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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时见幽人独往来 惊睹妖魅妄圣尊

书籍名:《魔剑风云录》    作者:薜白衣
    《魔剑风云录》章节:第十二章 时见幽人独往来 惊睹妖魅妄圣尊,宠文网网友提供全文无弹窗免费在线阅读。!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春天,本应是春暖花开的好季节,好时光,但此时此刻的春夜却是格外的萧索。天上是冷月疏星,地上是一冢孤坟。寒风瑟瑟,吹折了坟旁刚抽绿的小树枝干,摧残了坟前才含苞未放的花朵。

        坟前立着一个孤单的人,她已一动不动立了很久很久,形消影单的身子仿佛随时可以被大风吹走。又是一阵风拂过,撩乱了她的发丝,也撩起了她满心的愁绪,她幽幽而叹,“一夜风雨声,花落知多少。”俯身拾起地上落花的残瓣,走到河边。花瓣从她怀里滚落,散在河面上,随波逐流而去。妇人又是长叹,泪水朔朔滚下滑落在河中,激起一个个涟漪。她转身,凝视着小小的坟堆。月光纵使再暗淡,她也依然能看清墓碑上的字,“爱女沈梦怜冢”,碑上的字是她用手指深深刻画出来的,字上的鲜红是她用血染的。

        韩君如心痛如绞。

        往事历历在目,清晰的恍若昨日。自己为世难容,忍痛扔下甫出生的女儿跳下了悬崖,虽侥幸不死,但从此失去记忆,被李弱水奴役了二十年,好不容易看穿了李弱水的险恶用心,逃出了弱水宫,又历尽艰难寻回记忆。本以为从此可以母女团圆永享天伦,谁知现实的残酷无情的打破了她所有的幻想。她依然只能一个人,孤独的伴着女儿的坟墓,看着日出日落,过一种离群独居的生活。

        她甚至怀疑当年拼命挖掘自己尘封已久的记忆的举动是否恰当。她什么也没有得到,什么也没在寻回,只有更深的痛苦与心灵的煎熬在时时刻刻的折磨。短短几年时间,韩君如已倍显老态,正值盛年的她华发早生,皱纹也悄悄爬上她的眼角。她无家可归,似乎也没有朋友可供她一吐心曲,她只能象以前那样,过江湖人的生活,等待着生命的终止。

        风似乎刮得更大了。

        韩君如依旧孤单单站着,象是在想些什么,也许是在回忆往昔的青春年少吧。

        身后是熟悉的脚步声。韩君如轻轻说:“你们两个又来了。”林忆昔恭恭敬敬的说:“是的。义母,我与思过来看妹子。”韩君如惨然一笑,“难为你们还一直想着她。”林忆昔道:“她是我们同生死,共患难的小妹子,是我这个做大哥的没本事,没有保护好她。”韩君如脸上一片苍凉。

        薜思过看在眼中,心里涌上一股冲动,大声道:“姨娘,你为什么要一个人守在这里呢,太凄凉了,爹和娘都惦记着您,您为什么不回家呢?”韩君如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薜思过:“家?我还有家吗?我的一生注定是没有家的。”薜思过道:“我娘是真心希望您回家的。”韩君如摇头:“我是不会回去的。我要在这儿陪着梦儿,等着梦儿,她会回来与我团聚的。”

        薜思过、林忆昔面面相觑。林忆昔道:“可您已等了五年了。”薜思过叹:“是呵,已经五年了。江湖上又发生了很多事,老朽者退,青壮者出……”林忆昔握紧拳头:“即使再耗废上五年的辰光,我也不会放弃追查当年制造流言,迫死梦儿的幕后真凶,我一定要为她报仇……”

        是的,五年的光阴很快就过去了。虽然,当年沈梦怜举剑自刎,以化解业已成形的魔剑风波震憾了天下人,但岁月的流逝又将她从人们的脑海中渐渐抹去,也唯有她至亲至友人的心中,这悲痛才依旧刻骨铭心。

