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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林利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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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页

书籍名:《格林利夫》    作者:奥康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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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把脑袋收了回去,稍稍模糊的眼睛瞥了他一眼。“他们是不是就指望花我的时间,让我的人帮他们宰牛呢?”她问道,“这牛他们是不想要了吧,所以就这么随它跑掉,让别人帮着宰了?它吃了我的燕麦,毁掉我的牛群还不够,还指望我毙了它?”
              “我讲你的是,”他轻柔地说,“它撞了……”
              她非常严厉地看着他,说道:“好了,我一点儿也不觉得奇怪。有些人就这样。”停顿一秒后,她问,“到底谁做主?是O.T.先生,还是E.T.先生?”一直以来,她都在怀疑他们两人私底下争来抢去。
              “他们不争不抢,”男孩回答说,“他们像长了两张皮的一个人。”
              “哦。我猜你只是从未听到他们吵架。”
              “从来没人听到他们争啊抢的,没有人。”他说着,目光转移开,仿佛他这种傲慢无礼的态度针对的是其他人。
              “得了吧,”她回答,“要不是我忍受了格林利夫先生十五年,也不至于知道格林利夫家那点破事儿了。”
              黑人望着她,恍然大悟:“你是我保险人的妈妈?”
              “我不知道你的保险人是谁,”她厉声回答,“你把这张便条给他们,告诉他们,要是他们今天不来把牛领走,他们就是在逼自己的爸爸明天朝它开枪。”话毕,她扬长而去。
              整个下午,她都待在家里,等着格林利夫家的双胞胎来领走那头公牛。他们没来。我还得替他们操劳,她暴怒地想。他们简直要把我榨干。在晚餐餐桌前,她为了男孩子们的利益又重复了一下这件事,她要让他们清楚地明白O.T.和E.T.将要怎么干。“他们不想要那头公牛了,”她说着,“——把黄油递给我——他们就这么把它放跑了,让别人替他们操心怎么摆脱它。这情况你们怎么想?我是受害者。我自始至终都是受害者。”
              “把黄油递给受害者。”卫斯理说。他的脾气比平时更糟糕了,因为从大学回家的路上,他的车爆了一只轮胎。
              斯科菲尔德把黄油递给她,说:“哎呀,妈妈,朝一头老公牛开枪,你不觉得惭愧吗?毕竟它也没干什么,只不过给你的牛群注入了一点点杂种血统。我宣布啊,”他说着,“有这样一个妈,我能长成这么好的一个小伙子,简直是个奇迹!”
              “你不是她儿子,孩子。”卫斯理回答。
              她坐在椅子上,往后靠了靠,手指搭上了桌角。
              “我就知道这么多,”斯科菲尔德说,“我终于明白了鉴于我的出身,我能有今天这么好,我实在是很棒啊。”
              他们拿她开玩笑,讲起了格林利夫家式的英语。不过,卫斯理用他特有的音调穿插其中,如同一把刀锋。“成啊,让我说给你一桩,兄弟,”他说着,斜趴在桌子上,“但凡你有半点儿心,你早就知道了。”
              “是什么啊,兄弟?”斯科菲尔德问,宽宽的脸庞对着对面那张又瘦又窄的脸大笑起来。
              “是这样,”卫斯理回答,“你和我都不是她儿子……”不过,他猛地住了嘴,因为她发出了一种嘶哑的呼哧呼哧的喘息声,像一匹意外挨了鞭子的老马。她抬起屁股,从屋里跑了出去。
              “啊呀,上帝,”卫斯理愤怒地咆哮起来,“你为什么招惹她呀?”
