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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 腐烂的期望之花(二十二)

书籍名:《沉于昨日》    作者:祁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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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是不是声音太小,胡子默压根不予理睬,尖长的指甲吱嘎抓挠在玻璃上,随着刺耳声响的穿透,道道裂纹网状扩散,再稍加点力气这扇窗就要报废了。
  夏濯还有闲情逸致欣赏胡子默的暴躁样子,这屋也不是他们的,坏就坏了,他并不着急,反正要挨冻的是卫嘉祥。
  倒是关渝舟在一旁看笑了:“你现在胆子越来越大了?”
  夏濯狡黠地弯了眼:“关老师教的好。”
  “又来。”
  “什么叫又来?我可是受人之托邀人入内,喏。”夏濯仍笑嘻嘻的,单指挑着塑料袋的姿势吊儿郎当,“他再搞破坏夜宵可就没了。”
  光一丝没能透进来,但他相信鬼的夜视能力。看清他手里提着的东西,胡子默动作果然慢了下来,没一会儿工夫嘴里不叫了,手也不敲了,收缩的眼瞳渐渐恢复了清明。
  “这么确定他会贪恋一袋饮料?”关渝舟语气淡淡。
  “梦境里所有获得的东西都是有用的,这话你告诉过我。”夏濯沉默了一下,“而且再怎么说,这可是他曾经拥有的光呢。”
  身处黑暗的人心或许是冷的,却也同时会比谁都热,因深知旁人的善待来之不易,所以才会几十倍几百倍地珍惜。
  那种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样子是共通的,他笃定胡子默不会忘记。
  “以前是不敢的。”夏濯道:“还得感谢秋应华,那小孩儿让我知道梦境中的鬼也并不都是杀人如麻的恶类。”
  关渝舟默认了他的话,可这种能顺利沟通的情况少之又少,并不是谁都运气那么好。
  但夏濯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身后有他扛着,玩得开心就行。
  “牛奶可以给你,但进了教师宿舍就得老实听话。”夏濯摇着手里注了水的塑料袋,敛了笑意的面容还真憋出几分当老师的威严。
  胡子默眼珠子飞快地转了一圈,掠过他身旁站着的男人,那双眼睛如墨漆黑,没什么情绪外露,却让人莫名感到畏惧。
  他伸手“咔”地扭正了自己脖子,在寒风冽冽中点了头。
  这样看上去反而像个正常人,除了皮肤没有活人的血色。夏濯嘀嘀咕咕地去开窗:“明明能有个正经样子,非要把自己弄得鬼里鬼气,当在追赶时髦呢?”
  窗户刚开一条缝,胡子默唰地贴着缝滑了进来,跟张没骨头的纸片似的。
  甫一踏入,他就四下张望,可房间一眼就能望到头,没找到想找的人,他情绪明显低落地盯着地板。
  “坐。”
  夏濯踢了一脚椅子,胡子默便一声不吭地端坐过去,双手微握放在两膝,模样有些拘谨,显得面前两个人额外高大,正准备进行一场二对一的审讯似的。
  “开小店的那个老奶奶惦记你,非说要把这个给你,可惜我这儿没什么能给你加热的工具,你凑合喝了吧,别浪费老人家的一番心意。”
  夏濯随手把袋子抛出,里面的水晃浪着翻滚,被慌慌张张地接入怀里。
  “不过你已经死了,喝凉的更合适吧。”夏濯托着腮,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胡子默用指甲抠了抠塑料袋的边角,不声也不吭。他头垂得低低的,稍长的刘海挡住了眼睛。
  夏濯见他没有动作,又好奇地歪了头:“还是说你凉的也不能喝?”
  胡子默小幅度点了点头,却没有把牛奶再还回来的意思。
  “你怎么不说话?刚刚在外面不是叫得挺大声么?”
