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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他乡知己

书籍名:《我转》    作者:王琪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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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他乡知己



在异乡逢旧欢花红,结交新友王天福。



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就到了1995年,我也进入而立之年。



事业转型让我有了长足的发展,但再好的生意也不可能永远占先机总是拿头筹。做我们同样生意的人越来越多,水车楼的生意一天不如一天。好在我们做的地产开发越做越大,越大越顺。先前公司买下来的地都已升值,我卖掉一部分赚了一些现金在账上,又自己开发了一部分,盘算下来利润十分可观。



花红和她老公李哥去B国已两年多,他们夫妻俩常给我打电话,李哥说那里是冒险家的乐园,因为原始和闭塞,处处是宝藏。当地人又诚实好打交道,这给外来者带来了无数发财的机会。他们把一批批柚木、玉石转手卖给邻国的商人获取超乎寻常的利润,而当地的劳动力成本非常低廉,每月几元人民币的报酬就足以让他们满足,商人们在那里进行掠夺式的交易。



花红给我打电话则背着她老公,听着她遥远而性感的声音,我会有莫名其妙的骚动。有一天她在电话里对我说:“琪哥,你就过来吧!你还未出过国,到B国来走走也算是出了国啦。”



我想去,但下不了决心。那地方太远,去了就不是三天两日,手上的生意也要受影响。



非常想我去的花红说出了一个让我心动的理由,我大哥陈大林在广州郊区开了玉石加工厂,他用的料都是过了几道手、花大价钱进的。我要是把那边的玉料大量运到广州去,能够赚大钱不说,也是帮了大哥的忙。



我一直想报答陈大林,有这么一个机会,又是一箭三雕,我下了决心——去!我用两天将家中的事情安排好,带上刘志学去了云南。



云南的天似乎比四川的天更明净,云朵离头顶显得更近。我们从昆明坐大巴去瑞丽,沿途是一座接着一座的大山。车子从深谷歪歪扭扭地爬上山,又从山顶沿盘山公路俯冲下深谷,让人感觉才上天堂又下地狱。



茂密的森林,雄伟的山峦,幽深的谷底,湍急的河流……老式大巴喘着粗气,艰难地在颠簸的乡村公路上缓行,一段一段地向边境驶去。这个少数民族众多的省份,不同的民俗建筑和服饰让我联想到不同的生活方式。



在我的视线里,在我的风景里,我让数个不同身份的我,在不同的环境和心境中轮番出场。看见大山我会静默,这时候我是一个行者;看到不知名的树种和盛开的花我会激动不已,这时候我是一个诗人;看见沿途身负重荷汗流浃背的小贩,我的心会酸楚,我想那是我在叫卖,我的眼里有着和他们一样的对养家糊口活命钱的渴望。万物霜天竞自由,人其实和其他的动植物一样,都在自己特有的环境中顽强地生存。



快到瑞丽时,夕阳即将落山。邻座的本地人指着远处的一个白色塔尖告诉我,那边便是B国了。



我放眼望去,我们公路这边和白塔之间的田野是连着的,并没有明显的界线。国家和国家之间原来挨得如此近,仿佛就是一件衣服的左襟和右襟,扣上扣子仍旧是一整件衣服。我就想,要是所有的土地上只有一个国家该多好,我们想去哪就去哪,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根本就不用什么护照和通关。那样的话,地球就真成了一个祥和的村落,作为一名村民,我们将会以地球为荣,以村子为骄傲;就再也不会有民族利益、宗教信仰的矛盾,更不会有因掠夺资源而引发的战争,也没有了疆土扩张和侵略造成的血流成河……



瑞丽跟她的名字一样是个充满异国情调的小城,城虽不大,却处处让我好奇。几乎所有人都穿着拖鞋在街上闲散地走来走去,男人们也穿着裙子。没有高楼大厦的这处地方,让人有身临异境的感觉。这时候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有一道霞光从天边远远地照过来,让人以为脚下是地球的边缘,天地相接的地方。



到了瑞丽宾馆,花红早已等在前台,房间也为我们安排好了。



花红仍旧穿着红花衬衣,饱满的身体风姿绰约,像一枝正要出墙而未出墙的红杏那样撩人。我忍不住想上前拥抱她,可碍于身边有陌生人,只是和她握了握手。她的手丰腴、柔软、温暖,我握住后有点暧昧意味地使了劲。



