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生活就是一场闹剧(4)
时慧宝又咳嗽了一声。
徐冰回头看时慧宝说：“嗓子不舒服啊？”
素素马上把牛肉片出锅，端了上来。
三个人都趴过去闻了一下香气。
李同迫不及待地吃了一口，半天没说话。
时慧宝把一整片都吃掉了：“火候还显老了一点，不过很不错，上过厨师学校的人我看也未必做得出来啊。”
素素笑出声来。
李同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包着保鲜膜，牛肉香气就出不来，法餐里有这种做法，用中餐调料来煎，妙得很妙得很。你的创意菜？”
素素说：“我考上了吧？”
李同说：“这样的菜还能做出一道来就算你通过。”
徐冰吃了一口：“恭喜，这样的菜不好，就没有好菜了。一道就够了，你不要我要，跟我走吧。”
素素说：“不，我不想再回你那儿去，要回去，我也要堂堂正正以二厨的身份应聘过去。”
徐冰笑了：“好，冲你这句话，我等你。”
李同说：“冲你这份志气，来做学徒吧。”
素素这回倒是学会脸皮厚了，马上笑嘻嘻地说：“学徒就学徒。谢谢老大。”
徐冰早看出了端倪，低声对时慧宝说：“你再教她两道，她就可以当二厨了。”
时慧宝尴尬地说：“我哪里有？”
徐冰站起来：“累了，走了。”
时慧宝冲着素素挤挤眼，跟李同打招呼：“回去了，我们晚高峰也快开始了。”
李同含糊地答应着，他又咬了一口肉片，歪着头琢磨。
徐冰、时慧宝和素素都走了，片刻，徐冰又折回来。
徐冰说：“你明天还招聘吗？”
李同尴尬地说：“我？”
徐冰说：“我知道，招聘也不请我过来了，我今天是给你一个教训，有话就直说，拿别人当傻子，绕着弯下套，不是好汉。”
李同笑起来：“真记仇啊。我错了，我道歉。不过你也不公正，这么多厨子都比不了你那个宝贝素素，没听你夸别人，净听你夸她了。”
徐冰笑笑：“我是外人，夸她一句没事，你是她老大，你不能夸。一定要多敲打她，多骂她，人一得意，就永远进步不了了。”
李同笑起来：“你倒是不给自个儿留人缘啊。”
徐冰说：“她跟我年轻的时候很像，希望她走得比我好。她在你身边，比在我身边强。我天天忙得要命，哪里有时间管教？你别担心，她在你这儿干活，工资我出。说好了，人是我的，三年以后我过来领人。”
6.谁来拯救剩斗士？
徐冰出门的时候，素素在后面喊住她。素素抱着她的一堆家伙事跑过来：“徐老大，谢谢你那么说。”
徐冰上下打量着她：“没什么可谢的。”
素素说：“可是我觉得前面那些厨师做得都比我好啊。”
徐冰说：“是啊。现在，这家饭店，跟我的饭店已经开始竞争了，最好他们都雇你这样的废物我就不担心了，不是吗？”
素素很镇静：“你是这么想的？我还以为你对我好呢，难怪别人说你--”
徐冰说：“谁？李同？他说什么？”
素素说：“说你又老又凶，他看见你，恨不得跳进油锅里把自己炸了。”
素素说完抱着家伙事跑了，把徐冰一个人留在那干生气。
徐冰心里带着气，她自己以为很沉着，很含蓄，从容不迫，雅致温柔。其实厨房里的人，都怕她，她每次炒完菜，把菜盛出来，用铲子狠狠地敲两下锅，厨房里环境又诡秘又压抑，每个人说话都咕哝着小声说。徐冰留在她自己世界里自哀自怜，想到悲愤处，嘿嘿冷笑两声，把对面的时慧宝吓得一惊一乍的。
徐冰把菜做完，仰头看看头上已经没有挂着的单子了，她长出了一口气，盯着对面发呆。徐冰心想：“我一定是老了，越来越喜欢发呆。”对面，时慧宝正用筷子夹了一块烤牛肉吃，跟李大嘴嘀嘀咕咕说话，眼神跟她一触即散。徐冰也认真地听。