  胡子默抿起嘴,又朝始终嵌在黑暗里的关渝舟看去一眼,见他似乎目光放在面前的青年身上,这才怯怯地缩着头开口:“卫老师前几天都没理我,所以我才放大了声音,怕他听不见……”
  好家伙,这一开口又刷新了鬼怪在夏濯心中都形象。
  从一开始觉得胡子默吃人不眨眼到现在的闷声嗫嚅,这感官体验可谓是一路下坡,由刺激到绵软,那憋出来的小嗓音听得他跑走的瞌睡又回来了。
  “听不见?”他嗤了声,“楼上楼下都听见了,你的卫老师可不是个聋子。”
  显然胡子默也想得明白,他又不说话了。
  “好歹我也算是你们六班的老师,和你班主任我讲讲,你找他是为了什么?”夏濯不浪费时间,打算直击主题。
  胡子默朝左看看,又朝右看看,半晌巴巴地说:“我离不开学校,也不能和李叔王奶奶说话,他们年纪大了,我这幅样子出现他们会受惊……”
  夏濯乐了,觉着这个小孩还怪有意思:“卫老师就能受惊?”
  “卫老师不一样!”胡子默声音蓦地拔高,“他会接纳我的。”
  可明显卫嘉祥没有,直接搬了宿舍还不去教学楼的三楼,这是在能躲则躲了。
  但话又说回来,要真不想见,那为什么不辞职逃得更远?他绝不是如他所说那般一心为学生的人,学校运营不下去,这给他的离开奠定了基础,但他却仍旧待在这儿。
  “那你来是想和你卫老师见个最后一面?还是因为怨他,要拉他一起走?”
  胡子默嘴唇动了动,要说什么却没出声。
  夏濯等了好一会儿,耐心都要被磨没了,正考虑要不要开口催一催这只小鬼,却听对面呜呜地哭起来。
  胡子默流不出眼泪,那双眼睛憋的通红,一串串淌下来的都是血。他边哭边擦,三两下半张脸全是血迹,可那样子一点都不凶狠,反而像是被谁欺负了。
  “我不、不想死了,可是我、我已经……”他哭得伤心,拧好的脖子又断到一旁,斜斜地挂在皮肉上,话说不下去,三两下他就上气不接下气,就连流出来的鼻涕都是红的。
  突然来这么一下还怪恶心的,夏濯往后仰了仰身体。
  如果是因为没活够才留在此处,那这个执念是很难解决的。他们又不是什么神仙,随手一挥就让人起死回生。
  “既然不想死,为什么要自杀?”
  胡子默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拢住自己的脖子,像是被某种恐惧所罩住,两条腿开始小幅度地抽搐,声音都干涩了:“自杀的时候好痛苦,我每天都要经历一遍,我不想死了,我不想死了……”
  夏濯忽然记起住进来第一晚时,胡子默在窗后吊死的身影也哀恸地在艰难出声。
  他当时询问过关渝舟对方说了什么,可惜关渝舟也没有听清。
  现在他明白了,胡子默一直在重复的话就是“我不想死了”。
  所以胡子默是因为每日重复着死亡过程觉得难以忍受,他不愿生前受苦死后也受折磨,可又找不出能解脱的方式,他也不知道自己死前最后的念头是什么了。
  强问怕是问不出什么直接线索,夏濯想了想,打算从其他地方入手,聊点别的:“你还记得你班上的体委吗?他说之前都是他的错,一直想再和你道一次歉。”
  胡子默下意识挣扎的动作一缓,一双手从脖子上垂到两侧,苍白的皮肤上已经有了绳子深嵌进去的勒痕。他盯着地面,保持着蜷缩的姿势呆滞地说:“我不想死了……”
  重复来重复去都只是这一句话,夏濯有些头大。他又随便问了几个问题,可胡子默都没有反应了。
  静默了片刻,关渝舟开了口:“胡子默,如果时间倒退一切重来,你最想做的事是什么?”
  夏濯醒悟,这个问题才是最关键的。最想做的事应该就是死时最后的那个念头了。
  胡子默抬起脸,脸上的血遮住了大片的苍白。他的嘴缓慢地张开,窗外的雾却在这时散了,月光给他描上一圈轮廓,称得那双眼睛更加通红。
  “想……”他呢喃。
  夏濯投去鼓励的目光。
  “想见……”
  话音被吞噬进夜色中,似一声哀叹,他身影也随着这哀叹一点点地消失了。
  夏濯起身去拦,却只抓住了空气。他无语地看着满地血迹,“倒是把话说完啊!”
