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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腐烂的期望之花(二十一)

书籍名:《沉于昨日》    作者:祁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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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濯看到信末尾的日期,“是上个月寄来的,我看到的那封应该是卫嘉祥想寄却没寄的回信。”
  卫嘉祥犹豫不断,写完后又抹去痕迹,不敢和他母亲发表一句反对言论。
  就是这种沉默将他一点点压垮,将他的自我磨成扭曲的形状。
  他们花时间将这些信都看完,落满墨水的纸被一层淡淡道光包裹,它们肉眼可见地变了样子,凝结成一团开始不断地缩小、变轻,最后在桌上成了一个崭新、洁白的信封。
  信封上写着地址,掂起来有些重量,里面装着一枚邮票和一张空白信纸。
  “新叶市大江城区钟古路双喜花园社区,门牌号……”夏濯一咋舌:“门牌号怎么是空的啊,不知道他妈妈叫什么,也没具体住址,这寄出去能收到吗?”
  “门牌号通常都是数字。”关渝舟说。
  “数字……数字……有了!”夏濯猛地一拍腿,“0214!”
  关渝舟变魔术一样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黑色钢笔:“开始写吧。”
  夏濯拔开笔盖,“哪儿来的?”
  关渝舟稍稍挑眉:“作为一个老师,不随身带着笔怎么随时随地解决学生的问题?”
  “……”
  见他瞪眼过来,关渝舟低笑出声:“开玩笑的,找箱子前无意中翻到的。”
  确认里面有墨,夏濯往桌子跟前一坐,展开信纸开始他的回信计划。
  话说得轻巧,但真到这一步时又不知该写些什么。
  纠结来纠结去,他还是把笔放了回去。
  “嗯?不写吗?”关渝舟一看,纸上还一个字都没有。
  夏濯面露茫然:“我想了好久也想不起和我妈妈相处的样子了,所以不知道能写什么引起共情。关渝舟,要不然还是你来写吧。”
  关渝舟坐到他旁边,用回忆一般的口吻轻缓说:“你妈妈很好,她——”
  话刚起个头,夏濯打断道:“是咱妈。”
  关渝舟笑着改口:“嗯,咱妈。她喜欢做饭,会研究各种食谱,每当你放假回去就不重样地做给你吃。她像大部分母亲一样,收集你掉的每一颗乳牙,为你每一张奖状感到欣喜,高中数学期末考了87分也给你买了一直想要的游戏机。如果硬要说对你有什么要求的话,只求你能堂堂正正认真地生活,幸福地过一生。”
  “你说过她很爱我。”夏濯闷声道。
  “对,没有人比她更爱你。”
  “可是看了那么多的信,我觉得卫嘉祥的妈妈也是爱他的。”
  “爱并不是单一的一种,每个人表达爱意的方式都不同。”关渝舟顿了顿,“但小濯,万物皆有两面性。爱可以成就一个人,也可以毁掉一个人,并非所有的爱我们都要去倡导。”
  “这个我知道。”夏濯叹口气,抬头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不知想些什么。
  良久,他趴在桌上,侧着脸对关渝舟:“我好像还从来没听你说过你的家庭。”
  关渝舟愣了愣神,“我对我的父母没有记忆。”
  “啊?”夏濯也怔住了,他讷讷地抿起嘴,“我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不是,是一点相关的印象都没有。”关渝舟难得恍惚,“有一段时间我过得浑浑噩噩,也生了一场病,也许是那时候……”
  不对。
  他根本想不起在大学遇到夏濯之前自己的生活是什么模样。
  一分一寸的记忆都没有,仿佛夏濯的来到封锁住了什么,又像是从遇到的那天开始他才活过来。
  更奇怪的是,在这之前他从未追忆过大学前的过去,似乎对自己那片区域的空白毫无所觉。
  夏濯不知道他的内心波动,抬起手臂抚上他的脸,“生病是在我死的那段时间吗?”
  “是的。”关渝舟回过神,“已经痊愈了,不用担心。”
  夏濯凑上去亲了他的下巴一口,轻巧笑道:“那不说这些了,想不起来就不想了,这是你告诉我的。”
  关渝舟定定地看他,也不禁莞尔:“嗯。信实在不知道怎么写就不写,卫嘉祥只是梦境的支线,和主线不相挂钩。”
  “但我想要积分。”夏濯撅起嘴。
  关渝舟明白他的意图:“想离开了?”
