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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妾是明珠郎似玉 三生石上两无缘

书籍名:《魔剑风云录》    作者:薜白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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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弱水痛楚的呻吟着,剧痛令她的神志略略清醒了些,她微启双目茫然而叫“弱竹。”李弱竹一下扑上前,一时间喜极而泣,“谢天谢地,姐姐你总算醒了。”李弱水哼哼道:“我睡了很久吗?”头痛欲裂,伸手去扶额头,触手而至的是粗糙的纱布,她腾一下坐了起来,“我的脸,我的脸怎么了?”思绪渐渐清晰,当日脸上奇痛,竟抓下一条火红的蜈蚣,是柯云霓搞得鬼,她愤怒的向她扑去,然后……

        李弱水甩甩头,“然后怎么了,我怎么什么也想不起来。”脸上有疼痛麻痒感觉,一阵奇痛,又一阵奇痒,令她伸手去抓去挠,可触手可至的仍是粗糙的纱布。李弱竹垂下头,不忍卒看。李弱水那张花般娇媚的脸上遍布被荆棘划开的伤口,由于中了毒蜈蚣的毒,伤口无法愈合,反而恶化溃烂,腐血四溢,发出一阵阵令人难以忍受的腥臭之味。一个昔日倾国倾城的佳人,在短短几天内成了人人厌弃的丑妇。

        李弱水又开始打量四周,“这是什么地方?我为什么会住在这里?轻钧呢?”李弱竹更是难受,荣轻钧得知李弱水的脸伤再也好不了,又转弯抹角从李弱竹口中套知所谓宝藏只是一个虚无的传说后抬脚就走。李弱水随隙被迁到了下人住的房间,大夫也不来了,甚至连提茶担汤的仆人也不来了。李弱竹去求了荣轻钧几次,反遭他轻薄戏弄,吓得她以后一见荣轻钧就躲得远远的了。

        “你听……”李弱水忽然叫了起来,“外面在奏乐,很好听的乐声。”李弱竹侧耳听去,果然有隐隐的丝竹之乐,李弱水又叫,“是喜乐,结婚的喜乐。”李弱竹傻了眼,打开房门冲出去。在外面乐声听起来更清晰了,是喜乐声。李弱竹四下打转,偏偏这下人房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好不容易见来了个提水的小丫头,李张竹一把拉住不放,直追问:“府里在为谁办喜事?”小丫头白了她一眼,“当然是二少爷和柯家小姐成亲的喜事。”说罢,甩开李弱竹,急急地去了。

        李弱水听得真切,想起当日出事之时柯云霓的出现及她一脸得意的笑,自言道:“是她引来苗疆二妖害我的,他们居然成亲了,我怎么办,我腹中的孩儿怎么办?轻钧说绝不负我,却又为何负我。”李张竹听在耳中,只觉肝肠寸断。

        李弱水一下又激动起来,发疯似得撕扯脸上纱布,叫嚷着,“我比她年轻美貌,还有一大批财宝,荣轻钧为何要舍我去娶柯云霓。”忽然又一下停了手,“荣轻烽呢?他不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侠吗?他弟弟负了我,始乱终弃,他也不管?”

        李弱竹泪如雨下,轻轻说:“荣大哥为救我们被毒蜈蚣伤了,被送回青城疗伤去了。”心中又加了一句,“他若是在,我们姐妹又岂会落到如此田地。”心中悲痛,嘤嘤而泣。李弱水一口气郁结在胸,直挺挺的倒在床上,如此终日缠绵病榻,不思饮食,人很快消瘦如柴。

        一日醒来,屋中见不到人,连李弱竹也不知去了哪里,侧耳听听,门外倒有隐隐的说话声。她扶着墙壁巍颤颤的站起,挪到窗口,就着窗纸上的破洞向外张望,门口站着两个人,一个是李弱竹,另一个竟是柯云霓。她穿着新媳妇的红袄,头发挽成髻,还插着花。只听李弱竹愤然道:“我姐姐是因为荣家才受得伤,如今还病着,你就要赶她走。这些日子我洗衣、劈柴,粗活无一不做,也算挣出了姐姐的药钱了。不要忘了荣大哥临走时叮嘱的话了。”

        柯云霓扇了她一耳光,“死丫头,和你姐姐一样风骚,还想勾搭大哥不成。”举脚又在她腹部踹上一脚,才略略解恨的去了。李弱水见李弱竹蹲在地上半天起不了身,心中难过万分。但她的眼睛很快一亮,她看见一个人,是荣轻钧,他终于还是来了,他还是没在忘记她。

        她忽略了李弱竹惊惧的模样,荣轻钧却没有忽略,抢步上前抱了她一抱,李弱竹的脸吓得唰白,低声叫道:“我姐姐在里面的。”荣轻钧佻笑着:“蛾皇女英,也是佳话。”伸手在李弱竹脸上摸了一把,李弱竹张口,在他指上狠狠咬了一口。荣轻钧负痛缩手,冷笑着道:“果然比你姐姐要泼辣些。”李弱竹哭道:“我姐姐救了你,还怀了你的孩子,你就这样忘恩负义。”荣轻钧道:“你姐姐救了我父子二人,我大哥也救了你姐妹,这帐早清了,若非看在她有了我的孩子,我早将这丑八怪赶出去了,为奴为丐为娼,也就只有天知道了。”

        屋内,李弱水发亮的双眸渐渐黯然下来,恨意在心头蔓延、燃烧。她轻轻抚摸着隆起得腹部,轻声道:“为奴为丐为娼?不,你负我,我夷你满门。”她嘴角泛起一丝冷笑,从袖中抽出一柄匕首来。这原本是趁李弱竹不备偷偷藏下的,原是自尽的,但始终下不了手。

