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炉边蟋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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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页

书籍名:《炉边蟋蟀》    作者:狄更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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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一个地方,有一堆野草和树枝在燃烧,他们一行人看着火焰在浓雾中闪着光,在日光下白晃晃的,红色的火苗不时从火堆中蹿出来,随后,据斯洛博伊小姐解释,观望造成的结果是,烟“灌进了鼻子”,呛得她咳嗽起来,对她来说,即便是最微小的刺激,她也会做出类似的举动。小宝贝被她吵醒了,并且拒绝再睡下去。而在此之前,博瑟就已经走到四分之一英里开外的地方,穿过了小镇的边缘,把守在凯莱布和他女儿屋前的路口,在他们一行人到达这家人门口时,它和瞎眼姑娘已经在人行道上站了很久,等着迎接他们的到来。
              我想顺便讲两句的是,在跟贝莎打交道的时候,博瑟使用的是一种特有的微妙方式,区别于它跟其他人的交流,为此我深信它了解她的眼疾。它从不凝视她的双眼,虽然平常它都是这样跟别人交流的,取而代之的是它总是轻轻触碰贝莎的身体,来吸引她的注意。我不知道它是不是曾经跟盲人或盲犬打过交道,但是它没有过瞎眼的主人,而且据我所知,老博瑟先生、老博瑟太太以及他们尊贵的双亲家族中任何一个成员,都未曾失明。也许博瑟全凭自己摸索,但至少它能控制局面,于是,它牢牢地牵制住了贝莎,咬着她的裙子,绝不松口,直到皮瑞宾格尔太太和她的宝贝孩子以及斯洛博伊小姐和那个篮子,全部平安地到达贝莎家。
              梅·费尔丁已经来了,她的妈妈也在——一个唠唠叨叨、满腹牢骚的老妇人,总是一脸恼怒的神情,她一直保持着苗条的身材,腰身只有床腿儿粗,以此显示自己是个超凡脱俗的人物。由于她一度家境殷实,或者说由于她煞费苦心地营造出这样的自我形象,让人们认为她也曾发迹过,随后,仿佛某些从没发生过的事情发生在了她的身上,抑或是这些不幸再没有离开过她一样——无论是哪种情况,结果都差不多——于是她越发显得出身优越、高人一等。格拉夫·泰克尔顿也来了,做出一副轻松愉悦的姿态,故意表现得怡然自得,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显现得惬意潇洒,仿佛与他们是一伙的,其实则格格不入,这情形简直就像一条小小的三文鱼跃上了金字塔的塔顶。
              “梅,我亲爱的老朋友!”多特叫着,跑到她身边,“见到你太高兴了!”
              跟多特一样,她的这位老朋友也全然沉浸在热烈的喜悦中,你要是相信我的话,那么我告诉你,她们拥抱在一起的画面也确实令人赏心悦目。毫无疑义,泰克尔顿是个有品位的男人,梅长得相当漂亮。
              你知道在某些时候,当你看惯了一张漂亮的脸,而它与另一张漂亮脸蛋儿相遇,要在它们之间做出比较时,那么这张脸可能会顿时黯然失色,再也配不上你往日的赞美了。然而现在,梅和多特站在一起时却并不是这样一种情况。梅的秀丽衬托出多特的娇美,多特的清新衬托出梅的自然,她们的美貌相得益彰、互相映衬,以至于约翰·皮瑞宾格尔走进屋里来的时候几乎不由自主地感叹道,她们俩真像是同胞姐妹啊——而她们并非亲生姐妹这一点,简直是唯一的美中不足了。
              泰克尔顿是带着他的羊腿来的,而更值得一提的是,他还带了一张水果馅饼,有新娘在场,我们是不会介意讲究点排场的,因为我们毕竟不是每天都能结个婚什么的,而且除了这些可口的美味之外,这里还有小牛肉、火腿饼和其他“东西”,就像皮瑞宾格尔太太说的那样。所谓的“东西”主要是指果仁儿、橙子、蛋糕和类似的小吃。所有的餐点都摆上餐桌,餐桌的一侧放着凯莱布的成果——一只大大的木碗,里面盛着热气腾腾的土豆。他们明文规定,禁止凯莱布提供其他菜品。泰克尔顿引领他未来的岳母到最重要的席位就座,为了给这场盛宴增添荣光,这位神态庄重的老妇人用一顶小帽镇住了全场,想要使这帮头脑简单的粗人对她心生敬畏,她甚至还戴上了手套。就让我们也成为上流人士吧,否则还真不如去死呢!