        长江后浪推前浪。在这短短几年时间里,江湖上又发生了哪些大事?死了多少人?又出现了多少后起之辈?没有人能说清。

        “雪舞寒梅”被焚后再也没有重建起来。韩绍羽惶惑终日,身心俱乏,也羞见家人,只与跛脚老仆张弘隐匿乡野;玉剑山庄因林兆闻从此失踪,也再没能重建,日久天长,废墟上已冒出了一丛一丛的青草,显露出无尽的凄凉;花谢春终日潜心修建他那如迷宫一样的地宫,他的性格当真十分古怪;弱水宫忽然消失,取尔代之的是“圣尊宫”;清风道长将掌门之位传于师侄一修子,自己则闭关练炼,数载未出江湖;秦远山,一个具有文人儒雅风度的“儒侠”在江湖上迅速崛起,具说他本是一读书人,偶获奇缘才得以成就一身武功。他家资殷富,蓄有娇妻美妾,奴仆成群,还育有九个女儿,唯一的遗憾就是无一子承欢膝下,可见世上真的少有十全十美的如意事。倒是他的九个女儿,个个如花似玉,皆练就一身好身手,她们分别名唤秦宛漪、秦双儿、秦姗,秦施施、秦飞舞、秦璐、秦寒栖、秦芭妹、秦玖,名字暗合各自排行,体现了秦远山与普通江湖人不同的儒雅之气。他能在江湖上迅速占据一席之位,他的九个女儿居功不小。

        □□□

        市井酒坊,人语喧哗,酒如浪飞。在这种地方,光临的几乎都是贩夫走卒。炎炎烈日,这座脏乱不堪的酒坊闷热的如同一个蒸笼。靠窗口坐着两个人,一色的粗布衣衫,脚着草鞋,头围青布,一副农夫打扮。但两人的十指却光滑修长,一举一动隐有风度流露,说话轻声细语,几近耳语。

        林忆昔一手托了下巴,另一手无意识的把玩手中的酒碗,说:“都两个时辰了,他们到底还来不来?”薜思过:“他们托信于我,说要以性命相托,应该不会失约不来,再等等!”林忆昔:“你肯定他们所说的关系性命的大事就是有关梦怜魔剑传言的起因?”薜思过沉吟:“几年来我们顺藤摸瓜,总想找出传言起之何人,可线索总是一一中断,知情人接连不明不白的死去,想来必是幕后策划人怕事情败露而下的毒手。那黄河兄弟想必也是明白了这一点,才要紧找我们,以性命之事相托。”

        林忆昔捶一下拳,恨恨道:“到底是什么人,要如此苦苦迫害一个与世无争的姑娘。”薜思过端起面前的酒碗,猛得灌了一大口,粗劣的白干令他一下呛了出来。林忆昔忽得一指远方,“你看……”不远处黄尘滚滚,“莫不是他们到了。”薜思过凝眉望去,这时人影已近,两匹健骑驮着两个人正往这边疾驰过来。薜思过轻轻道:“不是他们,是倚绿和妆儿。”两人连袂迎出。

        花倚绿问:“你们真在这里等黄河兄弟?”薜思过奇道:“你怎么知道?”凌冰妆道:“不必等了,他们已经死了。”林忆昔动容:“又死了?怎么死的?”凌冰妆极其简洁的回答:“中毒!”薜思过追问:“什么毒?”凌冰妆道:“正是这样才奇怪呢,我居然不认识,不过我已将他中毒后的形状描绘下来,派人传书我祖父了,想来他老人家定会识得的。”

        薜思过愤愤道:“我们又慢了一步。如今当日去沈家村的人几已死绝,又要到哪里去找线索。”花倚绿沉吟:“不如我们再去沈家村一趟,我听说沈大康在外乡又娶了老婆,还生了个儿子,在沈姑娘死后不久又迁回沈家村了。他是当事人,恐怕会有些一枝半叶的线索。”薜思过道:“他这种无情无义的小人,见之作呕。”林忆昔倒有些心动了,道:“不为沈大康,就权为去梦怜故地作一番凭吊吧。事隔多年,不知沈家村是否一切依旧?”

        沈家村似乎跟五年前一样,村头老梅依旧,虬枝如铁,只是未到季节,无法看到满树碎金样的花。故地重游,薜林二人的神情都有些异样。他们几乎可以想象,当年韩君如抱着襁袍中的女儿来此避难,冰天雪地中,她站在梅树下,苦苦吟着“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的词句,之后与女儿生离死别,再无相认之时。

        凌冰妆叹了一气:“往事已矣,逝者已去,与其在这里凭吊过去,不如努力追查真凶,还沈姑娘一个公道。思过,我们去找沈大康。”薜思过喃喃道:“不知他是否还记得梦怜?”