        门开了,李弱竹见到她手中匕首,以为她要自尽,扑过来要抢。李弱水翻手将匕首藏到背后,说:“你放心,我不会自尽。”语气斩钉截铁,李弱竹倒疑惑起来,只听李弱水继续说:“你来,让我看看你。”李弱竹依言向她走近几步。李弱水用手指挑起她的下巴仔仔细细一番端详,凄然道:“原来你真长大了,是个小美人了。姐姐一直都忽略你了。”李弱竹抱住李弱水,哭道:“姐姐,但愿我没有长大,你还是以前的姐姐。”李弱水轻轻说:“原来荣轻钧一直在打你的主意。”李弱竹道:“他待你如此,我恨死他了。”

        李弱水眼大眼睛,“你真恨他?你会为你可怜的姐姐报仇的是不是?”李弱竹拼命点头,“可我们俩个又怎么报得得仇?”李弱水捧住李弱竹的面孔,死命得盯住她,“能报的,我虽然变丑了,你却依旧漂亮。”李弱竹想向后逃,却被牢牢抓住。李弱水继续说:“你穿上我的衣服,施上脂粉,一定能把荣轻钧迷得神魂颠倒。”李弱竹越听越害怕,只是哭道:“我为什么要迷住他。“她感到李弱水不仅恨着荣轻钧,也在深深的恨着她。

        李弱水冷冷道:“他既垂涎你,你就让他得了手又何妨。”李弱竹呆望着她,半晌方呻吟一声,“不。”李弱水道:“你逃不出他手心的,与其被迫,不如主动委身,也好伺机为我报仇。”李弱竹呻吟,“怎么报仇?”李弱水怪笑,“以你的姿色迷倒荣轻钧,令他夫妻失和,举宅不安,进而趁他不备,断了他的祸根。”李弱竹颤声问:“杀了他?”李弱水道:“他是习武之人,你杀不了他的。只是想他这个花花公子不知欺侮了多少女人,你若能令他变成个太监,就是替天下女人和你姐姐出了气了。那时候,想必荣家上下每一个的表情都会很有趣的。“

        李弱竹想不到李弱水会想出这样一个主意来报仇,心中大恸。李弱水用力捏住她的肩头死命的摇晃,“小妹,爹娘早逝,你是我一手拉扯大的,现在只有你能帮我,姐姐这辈子只求你这一桩,你就当是报答我的养育之恩了吧。“说毕向李弱竹一头拜倒。李弱竹去拉她,哪里拉扯得动,自己也“扑通”跪倒,心中一忽儿是荣轻烽高高大大的身影,一忽儿又是荣轻钧涎着笑的样子,一忽儿又仿佛觉得自己如同被送上祭台的祭品,重重叠叠的思绪象要将她整个人炸裂。

        李弱水将匕首塞入李弱竹手中,“你不想去,我也不逼你,你只要割断我的喉咙,我就再不逼你了。”李弱竹嘶声长叫,握住匕首冲了出去。李弱水则一屁股瘫倒在地,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她觉得浑身上下无一不疼,连心也揪痛得厉害,可揪痛中却隐隐有一丝快意。

        李弱竹再没回来。一个月,两个月,还是没回来,李弱水的衣食三餐倒周到起来,只是那些仆人们的目光都怪异得可怕。李弱水不在乎,以荣轻钧的轻浮好色,她的计划万无一失。又是两三个月过去,她的腹部已越隆越高,几已举步艰难,李弱竹却忽然回来了,一进屋,就“卟通”软倒,身子抖瑟一如秋风中的落叶。李弱水狂喜,“你终于报仇了。”李弱竹以手掩面,放声大哭。李弱水兴奋得浑身都痉挛起来,缩成了一团,分不清是兴奋还是剧痛。她惨叫着,“冤家,也是个冤家,说来就来。”李弱竹慌了手脚,“你肚里的宝宝要出世了吗?”李弱水冷汗涔涔,湿尽重衣,颤抖着双唇却说不出话来。李弱竹涩然,“你恨尽荣家人,却忘了你的宝宝始终也是荣家的骨肉。”

        等待的时刻伴随着撕心裂肺的惨叫,更令人心乱如麻,但随之一声响亮的婴啼,一切痛难也随之消失,换之得是欢欣和希望。李弱竹喜道:“是个男孩。”忙不迭得抱于李弱水看。李弱水见那男婴又瘦又小,十分赢弱,只是啼声响亮得烦人,一阵嫌恶,恨恨道:“把他掐死。”李弱竹抱了婴儿远远躲了开去,心中想:“姐姐仇恨荣家,怎么连自己的孩儿也恨上了。”就在她默默思忖间,房门被人重重一脚踢开,荣轻烽怒气冲冲冲了进来,挥掌狠狠扇了李弱水一耳光,骂道:“你这个狠毒的妇人。”李弱竹哭道:“是我下的手,你不要打我姐姐。”荣轻烽又一掌掴在她脸上,叱道:“不知廉耻,你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竟作出这种事,当日我就不该救你。”

        李弱竹哭道:“你当日就不该救我们,否则岂会受那么多折磨。”李弱水扯下蒙在脸上的纱巾,一张疤痕累累的脸令荣轻烽不寒而栗。她“咯咯”怪笑,“荣轻烽,荣大侠,你来为你那不争气的弟弟出头吗?有因必有果,他欺侮女人太甚,活该落个断子绝孙的下场。”荣轻烽气得脸也白了,“你让弱竹替你报仇,你搭上了她一辈子幸福,难道她一个姑娘家的清白、名节就那么不重要。”

