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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身在何处

书籍名:《我转》    作者:王琪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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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身在何处



得到了反而是一种彻底的失落。



杨二乃开车到重庆机场接我们,到了达川已是下午三点多,我先送刘志学回家。到刘志学住的文工团大院门前,见一大群人围在坝子上,还有些警察进进出出,打开车窗问过路的发生了什么事情,有人说文工团有一男一女裸着身子死在小轿车里。



刘志学摇摇头,说文工团尽出这等丑事,每年都有几个绯闻,不拆散几个家庭是过不来的。他要在院门口下车,反正行李不多。我说也好,先回家和老婆好好团聚,明天叫上他太太和石莲一起吃顿饭,大家聚一下。



和刘志学分手后我先到石莲家,我出门以后她住回自己家中。车子快到石莲母亲学校时,远远地看见石莲站在学校传达室门前等我。见到我们的车,她笑了,慢慢地迎着我们走过来。



我一下车她问我累不累,我说还行;再问我事情办得怎么样,我回答她办得很好。她也就不再多问。



她走着走着停了下来,望着我也不说话,我问她怎么了,她嫣然一笑。



“我有什么变化没有?”她转了一下身子。我打量了她一下说:“几天不见倒是更丰腴了,更有味道了。”



她说:“我是说正经的。”我说,“我没有不正经啊,那是回家的事。”她擂了我肩头一拳,“真的胖了?都看出来了?”我点点头。



她说:“琪,我想你!你站在面前我都还想你,终于盼到你回来了。我有好消息告诉你——我有孩子了!”



“真的吗?”我很愚蠢地问了这一句。



她认认真真地回答:“不会错,我已经去医院做了检查。”



见我愣愣地站在那里,她问我是不是不高兴?我只是觉得太突然,高兴是肯定的,我乐得将她背起来一溜烟小跑。学校里的老师和学生惊讶地看着我们。



石莲家中满桌的佳肴正等着我,全是我最喜欢吃的。儿子看见我高兴得蹦蹦跳跳,抱着我的腿,我走到哪儿他跟到哪儿。



“儿子等你将来长大了,爸爸一定带你去闯荡江湖。”



“爸爸,什么叫江湖呀?”



“乖儿子!等你长大了,你就知道了。”



“那江湖有多大,有游乐场好玩吗?”



“你能长多大,江湖就有多大。不过很多有本事的人都在里面被泪水和血水淹死了,但爸爸希望你在江湖里能够进退自如。”



“我为什么要进入江湖呢?又不好玩!”

“算了,你还小,不和你讲这些,等你大了会明白的。”



“我现在就要明白!”



“那爸爸告诉你,江湖是真正的男人游戏人生的地方……”



石莲在旁边笑眯眯地听我们父子聊,儿子突然说,“爸爸,阿姨常常天未亮就喊你名字,好几次都把我喊醒了。”



我转过头来望着石莲,她红了脸低下头说:“子栋不许瞎说阿姨。”



子栋委屈地说:“我没瞎说,是阿姨瞎说!爸爸你看,阿姨脸都红了,只有瞎说的人才会脸红……”



我笑了,忍不住吻了一下石莲的额头。



晚上我拥着石莲睡下,嗅着她秀发间散发出的淡淡馨香,久久不能入睡。B国救人时我被整夜吊在树上的情景总在脑海荡来晃去,我不能够对她讲这段经历,这或许是我面对她要永远保守的秘密,一旦讲出来对她会是一种伤害。



一切都过去了,我平安地返回家乡和亲人团聚,石莲怀上了我的孩子,接下来我只想过平安、幸福的生活。因为有了那段经历,我在内心深处确认自己是可以成为英雄的,危难之时我能挺身而出。在以后的生活中,当石莲有这种需要时,孩子有这种需要时我都会奋不顾身。我要保护他们,因为我是一个男人,一个爱人,一个父亲。



第二天回到父母家,女儿娒琪赌气不理我,她说这么久了我都不去看她和爷爷、婆婆。她说婆婆天天站在阳台上等,每天都说,娒琪呀,今天你爸可能要回来了哟。结果天天让婆婆失望,她都替我觉得对不起婆婆。