        而此时,沈大康也正在想:“我为什么不能把她们母女忘记。”他亲眼目睹了养女沈梦怜一步步的被卷入江湖,身不由已的走上一条不归路。他果然成功的报复了夕霞母女,他利用了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波,并在一直徘徊在灾难边缘的沈梦怜身上推了一把,让她从此跌入灾难的深渊再无翻身之日。而他,则利用当日卖女的银两去外乡另娶了妻,育了儿,尽管从此天伦融融,丰衣足食,他却从此一天胜似一天的害怕。他经常从恶梦中惊醒,尽管夕霞一直没有出现,但他内心的恐惧却在与日俱增。他忽然希望夕霞能快点出现,好了结他们间的恩怨,好早点结束他提心吊胆的日子。为此,他又重新回到了沈家村。

        有时他也会想,如果当初他奋不顾身的救下沈梦怜,今天会是什么样的局面?夕霞会爱上自己吗?

        “喵呜。”一只花猫从他脚边窜过,打断了他的痴想,他懒懒的立起身,恍惚听到屋里传来孩啼声。“这孩子,怎么又哭了?”沈大康嘟哝着向里屋走去。脚才跨进屋一步,颈部忽然一阵刺痛,他脱口大叫:“夕霞?”

        来的并不是夕霞,只是一个陌生的黑衣人,甚至脸也用黑布蒙着。沈大康有些失望,失望过后又是害怕。黑衣人向角落一指,喝道:“你的老婆孩子都在这儿。一会儿会有二男二女到这里来问你有关沈梦怜的事,不管你是知道还是不知道,你只能回答不知道。”沈大康见妻儿均手脚被缚,口中塞物,只能目露惊恐、忌求之色,忍不住道:“你们要我做的我都已做了,为什么还不放过我。”黑衣人森然道:“你敢不听——”手微动,架在沈大康脖子上的剑向后劈下,血光乍见,已削下妇人的一只耳朵及沈大康幼子的一手五指。二人有口难言,只能发出一声沉闷的嘶叫,双双晕死过去。沈大康心胆俱裂,手足抽搐,也险些吓晕过去。

        黑衣人揪住他衣领,将他提起,沉声喝:“你一家三口的命是早就欠下的,你若不听,死的可是整整一家人。”沈大康哭丧着脸,“我还不如让夕霞一刀杀了来的干净。”黑衣人冷笑道:“你真不听?”沈大康见他剑尖抵在自己幼子的胸口,慌不迭道:“我不敢的,我不敢的。”耳听门外真传来敲门声,他双腿抖瑟怎么也挪不开步去开门。黑衣人在他腰间踹上一脚,将他踢了出去,斥道:“还不快去,告诉他们,你不知道的事殷奶奶却统统知道。”沈大康抹了把满头满脑的冷汗,连声称是,连滚带爬的去开了门。

        门口站着的正是薜思过一行。薜思过见沈大康一直不停的抖瑟,冷冷揶揄:“大白天抖成这样,是见了鬼,还是心里有鬼。”沈大康哆嗦着双唇,半天才哀声道:“我真的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我想不到梦怜会死,所有的事都不是我想这样的,所有的事情也只有殷奶奶才知道,你们去问她吧。”说罢,重重阖上门,耳朵贴在门板上屏息细听,良久听得门外步履声渐去,才长长噎出一口粗气,直向屋里奔去,一迭声嚷:“他们走了,快放了我老婆孩子……”

        屋内,多了两个人。不,确切的说,人没有多,只多了两具尸体,是沈大康的妻儿。沈大康张大嘴,忽然愤怒的冲上前去,嘎叫着:“你们这群混蛋,不守信用。”胸口一阵剧痛,然后他什么也说不出了。

        三具尸体被三个人拖出去悄悄掩埋于屋角。三个黑衣人脱去黑衣,立刻又成为一个沈大康,一个沈大康之妻,另外一个身量矮小的侏儒正好充当沈大康的幼子。在这间屋子里,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仿佛这三个人就是沈大康一家,什么都改变。但一切又都改变了。

        薜思过一行也正议论着沈大康。凌冰妆道:“这沈大康太古怪了。什么事情都不肯说,偏要我们去找什么殷奶奶?”林忆昔叹道:“只怕殷奶奶比他还要古怪些。”薜思过停住脚步:“不行,我偏去找沈大康问个清楚。”花倚绿拉住他,嗔道:“你也太性急了,既然已到了这里,不如先去见了殷奶奶再找沈大康不迟。”口中说话,眼睛却看着前方,口中“咦”了一声,“你看那边。”

        薜思过眺目望去,只见两匹健骑由远及近急驰过来。薜林二人同时赞了声“好马!”“好骑术!”二骑驰至四人跟前,马上之人忽然轻勒马缰,跃下马来,向薜林二人抱拳道:“原来是薜少侠,林少侠。”又点头向花倚绿,凌冰妆致意,居然是面面俱到,一个不漏。