        李弱竹听在耳中,痛在心里,唯觉肝肠寸断。李弱水斜睨了他一眼,“你心痛了,你一向清心寡欲,也会为女人动心,你竟然喜欢上弱竹了。”荣轻烽望着李弱竹,说不出话来。李弱竹泪眼模糊,也在望他,心说:“你只要说一句话,我就是当场死了也甘心了。”

        “啊哈,贱人,你们果然还在这里。”荣轻钧一头冲进来,双目充血,恶狠狠盯着李家姐妹,宛如一头嗜血的野兽,要将她们一口吞掉,平日里装出来的翩翩风度荡然无存。他又瞪向荣轻烽,嘎声叫:“大哥,你还等什么,快杀了他们!杀了她们!”荣轻烽道:“一切祸根都是你自己所种,又怪得了谁。”荣轻钧大声怪叫,“你居然袒护她们,他也被她们的美色所迷了吧。以前三五年才回家一趟,这一次没等伤好就往家赶,你也被迷住了。”

        李弱水忽然笑道:“兄弟二人一式得恋色,活该得报应。”荣轻钧骂道:“蛇蝎妇人。”一拳抡起,荣轻烽不料他说杀就杀,毫无顾悉,要拦已来不及,只以“卸”字决,疾点他的“云门”穴,卸去他手中力道。与此同时,李弱竹扑上前去,替李弱水挡了一拳。”

        “小妹。”李弱水尖叫,荣轻烽一把抱住李弱竹,“弱竹妹子,弱竹妹子。”李弱竹气喘吁吁,“我答应姐姐替她报仇,然后一死了之,可惜却报答了不你的恩情,我对不住你。”荣轻烽见她口角溢血,气息起伏,又疼又惜,柔声道:“你放心,你不会死,荣大哥一定救你。”荣轻钧叫:“大哥,这贱人害我如此,你还救她。”扑上来要再补上一掌,荣轻烽觑得真切,抱着李弱竹滴溜溜一转,化去掌力,扬手补点了他的“曲池”穴,荣轻钧僵立,动弹不得。荣轻烽道:“二弟,对不住了。错由你生,责也只有你承了。”抱起婴儿,塞入李弱水怀中,催促道:“快逃吧,走得越远越好。”李弱水问:“那我妹子……”荣轻烽一板脸,叱道:“快走。”李弱水只得抱了婴儿,一阵风似得卷了出去。

        荣轻钧嘶声怒骂:“你这个假仁假义的混蛋。我恨你,恨你。”荣轻烽叹了口气,“你恨我何用,好自反省吧。”抱了李弱竹出门而去。

        荣轻烽不料李弱水还是未能逃出,她力小体弱,兼之久病不起,一路跌跌撞撞,滚滚爬爬,渐渐被荣家父子和柯云霓迫到江畔,身后江涛滚滚,面前剑芒吞吐,当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

        她心一狠,将婴儿横在胸口,冷笑道:“杀呀,这可是你荣家唯一根苗,你们来杀呀。“荣擎须眉皆动,柯云霓弃了剑,”我就不信夺不下这孩子。“李弱水恶毒得笑,”你夺孩子做什么,慰籍你以后的漫漫长宵,只能守活寡的岁月吗。”柯云霓气得几欲晕去,扑上前去夺孩子,李弱水一松手让她抱去,却低下头死命在她肚腹上一撞,俩人缠作一团,如一截断木桩一样跌入了滔滔江流之中。

        荣家至此元气大伤。谁都以为李弱水、柯云霓及那甫出生的婴儿一定淹死在那湍急的江中了,不料,几年后李弱水居然又回来了。她不但活着,而且活得很好,脸上的伤也治好了,还不知从哪里学得一身本事。她重回江南,向荣家寻仇。荣擎终在惊恐、郁郁中死去。她还要向荣轻钧下手时,荣轻烽赶了回来阻止了她,并带走了荣轻钧,并告诉了李弱水她妹妹的下落。

        李弱水姐妹几经磨难,再团聚在一起,本是一件高兴的事。但姐妹二人却已无法再象以前一样相亲相爱。李弱水以为自己恢复了容貌,荣轻烽一定会喜欢上自己。可荣轻烽视她如毒物一般退避三尺。李弱水由爱生恨,迁怒李弱竹,嫉妒蒙蔽了亲情,她强行带走李弱竹,将她囚于墓室中,最终活活钉死在棺中。

        李弱竹死前将她姐妹与荣家兄弟的纠葛记了下来,最后她只写道:“世上有因必有果,终有一天姐姐也会尝到在墓室中等死的滋味。

        ……

        竹泪深深吸了口气,内心里有一阵抽搐感,她又一次将目光投向那具棺材,里面躺得人是李弱水的亲妹妹,她为她姐姐付出了那么多,最后仍死在胞姐手中,想到自己十几年与李弱水朝夕相处,最后被她诱来此处囚死反而不足为奇了。

        墙上的松明渐渐燃尽,四下里一片漆黑。竹泪心知必死,反而坦然了些,累极倦极之中不觉昏昏然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听“轰”一声,一道强烈刺目的阳光照在她脸上,习武之人反应远较常人灵敏,虽然一时间尚未弄清墓室门怎会开了,但既有逃生之机,又怎容坐视,当下一提真气,人翩若惊鸿,飞身掠了出去。

        阳光照在身上,清新的空气扑鼻而至,令竹泪油生隔世之感,她深深吸口气,精神为之一振,这才发现地上趴着一个女子,是当日闯入弱水宫禁地四人中的一个。她惊惧的望着竹泪,半天作声不得。竹泪见她趴在墓前,手握铁盆及盆中蜡制的果品,心中明白,微微一笑,心想:“那天我要杀你们,今天反而是你救了我。”见那女子已虚弱得连路也走不动了,心下恻然,抬手与那女子掌心相向,催动真气向她体内输去。半盏茶后女子已略略恢复些精神,问:“你为何救我。”