想来也是,母亲年纪大了,行动又不方便,天天在家想我,我往后一定要多回家陪陪她。我对女儿承认不对,生意忙不是理由,往后一定经常回来。娒琪说,才不是工作忙,一定是石莲阿姨不让回来。我说没有的事。



女儿近来经常对石莲有不满,凡事拿石莲和她妈妈比,这么做让我很担心,怕她在爷爷、婆婆面前说什么话让老人对石莲印象不好。



见到母亲,她果真对石莲不满,说石莲前两天送孙子回来的时候,她发现孙子瘦了,吃得也没有从前多。母亲一会儿摸摸我的手,一会儿摸摸我的肩,说我也瘦了,没媳妇照顾要懂得自己照顾自己,身体比什么都重要。我说,石莲对我和子栋照顾得都挺好的,子栋在石莲那里很开心。母亲摇摇头,说等她身体好一点,马上就将子栋接回来。



我想在家陪父母多待两天,打刘志学电话一直关机,杨二乃说刘志学回来后没有在办公室出现过。从云南回来后我一直在想,在将来的生意中可以对刘志学委以重任。他豪气干云地陪我赴险救人,能共生死的人还有什么不能与共?



我叫杨二乃去刘志学家中找他,就说我有要事和他商量。杨二乃一会儿回电话来,说大事不好,前两天文工团光身子死在轿车里的那对男女,女的便是刘哥的老婆,没想到刘哥老婆会是这种人。他到刘志学家,见他家门关得像铁桶一样。



我要杨二乃马上开车过来接我,一分钟也不要耽误,我要马上见到刘志学。



杨二乃过来时矮子也跟着来了,他坚决不相信,说刘哥的老婆不会是这种人,要和杨二乃为这件事打赌。杨二乃说他开始听到也不信,反复问了文工团几个人,都证实那女的是刘哥的老婆。与她乱搞关系的男的是文工团副团长,他们在轿车里开着空调做那个事,废气灌到车厢里中毒死的。



我相信吗?我相信!但我想不开。



生活中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时有发生,但真正伤害到身边人的很少。刘志学老婆看起来很有素质,怎么会做出这种丢人的事呢?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这样的不幸为什么偏偏降在刘志学身上,让他情何以堪?



我一方面为刘志学着急,一方面又狠狠地责备自己,要不是我叫他去章凤经营玉石,他一直待在达川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或者他不随我去B国救花红,如期回达川也不会发生这件事。

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冲杨二乃和矮子说:“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他!”



杨二乃和矮子不明就里,矮子胆大一些,在我面前叽咕:“与你有什么关系?”我大声咆哮,“就是与我有关系,是我害了刘志学!”



杨二乃和矮子被我失常的样子吓得大气都不敢出,陪我去找刘志学的路上一声不敢吭。



刘志学的家门仍然铁将军把门,到刘志学几个要好的朋友那里问,都说没有见过他。刘志学失踪了?



我回到办公室气不打一处来,让杨二乃将公司里的人都集中起来去找刘志学,找不到不要回来。



到晚上,公司里去找刘志学的人一个个垂头丧气地回来,都没有寻到刘志学,连一点行踪消息也没有。我气得将他们挨个骂了一通。



这天我坐在办公室里喝了一通宵的酒,矮子说我眼睛红得像要吃人。



第二天上午,邮局送来一封给我的信,寄信人没有署名,只有内详二字。我急忙打开信封,竟是刘志学写给我的。



王总:



见信好!



我不知该如何面对你,面对亲朋好友,我没脸了,我只好不辞而别,离开这个生我养我的地方。



我不想相信,更无法相信她是这种人,可事实摆在我面前,摆在众人面前,两具被众人唾骂的尸体压在我的身上。我岂有脸再在这个巴掌大的地方待下去。不过我还真不恨她,老天有眼,只是对我不公,太不公!