              “我可没招惹她,”斯科菲尔德回答,“是你在惹她。”
              “哈。”
              “她没以前那么年轻啦,她受不了啦。”
              “她发泄出来就好啦。”卫斯理回答,“忍受的人是我。”
              他哥哥欢快的脸色大变,进而,一种丑陋的家族相似之处在两人身上显现。“你这种讨厌的杂种,没人替你遗憾。”他说着,越过桌子一把抓住了对方衬衫的前襟。
              她在房间里听到了碟子的破碎声,便穿过厨房冲回了餐厅。走廊的大门敞开,斯科菲尔德已经出去了。卫斯理贴地躺着,像一只巨大的昆虫,翻倒的桌边压在他身上把他从中间一分为二,破碎的盘子散落在他身上。她把桌子从他身上抬开,抓住他的胳膊要扶他起来。然而,他手忙脚乱地爬起来,狂暴地用足了劲儿推开她,继他哥哥之后,愤然冲了出去。
              她本来是会虚脱的,然而后门传来的敲门声让她身体僵直了起来。她转过身去,视线越过厨房、后廊,她看见格林利夫先生透过纱网,急切地往里头看。她所有的智谋立时毫发无伤地回来了,好像她就需要魔鬼本人来个挑战,就能全然恢复。“我听到砰的一声,”他喊道,“我以为灰泥可能砸到了你。”
              要是真有什么情况需要他,还得有人骑着马去找他。她走过了厨房和后廊,站在纱门后头,说:“没事儿,一点儿事也没有,就是桌子翻了。有条桌腿不太管用了。”她连个停顿也没有,“既然男孩子们没来把牛领走,那么明天你只好毙了它。”
              天空中,红色和紫色的稀薄光束交错,其后,太阳正在缓缓地下落,好似正从一段梯子上拾级而下。格林利夫先生在台阶上蹲了下来,背对着她,他的帽顶与她的脚在一个水平线上,“明天我帮你把它赶回家。”他说。
              “哦,不要,”她以讥讽的腔调说道,“你明天把它赶回家,下个礼拜它又会回这里来了。我清楚得很。”随后,她以悲伤的语气说道:“我很吃惊O.T.和E.T.会这么对我。我原来还以为他们会很感恩的。这两个男孩子在这个地方度过了非常快乐的时光,对不对,格林利夫先生?”
              格林利夫先生什么话也没说。
              “我以为是这样,”她说,“我觉得他们很快乐。不过现在,他们都忘光了我为他们做的那些美好的小事儿。要是让我想的话,他们穿过我儿子的旧衣服,玩过我儿子的旧玩具,拿着我儿子的旧枪去打猎。他们在我的池塘里游泳,射杀我的鸟儿,在我的小河里钓鱼,我从来没有把他们的生日忘掉,还有圣诞节,要是我没记错,时间过得很快,这些日子很频繁呢。现在,这些事儿他们都有没有想过?”她问,“没唉——”她自己回答。
              有几秒钟,她望着消失的太阳。格林利夫先生在仔细地审视他的手掌。过了一会儿,仿佛她只是突然闪过一个念头,问道:“他们不来把牛领走,你知道真正的原因吗?”
              “不,我不知道。”格林利夫先生语气确凿。
              “他们不来,因为我是个女人。”她说,“只要你面对的是个女人,什么事儿你都可以逃脱。要是管这个地方的是个男人……”
              格林利夫先生像被蛇咬了似的,很快地接口:“你有两个儿子。他们知道你这里有两个男人。”
              太阳消失在林木线[3]的后头。她俯视着这张阴暗的、油滑的面容,现在他抬起了脸,机警的眼睛在帽檐的阴影下闪闪发亮。她等到时间够久了,久到他能够明白她受到了伤害,然后开了口:“有些人学会感恩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格林利夫先生,而另外一些人永远也学不会。”她转身,留他自己坐在台阶上。
              半夜,在她的睡梦之中,她听到某种声响,仿佛一块大石头在她的大脑外层嘎吱嘎吱地打洞,而她走在里头,走过了一脉绵延起伏的美丽山麓,每走一步,她都把拐棍往前插下去。隔了片刻,她开始意识到那声响是由于太阳企图灼穿林木线,她停下脚步观望,因为知道这根本不可能而感到安全。它终归会同往常一样,沿着老路,沉没在她的土地以外。她刚刚停下脚步看的时候,它还是个膨胀的红球,等她站定了凝望的时候,它变得狭窄、苍白,直到看起来像一枚子弹。随后,突然之间,它从林木线之中爆裂,朝着她的方向从小山上飞快地滚落下来。等她醒来的时候,手掩着嘴,一模一样的声响渐渐细微,不过在她的耳中,仍旧清晰可辨。是那头公牛在她的窗下大声咀嚼。格林利夫先生让它跑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