  窗外的景还是那片景,除了一片狼藉,胡子默什么都没留下。
  “先回201,今晚没什么事了。”关渝舟拍拍他的肩。
  “好吧。”夏濯站起来,往门走了几步,又低头勾住他的衣摆:“关老师,我是不是哪里出错了啊。”
  关渝舟手朝后一捞,将他牵住,“没有,本来这个问题他也不会回答,顶多只会给参与者一个大致的方向。”
  而想要见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就是这个所谓的方向。
  夏濯心里舒服一些,他将耳朵贴在门上细听了会儿,迟疑道:“外面有动静。”
  “有人?”
  “唔……对,有人在聊天,我听听……”夏濯屏住呼吸,十来秒后扭过头:“在聊什么出生人口下降问题,声音不是卫嘉祥的,我们要出去吗?”
  “嗯,出去吧。”关渝舟说完,伸手推开了门。
  两人合门而出,靠在走廊上小声说话的人听见声响同样回过头,杨叔和碎花裙这个点竟然还都没睡。
  几人远远打了声招呼,待他们接近,杨叔弯着腰垂了垂发酸的腿:“结束了?我在这站了整个晚上,要不是有个人陪说两句话,还真得憋出火来。”
  碎花裙弯眼笑道:“杨叔可紧张了,隔一会儿就去楼梯口瞅两眼,怕卫嘉祥突然回来。”
  “他回来就回来,反正现在的卫嘉祥就是一个小菜鸡,翻腾不出什么水花。”夏濯无所谓地耸耸肩,随后叹气道:“和料想的有点偏差,重要的信息没撬出来,明天还是先把信箱的事情处理了,看看到时候会不会有新的情况发生。”
  “我都听你们安排,反正只要你们不介意,我就跟着你们混!”碎花裙从杨叔那里听来了在食堂的事,摆明了自己要当小尾巴。
  更重要的是杨叔苦着脸求她一块儿行动,虽然她不知道其中原因,但她本身就想着和这几人一起,杨叔的邀请反而解决了她不知怎么开口的困扰。
  约好了明早聚头的时间,四人便就地散开。
  也许是心里惦记着明天的事,夏濯一夜睡得很不安稳。
  梦里一会儿是胡子默吊着摇晃的影子,一会儿是烟雾缭绕的坟,一会儿又是关渝舟红着一双眼睛漠然地望着他。
  天未亮时一睁眼,浑身都是汗,关渝舟还在他身侧浅眠,几日没休息好,暂时还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怕把人给闹醒,他僵着半边身不敢乱动,抓着胸前的戒指慢慢放缓了呼吸,却再也睡不着了。
  本以为就这么耗着到天亮,煎熬中,一只手在他后背上轻拍两下。
  “上次那个故事我讲到哪了?”关渝舟的声音紧贴着他的耳侧。
  夏濯愣了一下:“讲到王后怀孕了。”
  “嗯,王后怀孕了。”关渝舟眼睛没睁,手替他掖了掖肩上的被子,声音徐徐:“富饶的国家即将增添一位王子或公主,国王很高兴,决定举办一场盛大的舞会。”
  “舞会上女装的恶龙也出现了?”夏濯问。
  “他没来。”关渝舟道:“舞会举办得很顺利,许多女巫也前来送上了祝福。他们祝愿王后的孩子拥有健康的身体,漂亮的脸蛋,聪慧的头脑,还有百姓的拥护与爱戴……”
  “这就是所谓的还没出生就是人生赢家?”
  “是这样。”
  生怕他从每一位女巫的名字开始介绍,夏濯连忙小声抗议:“不能直接跳到怀孕十月然后出生吗?”
  关渝舟似是早就猜到他会没耐心,轻笑着道:“亲我一下,给你开通会员跳段服务。”
  夏濯嚯道:“你是不是越来越无赖了?”现在都会调戏他了是吧。
  关渝舟更无赖道:“不开通会员,故事就到此为止了。”
  夏濯无语,妥协一样伸脖子在他嘴边啃了一口,“好了吧?”
  对他来说主动亲关渝舟是值得沾沾自喜的占便宜事儿,而被迫亲就相当于被压了一头,这两种情况截然不同。
  关渝舟勉强满意,继续往下讲:“十个月后,王后的孩子出生了,第一胎是个公主,的确如女巫们所赐福一样,她拥有金色的头发,一双碧蓝的眼睛,是整个国家最漂亮的人……”
  夏濯:“……??”
  你他妈,才讲到第一胎?