        竹泪淡然,将墓室机关扶正,道:“是你救我在先。”女子恍然:“原来这是个机关。我又饥又渴,眼花耳迷,乍见盘中花花绿绿,实在高兴,迫不及待扑上来,想不到墓顶忽然裂开一个大洞,我几乎以为神鬼显圣。”

        竹泪见她说话举止多带小儿女态,眉目间死僵僵的,有些奇怪。那女子很会察言观色,知她起疑,索性往脸上一掀,揭下一层薄薄的物事来,再瞧那女子,双辫及肩,眉目间稚气尚存,分明只是个花信年华的少女。她向竹泪嫣然一笑:“我姓凌,名冰妆。”

        竹泪沉吟了一遍,“凌冰妆,唔,我记下了。”又环顾四下,问:“你那些同伴呢?”凌冰妆淡淡道:“也不是什么同伴,只是路上听他们说要到弱水宫寻宝藏,一时好奇就跟了来,想不到差点连命都没了,他们都死了。”竹泪心道:“这孩子说得轻松,弱水宫岂是随便能闯得。”凌冰妆道:“我在家中也学过一些五行术数,以为能走出这片竹林,谁知却越陷越深。”竹泪说:“此林是反九宫,你依常理去解,难怪反而会深入墓地。”凌冰妆笑道:“若非如此,我也救不了你,你也救不了我。”

        竹泪望着竹林深处的弱水宫,弱水宫依旧清雅,只是想到李弱水的歹毒心肠,美丽的弱水宫已如魔鬼设下的陷阱一般,她一刻也呆不下去,心中暗暗想:“娘娘你救过我,如今我已将命还给你了,从此我再不欠弱水宫了。”此意一起,心中一阵轻松,整整二十年,她一步未出这片竹林,如今是该结束了时候了。可是,竹泪一下又消沉起来,该何去何从呢?那失去的记忆使她对二十年前的往事一无所知,她不知道自己是谁,家在何方。

        凌冰妆见她一会儿展颜,一会儿皱眉,笑道:“我已把我的名字告诉你了,你也该告诉我你叫什么,否则我该怎样称呼你呢?”竹泪茫然:“我不知道,实在记不得,二十年前的一切对我而言是空白,弱水娘娘给我取了个名,叫‘竹泪’,我就只能叫竹泪了。”凌冰妆道:“原来你是得了失忆症。真是太巧了,我家世代行医,尤其是我祖父,江湖人称‘药郎君’的就是他,他若是看不好的病,那人八成只有回家等死的命了。”竹泪虽不知药郎君是谁,但见凌冰妆自信满满,也心生希望。刚要领着凌冰妆出宫,凌冰妆反而拦住她,说:“弱水宫的反九宫阵也不稀奇,我自己走得出去。”率先大步而去。竹泪“啧啧”称奇,心想:“这姑娘年纪虽小,见识却广,只是好胜心未免重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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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官道上急驰而过一辆马车,车上是薜思过、林忆昔、沈梦怜三人。长途跋涉,令三人显得风尘仆仆。沈梦怜望着车外的风景,心早已飞回到家中。马车每前进一步,就离家近一步,就离李南群近一步。如果她知道这个消息,是不是会高兴得蹦起来呢?屈指一算,离家已一年有余,家里会一切依旧吗?爹娘、殷梨、殷奶奶他们是否也想念我呢?

        薜思过似乎瞧破她的心思,叹道:“世上还有什么是比性命还金贵呢。你执意返乡,又能与亲人、爱人相聚得几日。”沈梦怜嫣然一笑,“我不怕的,只要和南群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的。”薜思过默然。林忆昔道:“别劝她了,想人生在世,有几件事是称心如意的,她觉得这样会得到快乐,为什么不这样做呢。”沈梦怜见薜林二人为自己日夜赶路,心中老大过意不去,道:“两位大哥也累了,去前面的客栈歇歇再走吧。

        林忆昔依言将马车停在客栈门口。才进得店中,薜思过、沈梦怜均是一呆,沈梦怜已失声叫了出来:“韩君如。”竹泪惊诧得抬起头,望着他们,诧然反问:“韩君如是谁?”脑中有思绪万千,剪不断,理还乱,思绪又飘忽起来。

        沈梦怜还想再问,凌冰妆已拦住她的话头:“姑娘口中的韩君如可是雪舞寒梅老庄主韩绍羽的长女,已仙逝多年的韩大小姐?”沈梦怜迟疑点头。凌冰妆嘴角露出一丝笑:“沈姑娘真是荒唐,韩君如已死多年,怎可能忽然复活。”沈梦怜被她一通抢白,只得讷讷道:“真是很象。”林忆昔沉声道:“你们是谁?”凌冰妆讥诮道:“这话该我来问才是。”笑了笑,缓了口气,“告诉你们也无妨,她是竹泪夫人,不是韩君如。”

        沈梦怜依旧疑疑惑惑,薜思过强行将她拉开,“不要问了,你的身份被那姑娘一眼识破,再说下去只怕连行踪都要暴露了。”沈梦怜嘟哝着:“怎么与画像上的韩君如一模一样呢?世上哪有这等怪事。”要再去打量竹泪一番,谁知那座位上已空空如也,想是趁他们谈话之即悄悄走的,她不由黯然,恍然若失。

        薜思过有些担忧起来,连连催促快走。于是,宁静的道路上又响急促的马蹄声。

        一路披星戴月,日夜兼程。终于回到了沈梦怜的家乡,那名叫沈家村的小村庄。村口的老梅虬枝如铁,村边的溪流清澈见底,溪边的树林青翠茂盛。一切都没有改变,一切都和一年前的一样,跟沈梦怜心中所想的一样。