我打算去一个陌生的地方,没人认识我的地方。你不是常说,一切都可以重来吗?我要去试一试。



请不要为我担心,我是天生的孤身绝命。只希望在以后能够遇到像你这样的朋友。



你要注意自己身体,遇事要冷静,想出手时慢一拍就好。你是一个至刚至情的男儿,我以后的生活有你那样的精彩就好,就不枉我一生。



有一天当一切都从内心过去,我就回来找你,希望你还记得我这个兄弟,希望你能收留我。



我走时什么家当也没有拿,只戴着你送我的玉蝴蝶。



我走了,兄弟,我是真的不想走。



志学(留)



我的泪无声地滴落在信纸上,看完时模糊了大半字迹。一页轻飘飘的信纸在手中显得那样沉重,里面是我所托不起的刘哥沉重的人生。从此,受伤的刘哥去漂泊了,找一个无人认识的地方去舔伤口。我能够做的只有在心中为他祝福,希望他一切好起来,希望在不久的将来能够见到幸福快乐的他。

我无缘由地给杨二乃和矮子放假十天,自己也待在家里不想去办公室,讨厌所有身边经常出现的人,连石莲也烦。我闷闷不乐,脑子里像灌满了铅,原来瘦弱身体就撑不起的重重的头,这会儿更是不堪。



石莲劝了我好多次,说事情都已发生了,别闷坏了自己的身子。在她有一次在我面前说社会上这样的事很多时,我使劲抓住她的双手,咬牙切齿地说:“你一定要记住,你犯任何错都可以,就是不要犯男女这等事,背着我有一星点,我都不饶你!这方面是水火不容,有了就恩尽义绝……你死我活。”



她被我吓得目瞪口呆,许久才回过神来。她说:“都说诗人是神经质,还有你这样穷凶极恶的。我没必要代人受过,请你对我放尊重一些。”



我指着她大声吼:“尊重,刘志学对他老婆太尊重了。我不是将气出在你头上,而是,而是我们快要结婚了。我以后的生活中不能发生这样的事情。你得答应我!”



“你这是不信任我,预设将来怎么样……”她说。



见我非要她答应不可的态度,她口气很不好地说:“好,我答应你!”说完摔门出去。



这时我才意识到自己有些过分,但心中不安的同时也很高兴,无论如何石莲表态了,至少我和她的婚姻中不会再有此种担忧,实在不想遇到这种烂事。



我和石莲结婚的日子即将来临,我几乎给所有的朋友发了请柬,邀请他们参加婚礼。



冷静下来我还是十分认真地对石莲说:“上次我在气头上讲的话重一点,为此我道歉。可你将来一定不能和其他男人有半点苟且,你要心平气和地对我保证做到。”她温柔地回答我:“你放一万个心,绝对不会,也永远不可能会有那样的事。”



结婚前三天朋友们就陆陆续续来了,有重庆的、成都的、广州的。白镜泊、陈大林来得最早,他们是来帮忙的,都说这是我人生的大事,一定要好好庆贺。大学期间写诗的哥们儿也来了好几位。



白镜泊对我说:“琪弟,没什么合适的礼物送你们伉俪,送一句话给你,那就是希望这是你最后一次结婚。”他补充说,一个男人无论他如何出色都经不起几次家庭破碎的折磨。



我知道白镜泊的言下之意,他是祈愿这次婚姻给我带来稳定幸福的家庭生活,并将这种幸福进行到底。我知道婚姻是我自己的选择,我要珍重幸福,要忍耐痛苦,在往后的日子里多些宽容,哪怕做些妥协也要保证家庭的稳定。决不能像和毓娒生活时那样一切由着我的性子来。



我沉重地笑着对白镜泊点了点头,算是对他的表态,也在内心为自己敲了下警钟。



陈大林专程从广州带来了一对清代的花瓶送给我们,大哥愿我们夫妻俩像这对相守多年的花瓶一样永不分开,经过岁月和风雨的洗涤而更显珍贵。



不幸的是,他话音刚落,娒琪伸手去抱其中一个时,花瓶从手中滑落,当场摔成一堆瓷片。



我们面面相觑,女儿娒琪打破的不仅仅是一个珍贵的古董,千里之外小心翼翼捧来的礼物,更是打碎了一个美好的祝愿。见我恼怒的样子,娒琪吓得脸色煞白,赶紧申辩是她不小心,不是故意的。



