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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与风息共缱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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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我不会让自己想念你的

书籍名:《他与风息共缱绻》    作者:三川
    《他与风息共缱绻》章节:第九章 我不会让自己想念你的,宠文网网友提供全文无弹窗免费在线阅读。!

  (一)
  风从很远的沙丘上刮过来,被驻地的这一围平房一挡,在门外形成了三两个威力较弱的小风旋儿,二三十厘米的高度,像某种透明材料制成的玩具陀螺。
  何遇追过去,将手伸入风旋中,带起的沙砾撞在她的掌心里,有种很轻微的“沙沙”声。
  川昱说:“抽出来,你挡久了风旋儿就原地息了。”
  她不肯,偏还追着风旋伸手捕沙子玩。
  川昱觉得她较劲的样子好笑,将装大鸨的笼子用绳索固定在马背上。
  它们在这儿吃住有些日子了,就地放飞,会因为定点的习惯性取食回来的,野物不是宠物,救助也不是驯养。
  “何遇,走了,今天事情多着呢。”
  川昱叫她,将手伸给她想扶她上马。
  何遇看了他一眼,自己抓住马鞍爬到了马背上,刚坐稳就催他:“快点上来呀。”
  其他人站在大门口送,辛干笑道:“嘿,下次三哥催我,我也这么干。”
  川昱背身看了他一眼,玩笑了一句说去镇上看车要经过植保站,辛干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噌”一下红着耳朵躲开了。
  一堆人笑,川昱又交代了两句今天工作上的事,末了,老张在他肩上拍了一下。
  何遇将头别过去,川昱跨上马背正好挡住了她的目光:“看什么呢?抓好缰绳,我带你去镇上看拖拉机玩。”
  何遇“哧”一声蔑笑,川昱隔着半拳的间隙环过她拉紧了缰绳,老马便抬蹄往道上走。
  十月的内蒙天亮得迟,离开驻地大半个小时,光才从东边透到了沙道上。两人一马,慢悠悠地走在日头底下像一幅油画。
  何遇心情不错,看着天边的云霞哼起了一支小调。
  川昱听了觉得喜欢,开口跟她商量:“唱大声点儿。”
  她回头,额头正好撞在他下巴上。
  “你在听?”
  他点头:“没听过这么好听的。”
  “那我问你件事。”
  川昱垂眸看了她一眼:“你问。”
  “317694793129472,是什么?”
  路不平,马脚往下踏了一步,何遇的身子跌了一下,那双眼睛依旧瞅着他看。
  川昱拽紧缰绳笑了一声:“没什么。”
  何遇将头扭过去,小调儿也不哼了。川昱以为她生自己的气,故意用下巴在她头上蹭了两下。
  “烦人,我才扎好的头发。”
  她皱着眉,在有限的距离内将头往前倾,躲他躲得远远的。
  川昱的右脚在马腹上轻靠了一下,老马骤然停了步子,何遇惯性前倾后身体自然做出后靠求稳的反应。
  人又摔回了他怀里,这一回,川昱揽紧了。
  她回头,从下往上看他的侧脸有种凌厉感。
  川昱又赶了马往前走,说道:“我的志愿者编号。”
  “你去四川做志愿者?”
  “是。”
  “关于什么?”
  他抿了下嘴:“保护大熊猫。”
  此刻她被他圈在怀里,白的羽绒服,黑的头发,白皙的脸上有两道墨色的眉毛,川昱嘴角挑起,轻轻地笑:“很像了。”
  她瞪了他一眼,没什么效果,随即嘴角上翘得意起来了:“那我是国宝。”
  川昱说她臭美,何遇却接着问:“你一早就认出我来了?”
  他不说话。
  何遇将手反向环在他脖子上:“肯定是了。”
  越走光线越强,温度上升了一些后,马儿跑起来了。何遇仰面靠在川昱怀里,有意无意地在他脸颊上蹭两下。川昱拉着缰绳,说道:“坐好,当心颠下去了。”
  她很无畏地笑:“不让我颠下去,这是你的事,你自己说过你抓住我了,叫我放心。”
  他说“好”,腾了一只抓马缰的手环住了她的腰。
  何遇侧转了一点儿身子,吻在了他的脖颈上。
  川昱笑了一声。
  何遇原本环在他颈上的手如小蛇一般从他领口伸了进去,不急不缓地抚在他的背脊上,火炕一般。
  川昱问:“什么感觉?”