  夏濯鼓起腮,开始生气。
  可他气着气着就笑了,整个肩膀都在小幅度抖动。
  关渝舟这人……怎么回事!
  这就是自己的男人无论做什么都带有滤镜吗,故事讲的稀烂他还觉得可爱。
  等他笑累了,关渝舟才温声问:“心情好点了吗?”
  夏濯摸黑看向他,语调欢快了不少:“你怎么知道我心情不好。”
  “感觉到的,你不高兴我就醒了。”
  “合着你的神经拴在我的情绪上呀?”
  “有可能。”关渝舟说。
  “刚刚有点不高兴,听你讲故事就开心了。”夏濯实话实说,他忽然觉得里外都放松下来,梦中那些乱七八糟的画面也都忘得差不多了。
  心情一好,他也不翻旧账了,亲昵地拱了拱关渝舟的下巴:“一起再睡会儿吧,关老师。”
  关渝舟轻声答应,拥着他再次入眠。
  *
  翌日一早,夏濯神清气爽地起床,破天荒不需要人叫。
  快到早课时间,其余参与者也都出门行动,其中有些人耐不住守在教室,安稳地度过一日后,察觉到这次梦境的危险度不算高,也打算今天四处看看。
  两人和杨叔他们在楼道里汇合,一同进食堂解决早餐,又遇到邴妍催促去处理信箱。
  “行行行,我们现在就去给你弄。”一来二去,夏濯不堪其扰,连连承诺,希望她别蚊子一样隔两分钟就绕来提醒一次。
  “现在?”邴妍奇怪道:“你们上午不上课?”
  “上课哪有信箱重要,这不是怕弄晚了你还得被那个老头儿骂一顿么。”
  “别,你们现在去被他看到了挨骂的还是我。”邴妍摇摇头:“别现在去,中午再去,放了学去那里,弄完后回来我给你们做大餐吃。”
  他连说了两次“别”,清晰地进了夏濯耳朵里。
  寻思了片刻,夏濯点头:“那就中午去。”
  邴妍第二次重复:“嗯嗯,中午再去。”
  离开了食堂,夏濯一伸懒腰:“好吧,上午先在教室里呆着,放学后我们在活动室门口集合。”
  碎花裙纳闷:“真听她的中午再去?”
  “是啊。原住民都这么讲了,我们哪还有违背的道理?”夏濯挥挥手,拉着关渝舟上三楼进了教室,压着学生又写了一上午试卷。
  而他又听关渝舟讲了第二位公主出生的故事。
  别说王子了,恶龙到现在都没什么出现的苗头,夏濯急得抓耳挠腮:“……王后不会要连续生一个女排队出来吧?”
  关渝舟只噙着笑不做言语。
  等放学铃响起,第三位公主的名字也定下来了。
  打发完几小时的枯燥时光,见到夏濯木着一张脸,杨叔疑惑道:“怎么了这是?”
  夏濯想开口抱怨,但又不知该从哪里讲起,最终只哀哀地叹了口气:“没事,心有点累。”
  怎么忽然心累了?杨叔猜测:“是被剧情愁的?”
  “哎……”夏濯又一叹息:“是啊,剧情望不着头,我愁到心累。”
  杨叔嗨一声,安抚道:“哪个梦境不是一点点挖掘到底的,哪有一竿子就能进洞的事儿?”
  夏濯只幽幽看他一眼,心说我的累你不懂。
  最近忙着期末考前的各种测试,活动室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学生来上课了。
  关渝舟用钥匙开了锁,一推开门,空气中漂浮着化学药剂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独特味道。
  除了摆放着瓶罐的柜子上了锁外,靠墙的四个大储物柜一拉就开。其中三个空空荡荡,里面连个皮屑都瞧不见,只有第四个里放着工具箱和铁皮木板之类的物品,看样子就是邴妍说的做信箱的材料了。
  碎花裙看着那些道具跃跃欲试:“需要我做什么?”