时慧宝说：“老了就老了，上不了台面，生气也没办法，真的，听我一句，什么老了都不灵。”
徐冰的一股邪火从心里升起来，她用的铲刀本就超长，丈八蛇矛一样指着时慧宝的鼻子：“你说谁老了？你说谁老了？”徐冰厉声一喝，果然起到了效果，所有人都停下来看她。时慧宝和李大嘴也吓得目瞪口呆。
时慧宝解释：“我是说大嘴的牛肉烤得老了，让他重新烤一份端上去。”
徐冰沉默着不吭声，心里已经很懊恼自己的发作了，找不着台阶下。
李大嘴不识时务地在旁边解释：“就是，说牛肉老，没说你老。”李大嘴说完发现自己惹了祸了。
时慧宝冲着李大嘴说：“你少说一句成不成？”徐冰把铲刀往锅里一扔扭头出去了。
出了门，徐冰倚在门口长长透了口气，突然看见一个穿着厨师服光脑袋的小孩，坐在她脚下的台阶处吃盒饭。那盒饭明显是厨房的下脚料做的，小男孩还吃得挺香。
徐冰纳闷地说：“你是厨房的吗？”
小男孩吃得正来劲，看见她吓了一跳站起来：“老大，我是李小嘴啊，李大嘴的儿子。”
徐冰点点头：“你怎么在这儿吃？不去休息室？”
李小嘴说：“垃圾车一会儿就该来了，我爸让我在这儿等着，盯一下，要不然漏一袋垃圾，明天苍蝇蚊子乱飞，你又该骂人了。”
徐冰愣了一下：“我什么时候骂过人，净听你爸胡说，以后吃饭去休息室，不要在外面蹲着，去吧，你爸刚烤上牛肉。”
李小嘴高兴地答应一声，端着盒饭进去。徐冰一个人倚在外面看夜景。
李大嘴打着呵欠点着根烟进了休息室，一进来眼珠子就瞪圆了，他看见李小嘴饭都吃完了，盘着腿慢悠悠喝茶呢，过去奔着李小嘴后脑勺就一巴掌：“小子！谁让你进来的？”
李小嘴委屈地说：“老大，老大说你进屋里吃吧，以后就让我在这儿了。”
李大嘴说：“胡扯！出去！以后你工作和战斗的地点就在后院，没事干不要进来。”
李小嘴生气地说：“到底你说了算老大说了算？”
李大嘴刚想说话，突然听见一声高跟鞋响，冲着李小嘴嘘了一声，看着徐冰的背影走了，看着李小嘴说：“告诉你吧儿子！老大不直接管垃圾，明天出了事，骂你爹，不骂你。明白吗？人家好心好意说个谢就完了，还真拿自己当根葱了，出去！”
李小嘴委委屈屈地出去了。
憋屈、烦闷、恼人的一天啊！徐冰这么久了，多少种委屈在心头，一个单身女人，支撑着那么大一个后厨，她容易吗？太累了，回了家的徐冰倒头就睡，什么电台广播，什么清水包菜，都通通不要了！电话铃不停地响着，徐冰迷迷糊糊醒过来，她拉开灯梦游一样坐起来，再次判断一下。徐冰站起来找电话，经过镜子她才发现她穿了一套商务西服睡着了。
徐冰找着电话：“喂？”
电话里的声音：“电脑开着呢吗？”徐冰走到外屋，电脑一直开着，她的独门监视器被时慧宝的脸堵死了。监视器前面，时慧宝慢慢退开，拿着电话笑嘻嘻地说：“终于让我找着了。”徐冰仰头看看表，已经四点了，苦笑着：“你可真有瘾啊。”
时慧宝仰头看着装在很隐蔽地方的监视器，椅子上摞凳子，看出来他已经下了一番工夫。“我找不着睡不好觉啊，老觉得脖子后面凉飕飕的，有只眼盯着我呢，你才是有瘾呢，回家不睡觉，看厨房玩儿，白天没待够啊？”时慧宝逗她。
徐冰愣了一会儿，看着监视器里的时慧宝：“不知道做什么好，待在厨房里才舒服，我想大概是吧。”
电话里传来时慧宝的声音：“今天你们俩一问一答的，把人家小姑娘快说死了，我帮帮忙，你也犯不着生那么大气，对不对？我想解释都没时间。”
徐冰笑起来：“男人就是会解释。”