  何遇答:“摸你的感觉。”
  没有任何别的词汇可以形容他肌理的紧实与弹性,比女人的更粗糙,比动物的更顺滑,所谓摸他,就是摸他。
  他笑,仰头驱了马一声,熟途的老马更卖力地往前奔跑。她的身形有些晃荡,放在他背上的手扒得紧了不少。
  川昱以为她会学乖些,何遇却探头更热烈地吻了他的脖颈、下巴、侧脸……如抽丝剥茧,食髓知味。
  沙道侧边显出了一片蓝白色的小水泊,老马舔了两下唇改了道,马蹄深一脚浅一脚地踏在长有稀草的沙地里,颠散了何遇原本就只是松松绾起的头发。
  “咚”一声,马蹄落定,刻刀造型的铬锻簪子也掉在了马蹄边水流清浅的地方,笔直地落地,留了一截在水面上。
  何遇分了神,坐正了身子弯腰朝簪杆伸手。
  还没够着,马长嘶了一声,川昱连忙松了缰绳将她拉回来,由着老马又往水泊中走了两步,垂首喝水。
  “我的……”
  “一会儿我捡给你。”他仅靠两腿的力量安然坐在马上,水泊边有风,将川昱额前的碎发吹得如沙地里的稀草一般。
  她人还保持着俯身趴着的动作,只是经他一捞,重心回到了正中,川昱的手还按扶在她腰上,于是何遇说:“好,我起来了。”
  他没动,她意识到自己惹火上身了。
  “川昱。”
  “四周都是水,你别掉下去了。”
  “我……”
  他径直俯身吻在了她的后颈上,何遇皱了下眉,有点儿疼。
  “就这样?”她偏偏忍疼笑了一声。
  川昱说:“你以为我想干吗?”
  “你让我起来,我告诉你我猜的是什么。”
  川昱不接招,扶着她腰的手挪到了她肩膀上,稍稍往一侧用力,她的整个身子就跟着往那一侧倒去。但没等她侧翻摔入水中,川昱便用另一只手托住了她,再用腿将她整个人翻了过来。
  晨暮中,天空高远,没有耀目的光与残卷的流云,只有一块雾蓝色的背景,映着川昱的脸和那双漆黑的眼睛。
  此刻何遇倒骑在马上,身子随着低垂的马脖往下倒了一点儿,她望着川昱笑,他便吻她。
  不似她的撩拨,而是男性更为鲁莽一点儿的进攻。
  他亲她的脸,也蹭开一点儿衣领吻她锁骨凹陷的地方。何遇仰着头由他,倒着眼看到了水泊对岸几丛金黄色的枯草。
  她觉得很美,将手胡乱地搭在他身上,感受着颈间淡淡的疼与痒,跟他说:“川昱,我们就把那两只大鸨放在这儿吧。”
  川昱抬头,看了看周遭的植被情况,反手抽开了笼子的门闩。何遇并没有急着起身,照样仰躺在马背上。
  “哈哈”两声啼鸣,一双大鸨出现在原本纯净无物的雾蓝色的幕布上,她乱了头发,散了衣领,盯着那两对苍劲有力的羽翅心猿意马道:“川昱,我想跟你接吻了。”
  她移眸看他,有种赤裸裸的勾引与坦荡。
  他将她抱起来,安安静静地坐在马背上亲吻了她。
  没有太多的花招,没有进一步的想法,只是简单的唇齿相接,就是这世界上最美妙的情事了。
  “哧——”老马喝饱了,抬起头将鼻腔里的水往前“滋”了一道,撤步往岸边走。
  川昱手长,瞅准了时机往侧边一捞,那支银白色的铬锻簪便回到了他手上。
  何遇去拿,他没给她,双唇一抿叼在了嘴里,用双手替她把头发绾了绾,再用它固定上。
  何遇笑了一声:“这你也会?”
  他重新抓住了马缰将马赶回道上,咧着嘴耿直地笑道:“不是逗你,去年雪下得太大,好长时间不能开工,我还跟辛干去镇上帮人剪头赚了不少钱补贴经费呢。”
  何遇抬手摸了摸他给自己盘的发髻:“顶着这张脸,都是女的找你吧?”
  川昱觉得她吃醋的样子可爱,咬了下唇:“哪能啊!”
  何遇眯着眼瞧他,川昱被她鸡贼的样子逗乐了,笑道:“生意嘛,有男有女,没什么别的业务。”
  何遇犟嘴:“这谁知道?上次我喂鸟的时候,你不还告诉我说,雄性大鸨会故意吞食很多毒虫,目的是让自己显得更健康、更性感,好吸引雌性吗?你上街给人剪头,没准就是奔着给自己打广告去的。看啊,我这个小伙儿多能干……”
  她眼里盛着一点儿特有的坏,越说越放肆了。
  川昱知道正经的话治不住她的,眸色一沉,附在她耳边说:“我可不是傻鸟,再说……我这个小伙儿能不能干,你不知道?”
  何遇果然抿了唇,盯着言语反常的他愣了一下。
  川昱觉得她这个样子怪老实的,没忍住,笑出了声。
  何遇撩拨他不成反被将了一军,莫名其妙的羞意搅和着一分微怒涌上来了:“你笑什么?”
  “没笑。”
  “我看到你笑了。”
  “今儿去看车,我高兴。”
  “不是,川昱你在笑我。”
  “没有的事。”
  “你骗人,我不跟你去镇上了。”
  “那可不行,我还要带着你去镇上给自己打广告呢。看啊,我媳妇多好看,嘿,全是因为我这个小伙儿能干。”
  ……
  (二)
  沙地中的风景看多了也会审美疲劳。
  川昱抓着马缰跟何遇说:“你睡一会儿吧。”
  她靠在他肩上的头往下沉了一点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
  川昱拉开外套拉链将她往自己怀里包了包,放飞了大鸨,马背上的重量减轻,马蹄声清脆了不少。
  “嗒嗒、嗒嗒、嗒嗒……”像一支快活的小调,响了一两个小时,到镇上了。
  川昱轻手推了她一下:“何遇,我们到了。”
  她睁眼,身子被他抱稳了脑袋却在马背上晃了一路,有点儿晕,她随口问了一句:“这是哪儿?”
