。这个肉体要如何处置?要在尚未成为麻烦之前将它处理掉吗?」
小太郎事务性地讯问道,走近倒下来的高耶。
「若是不能给予我方协助的话,三郎殿下就是极为危险的人物了。要是灵魂回到肉体的话,事情会变得很棘手。就这样把他封住是比较安全的。已经不需要了肉体吗?那……」
「……」 氏照现出了有些迷惘的表情,但是他抬起头来毅然地命令道。
「肉体也一起用车子运回。」
「氏照殿下?」
小太郎的表情在问「为什麽」,但氏照没有撒回命令。 「我说运回去就运回去。」
小太郎虽然有所怀疑,但还是小声地回答道「遵命」。他走到波浪边,轻轻地抱起高耶的身体。
「小太郎。日光那里──长兄的情况如何?事情进行得顺利吗?」
「日光的氏政殿下那里目前进行得很顺利。二荒山神社的牲礼现在选出了二人,已经木缚在二棵副木之上。」
「剩下的,就只有主木的一人而己了吧。」
氏照严肃地睨视着虚空。
「是怎麽打算?」
「那方面正委任『那些人』来处理。主木的牲礼,可能除了那个人之外无法胜任。『那些人』若是能将那个人带来的话,近日应该就能完成日光的准备了。」
「『那些人』吗?」
氏照现出戒备的神色。
「哥哥好像相当信任他们的样子,但是我还是无法相信他们到那种地步。把这样的事委任他们真的好吗……」
小太郎微微抬头。
「氏照殿下。」
「总之我是负责箱根方面的。日光也只有拜托哥哥了。我们这里,现在只剩下奉上箱根神社的『矢立杉』的牲礼而已──」
氏照看向他慎重地抱在怀中的『恙镜』。景虎的灵魂,现在就在这恙镜之中。用来狩猎灵魂的道具『恙镜』,现在正将弟弟的灵魂怀抱在胎内,淡淡地发出微光。氏照一瞬间皱了皱眉,向小太郎回头。
「回去箱根。去开车过来。」
「是。」
小太郎怀疑地目送着开始走起来的氏照,然後重新抱起高耶失去了灵魂的空洞肉体。
海涛声不绝於耳。
相模湾不知何时被黑暗所包围,天空里赤红的星星开始闪烁。
开学典礼那天就骚动不已。
让他们在昨晚深夜才回到松本。从高耶的妹妹美弥那儿听说高耶到今天早上都还没有回来,让变得惊慌失措起来。让和千秋在早上就离开了学校,也跷掉了下午的社团活动,立刻赶往高耶家了。
「所以我就说了嘛!不能放着他不管!不能让他自己一个人先回来啊!」
让怒骂着,咬着千秋唠叨不停。从一大早就被让责骂个没完,千秋的脸已经完全绷住了。昨天,不理会说着要去找高耶的让,硬是把他拖回松本的人就是千秋。
「知道了啦。烦死了啦。成田。」
「他啊,一自暴自弃起来会做出什麽事都不知道啊!万一高耶发生了什麽事,全部都要怪你啦!」
「啊──,已经说够了吧?反正那个笨蛋,一定是晃到歌舞伎町什麽的,堕落在那里啦!」
让以尖锐的眼神愤怒地转过身来,千秋有些害怕地後退了一步。
「你也负点责任吧,都是因为你才会变成这样的啊!」
「哼。都是你让他那样任性,景虎才会变成那种窝囊癈了。」
让生气地吊起了眉毛。
「我才没有让他任性。因为他实在是太危险了,才为他担心的吧!」
「是──是──。就如大人您说的。」
因为千秋的回答,让更生气了。
「你才是算什麽!像那样只责备高耶一个人。你就那样讨厌他吗?到底是哪一点让你不中意了?」
「哪里?笨蛋,是全部啦。」
千秋嘟起了嘴。
「那种凄惨的样子,我看不过去啦。那样根本就只是个小鬼嘛。和到处都是的小鬼没什麽两样嘛。」
「你说的是什麽话!」
「像你这种人啊,是不会懂的啦。」
千秋锐利地瞪住让。
「景虎的真面目啊,可不是那样温吞的小鬼哪。他是更完美的、更可怕的家伙哪。所以,我才会想要和他竞争啊。」
「……?千秋?」