时慧宝说：“主要你俩老挤兑没上过专业学校的，有什么呀？我就没上过。这些菜都是我想出来的，算了，为了表示诚意，我把秘密告诉你。”
徐冰说：“什么秘密？”
徐冰来精神了：“说。”
时慧宝说：“保险箱上的密码，就是李同到厨房的那个日子，比较不容易忘记，对你来说是吧？”
徐冰冷笑了几声：“你的钱呢？在更衣室找着的，墙上贴着你女儿参加选秀的报纸，我就纳闷报纸为什么要贴在墙上，掀开一看，就找到了。”
这回改时慧宝不吭声了。时慧宝拿着电话发愣，电话里响起徐冰的声音：“你不挺能说的吗？不是就属你聪明吗？”
时慧宝说：“我聪明也没有用，我们俩都有自己在乎的人，一到他们身上，就变成傻子了，没办法的事儿。”
徐冰没接话，不吭声盯着电脑。
电话响起时慧宝的声音：“喂？”
徐冰眯着眼：“这么晚给我打电话说这些，你是想泡我吗？”
时慧宝说：“啊？我，不是不是，我也是睡不着，想跟你谈谈白天的工作。”
时慧宝把凳子椅子搬回原处。
徐冰反倒乐了：“谈工作，在工作时间谈，私人时间，找借口要谈工作叫泡妞。”徐冰说完就挂电话了。
7.不靠谱的婚约
早上，为了去除昨天的不利，徐冰换了一件米黄色的漂亮风衣，依然是经典的款式，穿在她身上很是利落，其实，细看起来，徐冰是很美的，仿佛是一个衣架子，穿什么都有型有款的。一路开车，车上CD里唱着黄小琥的《没那么简单》：“没那么简单，就能找到聊得来的伴……”徐冰跟着哼唱起来。
一进厨房，徐冰就觉得气氛不对，其他几个厨子低声地笑，时慧宝不吭声，李小嘴居然没有穿厨服，换了身比较精神的衣服。李大嘴不停地打李小嘴的后脑勺，看徐冰来了，其他人陆续出去，只剩下时慧宝、李大嘴和李小嘴。徐冰看看他们几个，没说话。
李大嘴说：“宝哥，你帮我说说。”
时慧宝张了半天嘴：“李小嘴要结婚，想在咱们饭店里办。”
徐冰笑了一声：“好啊，到外面花那些钱干什么？哪天办？多少桌？咱们合计个成本，保证让女孩家里满意，不能让你丢这个人。”
李大嘴说：“不是，老大--”
徐冰说：“我明白。你丢人就是我们丢人，你没钱大家想办法，这事儿不难。”
李大嘴更加肝脑涂地了：“这孩子突然说要结婚，女孩我都没见着，女方家里我也不知道。没法跟老大说，不能说不能说。”
徐冰看着时慧宝说：“你听明白他说的意思了吗？”
时慧宝说：“没听明白。你没看我也不帮腔吗？你自个说，小嘴。”
李小嘴看他爸半天，哆里哆嗦地说：“我有自由。”
李大嘴又爆了：“有你妈--”
李大嘴被徐冰瞪了一眼，把脏话咽进肚子里。
李小嘴说：“这女孩是我从网上认识的，叫忐忑的心。”
所有人互相看看。
徐冰冷笑：“你确定你没有说胡话？”
李小嘴很认真地说：“我们网上认识的，我现在知道的就这名，我们网聊一年多了，我爱她她也爱我。”
李大嘴说：“爱你妈--对不起老大。”他看了眼徐冰，没表情。
时慧宝说：“接着说，接着说。”
李小嘴说：“她是这儿的大学生，她已经毕业了，她想闪婚。”
李大嘴说：“闪--”
时慧宝在旁边解释：“闪电式结婚。”
徐冰说：“你闭嘴。”
李小嘴说：“她们家山西人，她爹手里有六个矿，着急催她回去，我们商量好了，干脆大摆筵席，造成既定事实，她爹也就没招了，反正是她爹付钱，老大对我也挺照顾的，我就说这钱咱们酒店赚呗。”
时慧宝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徐冰双手撑着桌子，瞪着李小嘴说：“你听我说，你那个什么心，不管她是不是真有钱，你们拿结婚开玩笑这件事是不对的，女大学生，家里有六个矿，和你闪婚，这个概率比中彩票还低，你还是头脑清醒一点。”