        一切都没有改变。

        沈梦怜长长吐了口气,驻步于梅树下,喃喃自语:“到家了,终于到家了。”她的脸因兴奋而泛起了红晕,眼中甚至闪烁出泪花。薜思过仿佛也感染了她的快乐,推了她一把,“快回家去看看吧。”沈梦怜撒腿就跑,村里居然静悄悄的,不见人影。只有鸡在觅食,狗蹲在路口,用极不信任的眼光瞪着她,不时吠上几声。不知为什么,沈梦怜一阵心虚,脚步也慢了下来。

        沈梦怜家的大门紧闭着,门口挂得铁锁锈迹斑斑,显然已很久很久没人出入了。沈梦怜呆立,“娘没有回来吗,连她也不要我了。”窗户上窗纸剥落,就着窗眼向内张望,屋里空荡荡的,竟什么也没有了。“爹呢?他也不在这儿住了吗?”就在她有些茫然的时候,村里居然有了喧杂声、鸣乐声、鞭炮声、声音越来越大。沈梦怜侧耳听了一会儿,“是喜乐,村里有人要成亲吗?”她跑到路口张望,果然村里的老老小小正簇拥着一顶花骄,吹吹打打的过来了。她死死盯着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新郎,只觉心正在不停的下坠,下坠,坠到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中去了。

        薜思过也看清了新郎的模样,脱口而叫,“李南群!他居然成亲了。”沈梦怜哆嗦着双唇,颤声道:“海未枯,石未烂,情却已变。”想到一直以为坚若金石的感情如此不堪一击,想到曾经发下的海角天涯,两情相系,地久天长,情深不渝的誓言,心如刀绞,再承受不住,张口吐出一口血来。

        林忆昔怒道:“负心之人,可恨!”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拽住李南群的马笼,喝道:“李南群,薄情负义,该杀!”沈梦怜嘶声叫:“林大哥,住手,莫杀他。”一下子喜乐声,喧杂声全体消失了,迎亲的队伍也停了下来。李南群吃惊的望着沈梦怜,半晌才叫:“天哪,梦怜。”沈梦怜看着花轿,花轿边的殷奶奶一身簇新的衣衫,也冷冷的盯着她。她幽幽叹:“原来你娶了阿梨。”她感到周围的人的目光如刀一样厉,她感到少女绚烂的梦幻如肥皂泡一样幻灭。

        林忆昔道:“梦怜你千辛万苦,跋山涉水回来,只为这等负心人,真是太不值得了。”一把揪住李南群的衣领,将他揪下马来。殷奶奶大喝:“狂徒,敢来搅局。”挥臂格开他的手。林忆昔不备,被震退半步,又要上前,沈梦怜叫道:“罢了,罢了,林大哥你放了他吧。”以袖掩面,跑了开去。脚下一脚高一脚低的,糊里糊涂居然又跑到昔日与李南群最多停留的树林中,睹物思情,嚎啕痛哭,心中只是想:“莫非一切都真该结束了。”

        李南群紧跟了来,立于她身后,却不去劝,反而慨叹:“你已不是以前的梦怜了。”沈梦怜愤然,“你也不是以前的李南群了。”李南群不语,从他再一次见到沈梦怜的一刻起,他就知道他与她已是两个世界的人了。面前的丽人令他几乎不敢正视。沈梦怜俨然已如名门闺秀一般,纵使伤心痛哭也无损她高贵的气质,优雅的举止,清丽的容颜,还有她身上的书卷气,她已与一年前那羞赧、腼腆的小姑娘判若两人了。

        沈梦怜冷冷:“你既已娶了阿梨,我也不留你的信物。”从腰间取下那柄一年来从未离身的匕首并发间的珠花一同掷还。李南群期期艾艾了许久,才从怀中取出臂环,握于手中,迟迟不肯交还。沈梦怜见他成亲之日还贴身带着她的东西,又气苦,又伤心,劈手夺过。李南群说:“我是不得已的,是奶奶逼我的。”沈梦怜心想:“婚姻乃终身大事,又岂是殷奶奶强逼得了得。多半是你出人投地的功利心太重,想学殷奶奶的武功好出去扬名立万所致。”以手掩面,不再听他。乃见李南群无奈离去,又是伤心落泪。

        当日,沈梦怜便随薜思过,林忆昔离开了这生她育她的故土,想到从此再无可能踏上这片土地,想到天地茫茫,已无她的容身之处,由不得悲从心来。薜思过:“还是跟薜大哥回雪舞寒梅去吧。”微微犹豫了一下,“或者是跟你林大哥回玉剑山庄。”

        沈梦怜犹豫着没有说话,一旁倒有人冷冷的接了口,“玉剑山庄,现在哪里还有什么玉剑山庄。”薜思过沉下脸,斥道:“花倚绿,你一路上跟着我们,还想乘机掳人吗。”花倚绿瞪眼,但关切之情仍溢于言表,“我跟着你,是要你千万不能带沈梦怜回雪舞寒梅。”薜思过:“难道还带去你花家不成。”沈梦怜已听出她话里端倪,抓住花倚绿的胳膊,连声追问:“出了什么事?”

        花倚绿甩落她手,只向薜思过说话:“弱水宫放出风声,沈梦怜滞留雪舞寒梅。三教九流,各门各派要夺魔剑的人全涌了去,半路上又听说沈梦怜去了玉剑山庄。又蜂拥了去,谁知庄中非但空无一人,还被烧成了一片白地。”沈梦怜的脸色唰得白了,薜思过、林忆昔的脸色也一下变得很难看。林忆昔:“玉剑山庄被烧了,那我义父呢?”