「再说他本来就是个讨人厌的家伙。我是不知道他是北条氏康的公子少爷什麽的,竟然敢在那里摆架子要脸色?北条之子还想来继承上杉的家业,本来就
是个大傻瓜。死了以後,就算是谦信来拜托我的,为什麽非得要在那种家伙底下工作不可?我真的气得要命。当时也没想到竟然会就这样活了四百年,所以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下来了。」
千秋说着愤恨似地哼了一声。
「我可不想输给那种家伙!我也是有上杉家谱代家臣的尊严的。而且我也曾经因为北条而吃了不少苦头啊!」
「就为了那种理由才一直把他当做敌手?那已经是四百年前的事了吧?什麽北条上杉的,拘泥於这种东西,你不觉得有够愚蠢的吗?」
对这句话,千秋不高兴了。
「你是想找碴吗?」
「可是不就是这样吗?战国时代的话姑且不论,到现在还拘泥这种东西的话,你也实在是有够罗嗦了!」
「……」
被一针见血的这样说道,千秋反而沈默了。的确北条上杉什麽的反抗心也只不过是一开始的动机罢了。会想要与他竞争,是随着渐渐深知身为上杉夜叉众的他的实力以及为人之後。景虎一开始也的确就不是让他等闲视之的人物。不愧是与信玄、谦信并称为关东三雄的北条氏康之子,长秀如此在心中认同他的情形也经常会有。
反抗心会变成斗争意识。愈是看着景虎的惊人,他愈想与他一较高下。要成为对手的话,对方也至少是要拥有能被如此称呼的能力才行。就算拥有软弱的对手,也是毫无意义的。那非得是能够让自己从心底认同对方的实力、能够以对方的存在来夸耀自己的人才行。
在人的一生当中,究竟能够遇见几个真正能称之为敌手的人呢?但是对长秀而言,他有景虎。有让他以全力去竞争的人。只要这样,是否就已经拥有了足够活下去的价值?
(所以,我不能原谅那样的景虎!)
千秋的愤慨就是因为如此。
然而对让而言,他没有能够理解到这种程度的余裕。让所知道的高耶,除了"仰木高耶"以外没有别人了。
「景虎景虎的,你只是随便迁怒到高耶身上罢了。算了,够了。我自己一个人去找他,你回去就行了吧!」
这麽说着,让踩着重重的脚步往和高耶家相反的方向走去了。
「什……!喂,你要去哪里!」
「我去东京接他啦!我要去找高耶!」
「说什麽……、喂!喂!成田!」
让不理会他,走上坡道往车站的方向走去,突然从他的身後驶近一台黑色的CROWN,彷佛要阻止让的去向似地突然停了下来。让觉得奇怪而站住不动,助手席的门打开了,从里面走下一个与他差不多年纪的、不曾面识的少年。
让奇怪着对方要做什麽,而少年来到他的身旁。那是一个有着黑色瞳孔、纤廋的少年。
「你是成田让吧?」
「咦?是的,是我没错。」
千秋彷佛庇护吃了一惊的让似地要他躲到自己身後,戒备着对方。
「你是什麽人?」
威吓对方,正要采取行动的千秋身体突然被紧缚住了。
「呜……」
「千秋?」
少年的手刀挥向回过头去的让的颈部。
「!」
连声音都没有发出,让的身体崩倒下来。千秋想要发出声音,但缚住身体的力量太过强大,动弹不得。少年抱起倒伏在柏油路上的让。
「臭家……伙……!」
「请成田殿下与我们同行。」
黑瞳的少年这样说道,把让的身体交给从驾驶座上下来的男人。千秋拚命抵抗着想要解开束缚,但这不知到底是什麽样的力量,怎样都无法解开。
「你们……是谁……!」
「你是上杉的人吧。」
少年看来似乎知道千秋的真面目。
「成田殿下我们带走了。我们想要借用他在仙台时的力量。」
「你……,是什麽人……」
少年默默地回视千秋。千秋吃惊地摇晃了一下肩膀。视野变得白浊了,不知从何处涌出的雾遮盖了对方的身影。
(这是什麽……!)