  “再往前走,拐个弯就是乌尼家的杂货店,现在……”川昱抬头看了一眼邻近的招牌,“聚客来旅馆。”
  何遇坐着睡久了脖子酸,摇头晃脑地活动着说:“名字挺熟的。”
  川昱没回答了,何遇却突然反应过来:“之前我跟驰溪住的那家?”
  他眯着眼睛说:“不知道。”
  何遇乐了,偏头看了川昱一眼。
  川昱无奈,笑着指了一下:“对面有家奶豆腐店,你饿不饿?我带你去吃一碗。”
  “不去看车?”
  “去。先吃饱肚子吧,不少这点儿工夫。”
  何遇说“那好”,欢欢喜喜地下马了。
  街道不宽,但今天赶上镇里的集市,人异常多。
  有穿袍子的原住民,还有穿冲锋衣大摆裙的外地背包客。墨镜、旱烟枪、牛股簪、珍珠耳环、羊与吉普车……无数个风格迥异的元素在这儿并道而行,何遇下意识地往怀里摸了摸,才发现今天没带相机。
  川昱问:“想拍照?”
  她仰起脸,看到川昱牵着那匹红棕色的高马,说道:“不少这一张。”
  奶豆腐店的门前垂着一道半米长的藏蓝色布帘,夏天遮阳用的,入冬也没拆。
  何遇瞅准了门边的一张空桌子,猫腰进去,刚往长凳上跨了一条腿,一个小女孩飞蛾似的扑跑过来坐在了那张桌子上。
  何遇说:“一起坐?”
  小女孩抱着一只圆圆的陶碗怯生生地摇了摇头。
  何遇皱眉,小女孩指了一下柜台边一个点单的妇女,像是怀孕了,肚子圆鼓鼓的。
  川昱将马拴在门柱上,听到身边响起了两声脚步声,抬头愣了愣,问道:“你怎么出来了?”
  何遇伸了个懒腰:“我听说不坐位置老板娘可以送一杯羊奶喝。”
  川昱好笑,扭头看了一眼那张桌子上坐的人,说:“那是挺划算,你跟我来,我知道一个好地方。”
  何遇跟着他走。
  川昱先在柜台买了两碗奶豆腐脑,看了何遇一眼,又加了杯羊奶,而后领着何遇径直上了房。
  小镇砖土平房居多,奶豆腐店的楼顶上架着两个干木杈做的晾衣杆,奶黄色的纱浆布在空中飘舞,映着隔壁旅馆悬下的红、蓝、黄艳色土染布,反而显得更白嫩好看。
  川昱将碗递到她手上,何遇忙吸了一口。
  川昱说:“别急,坐着喝。”
  她已经吞下了极润滑的一块,看到川昱吹了吹一片地方招呼她:“来,过来。”
  他们席地而坐,捧着温热的奶豆腐碗,看街上有小贩在叫卖大料和炒货、有老妪在推销自己编制的腰带、有马甩尾抽痒、有小羊咩咩叫……何遇吃了两口奶豆腐又准备去吸那杯羊奶。
  川昱想起什么了,赶在她掏吸管之前,往杯子里插了一根草秆。
  何遇看了看,比他原来摘给自己的粗了两倍不止。
  她试着小口吸了一下,又叼到奶豆腐碗里,吸一口,也不堵。
  “今天摘的?”
  “嗯,给你捡簪子的时候。”
  何遇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川昱说:“这个已经风干了,折断它不会对植株有什么影响,你勤晒一晒,用不坏。”
  她叼着草秆在碗里搅了好一会儿,乍然从口袋里摸出了驰溪带给自己的吸管,抬手掷出去了好远。
  川昱瞧了她一眼,笑了一下。
  她知道他没那个意思,但就是高兴。
  风从身后刮过来,头顶的纱浆布被刮得老高,川昱说:“吃吧,别凉了。”
  何遇低头继续用那根草秆吸奶豆腐脑,心里说:凉不了。
  从奶豆腐店吃完东西出来,何遇还将它握在手里玩。川昱牵着马走在边上,看她每隔一会儿就举起来看。
  他好笑:“你揣在兜里,它又不会跑。”
  “那可不一定,这么好用的东西,掉了全北京城也买不着。”
  她说这句话时正研究草秆上那层麻黄色的韧皮。
  川昱没说别的,指着街边的一家照相馆问她:“还想照相吗?可以跟他们借一下相机,拍完发给你自己。”
  “算了,我用不惯别人的东西。”
  川昱说:“那行,咱们去看车。”
  何遇还是往那个小照相馆瞧了两眼,并不宽敞的店面前立着一块同样不显眼的招牌——旅游留影、证件快照、即拍即取。
  何遇改了主意:“我们去看看。”
  川昱笑了一句,调侃她是不是准备砸场子。
  何遇挽着他的手回道:“是啊,后路我都想好了,我打不过你上,要是你也打不过咱俩就骑着马跑。”
  川昱被她一本正经的说辞逗乐,由她拉着自己进去了。
  “阿布、阿布……”
  七八米外的一个糖果摊前,庆格尔泰举着一根裹满红糖浆的山楂果,趴在乌尼肩头冲照相馆门口招手。
  乌尼回头,往照相馆方向看了看。
  身旁的小贩握着找她的零钱叫她:“钱,钱您拿好。”
  见叫了两声没反应,站在摊位前选货的另一个女人用手戳了乌尼一下。
  乌尼回过神,看着眼前叼一根棒棒糖烫着酒红色长鬈发的女人确信自己不认识她。
  女人笑了一下:“老板给你找钱呢。”
  乌尼不好意思地点了一下头,接过零钱装进自己的布兜里。
  女人顺势往乌尼方才出神的方向扫了一眼,嘴里舔糖的动作僵住了。
  (三)
  “怎么样?我们这儿的设备绝对是这片最好的,你看看墙上那些样片就知道,拍出来的效果没话说!”