        薜思过道:“李南群,是你!”李南群笑意吟吟,“薜少侠还记得在下。”薜思过漫应着:“总算相识一场,怎不记得。”李南群闻言又惊又喜,逊然道:“能与两位少侠这般青年俊彦结交,真是在下三世修来的福气。”凌冰妆听他说得不伦不类,晒笑不已。李南群又问:“四位来此穷乡僻壤;必有原因,不知为了什么?”林忆昔冷冷:“此地是梦怜故地,我们前来只为凭吊。”薜思过见李南群神情不变,暗叹一声。想当初与他们初次见面时,李南群、殷梨与沈梦怜一样,是稚气未脱的少男少女。而如今,逝者已矣,存者已老于世故。李南群经几年的江湖风雨磨砺,显然已圆滑、世故,眉目之间时现狡谲之色,哪还有半点昔日的纯真。就连一直跟在他身后的殷梨也已不复昔日的天真活泼,沉默的几乎要被人遗忘。

        凌冰妆见李南群闻及沈梦怜依然神情不变,心中有气,冷泠道:“你们来莫不是也为了凭吊沈姑娘?”李南群有些不自在的笑笑,辨解道:“当年一直都没找到梦怜的尸体,也许她还没死呢,何必凭吊。”薜思过心头怒起,若非花倚绿强拉住他,早拂袖而去。殷梨轻轻说了一句,“我奶奶病了,我们是回来看奶奶的。”花倚绿笑道:“如此正好。我们这位凌姑娘家学渊博,世代行医,精通岑黄之术,不如就请她为你们奶奶诊脉看病吧。”殷梨偷看了李南群一眼,强颜而笑,“那就有劳了。”李南群也笑,“请凌姑娘屈尊舍下一行吧。”殷梨道:“几位同去寒舍喝杯清茶吧。”说着由前引路至殷家。


  />        薜思过想起自己当年在此救护沈梦怜,往事尚历历在目,可如今人却已逝,心头百感交集。凌冰妆左顾右盼,笑道:“殷奶奶住的房子倒大,一个人不寂寞吗?”李南群汕汕:“奶奶就是这个怪脾气。”他领了凌冰妆一干人到殷奶奶房门口,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动静。李南群道:“我先去看看奶奶醒了没。”将门虚启一缝,侧身闪了进去。众人只听得里面“咕咚”一声就再无声响了。薜思过叫道:“李南群!”一把推开门冲了进去。屋里黑咕隆咚的,窗户皆用厚布遮得严严实实,只隐隐看到里面床榻上卧着一个人。门外的人全体涌了进来。殷梨轻轻问:“奶奶,南群呢?”床上之人动了动,就在这时,众人均觉一阵头晕目眩,脚下忽然一空,顿时都落入这忽如其来的大洞里去……

        晕眩的感觉似乎没持续多久,当神志渐渐恢复时,四人才发现已身处一间金壁辉煌的宫殿中了。四周壁上雕刻着一尊尊高大威武的神像,只是不知是何神。四人均呆愕,林忆昔喃喃道:“这是哪里?什么鬼地方?我们怎么到的这里?”花倚绿双手捧头,一副眩惑不清的迷茫,呻吟着:“我们集体中了别人的圈套吗?李南群在害我们。”薜思过试着走了几步,踏足之处轻飘飘、软绵绵,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他看见李南群、殷梨夫妇还昏迷不醒的蜷缩在角落里。凌冰妆道:“看来殷奶奶教得本事也稀松平常的很,到现在还没醒来。”在他们人中处用力一掐,总算将他们弄醒转来。薜思过苦笑:“我看我们的本事都稀松平常的很,糊里糊涂上了别人的套,连对方是谁都没弄清楚。我们中的是什么迷药,我全身一点力气都没有。”林忆昔绕着四下里走了一圈,四周无门无窗,也不知道光线是从哪里传来。

        一阵朗朗大笑忽然响起,笑声仿佛是从四面八方传来一般。众人互换一眼色,各自占据一方。笑声略止,一个声音高声说道:“薜林二位少侠果真不凡,就连身边的两位如花似玉的红粉知已武功定力也是胜人一筹的。”他没有提及李南群夫妇,似乎这两人根本不足挂齿。

        薜思过沉声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将我等幽困。”声音道:“薜少侠真是豪爽,快人快语,若我再故弄玄虚就是本座的不是了。此地是‘圣尊宫’总舵……“凌冰妆根本不信,“你哄小孩吧。”声音道:“本座费尽心思才在短短数日内将几位从千里外的沈家村护送至此,岂是玩笑之言。”林忆昔不耐,截口道:“意欲何为?”