        花倚绿:“你义父根本未出现,只怕是见对方人多势众,害怕不敢出来了。我爹说他是知道是谁在造谣暗算玉剑书生,只是那人来头甚大,没有确凿证据不敢乱说,”林忆昔知林兆闻无事,心里稍安,说:“玉剑山庄本已残破,烧了无伤大雅,日后我定能将它重建。”沈梦怜知他在宽慰自己,可依旧十分难过。

        花倚绿道:“庄子烧了是可以重建,名声毁了可补不过来。堂堂玉剑书生在江湖上也算一派宗师,见强敌来临竟溜之大吉,真真贻笑天下。”林忆昔抚掌而笑,“我义父才真正高人一等,深谙用兵之道,既然古有孔明空城之计,今日为何不能玉剑书生‘避实击虚’。”他横了花倚绿一眼,“只有粗夫莽汉才只逞一时之快,而无后虑。”花倚绿气得转头不理他。薜思过焦虑不安,不知自己家中情况,见花倚绿还纠缠不休,忍不住斥了一句,“话都被你说光了,还不走。”话一出口,又觉得她特意赶来报讯,盛情拳拳,自己的话未免太无情了些,心下歉意的很,忙又补了一句,“你对我的好,我记得的。”花倚绿本欲发怒,听得他后一句话,倒把一腔火气散得一干二净,一下笑出声来,说:“好吧,那我先去了。只是你们千万不要回去雪舞寒梅了。”薜林二人面面相觑,沈梦怜呻吟:“雪舞寒梅遇险,玉剑山庄被焚,天哪,天哪,我纵万死难赎其罪。”

        傍晚时分,三人投宿客栈。沈梦怜心事重重,一直魂不守舍,在客栈的走道上与一妇人撞了个满怀。那妇人盯了沈梦怜一眼,沈梦怜也呆呆直看着她。薜思过忙代她道了歉,妇人才不说话。沈梦怜心里直虚,“怎么会这样,她分明就是我娘,怎么理也不理我,难道她也不要我了吗。“想要追上去,抱住夕霞痛哭一番,诉说一年来的所遭所遇。薜思过却只以为她受刺激过大,情绪难以自抑,将她强拉强扶进了房间。

        入夜,沈梦怜躺在床上,辗转难以入眠,往事历历在目,令她心碎神伤。

        猛然间,她惊跳起来。月光正清晰得将一个人的身影印在窗上。多么熟悉的身影,从小到大,午夜梦回,总能见到这个人站在自己床前,用一种溺爱的目光注视着自己。

        “娘。”沈梦怜赤足跳下床,打开了窗。妇人纵身跃了进来,随手点燃了桌上的灯。这一次,沈梦怜看清了。她虽酷似夕霞,但分明又不是夕霞。她犹豫起来,妇人微微一笑,轻声唤:“梦儿。”沈梦怜诧道:“你认识我吗?还知道我的小名儿。”

        妇人说:“我是夕霞的孪生妹妹,我叫晚云。”沈梦怜恍然:“原来你是我娘的妹妹,在走道上我还将你当做我娘,奇怪为什么不理我。”晚云:“有薜林两家的人在,我不便认你。”沈梦怜:“我明白的,因为我亲生的妈妈是因薜林两家才死的,她就是韩君如,对吗?”

        晚云:“原来你都已知道了。”沈梦怜涩然:“果然如此,我心疑已久,只是一直不明白我娘为什么会与薜叔叔分开,会嫁给我爹,然后又夫妻失和,乃至生下我不久后就自尽了,我不敢问他们,请你告诉我好吗。”

        晚云:“你既知道自己的身世,是也该知道你娘的身世了。只是事情相隔久远,只怕要从雪舞寒梅的老庄主韩绍羽身上说起了。”

        据说韩绍羽年青时风流倜当,武艺超群,倾倒了许多少女的芳心,但他却只喜欢一个楚姓女子,可最后两人却不明不白的分了手。当时也有些流言,有说那少女水性杨花,攀上了另一世家子弟;有说韩绍羽为娶另一世家千金而暗算了她;还有的就是关于魔剑的,说那少女在争魔剑一役中死于非命。总之,江湖上再没有那楚姓少女的踪影,而韩绍羽则很快与另一世家千金夏怡成婚。不久夏怡生下一女,取名君怡。就在君怡呱呱落地之时,韩家大门也传来婴儿的啼哭声。婴儿是个女娃,看似才足岁,长得粉妆玉琢,惹人怜爱,襁袍中还有一封信及一只作为信物的臂环。

        韩绍羽看了信,脸色阴沉得可怕,但还是将女婴抱进了门,取名君如。对于君如的来历,生母是谁绝口不提,对此夏怡深为不满,但她出身名门,修养很好,平日也不苛待君如,只是出于一种自然的天性对她十分冷落。因此,从小君怡就如家里的公主一样,倍受父母的疼爱,而君如虽然也是锦衣玉食,却少人真心关怀。好在姐妹二人虽非同胞,平日里也相亲相爱。

        数年之后,韩家又来了一男童,就是薜楚白了。韩绍羽见他资质甚佳,便收他为徒,与君怡一起练功。至于君如,从小到大,韩绍羽都未传她一招半式的武功。随着岁月的流逝,三人渐渐长大,薜楚白对两个师妹十分疼爱,尤其是君如,两小无猜,心心相应,彼此情愫已深。

        一年春季,三人结伴去泰山游玩,途中游山玩水十分逍遥快乐。某日,君如独自外出散步,不料误踩山中猎人捕猎的陷阱。此类陷阱对于薜楚白、韩君怡而言如履平地,对韩君如而言却难如登天。就在她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时候,玉剑山庄的少庄主林兆闻途经此地,将她救起。虽只惊鸿一瞥,虽当时韩君如狼狈不堪,但林兆闻已为韩君如的风华气质所深深吸引。