  照相馆的老板立在一旁拉生意,何遇站在门口往街面端着相机。
  取景器里一个卖烟卷的小贩正蹲在货摊边吃着一碗面,没有问价的买主,他吃了两口便蹲挪到了太阳下。
  这边照相馆的老板又说:“本来我们这儿是不租相机的,不过看样子姑娘你是外地人,嘿,好不容易来一趟是该拍几张好照片。这样,你要是诚心租,我一天算你三百块,不过你也知道,相机算是贵重物品,所以你得放点儿押金,我收你五千块,相机还回来之后,原数退给你,怎么样,够意思吧?”
  何遇又往外挪了两步,架着相机对准了对面房顶上插着的两面白底蓝字酒旗。她将眼睛从取景器中挪开,看到酒旗映在屏幕里有明显的毛边,又将视线挪了回去。
  老板以为她对这台相机不满意,又摆了摆手说:“别急,我这儿还有别的型号,别看我这儿小,广角镜头的啥都有的,去年三月份的时候,还接了两单旅拍婚纱照的活儿呢,这儿……”
  川昱笑了笑,没说别的话,默默地陪着何遇试相机,无事可做,随意扫了两眼墙面上成片贴着的成品照,是否真是老板口中的样片不好说,但就只粗略过一遍的工夫,他就认出了好几个八九十年代的港星。
  “川昱。”
  站在门外的何遇突然放下相机叫了他一声,川昱正要扭头跟她说什么时,门外窜进了两个半高的小男孩。
  他们穿着旧棉布袄子,红紫的脸,一人手上握着一把糖果哄抢追逐着。
  何遇来不及闪避,脑袋稍大的那个孩子就已经撞上了她。
  “噌”一声,相机从何遇的手里滑了下去,好在连接的肩带在她手里绕了两圈,并没有让相机真的落地。
  她连忙将相机往回拉,另一个孩子却朝她这边追扑了过来。
  见人和相机一起倒地,川昱一个迈步下蹲,将何遇稳稳地接在自己臂弯里,再要去捞相机时,已经听到了“咔嚓”声。
  连接的肩带还攥在何遇手里,相机已经狠狠地砸在了店门口踏脚的石板上。
  老板木了一下,两个孩子像是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似的逃走了。
  “小畜生,别让爷爷捉着你们俩……”
  老板气急败坏地从店里摸了一把笤帚冲出来,孩子跑得太快追不着。他看了一眼何遇,好歹还剩个没跑的,依然朝街上骂了好一会儿脏话才消停。
  川昱将何遇扶起来,看了看她额头,又检查了一下脚。
  何遇摇头:“我没事。”
  老板丢下了笤帚,将摔坏的相机捡起来,还没细看,一块碎片从蛛网样的镜头上掉了下来,心疼道:“啧啧啧,坏了坏了……”
  “那两个小孩你认识吗?”何遇跨进屋里,语气淡然。
  老板又急又气,单手举过头顶就差对天发誓了:“我要是认识那两个小鬼头,我能把他们家祖坟挖过来!砸人家吃饭的家伙,要断子绝孙的!这才买多久啊,唉,街上小鬼头窜来窜去的没个完,你要租相机,我就拿出来给你看,谁知道你跨出店门试个景就能碰上这种事……”
  话里的意思谁都明白,事出意外,但老板认为,这个意外里除了那两个逃之夭夭的追闹小孩是“主凶”,何遇拿到街上试手感也该负一定的责任。川昱本想说什么,何遇朝他使了个眼色。
  她觉得聒噪,用手掏了一下耳朵,直接说:“行了行了,我全数赔给你。”
  老板的叫喊声立马停了下来,川昱看了她一眼,突然明白了。
  何遇问:“说吧,赔多少?”
  老板将何遇从上看到下,尽管不知道服装牌子,但也看得出她穿得比普通游客好,刚要报价又看了川昱一眼,想了想说:“这样吧,就按先前押金的数,一口价五千块,我也不算别的了,行吗?”
  何遇从他手中接过相机,晃了晃,镜头碎片往下“簌簌”地掉,一边掉她一边说:“佳能EOS750D,单反相机入门级,配的是18135stm中长焦镜头,机身净重510克,2015年上市,看磨损程度,你买的时候应该比上市时间晚个一年半,但就算它是你昨天下单的新货,标价也就五千块钱了。你觉得你索赔的数目,合适吗?”