        声音道:“本宫初建未久,实力尚浅。本座爱才心切,意欲邀四位加盟。”薜思过怒极:“我等岂会入你邪魔歪道。”圣尊宫主:“薜少侠不必一口回绝,不如在此盘桓数日,仔细想想。”凌冰妆低声骂:“如我们不答应,岂不是要在这儿被关上一辈子。”她眼珠儿一转,嫣然而笑:“你既要邀我们加盟,自己却连面也不露,未免太不诚心了。”林忆昔心想:“此等言语相激,他岂会上当。”谁知圣尊宫主竟毫不为难的道:“既然凌姑娘开口,本座岂有不允之理。”凌冰妆暗自称奇,使一眼色于林忆昔,示意留意四周,观察圣尊宫主的出入门户。

        耳边听得有宛如仙乐的丝竹声响起,接着,空中飘起淡淡的粉红色轻雾,使人萌生一种置身仙界的奇妙错觉。稍顷,乐声稍停,轻雾略散,众人面前已出现了一队人,有手持金戈的金甲武士、有挽着高髻的宫装侍女,正中立着一男子,身披绣袍,上刺蟋龙,饰以珠片,顶戴天平冠,璎珞纷垂,足套朝天靴,俨然一副王者打扮。他从何而来,如何进来,纵使四人瞪着眼睛仔细得瞧也无人说得清。薜思过心里一寒,他家学渊博,见多识广,但圣尊宫主这种奇诡的身法他却是从未见过,甚至听也没听说过。他瞪大眼睛仔细看,从圣尊宫主身上移到他身边的武士、宫娥身上,但他怎么也看不清他们的面貌,仿佛他们只是轻烟迷雾,吹气即散的。

        圣尊宫主一张手臂,带着满腔自豪的口吻,说道:“你们看,我是这里的王,我主宰了一切,在这里什么都有,只要是你想要的。”薜思过道:“那又怎么样,你所说的,我与忆昔一概不缺,我们都有了心中的知已,你的金钱、美女在我们眼中毫无价值。”花倚绿、凌冰妆满脸羞容,掩饰不住嘴角的笑意。圣尊宫主的声音冷峻起来,“可是你们没有拥有生命。”林忆昔怒道:“能够掌握自己的生命就足够了,何必枉费心机去主宰别人的生命。”圣尊宫主:“你掌握不了别人,就只配被别人掌握。”林忆昔:“只怕我们的命你掌握不了。”圣尊宫主森然:“未必。”一闪身,一队人竟又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真象是雾散于空气中一般。薜思过、林忆昔互望着,瞳孔一阵收缩。世上竟有快捷到如此匪夷所思地部的身法,此人又与鬼神何异?

        花倚绿忽然尖叫起来:“李南群和殷梨呢?”薜林二人大惊,回头去瞧,只见李南群夫妇方才站的地方已人影全无,他们居然同圣尊宫主一样忽然消失在空气中了。凌冰妆倒抽一口冷气,她与林忆昔不约而同冲了过去,在李南群夫妇方才站的地板上一阵敲打,可惜却一无所获。两人失望的站起身,就在霎那间,两人的表情又不约而同的僵住,因为……因为就在这短短的片刻间,在毫无声息的情况下,薜思过和花倚绿又不见了。

        林忆昔愤怒之极,怒吼道:“圣尊宫主,你到底想做什么?”圣尊宫主的语声居然又响起,“证明给你们看,我能主宰人的命运,包括你们这些自命不凡,自命清高的人。”凌冰妆苍白着脸,她死死抓住林忆昔的手臂,深怕他也会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可她似乎也眩惑起来,手中怎么也使不出劲,眼前林忆昔的面孔模糊起来。她甩甩头,努力要使自己清醒转来,可意志依旧松乏,她叫:“忆昔……”一语未罢,人已软软倒下。

        然后她的神志就开始一直的飘忽。空气中隐隐飘散的香味令人飘飘欲仙,恍惚中,林忆昔在向她微笑,微笑,微笑……

        圣尊宫主大笑:“好。这药果然神奇。”一名女子走到他身畔,轻轻说:“这药不能多用,否则她就会在这种昏昏沉沉的境界中悄悄死去的。”圣尊宫主道:“这你不必管。”女子又道:“大哥如真能使凌冰妆从此为圣尊宫效力,那么林忆昔以后也无法与我们为敌了。”圣尊宫主道:“也许他会放弃凌冰妆。毕竟在薜思过、林忆昔心中,沈梦怜才是永恒的。”女子的头深深垂下,幽幽道:“大哥说得极是。”