  三个身体健全的大男人在这儿,还真不需要一个小姑娘做什么。怕她心有不安,杨叔从中捡了块中等大小的木板给她:“小心重,走路时注意点。”
  碎花裙刚伸手抱进怀里,夏濯却停了动作,直起腰看向半开着的门:“先别发出声音。”
  气氛一下就紧张了起来。碎花裙和杨叔凝神去听,外头没什么异动,就连风也消停了。
  两人一头雾水,不知所以,没等两秒却眼睁睁看见夏濯拉着关渝舟往空柜子里钻。
  这下也不需要开口问什么,她木板都来不及放下,就近也藏进去。
  这边刚安顿好,那边交谈声便入耳了。
  “……卫老师,上次的小测验你们班平均分掉了一点六啊,这你得注意着点。虽然说最近学校在搞活动,但道理该懂的你也懂,做给那些媒体看看就行了,千万别真让学生放松下来,该学习还是得学习。”
  夏濯透着几道出气口朝外瞄了眼,这说话的人果然是昨天来找茬的那个地中海,光听语气就十足地惹人厌烦。
  他腰围是正常人的两三倍,显得站在他身旁的卫嘉祥格外瘦削。
  卫嘉祥推了推眼镜,挂着笑说:“上次的测验难度偏高,平均分并不能代表一切,大部分孩子最后一大题也计算出来了,我觉得应该是——”
  话没说完,地中海就不耐地打断了:“卫老师,不能每次都你觉得。教育局那些领导只看分数,第一印象就是分数,你还能跑那么远亲自和他们解释?”
  卫嘉祥没说话。
  地中海继续道:“体育课什么的都停了吧,就和学生讲近期进出学校的人杂,为了他们安全考虑就让他们在教室里上自习,多写点题总不会出错。”
  “但是——”
  “别但是了,卫老师。我这也是在为你考虑,你先静一静好好想想。”
  “……”
  看他不再反驳,地中海脸上这才多了点笑容。他伸手拍拍卫嘉祥的肩,语重心长道:“你很有本事,外面已经因为一班开始预估咱们学校的上线率了。这次的期末联赛你再加把劲,只要能拿个好成绩回来,这届毕业了我就写推荐信给市里,到时候凭借学校的口碑,再凭借你的名声,你想调动过去轻轻松松,哪用你妈妈跑动跑西去找这个找那个的?花那么多钱还不一定起的到效果,你看是不是这个理?”
  像是被拿捏住软肋,卫嘉祥声音弱了下去:“……我知道了,我会努力的。”
  “你有这份决心就行。”对此校长哈哈大笑,手臂一挥揽着人进了门,“小卫啊,还有一件事,六班那个叫胡什么的学生和你关系很好?几个老师都反应经常看见你和他在一块儿。”
  “他叫胡子默,语文挺好的。”卫嘉祥笑容真实了几分,想继续往下介绍:“之前年级组织诗朗诵,他还——”
  “停,语文再好能有你们班那个得了作文竞赛一等奖的好?我看过他成绩单了,数学数学不及格,英语英语排倒数,还一天到晚穿得跟个女孩儿似的。听他们班老师说家访好几回都不见效,我看他爸妈也脑子有问题,这要是闹出点事上报了,那咱们可就功亏一篑了。”似是提到了一件非常惹人恼怒的事,地中海扼腕长叹:“在学校没稳定下来前可容不得半点差错啊,这情况你明白吧?他如果听你的话,你回头就找他聊几句。我也不是什么不通情达理的人,小孩儿嘛这个年纪有好奇心正常,只要他知错就改,学校就同意他把这书给读完。”
  “……”
  看他迟疑,地中海又低声劝道:“学校的学风很重要,他一个人那样也就算了,听学生讲他在六班自习课的时候还老往你们一班跑,这要是把一班那些好孩子给带歪了,那家长们找上来我怎么交代?你又怎么交代?我也是为了你考虑。”
  卫嘉祥张张嘴,半晌耸拉下肩,“……我知道了,校长。”
  “那这事儿就交给你处理了,你自己看着办。”校长再一次重重地拍在他肩上,像是把什么好事儿交付他了一样,多盯着他看了两秒,这才背着手转身离开。
  “那玩意儿就是校长?”夏濯看着他肥硕的背影,嫌弃瞬间全摆脸上了,“他自己吃得跟猪一样,还好意思提什么学校风气?我看要是这儿有什么歪风也是他引来的。”
  关渝舟捏捏他的指尖,示意他继续往后看。
  卫嘉祥在原地放空地站了许久,然后抬起头,空洞的视线放在靠墙的一排柜子上。