  老板哑口无言,何遇将碎镜片抖干净了,仰头看了他一眼:“给你一千八,当旧物回收了。”
  “别啊!姐姐,旧不旧的总是我吃饭的家伙,你眼光准,再加点儿。”
  何遇没说话,走到墙壁上贴样片的地方瞧起那些电脑合成的女港星图片来。
  老板看了看川昱:“兄弟,不是这……你说……”
  川昱一本正经地回:“我不说,我在家全听她的。”
  老板无语了,又凑到了何遇跟前,讨价还价的话还没出口,何遇指着面板上一张蓝底的双人照问:“拍这种多久能洗好?”
  老板看了一眼:“正常三天,加急马上,加急贵十块钱。”
  见何遇皱了下眉,他尴尬地笑了笑:“小地方照相馆生意不好做,为着糊口我闲着的时候还卖点儿……”
  何遇对他的营生不感兴趣,取下那张小样片跟老板说:“帮我们照这个拍一组,马上就要,加相机一共给你两千块。”
  老板知道何遇不是主要过错方,自己的那台老相机确实也只值这个价了,右手握拳拍了一下左手掌,说道:“行!那边有镜子,你们看要不要梳梳头什么的,我去换个背景布。”
  何遇点头,川昱凑过来问:“你要让他给你照相?”
  何遇乍然笑了一下:“你紧张?”
  “紧张什么?”
  “跟我照相。”
  他舔了下嘴唇:“这有什么好紧张的?”
  何遇便回:“你答应了。”
  川昱皱了下眉,看着她脸上又露出了那种带点儿坏且扬扬得意的笑来。
  有的女人擅长温柔,有的女人擅长高冷,但川昱认为,何遇擅长坏。她坏起来鲜活且有情趣,能将这个字的贬义逆转为一种超脱褒义且让人上瘾的东西。
  两人并排站在镜头前,照相馆老板端起相机瞄了两下后还是放下了:“哥们,看镜头,媳妇拍完一准儿还在的。”
  何遇像是没听到这个称呼,单手捋了一下鬓边的头发,侧过脸见川昱脸上的神情前所未有的温和。
  她兴致起来了,将原本捞住他的手偷偷伸到腰后隔衣抚了两下他的脊柱。
  川昱神经一紧,何遇上一次摸这儿是在马背上吻他,再上一次,是在他的卫生间里试用新装的淋浴……特定的动作,条件反射似的总能勾起他特定的回想,而这一次十分暧昧。
  他眉心微微皱紧,像是聚精会神地在用意念捉她那只不安分的小手。“咔”一声,照相馆老板按下了快门键。
  “唉,动了,好像太严肃了一点儿,没事没事,重拍一张吧。”
  “我看看。”何遇走到老板跟前,显示器里是很简单的蓝背和两张没有任何化妆品修饰的脸,并排站在一起时,川昱要比她高半个头,同样的站姿,一个脸上有几分狡黠,一个却十分严肃。
  “挺好的,就这个。”她接过相机拿给川昱看,他也点了头。
  老板麻利地打印了相片给她,何遇接过给他转了账,拿上那台坏相机走到门口时又回头说:“这个,有人问起的话就说是我自己带过来的,懂?”
  老板心想谁会闲得无聊问这种东西,脑袋却已经点了点,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门口已经没人了。
  “奇怪。”他嘀咕了一句,坐在门廊下盯着手机收款页面数了起来:“个、十、百,嘿,小两千。”
  “小老板,什么生意这么赚钱啊?”
  “关你屁——”
  话还没说完,一个戴着遮阳帽的女人和一个墨镜男出现在了照相馆门前。
  一见来了生意,老板立马从门廊上站起来,抬手拍了拍自己的嘴:“嘿,顺口接的话别介意,这不,前两天接的一个旅拍的活儿今天付了尾款,本来一千八,我拍得好看人家还多给我两百。怎么样,两位是拍证件照,还是拍点儿什么呀?”
  墨镜男没作声,  奇  书  网    w  w  w  .  qi  s  u  w  a  n  g    .  c  o  m  径直走进屋里拿起了老板刚用过的那台相机。
  新东西,不比那台旧货砸了赔两千反而赚,老板心疼得紧,赶紧窜过去握住相机肩带说:“对不住,兄弟,店里只拍照不租相机。”
  墨镜男没撒手,手臂上的肌肉应激般鼓了起来。
  女人笑了一声,蛇尾似的手绕上了墨镜男的手臂,嗲声嗲气地跟老板说:“刚才我还看到有人来租了呢,怎么我们就不行了?放心,钱少不了你的。”
  老板抿了下唇,低眸扫了男人的手一眼,同样是布满厚实均匀的茧,但分布位置告诉他这手绝对跟玩摄影没关系。
  “哪能啊,天地良心,我这儿从来就不做这个生意,刚才?你说骑马来的那俩?她在我门口拍对面的景,结果被街上的皮孩儿碰坏了,她进来问我认不认得是谁家的孩子,那相机是她自己的。”
  女人问:“真的?”