聪明的大哥忙在旁边打圆场,说没事,这样更好,剩一个表示唯一,代表彼此是对方唯一的爱,一心一意犹如一个人。



我没有责怪女儿,但我心中飘过了一片阴影,无以言状,沉甸甸的。



李哥和花红夫妇是在重庆待了两天过来的,他们送了五万元礼金给我们,并给刘志学备了一份丰厚的礼物。我把刘志学的事对他们讲了,他们扼腕叹息,李哥说老天不长眼,好人无好运;花红双手合十向菩萨祷告,保佑刘哥否极泰来,鸿运当头。在我的大喜日子里,他们夫妻俩因为刘志学的事而闷闷不乐。



礼送得最为特别的是苏雷,他送了一对用红绸包裹的精美匕首。他说这是一对鸳鸯匕首,是他这辈子最喜欢的东西,本来要自己留着将来送给老婆,可祝贺大哥的喜事礼不能轻,也不能俗,所以送了这个心爱之物。他说将来我和石莲要是谁对不起谁,就死在对方的刀下,有这个信物不愁日子过不好。我哭笑不得,又觉得不无道理,婚姻是要有决心的,这个决心有生死的绝对,像匕首一样坚硬。

更有甚者是焦英,他竟然送了一把钢珠枪给我,振振有词地说:“当政府和兄弟们都保护不了你新建立的这个家庭时,你可以用这把枪去保卫,有武器装备永远可以震慑敌人。



我笑着对石莲说:“这两个有文化没文化的家伙,对我们新婚用刀枪相贺。”石莲却欣然:“来的不仅是客,更是朋友。送的礼都是心意,一并收下。”



结婚前两天我几乎没合过眼,陪着朋友们饮酒打牌。结婚当日,我不忍心撇下朋友们去接父母,就吩咐杨二乃开车去。本来这几天在我这里的娒琪也要跟着一道去。



到下午杨二乃开着车回来,只接到我母亲,说我父亲怎么也不肯来。我叫杨二乃再去请,矮子跟着一道去,可他们天黑后回来说,都给我父亲跪下了,他就是不肯来。我父亲说他不忍心看儿子走弯路,娶一个心术不正的女人。我知道父亲为那封信无法原谅石莲,而娒琪怎么也不来呢?矮子说娒琪赖在家里不来的理由,是她觉得来了就对不起妈妈。



慌忙中我急急赶回家,父亲面无表情地坐在阳台上抱着一杯茶。我到他面前时,他看着天空一言不发,坐在他面前的娒琪在写作业,头抬都不抬。



我百般劝说父亲去参加我的婚礼,父亲和娒琪一句话都没有,我知道他们爷孙俩是用拒绝到场来反对我的婚事。



僵持了一会儿,我突然看见父亲动了动嘴角,以为他要说点什么,结果他端起茶杯自顾饮茶。看看时间,婚礼马上就要进行,亲朋好友们济济一堂等着我,我只好无趣地走了。路上我显得心神不定,不知道自己这个婚结得是不是应该?



好在有乡下舅舅带着一帮农村亲戚前来,工人、农民、商人、诗人、官员济济一堂。



当我和石莲站在台上由证婚人宣读结婚证书时,我一下子摔倒在台上,全场一片哗然。几天来我都没好好睡觉,太疲倦了,站着睡着了失去重心。我马上爬起来站在石莲身边,全场一阵大笑,都以为新郎在搞笑,实际上我是疲倦得站都站不稳了。我左手扶住石莲的肩,右手向大家挥了挥,全场又爆出一阵掌声。