        凌冰妆忽然嘟哝了一声,眼皮跳动了一下,女子道:“她快要醒了,只是她醒后神志还会痴迷恍惚一阵。”圣尊宫主挥挥手,“你回避一下。”女子犹豫了一下,但还是顺从的退了出去。

        凌冰妆呻吟着,眼前的景物略略清晰了些,她想起恍惚间林忆昔的微笑,不由大叫了一声,“忆昔。”圣尊宫主笑了起来,“凌姑娘对林少侠真是情之切切。”凌冰妆分明已听出他话里的晒笑与讥讽味道,但她浑身酥软的连驳斥的力气也没有。也许确切的说,她觉得自己的思想、意志也如同她这个人一样酥软无力。凌冰妆看着圣尊宫主,他头上纷垂的缨络闪着七彩的光芒,使她怎么也看不清他的模样,只是隐约感到有种熟悉的感觉,又隐隐觉得他似乎并不象她想象中那么可恶。

        圣尊宫主的声音带着蛊惑,“可怜的人,你那么喜欢林忆昔,可他的心里却只有沈梦怜。他和你在一起,只是感激你对他的一番情意而已,你为什么还要帮他呢?”凌冰妆的眼角开始有了潮意。圣尊宫主继续说着,“你为他奔波千里,帮他查害沈梦怜的人,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你难道不明白,他一天不放弃这件事,就意味着他一天没忘记沈梦怜。”凌冰妆象被他催眠一样,思绪只随他的话语而起伏。她捧住面孔,嘤嘤而泣:“我没有办法,我该怎么办?”

        圣尊宫主厉声道:“你要阻止他,阻止他再查沈梦怜的事,这不仅是在帮你自己,也是在帮你的好朋友花倚绿,她和你一样痛苦。”凌冰妆满心委屈,恨不得将积郁于心已久的心腹话通通一吐为快,“我不能阻止他,也阻止不了他。”圣尊宫主道:“你可以暗中阻止他,你可以将他的一切行踪,甚至所思所想都来告诉我,我会帮你来阻止他的,让他逐渐忘记沈梦怜。”凌冰妆忽然一凛,大声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圣尊宫主闻言一愕,退了一步,向她的脸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只见凌冰妆一语说罢,如同脱力一般,半合着眼,神志依旧在半朦半胧间幽浮,知她未醒,便又柔声道:“你帮了我,我才能帮你,帮你的好朋友。”凌冰妆犹豫。圣尊宫主道:“你担心什么,担心会对不起林忆昔?他根本不会知道的,你成为圣尊宫的堂主只会有更多人帮你赢得林忆昔的心。不过如果你不愿意也不要紧,你的花姐姐会愿意为你牺牲的,她会选择和我合作来帮你。”

        凌冰妆道:“你不要去为难花姐姐,她只有薜思过,没有人再对她好了。”圣尊宫主纵声长笑,凌冰妆抬头看他,他目中透出一股慑人的光亮,几乎要将她的心魄摄去。圣尊宫主将一枚镌有圣尊神像的神符挂于凌冰妆颈间,赞许着道:“果真大智大勇,大仁大义。”不等凌冰妆说话,圣尊宫主的袍袖间挥撒出一股香风。凌冰妆心头茫然,重又跌回无际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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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梦如幻。

        圣尊宫朦胧遥远的不可及,又清晰逼真的近在眼前。那一尊尊古怪的圣尊之神的模样在脑中盘旋。凌冰妆怎么也想不通,以自己高傲的个性怎么会受圣尊宫主的言语相诱,将心底的秘密私情合盘托出,还答应帮他阻止林忆昔查沈梦怜的事。偏偏,与圣尊宫主对话的字字句句又无不清晰的留存于脑海,时时刻刻在提醒着她。凌冰妆呻吟,心头满是背叛林忆昔的愧疚。

        千般感觉,万般杂绪,使凌冰妆时而若置身冰窑之中,时而又若投身火炉之上般的难受。很久很久以后,有一缕清凉甜润的液体注入她口中。那清凉的感觉渐渐遍及全身,使她感受到一股难以明状的舒泰,她大口大口的吮咽着。耳边隐隐听得有人在呼唤她。“是谁?”凌冰妆大声问,可声音怎么也喊不出口。林忆昔拭了拭她的额头,向身边一清瘦儒雅的中年人道:“烧倒是退了,怎么人还是昏沉沉的?”中年男子沉吟:“看她气血皆足,倒是无性命之忧的。只是中圣尊宫迷药甚深,才至今日未醒。”林忆昔怒捶一下拳,“妆儿若有差池,我与圣尊宫誓不两立。”

        中年男子道:“圣尊宫也委实猖狂,游说加盟不成竟在凌姑娘身上下迷药以要挟。想我秦远山当日怒驳来使,不知要引来何等祸事了。”林忆昔一凛,心想:“他们若以妆儿性命相挟,我又该怎么办?”

