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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阶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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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二月初二

书籍名:《玉阶寒》    作者:夜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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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睁开迷蒙的双眼,黄绫纬帐微颤着映入眼帘。

        不是将军府,那晃眼的黄色,这是——

        奕柏猛然清醒过来,头一转,正对上禹临酣睡的面庞,呼吸可闻,两人只在咫尺之间,心下大震,旋即坐起身来,只一转念,眼光忙向自己身上扫去,见衣裳尽在,也还算齐整,又伸手摸了摸,触到实物心里稍稍塌实了些,此时,昨晚的事才幕幕清晰浮现,想到最末,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到了这般田地,真不知这事要如何收场。

        奕柏方待起身,却见皇上惺忪地睁了睁眼,一把抓住她的手,喃喃道,“天还没光呢,再躺会”,说完又沉沉睡去。

        奕柏被皇上抓牢了手,挣脱不得,只能一动不动地静待天亮,百无聊奈之中微微偏了头望去,闭了眼的皇上也不过是个透着些孩子气的俊逸少年,白皙的脸上挂了笑容,大约是个好梦吧。

        也许是太安静了,也许是太累了,奕柏坐着坐着也合上了眼睛,再次醒来的时候皇上已经早朝去了。

        奕柏咬住下唇,挺直了身子,随着不动声色的宦官出了皇宫,阳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烫得背上有些刺痛。

        二月初二,龙抬头。

        托了传说的福,民间女儿在这日齐齐收了针线,也名正言顺地得了一日闲暇,可以回娘家看看。宫里的妃子当然不能回家省亲,但若是重臣家的女儿,母亲倒是可以在这日进宫去探望,也算是聊慰亲情。

        奕萍早早地就在等颜夫人进宫的消息,今天不单是得见娘亲的好日子,还是自己在宫里的第一个生日。

        等到正午颜夫人还没到,却传来消息说是颜夫人得了风寒,不能进宫来了。奕萍心里说不出的失望,酸酸苦苦的,所有委屈一起涌上心头,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进宫半年了,母亲才来过一次,自己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而且皇上最近都很少来了,也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自己的生日。

        禹临看了半日的奏折不免疲累,打算回华清宫小憩一会,路上看了一眼左前方蜿蜒曲折的路,停了下来,那是通往月霞宫的路,想了一想问,“颜夫人今日可来了?”

        “听说颜夫人病了,没能进宫。”

        “是么?”对莲贵妃自己总是有些亏欠的,只是——禹临叹了口气,刚要迈步往寝宫去,小和子却多了一句嘴,“听说今天是莲贵妃的寿辰”。

        “哦?”禹临收回了脚步,楞了一楞,仰头仿佛想到了什么,突然说,“小和子,召镇远大将军进宫。”

        最近皇上三天两头的出宫去找镇远大将军,小和子心里也有些犯嘀咕,上次镇远大将军在东暖阁过了一夜,大早皇上才安排小和子送他出的宫,还免了他当日的早朝,现在又召他进宫,这不仅不合规矩,还实在透着暧昧可疑。虽然镇远大将军怎么看都是一等一的风流人物,可皇上什么时候开始好起这个来了?

        “快!”

        小和子正发着呆,被皇上这么一喊,浑身一哆嗦,赶紧交代圣旨去了。

        禹临又吩咐了御膳房做一桌精细的寿宴送到华清宫来。

        消息很快传到月霞宫,奕萍听了喜上眉梢,这日除了自己也没哪位妃子做寿,原来皇上对自己的事还是上了心的。

        可是从日当正空等到月色清明,皇上还没差人来请,奕萍也不禁心焦起来。派了人打听消息,回报说华清宫确有寿宴,可也不知为什么,究竟请了谁竟没人肯说,只隐隐听说好象是位大臣。

        “哦?”奕萍随意走了几步,疑窦顿生,哪有在华清宫宴请大臣的规矩?