不记得婚宴中我喝了多少酒,对亲朋好友我都要表示谢意和敬意,唯恐招待不周。我吐了又喝、喝了又吐,一杯上手,仰头就干。酒席未散我就大醉而睡,睡了一天一夜才醒来。



石莲在我昏睡的时候叫了医生给我输液,我全然不知,起床后发现客人差不多都走光了,奇怪自己的隆重婚礼就这样结束了。



我拉过石莲,对她说:“我这个人毛病多一些,无论将来怎样,我们一定要白头偕老!”石莲点了点头。



陈大林没有急着回广州,在达川逗留了几天,教给我一种新的经营模式。这种新行当在沿海一带很时兴,叫作资金业务。



通过他的传授我立即就明白了操作方式,很多大企业和私人企业的账上会有闲置资金,存在银行只有微乎其微的利息。这样的情况下就会有人想用这些资金来赚息差,也就是赚高出银行正规利息之外的部分。国家的金融管理法规和体系尚不完善,用这种方式可以钻空子,有大赚头,特别是操盘的人获利颇丰。举个例子,我和达川一家信用社主任关系很好,他愿贷三千万元给我,可信用社又差头寸,我就可通过引存的方式把这些闲散资金引到我能贷到款的金融机构做定期存款。他们除了拿走定期存单还要由我从中付给他们部分利息作为他们存到我指定地方的补偿,而这笔中间补偿的资金称为息差,多少由引入方和贷款方面议,也可通过证券回购的方式,由资金需要方的证券公司或国债服务部给资金方开具国库券代保管单即可,息差照付。



对于到银行贷款无门或者急需资金的单位和公司来说,这种方式可以解他们的燃眉之急。陈大林在深圳成立了一家投资公司作为运作的平台,聚了很多闲钱在账上做这种业务。他特别交代我留意这种业务,做上一笔几千万的大单,一下就可赚几百万的利润。我是一个喜欢猎奇和新生事物的人,这样的好事岂能放过?我说一定会关注,争取做上几笔。我没有像陈大林那样的投资公司,只相当于做个中间人,把需方和供方串在一起,不投入也不劳师动众,稳赚不赔。



婚后的日子对我来说,除了心里知道又有了老婆、家庭,其他的没有什么不同。我是个平头百姓,国家大事与我生活有关的才是事情,其他的都可以高高挂起。我该在第二次婚姻开始以后选择芸芸众生的生活,在忍耐和自我说服及克制中养家糊口,平静安分地生活。



但我却不时地发现自己总想颠覆什么,并把这种颠覆当成趣事。自身之外的东西是难以颠覆的,最方便的是颠覆自己,我便常常与自己做各种拼斗厮杀,寻求一次次解脱以后的轻松、自在。



我的孩子在石莲的身体里一天天长大,不久他或者她就会来到这世上。看着石莲凸起的肚子,我常常想到孩子降临到世上的第一声啼哭,那是人类最动听的音乐,生命初始的宣言,我也曾哼着这无比空灵的曲子来到世上。



女儿娒琪上初中了,她在父亲的呵护下成长,我没操多大的心。要照顾怀孕的石莲,我回家更少了,每次回去便想着多拿些钱给他们。我给娒琪的钱她从不乱用而是存起来,她对婆婆说,“我爸那种性格,大方洒脱又爱讲排场,说不定将来哪天就没钱用了,我现在要存很多很多钱,将来在他手上没有时,我再慢慢给他用”。她还对爷爷说,“石莲这个新妈妈对我不是真好,是虚情假意的,是想爸爸对她好才做做样子。爸爸将来想靠她可能靠不住,只有等我长大了,我爸靠我才靠得住。”父母告诉我娒琪说的这些,夸这个孩子懂事、孝顺,也说明了他们和娒琪有一样的看法,为我担心着。



公司眼下也没什么更多的事,除了电影院的一项舞厅承包项目在运作着,其他业务几乎都停了下来。按照陈大林给我讲的方法,我用公司的五百万元闲钱居然做成了一单,赚了四十万元息差。

