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稚川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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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书籍名:《稚川行》    作者:骑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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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日,他当值回来,已是日衔西山,他令丫鬟在院中花树下摆了桌酒,请了侯静山来,一同饮酒消暑。那侯静山也不客气,穿着一件汗衫,露着两个粗粗的花膀子,一头与杨无恭饮酒,一头说些当年旧事,无非是他如何杀了洞庭五虎,灭了塞北三魔,如何为民除害,行侠仗义。杨无恭虽是早听得腻了,却也只好忍着心中不耐,由着他说。

            饮到半酣时,忽听得墙外传来呼喝声:“范丹早发石崇迟,甘罗颜回寿不齐,子牙贫穷彭祖富,八字生来各有时,若要问前程,先赐米一石。”

            那侯静山正讲到自己如何使了一招“黑虎掏心”,取了淮扬八怪之第三怪海大龟的性命,却被这呼喝声打断,不禁有些恼怒。他一口饮尽杨无恭刚替他斟满的酒,待那呼喝声稍稍远了些,又接下去说自己如何使一招“饿虎扑食”,要取淮扬八怪之第四怪河中鬼的性命。却没想到那呼喝声又绕了回来,想是那人走到了巷尾,又走回来了。侯静山益发恼了,“啪”地把杯子摔在地上,便要出去捉那人来打。杨无恭不愿惹事,急忙把侯静山拉住,道:“道长何必与他一般见识,喝酒喝酒!”侯静山骂道:“他奶奶的,哪里来的倒街卧巷的横死贼,却只顾在老爷耳边聒噪不停!”杨无恭令丫鬟换了杯子来,又斟了一杯酒去,道:“道长刚才说到与河中鬼打斗,不知后事如何?”侯静山最喜人家问他这些事,便又饮了个满杯,道:“我使一招‘饿虎扑食’,那河中鬼也不是庸手,使了一招‘水泄不通’,却不知这‘饿虎扑食’,乃本门绝技,留着八八六十四手后招,我龙行鹤步,使一招‘虎踞龙盘’,登时把他……”正说到爽快处,没想到那呼喝声又响了起来:“范丹早发石崇迟,甘罗颜回寿不齐,子牙贫穷彭祖富,八字生来各有时。若要问前程,先赐米一石。”想是那人行到了巷口处,又退了回来。

            侯静山大怒,“砰”地一拍桌子,倒震了个杯盘狼藉。杨无恭急道:“道长莫恼,这算命先生却也有些古怪,待我将他请进来,一问便知。”便令丫鬟将那在外面聒噪,说什么“范丹早石崇迟,子牙贫彭祖富”的算命先生请来。二人等了一会,没想到丫鬟领进来的却不是算命先生,倒是一个胡僧。那胡僧却也怪异,穿一身绣金线的袈裟,拄一根黄灿灿的金禅杖,碧眼高鼻,满脸卷须,眉目间对侯静山颇是不屑。

            杨无恭请那胡僧于侯静山下首坐了,自己打横相陪,道:“不知大师法号如何称呼?”那胡僧道:“和尚号金钱。”杨无恭听他官话说得极好,又问道:“大师想必是在大唐住得久了?”那金钱僧道:“是。和尚本是商贾,做生意没了本钱,只好出家。”侯静山听他们一问一答,早已不耐,忽然大笑道:“这秃驴必是个不守戒律的野和尚,你看他法号金钱就罢了,居然还扛着个金子作的烧火棍走来走去,怕信的不是佛,倒是财神爷,哈哈哈!”杨无恭听侯静山笑,也只好干笑着陪了几声。金钱僧等侯静山笑罢了,方道:“这位道长说的不错,和尚确是信财神爷,不过,也信佛。”侯静山听他如此说,益发笑得响了,道:“信财神爷就罢了,居然还算命,和尚算命,倒是少见!”金钱僧道:“和尚不算命,和尚只是听街上有人如此喊,便也跟着喊,和尚却不算命!”

            侯静山突地站起,狞着脸问道:“你不算命,却只管在这巷子里聒噪,搅了老爷喝酒,却是为何?”金钱僧道:“和尚不算命,和尚想赚钱!”侯静山倒是一愣,道:“赚钱?”金钱僧道:“不错,和尚听说这里有人做了亏心事,想请个武艺高强的人,好看家护院,是以跑来大呼小叫,好寻个由头,见得此间主人。”

            侯静山直到此时,方晓得这和尚是冲着自己来的,不由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只见他跳出席,向和尚招手道:“来来来,我与你斗上三百合,看看究竟是谁武艺高强!”

            金钱僧却不理会,转去对杨无恭道:“和尚若保得施主合宅平安,却不知施主能给和尚多少钱?”杨无恭道:“若大师保得我合宅平安,下官便替大师再打上这么一条禅杖如何?”金钱僧道:“不须如此多,百两黄金足矣!”

            侯静山看他们两人自顾自说话,直把自己视若无物,更是恼怒,突地跳近前,一拳照金钱僧胸口打去。

            金钱僧脚下一挑,他那根金禅杖,本是倚着席边大树放着,此时突地倒下来,直向侯静山压去。侯静山一个趔趄,急忙伸手把那禅杖支住,只觉入手颇重,怕不有七、八百斤。和尚“嘻嘻”一笑,又抬起只脚,照着那禅杖踏去,侯静山如何还支撑得住,登时“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只是呼痛。

            金钱僧脚下又是一挑,那禅杖“呼”地跳起。他握在手中,喝道:“还不快滚!”