“我们终于见面了,见你可真难啊!”花红娇嗔地说。



我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脸,她白里透红的脸立马变得绯红,她斜着眼瞟了一眼陌生的刘志学,羞涩地低下头。



花红招待我们的晚餐很丰盛,有傣族撒撇、景颇族舂筒菜和景颇“鬼鸡”。

从餐馆出来,她领着我和刘志学去逛大街小巷。



一盏盏灯在夜色中亮开,沿街有无数的玉石店和水果摊。很多店的门口都放着柚木雕制的大象,栩栩如生,我忍不住想上前摸一摸。不时有红皮肤的小孩和妇人凑近你,从兜里掏出一把小块玉石硬要你买,叽里呱啦的缅语让人恍若身处异域。



花红说:“这些人都是老缅,当地人把B国人统称为老缅。”



她劝我不要买他们的东西,说很多都是假劣的,买了会上当,不值。他们就靠这赚不识货的游客钱,一块钱的东西卖你十几块。可我还是忍不住买了些小玩意儿,爱不释手地在手中摆弄着。



我和刘志学坐了整整18个小时的大巴,晚上的游玩显得有些疲惫,我就想找一个吃东西的地方歇脚。看见一家打重庆火锅招牌的店,急忙建议去尝尝味道地不地道。



老板居然是重庆人,他一听我们的家乡口音,热情得又是泡菜又是递烟。我坐下后和老板家长里短地聊了起来,我问他来这边多久了,生活是否习惯,生意做得怎么样?



老板望着窗外若有所思地说:“我17岁就过来了,响应毛主席的号召支边过来的。刚来时不习惯,久而久之就习惯了。



“那你常回重庆吗?”我问。



“现在不常回去了,父母都过世了,只有个姐姐在重庆杨家坪的空压厂,我在这边成家好多年,早就成了本地人。”



“不打算搬回重庆过了吗?”



老板点燃水烟不紧不慢地说:“唉!想过,年轻那会常常想着回去,现在拖家带口的,回去又找不到工作。难呀,就这样过一生算了。”



他的语调中充满了凄凉和无助,让我感受到一个人的故乡是无法选择的。在这片他们挥洒了青春血汗的土地上,他们有的活着,有的走了,有的已经死了,最冷漠的是故乡,从未向他们招过手。



听说我第一次来瑞丽,老板如数家珍地为我滔滔不绝地讲解这边的乡土风情。看他那热情劲儿,就像是面对着他的家人似的。



入夜,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近两天虽长途跋涉车马劳顿,可脑子里还是莫名地兴奋着。



花红住在我隔壁房间里,不知她睡着了没有?自打决定了到这边来,就忆及和她的往事的每一个细节。在这个月白风清的边陲夜晚和她重温旧梦,是我设想过好多回的。



花红一定会虚掩着门等我,我们一见面就……



我现在就可以去敲她的门,可一想到她已经是一个结婚的人,他的老公李哥明天就会来接我们,我心里不免有些胆怯。



就这么犹豫着时,门轻轻地响了两下,我怀疑听错了,接下来又是两声敲门,还伴有花红轻声的呼唤:“琪——哥!”



我的心不由自主地怦怦直跳,赶紧打开门让站在过道上的花红进来。



花红穿着半透明的睡衣,闪身进来时香气袭人。她诡秘地捂着嘴笑了声,说:“琪哥也睡不着啊!”

我说:“睡不着!”



望着她迷离的眼神,我一把将她拥入怀中,随手关上了房门。



花红娇喘吁吁地说:“我来就是问问你,是不是想我?”



我说:“想!”



“这就好!”她推开我坐到床边,慢慢地脱去了睡衣,这个过程中她一直柔顺地看着我。我知道,她是希望我像过去那样扑上去,将她光溜溜的身子扳倒在床上,用身体压上去,用手去肆意地摆布她……



我没有立即动作,而是目不转睛地先将她看个饱,她赤裸的身体多一分则肥,少一分则瘦,她的表情比从前更媚惑人,是求欢少妇不加掩饰的渴望。



我想我可以一改常态,慢慢地压上她的身体,体贴她像绸缎一般柔滑而具有弹性的肌肤。我不停地上下、左右在她身上滑动,像一条吐芯的毒蛇……



“过来呀!”她有些着急。



“不行!”我摇摇头,对自己下了决心,“我不能和你……你是有老公的人了。”