通过陈聪的介绍,万源市一家公司想在乡镇信用社贷款,信用社不能满足他们,他们找到我。这个公司给我四十万元息差后,我存了五百万元一年定期的储蓄到那家信用社,到期后我去取这笔钱还可获得一年的定期利息。而我拿着这五百万元的存单,马上就托人到达川市农业银行质押,按国家正规利率贷出五百万元。我似乎找到了一条生财之道,以此循环,一年下来五百万元可以无风险地周转无数次,看起来这是条最捷径的致富之路。



好事连连,在一个阴雨连绵的下午,好几年没有联系我的江嬅,突然给我打来电话。听着她的声音我既兴奋又紧张,生怕电话一断我再也无法在这个世上找到她。



她说从老同学那里喜闻我再次结婚,表示衷心的祝愿,希望我和新人天长地久,白头偕老。明明是贺喜之词,却从语气中听出些许的酸味。



熟悉的声音让我脑海中出现读大学时扎两条长辫子的她,一个不愿表达、含蓄、羞怯的女孩子。那次同学聚会以后,我多次想联系她,苦于她离开了原来的单位。



“聚会后我一直想找你,可就是没有你的消息,你还好吗?”



“哪有安心找找不着的人。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关注你,我就能知道你的情况。我知道你和毓娒离婚,还以为你会找我这个故人,哈哈,原来你根本就没动过这个念头。韩丽一直和我有联系,你的事我从她那里知道得清清楚楚,再说你身边有了漂亮的美女主持人,还会想到我这个灰头土脸的同窗啊?”



“我以为你早结婚了,也怕打扰你的生活。”



“我没结婚呢,想到你都结第二次了,下个月我也准备结了。”



“那好!你爱人好吗?理想吗?”



“这重要吗?重要的是我都三十了,我该结婚了,得对父母有个交代。对世俗的要求……有个说得过去的交代。”



我无语。



“你能来趟北京吗?在最近,在我结婚之前?”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我感到有点突然,不知她什么意思。



她说:“我得和你见一次面,对我们的过去有个交代,了结我的心愿,然后心安理得地去结婚。”



我愣了一会儿,木然地说:“嗯,知道了,我一定来,明天就来!订下机票就给你打电话。”



这天绵绵的秋雨下了一整夜,悠长的雨丝把我拉回到十年前,也是为了有一个交代,对大学期间和江嬅的那段纯真情感做交代,我踢出的一脚改变了自己的生活。因此我成了另类,有了和江嬅他们那帮同学不一样的生活。



我在看守所时江嬅让我父亲转的那封信,现在想来我有了更深的理解,江嬅当时对我的表态是认真的,而我在以后的生活中似乎在有意无意地封存这段过往。是觉得自己另类了,还是骨子里是自卑的?我说不清楚。



我想起她给我的那封信的最后一句话:盼着再和你见面的那一天。



第二天下午我到了北京机场,江嬅在出口处接我。她红着脸上来迎我,要接过我的拉杆箱,我说:“我来。”她很自然地转过身来挽住我的手臂。



“不怕人看见?”我问。

“不怕!”她回答。



她开着车来接我,车开得很慢,三环路上堵得很厉害,我们有了很多的交谈。她从原来的单位辞职以后,开发了一种高科技产品,有广泛用途的高精度金属密封件,她以这项国家专利和江苏的一个厂家合股,每年能分到不少的红利。自己眼下在北京有车有房。她也主动地说了一些未婚夫的情况,他在中央的一个大部委工作,自诩是年轻的前途无量的副司级干部。我说他三十来岁就到这个职位上很了不起,江嬅不屑地说,这在北京人多的地方拿鞋砸,一砸四五个。



江嬅的家在朝内南小街的一个小区里,路上她就说过这处三室一厅的房子装修得非常简洁,说家居更像一个工作室,进门后见到客厅装饰果真如她所言。



对我的到来她有着一些精心的准备,门厅里舒适的新拖鞋、盥洗间里一应俱全的洗漱用品,连电动剃须刀都是刚拆封的,配着吉列剃须泡。



我从盥洗间洗了脸出来,她端给我刚沏的绿茶,告诉我她的未婚夫只到这里来参观过一次,待了不到五分钟。这阵子他到欧洲出差去了,要十多天以后才回来,这两天来的电子邮件说他在法国南部的普罗旺斯。