  老板还没答,墨镜男便沉着嗓子咳了一声。
  女人随即一脸刚才只是随便问问的表情叹了口气:“好吧,不能租就算了,真没劲。”
  老板后知后觉地回:“真的,你们是来这边徒步旅游的吧?我这儿有蒙古族民族服饰出租,姑娘你这头发染得好,穿个民族服饰拍照肯定好看,不然我这儿还可以……”
  他转身放了相机,拿两张游客照样片的工夫,女人已经拉着墨镜男走了。
  他舒了口气,走到门口瞅了瞅过往的行人,又将门口的招牌往街上摆了摆,嘀咕了一句:“今天净遇到些什么人呀。”
  (四)
  离开照相馆后,川昱问道:“你觉得是有人故意的?”
  “说不好,我本来以为那两个小孩是配合照相馆老板讹钱的,可压到一千八的时候他也没说什么。虽然这台相机是个平价旧货,但我试用过,感光什么的都没问题,给个两千,不亏也没什么赚头。”
  何遇骑在马上抱着那台旧相机,任由川昱牵着在街道上走,又继续说道:“可要说是意外……”
  川昱分析:“不是意外,第二个小孩就是瞄着你的相机撞的,当地经济不景气,没人会一次性给自家孩子买那么一大把糖的。”
  何遇皱了下眉:“你是说有人用糖哄了那两个小孩专程来撞我的?”
  川昱点头:“有这个可能。”
  “图什么呢?”何遇想不通,川昱一时也没有什么头绪,只是抓紧了马缰往车行的方向走。
  才过第一个拐弯口,川昱被乌尼叫住了。
  “昱哥。”
  何遇先抬头,看见乌尼穿了一件桃红色的袍子站在路口冲这边招手。
  袍子的领口绣了花样,崭新的绣线在阳光下闪光。
  乌尼抱着孩子向两人招呼:“好不容易来一趟,我做饭了,吃一点儿再走吧。”
  她满眼都看着川昱,何遇不方便搭腔。
  川昱抬手回应了乌尼一声,扭头问何遇:“你饿吗?”
  何遇眯了下眼,看到庆格尔泰正舔着一颗小棍撑起的红糖球,点头说:“饿啊。”
  川昱“嗯”了一声,牵着马朝乌尼走过去了。
  马蹄停在杂货店门口,何遇准备翻身下来,川昱将手一抬,巧妙地撑住她屁股给挡了回去。
  乌尼没留意到这个小动作,只说:“刚买了羊肉,家里还有点儿香叶和干笋子,炖着吃点儿再走吧。”
  川昱什么也没说,伸手将庆格尔泰抱在怀里掂了掂。
  乌尼笑道:“又重了不少呢。”
  川昱将孩子的小手小脚都细细看了一遍:“是长大了不少,我量量。”
  乌尼说好,脸上红彤彤的。
  川昱自顾自地用手比了比孩子的身架,又跟乌尼聊起辛干的近况来。
  马缰还挽在川昱手里,何遇下不来也走不了,被迫听着他们的“天伦之乐”。
  她抬了抬脚,轻踏在马肚子上。
  马蹄原地踏了几步,鼻腔里发出“哧哧”的声响,何遇这才张开手臂跟庆格尔泰说:“来,姐姐抱。”
  川昱好笑,将孩子揽紧在自己怀里,逗着庆格尔泰跟何遇说:“姐姐?你听他管我叫哥吗?乖,叫她婶婶。”
  孩子平白笑了一声,举着手上的糖果叫:“婶婶!”
  何遇没说话,乌尼脸上的笑意立马沉了不少。
  川昱权当没看见,一边将孩子归还给乌尼,一边说:“何遇手生,笨手笨脚的不会抱,别把孩子摔了。”
  “谁笨手笨脚了?”何遇顺嘴接了一句。川昱笑了一声,一下跨上马毫不避讳地在她腰上掐了一把。
  何遇吃痛地皱了下眉,回到乌尼怀里的庆格尔泰望着川昱不舍地叫了两句“阿布阿布”,还递给他一颗糖果。
  川昱接了没应声,乌尼轻捂住了孩子的嘴,笑斥道:“傻孩子,叫叔叔。”
  孩子没转过弯来,依旧“阿布阿布”地叫。
  川昱如常地笑了一下,拽紧马缰解释说:“今天买了车还有些要紧事办,刚才在前面店里吃了两碗奶豆腐,下次叫上辛干再来蹭饭吧。”
  乌尼依旧温温润润地笑着,看了一眼何遇,说了声“你们忙”,便没再留人了。
  骑马从杂货店门口往车行走的小道上人很多,没有川昱在下面牵着,马匹走在人群里步态更加慢悠。
  离开五十来米后,何遇淡淡地说:“我还想吃炖羊肉呢。”
  川昱闻言用下巴狠狠撞了下她的头。
  何遇吃痛,身子往前缩了一下,他拽着她的胳膊将她扶正:“得了便宜还卖乖。”
  “我得什么便宜了?”
  他不说话,只低着眸看她。
  对视了许久,何遇突然仰头笑了一声,抬手抚上他的脸摸了下:“你每次拒绝女人都用装傻充愣这一招的吗,三哥?”