  “对啊,在这里坐牢虽然有吃有喝,但我果然更想出去和关老师约会。”
  “好,那交给我来写。”
  话音刚落,校晚自习的下课铃声敲响了。
  相隔几百米的距离,隐隐能听见学生在欢呼。
  没一会儿,门前一阵平稳的脚步声不断回旋,杨叔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卫老师,怎么在门口站着不进去?”
  卫嘉祥答的有些不好意思:“我不小心把宿舍钥匙搞丢了。”
  “没什么备用的?”
  “还没来得及配。”
  “都九点多了,现在找人开门也不方便,要不先来我这边凑合一晚上,天亮了再想想办法吧。”知道那两个家伙还在房间里,杨叔对这个回答感到放松,态度自然地发出邀请。为了过程中再发生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索性还是把人押在眼皮底下最妥。
  卫嘉祥没有一口答应,应该在犹豫。
  脱离了药物,他有时会难以控制自己,和人近距离接触更容易暴露。
  夏濯想他应该会拒绝,果然下一秒,卫嘉祥浅笑着说:“太耽误你们了,明天大家都还有工作,我去楼下找邴妍要一个空宿舍睡一晚就行,谢谢你啊,杨老师。”
  有了更优的解决办法,再硬邀就有些不太合适了。杨叔也只好点点头,“行,那卫老师早点休息。”
  “谢谢。”又道过一次谢,卫嘉祥这才离开。
  不到熄灯点,还有不少学生在楼上串门,哄闹穿过走廊,也有端着盆集体抱团去洗漱的。
  乒铃乓啷声许久没停,夏濯听力本就比旁人高出一截,此时被吵得有些头疼,坐立不安地离开凳子,将床上乱七八糟的东西堆到角落,拍着床单示意关渝舟一起来躺一会。
  关渝舟拿上信纸,找了本书做垫,躺去他身侧替他暖被窝。
  男人体温比自己高,夏濯挑了个舒服的姿势贴进他怀里,一边看他动笔书写一边问:“关老师,你是怎么挑选入梦的伙伴的啊?像白夫人和覃念他俩。”
  “白夫人有头脑,覃念有本事,都是不可或缺的人才。”
  “简然他们俩呢?为什么当初会拒绝,我觉得他们的能力也挺好用的。”
  “因为他们走不了多远。”
  “嗯?”
  “哪怕不和白夫人与覃念一起入梦,他们两人都有足够的自保能力。但简然和简舒不同,他们是弱者,如果在荒村中没有遇到你,那也许当时就会成为死者。想要在梦境中活下去只有三条路,第一自身足够强大,第二低调行事等他人推演完成,第三依附强者。但你也看见了,有一部分参与者心思不正,低调行事只有任人宰割的下场,不去惹麻烦不代表麻烦不会找上门。我需要的是伙伴,如果说他们的加入没有太多利处反而有拖后腿的风险,那么为什么要考虑接纳进来?”
  “的确。”夏濯想了想,又提到个人:“杨叔呢?他不是还提到出去一起喝酒,我看他那意思是想跟你结交一下。”
  “如果他能活着脱离入梦的话,一起喝一次也不是不行。”关渝舟语气平淡:“但在那之前就没必要了,他还不够强,只能说普普通通。”
  怕什么?怕给自己增添烦恼。/>  还是那句话,不结交就没有包袱,他们这些走在风口浪尖的人是不能轻易交朋友的。
  “没事儿,我陪你喝!”夏濯豪迈地一拍胸脯。
  “你?”谁知关渝舟噙着笑打量他几眼,“就你那点酒量……”
  话未道尽,侮辱性极强。
  夏濯一口咬到他握着笔的指节上:“你笑话我是吧!我已经卷土重来了,到时候要你好看,我要拉着小黑和白夫人灌醉你!”