  夏濯还以为他发现了参与者的藏身地,但不等视线对上,卫嘉祥已经直直朝地上那些刚拿出来的材料走去。
  他一点点地接近,拿起其中一块铁皮,喉咙里开始不停地发出吸气声。
  身体的颤抖让他整个人摇摇欲坠,手背上的青筋一道道明显地凸出来,尖锐的边角划破了他的掌心,他却感受不到疼痛一样用力地将它揉成团。
  血浸进一圈圈不规则的沟壑里,有淅淅沥沥随着薄薄的边沿落在地上。
  夏濯还是第一次看见他那么狰狞的样子。
  以往的卫嘉祥像时刻都带了张面具一样,温润又儒雅,现在却突然成了恶鬼,牙呲欲裂。
  他半蹲下来,一手拿着那团不规则的铁球,来来回回往地上的血迹里撞,紧咬的牙缝中冒出重复的话语:“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每撞一下,他掌心的伤口就更深一分,更多的血顺着手腕淌进袖口。他对疼痛已经毫无所觉,所有的阴郁和不满全都要一次性发泄出来一样破坏着。
  关渝舟低声在夏濯耳畔说:“他发病了。”
  平常维护自己的情绪已经很不容易,再持续受了刺激,肯定会将他推向崩溃的边缘。
  “药,我的药……”卫嘉祥摸遍口袋也没能找到一粒药,他的存货都吃完了,他有几秒钟的停顿,紧接着从地上爬起朝外冲去,“子默呢,胡子默在哪?我要去找他,得去找他……”
  嘭地一声,活动室的门被掼上了。
  【获取梦境碎片*1】
  拿到积分,又耐心原地等了会儿,四人这才陆续从柜子里出来。
  校长和卫嘉祥谈话时间不长不短,却苦了抱着板子没来得及撒手的小女生。
  碎花裙方才不敢发出一丁点声响,此时累得两条胳膊又酸又胀。
  “这什么领导,从头到尾都在威胁人。”她对此打抱不平:“所以说千万别让资本主义办学校,这些人眼里只看得见利益。”
  杨叔摇摇头:“卫嘉祥在这点也挺可怜,有心对每个人都友好相待,但结果呢。”
  “叔你这么一讲,我想起我之前看过一句话……”碎花裙抬头望向远处,嚷着道:“‘有人善待这个世界,却不被世界善待’。这是我在网上看到的一个提问,下面还有人回答了,说就是统治阶级剥削民众,民众又不能还手,就只能互相伤害甚至自相残杀。现在看来这个回答挺有水平的,他刚刚被校长剥削,转头去找胡子默,以这种状态我看不会有什么好事。”
  “人性本就如此,从古至今就没变过。”杨叔叹道。
  “啊!”碎花裙突然惊叫一声,慌张地左右乱瞅,“他把材料弄坏了,这怎么办?!”
  夏濯瞥了眼地面,将工具箱拎起来:“剩下的应该够用吧。该庆幸他没疯到一锅给全端了,要不什么都没给咱们剩下,这信箱也别建了。”
  “省省用不是什么大问题。”杨叔将报废的那团铁皮踢到一旁,弯腰抱起一摞木板:“现在去校门口?”
  “嗯,走吧。”关渝舟捡起其余铁皮,从夏濯身旁走过时顺手顺走了工具箱。
  夏濯两手空空,他嘻嘻一笑,快走几步抱上关渝舟的胳膊:“关老师帮我拿了,那我就只能拿关老师了。”
  杨叔默默地放慢了步伐,靠后和碎花裙努嘴道:“瞧见了吗?昨天我受的创伤还没痊愈呢。”
  碎花裙前看看右看看,咯咯地笑出声来:“不是挺好的吗?在这儿都能有cp嗑,我是挺快乐的。”
  “嘿。”杨叔高看她一眼:“你们这些年轻人哟……”
  “而且跟着他们一点压力都没有,就跟出来冬游一样。”碎花裙说出了心里话。她看着前方已经并肩走出楼道沐浴在阳光中的人,神色也放松不少,“多跟他们待一会儿,好像离开这里也变得轻而易举了。”
  杨叔摇摇头:“还是要对周围保留危机感。”
  “我知道!就是说一下感受,我还是时刻保持警惕的。”
  正午是阳光最暖的时候,风也没早晚凉,这个点学校里绝大多数学生都在食堂用餐,期间并没碰到什么人。
  一路畅通来到正门,门卫正坐在屋里热饭吃,看他们四个负重前行,碗筷一放就披着羽绒服迎上来了。
  是个陌生脸孔,以前没见过,八成是学校出事后就辞职下山了。
  认出了这几位都是老师,他一句废话未讲转身就去利落地开了门:“老师们这是要出去办事吗?”