「请转告直江氏。」
在浓厚的雾中,少年说了。
「在山形的母亲之仇,我一定会报的。」
「!难道你是……!」
伊达小次郎。政宗之弟。小次郎的确在仙台的战事中跟随最上,其母·保春院被直江《调伏》之後他就失去了行踪。但是,为什麽会在这种地方……!
「我会让你们走吗!混帐!」
千秋竭尽所有的《力》,斩断了束缚。间不容发地击出《念波》!
「!」
有了反应。少年好像没能完全闪过瞬间的反击。雾气有些散了。看来这似乎是幻觉。千秋集中精神想让雾气散去。
「这点东西……!」
在那一瞬间对方行动了。出现的是不知藏在何处的人影。不一会儿小石块就接二连三地袭向千秋。
「唔……!」
防护身体而张起了《护身波》。尖锐的电浆散裂破碎了。是猛烈的同时攻击。对方也毫不留情。千秋注意到自己被复数的人所包围时已经太迟了。下仆般的男人将失去意识的让运到车上,小次郎也坐上去,车子彷佛逃跑般地驶去了。即使想要追过去,千秋为了以《护身波》避过如豪雨般的念的石块就已经竭尽力气了。
「给我适可而止一点──!」
千秋愤怒到极点,使全身的《力》爆发了。
千秋的身体发出闪光,漂亮地溶去了袭来的念之石块。接着发生了像爆炸般的冲击,攻击一齐退了下去。
「混帐……!」
想要追向车子而开始跑起来的那一瞬间,脚被不知什麽东西抓住了。
「什麽!」
他吃惊地回头,从柏油路里伸出苍白的手腕,抓住了千秋的脚。他吓了一跳想要拔开,这次却在背後出现了染满了血的女人首级。
「不让你走呀。」
清楚地这麽说道,快要崩落的脸阴森地笑了。突然黑发不断地伸长,渐渐卷上千秋的身体。
「唔……!」
简直如同钢一般强韧的头发缠上千秋的身体後,以可怕的力量紧紧缚住了四肢。卷在脖子上的头发勒紧了千秋的头。无法呼吸……!
「啊……啊……」
女人的首级凌虐似地眺望着因苦闷而扭曲了脸的千秋。千秋快要窒息而脱力的身体,终於双膝着地了。
(……可恶的家伙……!)
千秋痛苦地挣扎着,把手伸进口袋中,取出了像是小木偶般的东西。
木端神。千秋将之视为护身道具而随身携带,是以灵木制成、做为神佛的依代的物品。用这个可以呼唤出青面金刚。千秋以几乎不成声音的音量唱出真言,以手指在半空中绘出种字。
──问!(注4)
与巨大的轰响同时出现的,是青色肌肤的忿怒神。青面金刚张开大口,从口中吐出皓白的光团。

一瞬间视野全都变白了。觉得好像听见了短促的悲鸣同时,缠在身上的头发立刻消失,千秋立即被解放了。一边喘着气,千秋抬起头来。
「哈。是应该带在身边的……」
自语自语着,千秋睨视着让被掳去的方向。
(成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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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东海道五十三次,所谓东海道,是江户时代贯通日本的几条主要道路之一,五十三次则是指途中主要的城镇数。
注2:宿场町,类似聚集许多旅店的城镇。
注3:种字观,在脑海中描绘种字的图形。
注4:和毘沙门天的种字一样,这也是要用画的,发音为「问」音
作者: luk (蜻蜓) 看板: Blaze标题: 第六卷 霸者的魔镜(前篇)----第九章时间: Mon Mar 15 17:56:20 1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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