  川昱知道她一准儿是从哪儿听来了这个称呼由来,没有反驳,趁她的小拇指触过自己的唇边时,含住轻咬了一口。
  “像什么?”何遇忍着微微的痛问。
  “像啃鸡爪子。”
  她将手抽回去,遮了下迎面照来的阳光,没好气地说:“前面人多,你下去牵着我走。”
  川昱好笑:“生气了?”
  “没有。”
  “那不错,我们这儿女人脾气不好要被卖了换驴的。”
  他翻身下马,何遇嘀咕了一句:“那你跟驴睡去。”
  川昱抿着笑看了她一眼,何遇蹬了一下脚蹬学着他的声音驱马:“驾。”
  小镇上一共就两条街,旅馆、食铺、日用店……各个门面都小而紧凑,唯独最南边的车行,占地面积大不说,连配件区都专门做了分类。
  预算明明白白,先前队里的人来看过许多次,两人刚走到车行,一个师傅看到川昱便过来招呼他。
  川昱看了一眼马上的何遇,给师傅打了个“稍等”的手势后,将马牵到了阴凉处。
  何遇伸手,他将她扶下来:“我去后面看车,你在这儿歇会儿。”
  “不用我去帮你看看?”
  “汽油多,脏。”
  何遇还想说什么,接待看车的师傅又叫了一声。
  川昱往后面走,没走两步又往回迈,说道:“对了,这个给你。”
  何遇伸手接住,小小的一粒,裹着蓝白色的包装纸。
  何遇一拨:“奶糖?”
  川昱擦了一把额上的薄汗,闷着声音说:“嗯,刚刚尔泰给的,你吃吧。”
  “不拿我换驴了,三哥?”何遇勾唇一笑,笑他拿自己当孩子哄。
  川昱听到这称呼莫名又笑了一声:“喂胖了再换。”
  何遇觉得这句话顶浪漫,剥开包装将糖果含进了嘴里。
  极单一的甜、十分廉价的香精味。她用手梳理着马鬃自己玩了一会儿。
  不远处川昱和师傅聊着什么,听不清话,但能清楚地看到他上下滚动的喉结。
  她看着他,舌尖抚舐在糖块上,人看不厌的,糖块却越来越小。快要吃没了的时候,她伸了个懒腰,散步似的四处走动。
  “你看看这漆,都是用的最好的,防剐防蹭。”
  “不用漂亮,有没有空间大一点儿的,平时装点儿工具方便。”
  “那看看这辆,两排座的标准小货车,你买免费送雨棚布,都是加厚的,能防寒,队里采购个蔬菜什么的也方便。”
  “那辆,打开车门看看。”
  “行。”
  川昱爬上驾驶室试了一把手感,问:“这个多少钱?”
  师傅给他比了个数,介绍道:“这个算是最符合你要求的了,不过价格上确实压不下来,我给别人最少都是这个数。”
  他又打了个手势,川昱抿了下嘴。
  师傅又说:“这样,你看看这辆,就小一点儿,车顶加根固定绳也能装东西。”
  “那不稳,工具漏不得,还是之前那辆吧,不过……”
  话没说完,何遇大声喊起了川昱的名字。
  他扭头,发现是马不知怎的脱了缰绳,正朝着车行外踱去。
  他顾不上别的,跟何遇交代了一句“在这儿等我”后连忙追了出去。
  老马跑得并不算快,再加上川昱身手好,只追了一个拐角,他便重新捞住了马缰。
  川昱顺着马鬃理了理老马的毛,老马发出“呼哧呼哧”两声轻哼,发现马的情绪很稳定。
  不是受惊挣脱,那就是有人故意放开的。他正纳闷地往回走,见一辆马力强劲的小货车从车行门口驶了出来,好巧不巧,正是他方才看中的那辆。
  他一皱眉,心想转手卖也不该这样快。
  车子在他身边稳稳地停住了,他朝驾驶室看了一眼,里面的人也探出头来。
  何遇清了清嗓子:“上车。”
  (五)
  稳健的车型跟何遇此时故意装酷的脸十分相配。
  川昱拉紧了马缰:“你买的?”
  何遇撤到副驾驶,将手架在车窗上撑着脑袋:“对呀。”
  川昱蹙了蹙眉。
  后开出来的一辆拖拉机按了两下喇叭,川昱将马赶上车斗,自己拉开车门,坐到了驾驶室里。
  从车行开出一百来米后,有块平地,川昱选了个靠边的地方停下来。
  何遇将头探出去看了看车后:“马摔下去了?”
  川昱摇头,沉默了片刻问她:“我们在后面说话,你听到了?”