江嬅把我领进书房就到厨房做饭去了。书房里摆满了书橱,专业书籍、文学名著、哲学书籍等摆得满满当当。自从和毓娒离婚后我就很少见到书了,更不看书,一下子看到如此多的书我不由得兴奋,我东翻翻西看看,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倒是搁在书橱边地上的一只烟灰缸引起了我的兴趣,烟缸里塞满了烟蒂,是那种白色的进口女士烟。她一定不想让我知道她抽烟,慌忙将烟灰缸放在了以为我看不到的橱角。



晚饭很简单,农家小炒肉,西芹炒百合,酸辣土豆丝,豉油蒸鲈鱼,外加一小碟泡菜。她说想看一回我吃饭不喝酒的样子,我也就欣然接受。很喜欢她做的主食,一种用西葫芦做的饼,北京人叫糊塌子。



这可能是我自认识她以来的这些年吃得最安静的一顿饭,每一道菜我都吃得出滋味,很舒适很温馨,我们不时地相顾一笑。



饭后我居然心血来潮地说要下厨房洗碗,她也不客气,给我找来围裙。我洗碗的时候她收拾客厅,不时地跑过来看我一下,我穿着的围裙是花的,要是到镜子面前照一下,一定很滑稽。



我也就是将碗做了个粗洗,江嬅来验收的时候又洗了两遍。从厨房出来她重新给我沏了茶,端给我的时候告诉我,晚饭后她通常要看一会儿书。我说可以陪她,她说那最好不过。



我们在书房里各自挑了书坐在长沙发上看,这张沙发的两头都有茶几和落地台灯,我们便坐得远远的。我瞄了一眼她看的书,居然是一本小说,马尔克斯的《霍乱时期的爱情》。



我心不在焉地看了一阵子《芥子园画谱》,在心里奇怪她这里怎么有这样的书。我偷眼去瞧她的时候,她的头也转了过来看我,她说:“在过去的想象中,我们的婚姻生活就是这样的,两个人共处一室,安静的,相依相偎着读书。”



我“嗯”了一声,继续埋头到书里,说句老实话,我怕的就是说过去。同学聚会时我们重温旧情,那时候我和娒琪还在婚姻中,我们隔着很深的一层。在她认为,一直珍惜着我们之间感情的我,应该和毓娒离婚后找她的,可是我没有。我有了新欢忘旧爱。



我有思想准备,江嬅让我过来是要对我们过去的感情做一个了结,她对我有怨怼,有指责,我都应该承受。



江嬅坐得与我越来越近,我甚至能够闻到她发际间的香味,我转过脸来见她深情地望着我。



我一把将她揽进怀里,她滚烫的额头顶在我的脸上,我刚吻到她,她的唇就迎了过来。我们狂吻着,深陷在沙发里,她紧贴着我,手指紧紧地抓抠着我的后背……



第二天早上,床单上一簇山茶花样的红让我惊心。原来,她所说的了结就是在结婚前将她宝贵的处子之身给我,证明她为我曾经守候的青春,痴心等待的十年。



我除了愧疚还是愧疚。



江嬅搂住我,丝丝细语一针针穿过我的心,我的灵魂。她说从今往后她的爱情和婚姻将朝着两个不同的方向行走,她不知道这种做法是否正确,是否对得住将来的丈夫,但她决定要这样做,觉得这样做才对得起自己矛盾的心,对得起自己曾经的思念和脸红心跳。



我只有沉默,我说什么都不足以对得起她。面对着她,我的心有无法承受之重。

我找了一个借口,在当天下午离开她。她送我去机场的时候,说她很满足,和我在一起的近二十四小时,是我们在一起过的居家日子,和她这么多年幻想的一模一样,是足以让她回忆和满足一辈子的一天。



到机场她没有下车,看着我走向候机楼。



我站在繁忙的候机楼里,目光不知道投向何处,腿不知道迈向何处。我觉得浑身冷,心里空荡荡的。



得到后反而有一种彻底的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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