        薜思过、花倚绿分别扶着李南群夫妇到凌冰妆床前。林忆昔问:“他们怎样了?”薜思过道:“已无恙了。李南群倒也有心,知道妆儿至今未醒,执意要来看望。”李南群道:“事发在下家中,我心里不安。”薜思过道:“圣尊宫志在我们四人,与你何干。你夫妇平白受了一场风波,说起来还是我们连累了你。”李南群连声道:“哪里,哪里,跟着两位少侠倒长了不少见识。”林忆昔无心与他闲谈,只是回眸看着凌冰妆。凌冰妆呼吸均匀,神情安稳,倒是花倚绿的脸色有些灰白。

        入夜时分。

        花倚绿房中灯灭了。花倚绿长身立起,窗无风自开,一条黑影如旋风般卷了进来,双目如冷电精芒逼视着她。花倚绿被看得心头发毛,连退了好几步,整个人几乎都贴在了墙壁上。黑影扬手重重掴了她一耳光,斥骂道:“贱人,你干得好事。”花倚绿颤声辩解,“我心慌意乱,弄错了药的份量。”黑影道:“你怕凌冰妆会连累林忆昔?更会连累薜思过?”花倚绿听得他冷冷的话语,噤若寒蝉,一句话也不敢说。黑影又道:“只要你们听我的话,只要薜林二人不多事,我不会为难你们的。但你若敢坏我的大事,我杀薜思过易如反掌。”花倚绿颤声道:“我不敢的。”

        黑影口气略缓,从怀中掏出一锦盒,道:“你的药限快到了。”花倚绿一把捧住,紧紧贴于胸口,如同捧住了自己的性命一样。黑影道:“去弄醒凌冰妆,我可不要个活死人。”花倚绿连声称是,乃见黑影又如一阵风样的旋出去,消失于夜幕,才一个箭步冲到桌畔,燃起灯,将锦盒中的药丸倒入口中。她的呼吸急促浊重,眼神恨怒交织,狠狠将空盒掷出,砸在桌上的花瓶上,花瓶嘭然落地跌个粉碎。花倚绿的眼泪也夺眶而出,她喃喃道:“天哪!我竟将自己置于此种生不如死,无可奈何的地步了。”

        薜思过在门外高声叫:“倚绿,出什么事了?”花倚绿拭去面上的泪迹,从怀中取出一玉瓶,握于手中,去开了门,道:“刚才是圣尊宫主派人送来一瓶药,称是妆儿的解药。”薜思过狐疑万分的看着地上的花瓶碎片及花倚绿不自然的表情、红肿的眼睛,犹豫的拔开瓶塞,一股淡淡的清香立刻沁入心脾,令人闻之精神一振,他脱口道:“真是解药!”

        秦远山接过瓶,细细端详,又细细嗅闻,良久沉吟:“药真是好药,当不至于假。”林忆昔道:“药既无假,还等什么。”忙不迭将瓶中丹药纳入凌冰妆口中。秦远山还在拈须沉吟:“圣尊宫主的做法真是令人费解。”薜思过道:“倚绿,你可看清来人模样?”花倚绿摇头,“来人只说妆儿昏迷至今是圣尊宫给我们的惩戒,让我们以后休对圣尊宫妄自菲薄,对当日圣尊宫的事也要三缄其口。至于那人是谁,他身法太怪,我委实没有看清。”

        薜思过:“他是在威胁我们吗?”林忆昔道:“我想整件事一定和沈大康有关,我们就不应该这么轻易放了他。”花倚绿急了,“你还管这件事,别忘了,我们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就着了人家的道,妆儿昏迷至今。圣尊宫未免太可怕了,这次我们能全身而退已是他们手下留情了。否则我们只怕至今还被关在那见鬼的地方。”

        林忆昔面色铁青,偏偏花倚绿句句实言,他们莫名其妙被掳去圣尊宫,又糊里糊涂被放逐回来,对方要杀自己是易如反掌,自己却连对方是谁都弄不清。秦远山拍案而起,厉声说:“难道就任由圣尊宫胡作非为,滋意扩张势力不成?”