  关渝舟力道一松,那支钢笔顺着被子滑没了影。他蜷起手指,借着夏濯张口的姿势略微一变角度,两指便探入口腔清浅地搅弄。
  “唔……你呜呜?”夏濯含着他的指尖,瞪视过去。
  关渝舟吻落在他的后颈,拉着他的手一路往下,“别总提其他人,有那么多精力不如来管管我。”
  夏濯脸红了个透,他松了嘴,软塌塌地斜躺下去,人直往被子里拱:“困了困了,没精力了。”
  逃避现实的举措让身后的男人低笑出声,胸腔带动的颤意透露着愉悦,仿佛捉弄夏濯一次就能恢复一整天的好心情。
  关渝舟把他捞出来抱进怀里,“不闹你,别闷在里面,闭眼休息一会吧。”
  夏濯模模糊糊地答应一声,环着他的腰,露着一双红彤彤的耳朵不动弹了。
  关渝舟重新捡起笔,笔尖落在纸上沙沙作响,时间一长编织出了独特的催眠曲,那些吵闹的声音全被真空玻璃阻远,变得万籁俱寂。
  他感觉自己沉浮了许久,身体使不上力气,恍惚间一睁眼,所处的场景变了。
  冰凉的桌面被他的脸捂得带了热度,面前的书面上沾了点瞌睡间流下的口水。关渝舟坐在他身边,脖子上围着格子条纹的围巾,深色的大衣垂在两侧,手里握着一支水笔,在不断地往本子上整理笔记。
  周遭人来人往,却又无声无息,只有沙沙不断的声响回荡耳边。
  书架上挂着请勿大声喧哗的牌子,夏濯想动,身体却不受控制,只能眼睁睁看着关渝舟转过头来,看着他脸上的红印子无奈地笑了笑,随后叹一口气:[再睡会吧,走时候叫你。]
  一只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眼皮在一下下的轻抚中变得沉重,视线慢慢坠入黑暗。
  等门外动静全消,空气的温度也刹时降低下来。
  突然的安静让夏濯惊醒,他手臂有些酸涩,紧紧攥着关渝舟的衣服没有松开。
  “醒了?要不要再睡会。”
  关渝舟的声音和梦中相融合,夏濯揉了揉眼睛,声音微哑:“不要了。”
  屋外起了风,呼呼低吟着擦过枝头,将满地落叶卷得翩飞。
  月光遮进了残留的薄雾里,漆黑一片。
  明明关好了窗,垂落的帘布却小幅度晃动,像什么征兆。
  “胡子默是不是快来了?”
  关渝舟嗯一声:“时间差不多了。”
  夏濯伸了个懒腰,慢腾腾地坐起来,心说他醒的时机还蛮准。
  很快不知从哪里传来了诡异的钟声,声音打着抖,时断时续,入耳后竟产生了一种催眠的昏沉感。
  夏濯莫名觉得有些熟悉,等钟声渐渐远去后,他拽了拽关渝舟的衣袖,“胡子默家楼下的钟也是这个声音。”
  零点了。
  宿舍楼的强制熄灯时间到,头顶的灯滋滋闪烁,在明亮和昏暗间来回过度,最终一切回归黑暗。
  紧接着,如第一日晚一样的,窗户被从外敲响。
  胡子默站在二楼的窗前,他的呼吸声很近又带着一种模糊感,此刻正整张脸都紧贴着玻璃。
  他想穿透窗帘窥伺房间的每一角落,可他的老师却迟迟不给回音,还把灯给熄灭了。
  于是他更迫切地敲打玻璃,手掌摩擦受阻发出吱嘎吱嘎的刺耳声响,嘴里幽幽地唤:“老师……”
  关渝舟悄无声息地下了床,将紧闭的窗帘拉开。
  像重见了光明一样,胡子默激动地头一歪,眼白里布满了血丝,那涣散的黑眼珠迅速地滚动一圈。
  虽然这画面有些诡异,但自从知道那些人都不是胡子默所杀后,夏濯倒不觉得他吓人了。
  他思索片刻,在床脚的塑料袋里一翻,把早就凉透的牛奶拎了出来。
  随后他正大光明站去窗边,冲窗外的人勾勾手指,热情招呼道:“这不是今天翘课的小胡同学嘛,要不要进来喝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