        偌大的华清宫此时倒显得有些冷清,莫说歌姬舞姬,连宫女太监们都被支了出去,莹润的灯火流动,直照出桌前两人截然不同的神色来。

        禹临与奕柏坐得极近,虽然未饮几杯,此时却醉得紧了,一双墨玉般的瞳人直直定定地望住奕柏,似是痴了。奕柏不敢多饮,亦不敢对上禹临的目光,只低头望住禹临的龙袍,那狰狞踏云的金龙分明纤毫毕现地映在眼里,却一丝一毫也未看进心里去。

        沙漏细微的声响在华清宫里扩散开来,只那么几声,却仿佛是过了许久,“你可记得去年上元?”禹临温和的声音轻轻响起。

        “微臣——”

        “此间只有你我,并无君臣。”禹临握住奕柏微凉的手贴在胸口。

        奕柏手微微一颤,低了头不敢出声,手心却冷得渗出汗来。

        四周安静得连烛火的哔拨声都清晰了起来,两人的心均如擂鼓,怦怦地直跳向嗓眼。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虽然心中已隐隐有数,此刻事实如窗纱般被禹临捅破,帝王的温言软玉,一字一字咋雷般在耳边响起,震得奕柏动弹不得,瞬间脑海空白一片,呆呆地见一只手捧起自己的脸,那略带酒香的唇已贴了过来。

        猛然梦醒般,奕柏一把推开皇上。禹临未曾提防,踉跄后退了几步,才扶着椅子站稳身子。

        “臣该死,望——”禹临已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个响头,连求饶的话都收了回去。

        “皇上,皇上!”此刻外面传来小和子急切的声音。

        “什么事?”禹临不耐地问。

        “秉皇上”,小和子一步踏了进来,看见镇远大将军面色惨白的跪在地上,额头上大约是磕破了,深红色的血顺着脸颊滴落在地上,小和子一时楞住了,出口的话就顿了一顿。

        “快说!”皇上似有无限怒意。

        “秉皇上,”小和子磕了个头,吞吞吐吐地说了下去,“莲贵妃——莲贵妃小产了。”

        “什么?”

        禹临目光扫向奕柏,正看到她眼里毫不掩饰的担忧之色,倒吸了一口气问,“到底怎么回事?”

        “奴才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听说莲贵妃不小心在台阶上摔了一交,便出了事。”

        “这么晚了,她没事到处乱走什么!”,禹临又问,“太医怎么说?”

        “太医说无大碍。”

        “那你下去吧,明日朕去看他”。禹临挥了挥手。

        见小和子退了出去,也不转头,又说,“你也回去吧,朕累了。”

        奕萍躺在床上,小腹一阵阵疼得浑身发冷,脑海里想着太医说的话,——孩子没了,孩子没了。她闭起眼睛,眼角的泪水断线珍珠般一粒一粒落在枕上,浸得透湿。

        昨晚的事仿佛梦魇般历历在目,如果那只是个恶梦,该有多好。

        她带了宫女绿珠去了华清宫,现在想来真是鬼迷心窍一般,皇上在华清宫宴请大臣,她偏偏觉得古怪非要去探个究竟。

        没想到华清宫的宫女太监都不知去哪了,她竟畅通无阻地到了门口。宫门虚掩,里面安静得不似有人,突得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那语调温柔得连奕萍的心都微微一皱,她忍不住从门缝里看过去,透过细碎的珠帘,她看见一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那是几乎和自己一样的面容,雪白的面色更衬得两颊酡红妖艳动人。——如果哥哥是女人,一定比自己还要美上许多。她在心里暗叹,却看见一双熟悉的双臂揽住哥哥的腰,那鲜黄的袖子在眼前滑过,那熟悉的两人在烛光下渐渐熔成一体。

        是他!竟然是他和哥哥!

        奕萍闭了眼睛,不愿再看,颤抖着转了身,一步一步地走了开去。绿珠在外面等得焦急,此刻见莲贵妃苍白着脸走了出来,似乎浑身都在打颤,一把扶住了她,慢慢往月霞宫走去。

        这段路曲曲折折,仿佛有一生那么长,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怎么都走不到头。奕萍死死咬住嗑嗑碰碰的牙关,抬着头往前走,上了台阶,终于看见了月霞宫的大门,心才一定,腿就一软,人便倒了下去。绿珠扶她不住,眼睁睁地就见她栽了下去,还不及叫人,就见地上一滩鲜血铺散开来,仿佛暗夜里妖异的花朵,看得人心惊胆战。奕萍只听见耳边绿珠惊恐的尖叫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很痛,听太医说自己的孩子没了,没了。什么都没了……

        奕萍终于忍不住,抓住枕头撕心裂肺地嚎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