“做什么事情都有个先来后到,”她扑哧一笑说,“我们做这个事情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撸自己呢。”



“我是来和你们做生意的,和你要是再有什么,不好面对李哥……”



我不知道自己是真的在抵抗,还是要将这些顾忌抛给花红来一一去除,花红说她的李哥尽管也会赚钱,可她怎么也不觉得他是个人物。



正说着隔壁也就是花红的房间传来敲门声,几下以后伴随着“花红、花红”的叫门声。



花红说:“不好,是李哥来了。”她边说边以最快的速度穿上睡衣。



敲门声伴随着喊声,声声让我胆战心惊,我不知如何是好。



“没事!”花红指了指窗户,拉过来一张椅子到窗前,一手拎着衣角一手扶着椅子上了窗户,幸好是一楼,她纵身一跃。我伸出头去看她,只见她敏捷地从地上爬起来去攀她房间的窗户。窗户居然是开着的,她的身子挣扎了两下进去了。



马上我听到了花红睡意未消的声音在隔壁响起:“谁啊……是谁啊?”



“是我!花红……”李哥的声音亲切而又谄媚,我想他一定为搅了小美妻的清梦而有些过意不去。



我的心还在急速地跳着,像要蹦出体外。我倒了一大杯水喝下压惊,竖起耳朵去听隔壁的声音,见许久没大动静才放下心来。我躺回到床上,过很久才迷迷糊糊地睡了。



第二天早上我还在昏睡,响起了敲门声和花红的喊声:“琪哥、琪哥,起床了。”

我慢吞吞地起来打开门,花红已经不在门口了,我索性将门虚掩着。一会儿刘志学进来,第一句话就说:“昨晚上这一觉真香,完全恢复了这几天的疲劳。”说着他打了一个哈欠。



我说:“是啊,真香!”



洗漱完毕来到大厅,李哥正在前台退房。花红朝我点了点头,那神情说明一切安好无事。我心领神会地笑了笑。



李哥转身看见我,十分热情地迎上来,双手握住我的手半天不放,连声说:“欢迎!欢迎!”



我也应和着说:“好久不见,甚是想念。”心里却想,他要是知道我差点让他戴绿帽子,就怕不会对我这么客气了。



李哥说他昨天从B国矿上赶回来,骑马、坐大象到章凤,再赶到瑞丽已经很晚了。刚好花红在盈江,就让她先来接我们,不知道接待得怎么样?



我说好得很,宾至如归。看了一眼亲热依偎着他的花红,我打了一个寒战。



“麻烦你们了!希望这次我们能好好合作,赚他一把!”我赶紧将话题往生意上扯。



李哥说:“要得,要得!我们广东人在B国开玉矿的有好几家。你的结拜大哥在广州开了很大的加工厂,这边很多人都在和他拉关系。你来了正好,我们接上这条线,以后就不愁销路了。”



他说了接下来的安排:先吃早饭,然后到章凤;在章凤转一圈后,下午去盈江;明天一定赶到拉咱。这一条线都和B国接壤,有很多家经营玉石的商号。



他让我先考察一下,等熟悉了情况后再商量下一步怎么做。我说,“好!一切悉听李哥尊便。”



李哥开着车不一会儿就拉我们到了章凤。他指着对面山脚下一个若远若近的村寨说,“那边是B国的拉影,从章凤过去十几分钟就到。”



章凤是紧邻边境的一个小镇,属陇川县管辖。公路边一棵巨大的黄桷树,被半人高的石头围成一圈,向里正对黄桷树的便是一条独街的章凤镇。



独街的两边全是不高的瓦房,只有工商局是一幢三层楼的新建筑,它的旁边是章凤边防派出所,内设中华人民共和国章凤海关,院子里有一根旗杆上面飘着五星红旗。我很是感慨,如此破旧的一条街还有着代表国家行使主权的地方。



李哥一路走一路对我介绍:“章凤这一带赌石的人很多,几乎家家户户都有玉石。天南海北的赌石人在这一带有很多离奇的故事。”



我听得好奇,忍不住问:“赌石怎么赌?”