              凯莱布和女儿坐在一起,多特和她的老同学离得很近,善良的送货工则镇守餐桌的末端。斯洛博伊小姐独自一人坐在椅子上,离所有的家具都有段距离,这样小宝贝的头就不会再磕着碰着了。
              提里朝四周瞧了瞧,盯着那堆娃娃和玩具,那些娃娃和玩具也盯着她和来访的这群人,瞧了又瞧。站在街边门前的高龄绅士玩偶对眼前这场聚会表现出特殊的兴致,此时他们全都跃跃欲试:在起跳之前稍作停顿,似乎在聆听他们的谈话,之后便疯狂地翻起跟头,一个接一个,永无止息,连停下来喘口气的工夫都没有,仿佛这场聚会迫使他们进入了一种喜不自胜的状态。
              诚然,如果这些玩偶是因为看到了泰克尔顿的局促不安,并从中得到幸灾乐祸的喜悦,那么他们大可心满意足了。泰克尔顿根本就不能融入他们的谈话,他未来的新娘越是与多特聊得热火朝天,他就越反感,虽然他就是为了营造热烈的气氛,才把她带到这里来的。这个泰克尔顿啊,就是一只占着茅坑不拉屎的狗——他不快乐,别人也休想快乐,而当人家发笑他却笑不出来的时候,一个念头立刻占据他的脑海:她们是在嘲笑他呢!
              “啊,梅!”多特说,“亲爱的,亲爱的,变化有多大啊!说起快乐的学生时光,真是叫人又年轻了呢!”
              “怎么,你也不是特别老啊,从来没有老过,不是吗?”泰克尔顿说。
              “看看我那个老实巴交、忙忙叨叨的丈夫吧,”多特回答说,“他至少让我老了二十岁,对不对,约翰?”
              “四十岁。”约翰答道。
              “你会让梅显得老多少岁,我可说不好,”多特笑道,“但是下次她过生日的时候,也就差不多有一百岁了!”
              “哈哈!”泰克尔顿笑了,笑声干涩,像一只破鼓,表情就像想要拧断多特的脖子,而且易如反掌。
              “亲爱的,亲爱的呀!”多特说,“我就是想起来在学校时我们聊的那些话,我们说到要选什么样的人做丈夫。我可不知道他会这么不年轻、不英俊、不欢乐、不活泼!梅也好不到哪儿去啊!啊,亲爱的,想到我们是那样天真的傻丫头,真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呢!”
              梅是知道该笑还是该哭的,血色上涌,她的脸红了,泪水也在眼眶里打转。
              “我们也有过意中人,也曾跟他们交往,他们可都是神气活现的小伙子啊!”多特说,“那时我们几乎没有考虑过事情的结果。不过我是从没看上过约翰的,这点肯定没错,我甚至都没注意过他。如果我告诉你,你以后将和泰克尔顿结婚,你一准会扇我几巴掌,对不对,梅?”
              虽然梅在口头上并没有承认,但是她绝对不会说出“不”这个字,也没有任何否认的迹象。
              泰克尔顿笑出声来,嗓门很大,简直就像在嚎叫,约翰·皮瑞宾格尔也笑了一下,却显示出一贯的单纯善良和心满意足,跟泰克尔顿相比,他的笑声只能叫作窃窃私语。
              “这些事是由不得你们的,瞧瞧看吧,我们的出现让你们无法抗拒,”泰克尔顿说,“就是我们,我们赢了,你们那些年轻英俊的如意郎君现在在哪儿呢?”
              “有的人已经死了,”多特说,“有的人我们忘了,还有一些人,如果现在他们就站在我们中间,一定不会相信我们就是他们从前认识的女孩儿,他们不会相信自己的所见所闻,也不会相信我们就这样忘记了他们,不会的,他们连一个字儿也不会相信的!”
              “多特,天哪!”送货工惊呼道,“你这个小丫头!”
              她在讲这番话的时候,态度庄严肃穆,同时又激情洋溢,毫无疑问,她需要一个人静静地站一会儿,从而恢复平静。她丈夫温柔地提醒仅仅是为了给老泰克尔顿挽回一点儿面子,至少他是这样认为的;他的言辞也确有些效果,多特就这样突然停住,缄口不言了。但是在她的沉默中,也依旧涌动着一股非凡的暗流,掩饰不住的情绪蓄势待发,而警觉的泰克尔顿用那只半闭的眼睛瞄着多特,密切地关注着形势的发展,并且颇有用意地把她的话牢记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