            侯静山面红耳赤,急急向园外退去,鞋子脱了一只,他竟不敢捡回,就这么赤着一只脚,跌出去了。

            杨无恭“哈哈”大笑,喜道:“大师如此神功,必是罗汉下凡,金刚转世!”金钱僧淡然道:“和尚不过是有几斤蛮力罢了,却不知施主做了何事,得罪了那位姑娘?”

            杨无恭一怔,道:“姑……姑娘?”金钱僧道:“不错,这数月来,每日晚间,都有一个姑娘于此园中出出进进。”杨无恭一听,惊得手都抖了起来,迟疑道:“大师说的不错,本是我亏负了她,只盼……只盼大师不要真的伤了她才好。”金钱僧道:“和尚要护住施主,倒是不难,但真要想伤她,却也不易。”杨无恭道:“那就好!那就好!”他擦了擦额上汗珠,急忙令丫鬟重整杯盘,再弄一桌酒席来,招待金钱僧。金钱僧却道:“和尚吃素,施主弄一碗素面来与和尚吃了,今夜有力气打架便可。”

            那一夜星月全无,西边天空上,时不时闪过一道绛紫色的闪电,如一把把利剑,刺得杨无恭心慌意乱。

            杨无恭早早上床歇下,却如何睡得着,辗转反侧,到三更时分,朦胧睡了,隐隐听得房门“嘎”地一响,他一惊,坐起看去,却不是姬蕙进来了,手里握着那红叶刀。

            杨无恭只是看着她,心里想说些什么,好替自己辩解,却总说不出来。姬蕙也自定定看着杨无恭,只是不说话。渐渐两人都流下泪来,只觉本就不需说话,各人的心思,各人清楚。

            杨无恭伸手过去,替姬蕙抹去颊上泪水,想了半天,只是叹道:“阿蕙,我……我对不起你!可……可……”他摇摇头。

            姬蕙却猛地拍开了他的手,怒道:“我不过想和你相守五年,你却……你却……一心只想着中举、做官!”她说着说着,却哭了出来,“我助你中了举,做了官,你……你……你却去娶了别家的女子……”

            杨无恭待要说些什么,却见那金钱僧闯了进来,口中高呼:“大胆妖女,且吃我一杖!”手中禅杖便“刷”地照姬蕙天灵盖砸了下来。杨无恭大惊,呼道:“大师,不可!”他从床上跳起,伸着双手,想去护住姬蕙,却摔下床沿来。抬头一看,哪有什么姬蕙,哪有什么金钱僧,只是空空的一间暖阁。崔氏在床上沉沉睡着。远远听见有“叮叮当当”的硬物撞击声,杨无恭猛地跃起,跑到园中一看,只见姬蕙正舞着红叶刀,与金钱僧激战。>
            杨无恭久不见她,此刻乍一见到,那心跳得竟恍似要裂成八瓣一般。他扶住园中廊柱,一双眼只盯在姬蕙身上,姬蕙往左,他亦往左,姬蕙往右,他亦往右,只是想道:“唉!唉!我竟亏负了她,可不如此,却又如何,难道……难道我还能与她成亲么?”

            不知何时起了风。宣阳坊西南隅有净域寺,寺内佛塔上的铜铎,被风一吹,都“叮叮叮”响了起来。起初只是有一声没一声,待风渐大,那“叮叮”声竟响成了一片,和着屋瓦的碎裂声,树枝的折断声,还有风的狂啸声,在街头巷尾房檐屋角间游荡,令听者心神俱丧。

            忽然金钱僧向后一跃,对姬蕙道:“女施主,你打不赢我!”姬蕙只是不理,又挥刀直上。金钱僧退一步,拿杖尾在红叶刀刀背上一点,把刀荡开,道:“女施主,你何必再纠缠下去。”

            姬蕙站定了,看着金钱僧,似有所思。她的发髻有些松了,散出几绺青丝,被风吹得飘乎不定,她抿了抿鬓角,冷笑一声,忽然又揉身而进,这回竟不攻向金钱僧了,反倒挥刀向金钱僧的禅杖削去。原来她与金钱僧打了这半日,见他舞弄这重达千斤的禅杖,竟如拈草棍般轻巧,知道自己实是不敌,可又不愿轻易便放了杨无恭去,刚才见金钱僧拿杖尾点自己刀背,忽地悟到一个取胜的妙法。原来金钱僧实是爱极了他那禅杖,与姬蕙打斗,竟不愿让禅杖碰着姬蕙刀锋,本来这是难而又难的事,但他天生神力,又已将杖法练得出神入化,是以轻易便做到了,而姬蕙也是打了半日,方才悟到这层道理。

            金钱僧见姬蕙来削自己禅杖,一闪身避过刀锋,挥杖横扫。这一杖是扫向姬蕙纤腰的,姬蕙本当跃起避过,没想到她竟是不闪不避,反倒一刀向禅杖劈下来。原本刀轻杖重,如此打法,是绝无道理,但金钱僧却“咦”了一声,硬生生把禅杖收回来,喊道:“喂,有你这样打架的么?”

            姬蕙“哼”了一声,却仍不答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