        他的拍案及说话声浪太大,竟将凌妆冰震醒转来,她脱口叫:“忆昔!”一支短箭由窗外飞入,“笃”一声钉在凌冰妆的床架上,箭尖上还钉着一张纸。一张红纸,似乎被血染红,带着一股血腥气,纸上绘了一尊神像,正是当天众人在圣尊宫中所见的圣尊之神。花倚绿呻吟:“他们又在警告我们了。”林忆昔:“他们不许我们多管圣尊宫的事,却又为什么阴魂不散的缠着我们。”薜思过皱眉道:“是在警告我们刚才的话吗?”凌冰妆失声叫道:“他们一直跟着我们吗?”

        秦远山一头冲出屋去,他好象听到了什么。他确实听到了,殷梨痛楚的呻吟,也看到了她和李南群惨白的脸。秦远山拔出殷梨手臂上的短箭,它与射入屋中的短箭一模一样,不由愤然道:“圣尊宫欺人太甚,有朝一日我秦远山偏要和他斗上一斗。”

        屋内,凌冰妆听得真切,心想:“原来他就是秦远山。”她常在江湖上走动,自然知晓这号人物,虽素未谋面,但闻名已久。秦远山一家在江湖上的崛起是在一夜之间的。一夜之间,秦远山携他的九女挑了豫鲁地区八十四座山寨。据说,秦远山的风度绝对翩翩儒雅,他所用的兵器也是儒生常用的折扇。只是秦氏一门崛起太快,太迅速,未免总要引起别人的猜忌,总有人要弄清他们的来历、师承,可惜据说至今一列所获。

        正思索着,耳边听闻有琴声传来。琴声宛转优美,令听者忍不住要追琴声而去。凌冰妆小声向林忆昔说:“听说秦远山有九个女儿,他的四女善操琴,莫非就是弹琴之人?”挣扎着要出门去看,林忆昔拗她不过,只好扶着。

        琴间在门外听来益发清悦。或疾、或徐、或紧、或慢、、或急、或缓,时而铁马金戈,汹涌奔腾,时而铿锵清锐,掷地有声,时而潺潺淙淙,若秋水荡波。薜思过连连击掌赞叹。秦远山笑道:“薜少侠过奖了,弹琴之人乃是老夫四女施施。”薜思过笑道:“久闻秦氏九女皆多才多艺,果不虚言。”

        正说话着,两道娇小的身影闪身而进,向秦远山盈盈拜倒:“婢子拜见主人。”秦远山向众人道:“这是施施身边的两名婢女雨兰、雨痕。”雨兰,雨痕又向众人施了一礼,然后肃立秦远山身侧。薜林二人见此二女一举一动皆有分寸,均心想:“此二人武功不低,且气势逼人,怎么却甘愿寄人篱下,供人差遣?”想着不由多看她们几眼,雨兰、雨痕始终眼观鼻,鼻观心,面无表情。

        琴声又起,一少女怀抱古琴缓步而来,向秦远山道:“施施恭贺父亲大人,九夫人日前诞下麟儿,举府欢庆,只是不知何故竟惊动江湖,近日来前来道贺人络绎不绝,连青城的清风道长也来了,我姐妹深恐怠慢贵宾,请父亲早日回府主持大局。”

        秦远山听得诞有一子,本喜形于色,待听到最后已面色渐凝,“小儿之诞也值得惊动那么多人?”秦施施又打量薜思过、林忆昔,淡淡而笑,道:“想必两位就是与家父一见如故的薜少侠、林少侠了。既逢舍下有喜庆之事,两位是一定要同往舍下,好让施施一尽地主之谊的。”薜思过道:“四小姐的盛情本不该推却,只是我们的朋友受了伤,在下等是不能置之不理的。”秦施施似乎只到现在才看见李南群夫妇,她微微一晒,“想不到你们还有这样的朋友。”花倚绿听她语气轻狂,有些不满,冷冷道:“朋友岂有高低贵贱之分,只要志趣相投便足够了。”

        秦施施讥道:“花姑娘竟与此等人志趣相投,倒也难得。”花倚绿涨红了脸。秦施施甚为不屑的扫了李南群一眼,语气冷如寒冰:“不知贤伉俪是否有暇往寒舍作客?”李南群毫不犹豫的点头:“愿意,当然愿意。”秦施施的神情更显不屑,也不伸手,只是冲李南群夫妇一扬下巴,示意雨兰、雨痕上去为殷梨裹伤,动作轻曼的令薜林二人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