  “不下山,就在外面支个信箱。”夏濯回答他。
  门卫搓着手跟了几步,站在围栏内看他们挑地方开始打桩,“吃饭了吗?”
  夏濯点点头:“吃过了才来的,不用管我们。”
  有他在反而还不好讲话。
  “哦,那行,门我先掩起来,待会儿好了喊我一声,怕最近来山上人多,一不留心放外人进去了。”
  留下句话,门卫也不多掺和,脚跟一转回去了。
  电子门在操纵下嗡嗡闭合,到头后将学校和外界的联系完全阻隔。
  夏濯正在路边挑石头打算去铁皮上划线,忽然头一晕,又闻到了熟悉的香火味。
  薄薄一层山雾向上弥漫,刺骨的寒气卷着肉眼可见的白色颗粒随风翻滚,一瞬间犹如跌进冰窟。
  “嘶!好冷,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变天了……”碎花裙惊呼着往杨叔身后躲去。
  太阳不见踪影,天也灰蒙到暗沉。夏濯扶住关渝舟的胳膊,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往校门看去。
  白茫一片的遮掩下,干净崭新的电子门在变动间锈迹斑斑,门卫室里的人消失了,生活用具变得劣质又破旧。仅存的绿意被销毁,枯枝奋力探出墙头,像是受不住那份寂寞想冲破牢笼,却又被困在原地挣脱不得。
  “这、这不是我们刚入梦那天的景象吗?”饶是向来稳重的杨叔也晕头转向,分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关渝舟护住夏濯,他声音放低,似是笑了般轻喃:“三天……原来在指这个。”
  “三天?”杨叔也带着碎花裙靠过来,“你是在说光表上的提示?”
  夏濯望向远方,穿过雾海,脚下的乡镇乌压压一片。
  像为了确认什么,他突然拉着关渝舟的手臂匆匆往校门口跑去。没人看管的地界轻而易举就能翻入,在跨过那道线时,暖意自天空重新降下。
  烟熏气息随风散尽,空气是与外相反的干净如洗。
  门卫室里的人一口饭没咽下,差点就那么喷出来。他诧异地看着这两个前后强闯的人,推开门迟疑地问:“信箱……这么快就弄好了吗?我刚才说喊我一声就行,你们这直接翻过来太危险了。是不是你们喊了我没听见啊?不好意思啊,我可能分神了。”
  他重新打开电子门,杨叔和碎花裙这才进来。
  夏濯没理睬门卫,望向另两人快速说:“提示里的‘三天’不单单指回到了平安夜的三天前,同样回到了以回溯日为基准的三天前,这个学校就是时间的分界线。”
  说完后他又陷入思考,梦境的这个安排究竟有什么意义?
  目前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让参与者在交错的时间里做些什么。
  可究竟要做什么?胡子默已经死亡,挽回性命是无稽之谈,他们能做的还有什么?
  他拼命地思考,思绪却纷杂绕成一团,似是有呼之欲出的答案,可那答案却抓不住边角,看不清全貌。
  “时间回溯……校内和校外……”碎花裙轻声念叨,问道:“参与者里只有你们出过校门去过校外,在山下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特别的事情?”夏濯一顿。
  关渝舟垂着眸子,低头靠到他耳侧吐气般说了一句话:“不是说想帮帮他们吗?怎么想不起来了。”
  他一提醒,夏濯就明白了。所有的词句连成线,他心如擂鼓。
  对了,特别的事情,胡子默的父母在时间回溯那天搬走了。
  做信箱替卫嘉祥寄信虽然只是一个支线,却在这时候成了梦境给他们出校门查看异变的提示。
  第一晚幻境内他一直没有看清的,在胡子默仰头时落在眼瞳中的两道身影——
  一高一矮,一男一女,穿着破旧的鞋。
  从天而降的那滴不是雨水,是接连坠落的眼泪,是将所有的悲恸化为实质的存在。
  “胡子默想见的是他的父母!”夏濯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今天他父母还没有搬家,现在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