  “听到了。”何遇如实回答。
  川昱抿了下唇,双手从方向盘上撤下来,一本正经地看着她。
  还没开口,何遇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一下子倾身过去对他讲:“川昱,我不是外人。”
  他垂眸:“我没拿你当外人。”
  “那这辆车花的是我的钱或是你的钱就没什么好分的。”
  “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你需要的地方,我希望我都能帮忙。”
  她说得认真,一贯云淡风轻的眼神里透着一股子蛮劲儿。
  川昱浅浅地勾了下嘴角,一只大手忍不住放在了她头上:“何遇,你要是我,听自己的女人说这样的话会感到羞愧的。”
  何遇眨了一下眼。
  川昱接着说:“队里买东西事先都有预算的,上面的补贴加上我们自己凑的一些杂七杂八的钱,能买一辆够用的二手车了。”
  他怕她以为自己见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只是暂时没带这么多,想跟老板商量,让他把车给我留着,过两天我把之前那辆报废车弄过来算报废车抵给他补这个差价,那上面的铁皮可以做废品回收,能用的零件拆下来也不少。何遇,我不用花你的钱。”
  何遇想了一下:“那算我借你的,那辆旧车处理完之后你还我。”
  她的头发被他摸乱了,站在后车斗里的老马无聊地“嘘”了一声。
  何遇小声道:“非得再开回去吗?车行有个伙计看我的眼神色眯眯的。”
  她不擅长演戏,说谎的时候睫毛一个劲儿眨。
  川昱点头:“行,处理完之后我补给你。”
  何遇笑了,从衣兜里掏出先前拍的那张合照,粘在驾驶台上极明显的地方,一本正经地跟他讲:“我只有这一张相片,只要你没给我结清账,这车就有一部分是我的,队里开着它干什么,我的照片都代我坐在上头,你不许扯了。”
  川昱说好,将车重新开回了道上。
  避过赶集的人群后车辆提速,很快驶离了镇上。
  道路两边有黄沙,有入秋金色的草秆,有浮动的白云与石块边有些露红的干苔藓……
  何遇盯着道上看,大半个小时后才偏头问:“这不是回驻地的路吧?”
  川昱揣着明白装糊涂:“怎么不是?”
  “石头和草垛长得不太一样。”
  川昱笑了一下:“你记得了?”
  她抿嘴,脸上露出一丝绯红,看着他没说话。
  川昱突然重重地按了一下喇叭,说:“你借钱给我们买车,出于礼貌,我也得贿赂你一下。”
  何遇勾着嘴角,饶有深意地问:“哪方面的贿赂?”
  川昱看着她:“你思想不健康。”
  “我什么也没说,你就猜到了,到底是谁思想不健康了?”
  她说话时唇缝间露一点儿桃色的舌头,性感,又不轻佻。
  川昱无话可说,只将车子往沙道一边的野地拐去。
  天高地阔,轮胎碾压在细沙之间有种“嘶嘶”的声响,像风,像肌理亲密的抚蹭。
  他说开窗,何遇便将窗子打开。
  “轰”一声,午后干燥的风息从两侧的车窗灌入,风声如野兽嘶吼。
  两边的景物逐渐变得有些模糊,像一串剪影,震荡着,不太分明,只留下一个黄色的印象在她脑海中里。
  何遇问:“前面有什么?”
  川昱大声回答:“你自己看。”
  车的速度依旧很快,何遇抓紧右上角的拉手,待了这么久,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将车开得任意无拘。
  不久,车速慢了下来。
  川昱拉开车门:“到了。”
  何遇从副驾驶下车,风将她的头发吹散了。
  她走到他身边朝四处望,满目黄沙,没有一点儿杂物。
  何遇问:“以前没见过,这是沙漠?”
  川昱将手递给何遇,拉上她,爬上一座沙丘。
  待到两人站稳在制高点喘匀了气,他才别过头说:“以后不是。”
  何遇皱了下眉,很快又舒缓下去。她拉着他的手,看着他侧脸俊朗的弧线。两人只是并肩站着,她却平白觉得安稳舒适。
  他将自己下一步的打算明明白白告诉她了。
  何遇笑了一声:“我喜欢干燥的地方,不过,我想这儿以后会很漂亮。”
  他没有别的话,目光盯着很远的地方,捏了一下她的手。
  很重,弄疼了她,她知道,他舍不得她。
  这样的动作维持了许久之后,何遇主动开口说:“明天,我准备明天就回北京去。”
  川昱转身:“我知道。”
  “知道还站着?”她突然一脸认真地反问。
  川昱抿了下发干的嘴唇,她挣脱他的手重重地推了他一把。
  沙丘不高,绵软松散的坡面也算不上陡峭,川昱摔在了地上,刚要爬起,何遇扑了过来。他抱着她,她也抱着他,从沙丘最顶端一直往丘下的一块平地上滚。
  头发、衣服、裤子、鞋……四处都被灌入的细沙蹭得发痒。
  她不觉得硌应,将手从他外套的边缘伸进里层挨肉的地方。
  川昱说:“这儿不好。”
  她将手又往里探了两寸:“天高地阔,你在,我在,不能更好。”
  又一道翻滚,川昱欺身撑在何遇身上,她睁着眼睛看他,肆无忌惮地笑。
  许久,川昱低头深深地吻了她。
  蓝天、烈阳、车斗里枯站的老马。
  两人在沙地里肆无忌惮地欢好,缠绵的声音消在风里,飘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何遇说自己喜欢干燥,将手搭在他健硕挺直的脊背上。
  川昱一边抚摸她、亲吻她,一边说:“北京天气清明时,我一切无恙。如果哪天起了风沙,你记着,我一定在现在这个地方,打竖井、埋水管、播草种……好好的。”
  何遇想了很久,吻了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