        同为江湖儿女,加之感激林兆闻救了韩君如,四人很快热络起来,同游泰山。期间,林兆闻始终伴于韩君如身边。他家学渊博,又见多识广,将泰山的种种传说、典故一一娓娓说来,令君如三人对她钦佩万分。君如久处深闺,天真不解人情世故,也不知男女避讳,无意间的言行令林兆闻误作君如对他有意,兴奋不已,返家后即向父母央求提亲。

        而君怡一日无意窥知了薜楚白、韩君如的私情后,羡妒交加。她一直喜欢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也一直以为这个师兄日后定会娶她的。想不到韩君如会不声不响的抢走了她最心爱的人。自小养成的娇纵脾气反而更令她下定非薜楚白不嫁的决心。父母不忍拗她所愿,又适逢林家提亲,便欣然允婚,令韩君如嫁于林兆闻,而薜楚白则娶韩君怡。

        薜楚白、韩君如惊闻此讯,难舍难分,虽也起反抗之心,俩人双双出逃,但终因薜楚白一时软弱心怯而无法实行。韩君如怒极怨极,扯断心爱古琴上的琴弦,说:“古有伯牙为知已毁琴,既世无知音,此生再不操琴。”也曾举剑自刎,要以死相抗父母的独断专行,但最后也未成功,从此性格大变。

        于是一对心心相印的情侣终因一个严父之命难违,一个师恩深重难抛而撒泪分手。

        洞房花烛夜,林兆闻满心欢喜的挑开新娘的红盖头,看到的是一张凄苦、无奈、憔悴、泪痕满面的脸。韩君如幽幽说:“我喜欢的是薜师兄,这辈子已不可能会喜欢上你了。”一番话,坦白得几乎让林兆闻发疯。他对薜楚白妒恨交加,发誓要赢得韩君如的芳心。

        薜楚白、韩君怡婚后育有一子,取名‘思过’,颇带怀旧之心。韩君如经过一段时间的磨砺及冷静自处,心绪渐平,虽还时时伤心,但也没有了新婚时的满腔激愤,也有了身孕。本以为这样平静的日子会一直这样过下去,谁知……

        那一日,韩君如归宁返家,适逢薜楚白,四目相对,却相顾无言,唯有满心苦涩。薜楚白思绪混沌,一时冲动下离家出走,卷入魔剑的风波里。韩君如心知薜楚白出走是为了躲避自己,但江湖上魔剑风波已起,介入者九死一生。她不顾自己已身重,只身去寻薜楚白。薜楚白果然在混战中重伤,韩君如拼力救他,也就在那一次,韩君如在天下人面前展露了一身神鬼莫测的剑技,引来旁人的猜忌。

        韩君如浑不知前途艰险,只顾悉心照料薜楚白,俩人返家途中,韩君如动了胎气,在一树林里分娩产下一女婴。当时,韩君如心中已生不祥之念,说:“林中的夕阳虽美却短暂。”要将女儿取名为“林夕”,经薜楚过劝阻才罢了。

        产后虚弱的韩君如半昏半睡的倚在薜楚白身上,恰被前来寻妻的林兆闻撞见,妒火中烧的林兆闻当场要与薜楚白兵刃相向。为免他夫妇之间再起冲突,薜楚白只身离开。

        韩君如携女随林兆闻回家,但夫妇二人根本无久别重逢的喜悦,反而隔阂日深,互不理睬。韩君如给初生的女儿取名作“碎梦”。心中疑虑的林兆闻本就诸多猜忌薜韩两人的关系,偏偏韩君如对此事三缄其口,更令他疑念重重。当他听说传闻,说薜楚白。韩君如出双入对,形影不离,甚至共处一室时,妒火再难平息。他闯入韩君如房中,扔下一柄剑,令她自行了断。韩君如秉性高傲,当年情变已令她性格偏激,事已至此,更不屑于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作一字半名的解释,自言“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带着幼女及贴身两个婢女夕霞、晚云闯出林家。林兆闻盛怒之下,一路追杀,夫妇二人动了手,却伤及幼女。林兆闻以为女儿已死,痛悔不已。而韩君如逃走适逢当年在家时的好友清风道长,以韩家密制的灵药及清风道长的道家元气救活孩子,为免爱女再受她牵连,将女儿托附夕霞,令她在当地择一人下嫁,抚育幼主,然后和晚云黯然离去。

        那段亡命天涯的岁月里,江湖人都以为韩君如的一身武功源出魔剑,对她一路追杀,晚云想回韩家求救不果,反与韩君如失散。后来辗转听说,韩君如在一断崖上,一剑独挑当世八大高手不支落败,愤而投崖。林兆闻悔逼妻太甚,至使家破人亡,从此一蹶不振。……

        沈梦怜听罢生母身平坎坷,心内百感交集,对薜林两家人言行间的疑惑皆获解答。晚云泣道:“当年,我主仆三人举步为艰,老庄主若肯施以援手,小姐何以致流离失所,最终投崖自尽。”沈梦怜凄然,“我娘是她收养的弃婴,可也有二十年的父女之情,韩老庄主忒也心狠些。”

        晚云:“你娘当时总担心你日后也会卷入江湖恩怨,所以才嘱咐夕霞不可传你武功,只教你清风道长所传的道家培元固气的口决,以强身健体。可惜你如今身世败露,恐怕外人会以为你娘会把魔剑传给你而对你追杀不休。”沈梦怜:“命之如此,无可奈何。”  />