李哥说赌石就是买家和卖家对一块从未开过的玉石估价,然后交易,双方都不知道玉石内部的品质,所以赌的成分很大。“玉石是被皮壳包裹着的,只能从外表去判断里面是否含翡翠,当然从皮壳上能看出大概,有的在皮壳上开一个小口探一下,称为开窗,但仅仅只能判断玉的水和种。”



“好玩,这比赌钱有意思。”我听得饶有兴趣。



“赌石相当于赌钱,比玩纸牌、打麻将更容易上瘾。有的人昨天还腰缠万贯,今天在赌石上走了手就倾家荡产两手空空。当然,也有赌石发财的,万把块钱买块石头赚几百万的。这里面奥秘多,以后慢慢给你讲。”李哥有些感慨。



“那以后我得学着赌赌,我喜欢赌石这个刺激的事情。”

“刺激的事你就想玩,琪哥你真是一个很有趣味的人。”花红在一旁插话说。



一听她说到刺激的事,我就有点紧张,连忙说:“找个地方吃饭吧!我有些饿了。”



我们一行人来到街中央的一家傣家菜馆子,李哥叫来了章凤边防派出所的副所长王天福。桌上一摆谈才知道,又矮、又瘦、又黑的王天福是成都双流县人。在这里当兵时是个连长,转业后就地安置工作并和一个傣家姑娘结了婚。我觉得他很像一个人,想了半天才想起来。



我说:“老乡,你长得真像我一位大学同学。”



他说:“是吗?那人是哪里的。”



我说:“他叫王天贵,是重庆大学八二级的学生,也是成都那边的人。”



王天福放下正举起的酒杯,两手一拍高兴地说:“哎呀,你说的那是我弟,我的同胞兄弟,想不到你居然和他是同学。”



他这一说我真是越看越像,简直就是一个人,不仅仅是相貌相同,连举手投足的神态都很相似。只是他们的口音不一样,王天福已有了云南本地的口音。



李哥在一旁高兴地说:“王所长,难得、难得啊!王总不仅仅与你是老乡、同姓,还和你弟弟是同窗,这种缘分真是打破头也难找。王所长、王总你们俩可得多喝几杯。”



“喝!”我和王天福异口同声地说。



几杯酒过后我和王天福便开始称兄道弟,他伸出瘦弱的手拍了拍胸脯说:“以后在这边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人啊,有缘分,就要讲情分。”



吃过午饭王天福带我们去了一家商号的库房,里面堆满了大小各异的玉石。他和李哥两人一边拿着玉石一边给我讲解,说玉石分老厂石、新厂石,如何看玉的好坏,要看它的种、水、色、底。所谓的玻璃底,就是一块玉像玻璃一样透明,不含半点杂质。而棉花底,就像一块玻璃中有棉花丝一样的东西。棉花底次于玻璃底。



我不知道的是,翡翠是可以分开来说的,什么是翠,什么是翡,他们一个个讲得头头是道,我听得津津有味。翠就是绿色的玉石,这种绿又分秧苗绿、祖母绿。翡指玉石接近皮壳的那部分,通常是红色的,尤以云雾红为上上品。



我自信是一个有悟性的人,拿着手电筒在开了窗的玉石切面上东照西看,马上能够认出来,这一块是老厂玉,那一块种很好。王天福说我看得十分准确,像这个行当的老手。李哥夸我聪明,一学就会,一点就通。



一个人只要做喜欢的事情,就会学得快,入门快。我笑着对李哥说:“过几天我也来赌几块石玩玩。”



王天福插嘴说:“那可是要上瘾的。”我说,“万一运气好能赌个一本万利,岂不快哉?”王天福说,“这种事在这一带倒是常发生,得看自己的眼力和手气。赌石是一个天才的行当,直觉好的人赢面大。”



吃过晚饭,我们离开章凤奔盈江而去。王天福站在镇头的黄桷树下向我们挥手告别。临走时我对他说,过几天我一定来章凤办个商号做玉石生意。王天福让我放心,他到时一定鼎力相助。



路上李哥说这里的人十分质朴,连做生意都很少签什么合同,说好了就算,像这四周的群山,沉稳、靠得住,他们宁愿自己去赌也不会去干骗的勾当。



盘山路面凹凸不平,吉普车昂着头跳着向前行进。我回过头来远远看见那棵高大的黄桷树已经只有巴掌大,还站在树下眺望我们的王天福像一只蚂蚁。我想这棵和异国他乡遥遥相望的树经历了多少风雨沧桑,又目睹了多少动人心弦的故事,一顿午饭的工夫我已对这个小镇有了依依不舍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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