        晚云:“我得到消息,夕霞去了青城,向清风道风求助相救于你,我也决意去青城,你也跟我去吧。”沈梦怜沉吟半晌,“我有些怕清风道长。”晚云失笑,“清风道长是最正直不过的人。当年连你娘也极敬重他,真是个傻孩子。不过我带着你路上会不安全,你且跟着薜思过、林忆昔二人,等我将一切安排好后就来接你。”说罢,俯身亲了亲沈梦怜的脸,才依依不舍的去了。

        沈梦怜俯在桌上,想了一会儿,呆了一会儿,又取下臂上的臂环来看,“原来这臂环是外祖母留给我娘的,我娘又把它留给了我。只是我母女二人的命运未免相象了些。”心情激荡下,“哇”一口血呕出来,溅在臂环上。臂环似通灵一般,竟将血吸了进去。再看环身,也已不似以前那样呈暗青色,而是隐隐有些发红。沈梦怜又怔了一会儿,身上感到有些寒意,这才想起窗户未关,才立起身,便觉身上一僵,人已动弹不得。窗口立着一个人,目光如冰。沈梦怜的最后一个念头便是原来寒意是从那人的目光而来的。……

        薜思过、林忆昔一直到第二日才惊觉沈梦怜的失踪。林忆昔:“来人倒是好轻功。”薜思过:“我想起一个人来,纵非是他,也大有嫌疑。”林忆昔问:“是你那花姑娘吗?”薜思过冷冷:“只怕她没有那么好本事。我说的是她父亲花谢春。日间花倚绿已将我们的行踪打探清楚,夜里花谢春就来掳走梦怜,父女二人果真合作无间。”林忆昔焦燥起来,”我们立刻赶上,应该还能追上。“他俩与沈梦怜相处已久,感情已深,想到花谢春性情诡谲难测,沈梦怜会因此受他茶毒便心急如焚,恨不能插翅立刻赶到花家。

        两人当即拍马疾追,日夜不息,不日果追见一黑衣人。薜思过喝叫:“花谢春。”林忆昔见那人一袭黑衣,连面孔都遮得严严实实,问:“你怎么知道他就是花谢春?”薜思过:“花谢春素来诡谲,从不以真面目示人,一年四季带一顶阔边、蒙纱的帽子,只着黑衫,衫上别一朵红花。此人嗜花如命,嗜武成狂,为得魔剑只怕会不择手段。”说话间,两人离黑衣人又近了些,黑衣人听得动静回头来看,林忆昔见他胸口果真别着一朵小红花,叫道:“他真是花谢春。”

        花谢春“嘎”一声怪笑,飞过两团红红的物事来。薜林二人疑是暗器,闪下马来。岂料那暗器并不袭人,只打向二人的马。那物事也不是什么厉害暗器只是两朵小红花而已,花插入马眼,马负痛狂嘶,落荒而逃。

        薜思过怒叱:“花谢春,将梦怜还来。”发足向他追去。花谢春竟不与他动手,策马跑出里许,又停向来向二人招手。三人追追赶赶停停直至花家。薜林二人沿途追赶,不得休息,已劳累不堪,但念及多一时耽搁,沈梦怜便多受一时苦楚,索性一鼓作气闯进花家。

        整个大厅空荡荡的,花谢春也不知去向。薜林二人奇怪起来,绕过大厅,来到后院,两人一起变了脸色。

        地上横七竖八全是死尸,足有十几具之多,均七窃流血,死状可怖。薜林二人纵使胆大,也毛骨悚然起来。林忆昔伸手一指,“那是什么?”薜思过望去,廊柱上钉着几个花瓣拼成的字,“杀人者薜思过,林忆昔”。他暴跳起来,吼道:“花谢春要嫁祸我们吗?”林忆昔见柱旁倒卧一黑衣人,将他翻过身来,他的黑衫上赫然也别着一朵小红花。林忆昔揭了他的帽子,问薜思过,“他是花谢春吗?”薜思过摇头,“我不知道。我从来没见过他的真面目。”林忆昔:“他一路引我们至此,就是要嫁祸我们吗?”薜思过一凛,“快走。”已来不及,听得外面有人在喊:“花家的人都死绝了吗,怎么朋友来了也无人迎接。”

        林忆昔心想:“他们一进来见到这满地的死尸和我们两个活人,这杀人之罪就真得逃不掉了。”他四下乱看,旁边上有口似已废弃的井,忙道:“我放你到井中避避,等人走了,再拉你上来。”薜思过一点头,挺身跃下井去。林忆昔听得已有脚步往这边来,忙就地一滚,躺倒在地。

        耳边听得脚步纷沓,似共有三人。脚步停了,随后是寂静,再随后是一人一字一句的念:“杀人者薜思过、林忆昔。”有一人还在林忆昔身上踹了一脚,说:“老大,尸体尚温,看来才死不久。”那老大慢吞吞说:“人才死不久,薜思过、林忆昔一定还在附近。说不定听见我们来了就躲起来了。老二,老三,四处搜搜,说不定连沈梦怜也在这里。”

        林忆昔暗暗大骂:“你们这群自作聪明的笨蛋,合我与薜思过之力,又怎么杀得了这么多的武林高手。”又寂静了良久,听那老大又慢吞吞说:“原来他们都是中毒死的。下手的手法倒极象隐迹多年的药郎君。据说药郎君与韩绍羽有些交情,看来这些人真是薜林二人干得。咦,这里有口井,莫非他们躲到井里去了。老三,你下去看看。”老三应了一声,下井去了。过了许久,未见回音。老大怒道:“这口井真有些古怪,老二,你跟我下去。”

        又是许久未见回音。

        林忆昔按捺不住,从地上一跃而起,冲到井畔向下望去。下面黑咕隆咚,深不见底。他大声叫:“薜思过,你活着吗?”忽然,一投强大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