李大嘴说：“听见老大说的没有？你头脑清醒一点吧。”
时慧宝苦口婆心地说：“你看看，你真找着靠谱的姑娘，在咱们酒店办一场，咱们哪能不同意啊，高兴还来不及呢，你连点专业技能都没有，稀里糊涂地闪婚，万一那女孩是杀人犯呢？带病毒呢？我跟你爸都成了忐忑的心！”
李小嘴闷着头。
徐冰站起来要走，外面有人敲门，门口站了一个面容俏丽的女孩，冲着屋里的人打招呼，徐冰上下打量着她。
李大嘴说：“你找谁？哪个单位的？叫什么名字？”
女孩说：“我叫忐忑的心，我找不安的嘴。”
李小嘴赶紧喜眉笑眼地把手举起来，被他爹从后脑勺干了一巴掌。
徐冰坐在办公室的桌子后面，时慧宝坐在墙角，徐冰喜眉笑眼地盯着坐在沙发上的那个漂亮女孩。女孩穿着白色雪纺娃娃领衬衫、卡其色哈伦裤，皮肤白皙。
女孩仰头说：“整个包下来吧，酒水你们帮忙配一下，菜嘛，我爸和他那些朋友都是从老家来的，口味都重一点。”
徐冰插话：“没问题，山西人嘛，咱们粤菜有好的面食，不会亚于晋菜的。”
时慧宝说：“你真要闪婚呢姑娘？不行--”
徐冰给女孩端了一杯茶，对着时慧宝说：“你听她讲完。”
女孩挺自信地说：“我爸在这儿也有一些生意伙伴，你们的菜他们吃得惯。”
徐冰说：“好，这样，你把老家来的朋友和本地朋友告诉我，席位分开，我们上菜的时候心里有数，保证他们吃得满意，菜品的价格怎么考虑？”
女孩说：“你们可别便宜他，我爸是搞矿产的，讲的是一个面子，不给他做足了面子，他会不高兴的。”
徐冰双手一拍：“放心，给他脸上大漆描金，足足的，我们拉一个菜单，报个预算给你。”
时慧宝摇着头叹息道：“姑娘，你要找丈夫，不是在这儿，不是在网上，你去婚姻介绍所，实在不行上电视台《今晚有约》节目。”
女孩急得要哭出来：“我真是要结婚，我有婚姻自由！我大学毕业了我爸非让我回山西，老家那个地方，车一开过去，浑身都是煤烟，打死我也不回去。我在这儿办一个婚宴，我爸也就死心了，我说的是真话。骗你们天打雷劈。”
时慧宝说：“姑娘，你是读过书的人，要想闪婚，可以，别跟李小嘴，那孩子多傻啊，这不是玩弄他吗？忐忑的心嫁给不安的嘴，幸福不了。”
女孩说：“我们一定会幸福的--我们网聊了一年多，我不在乎他是穷是富，不在乎他什么职业，我就是要和他结婚，你们不同意，我不在乎。我们换一家饭店就是。”
徐冰说：“我觉得你说得对，你有婚姻自由。”
时慧宝大吃一惊：“你什么意思？这种事你也同意？”
徐冰说：“我不管结婚的事，我们在谈婚宴问题，该不该结婚？他们都是大人了，自己决定。”
时慧宝说：“决定什么？开玩笑，我是过来人--”
徐冰说：“你闭嘴！”
时慧宝被她气顶住了：“你--你根本就不懂婚姻--”
徐冰生气了：“你是婚姻失败者！你没资格说别人--不在乎他是穷是富，不在乎他什么职业，就是要和他结婚，我喜欢这个话--”
时慧宝说：“这是做梦！”
徐冰说：“你出去！”
时慧宝气哼哼地出去：“这事我不管了。”
徐冰说：“请问，忐忑的心小姐--”
女孩说：“我姓赵。”
徐冰说：“赵小姐，怎么确定你爸保证付款？”
女孩说：“放心吧，他会的。”
时慧宝气哼哼地进了休息室，有点惊讶，李小嘴竟然跟李大嘴亲热地低声说笑。
时慧宝说：“你们聊什么呢？”
李大嘴不好意思地说：“对不住宝哥，都怪这孩子刚才没把情况说清楚。”
李小嘴说：“那是因为你老打我。”
时慧宝说：“还有什么情况？”
李大嘴说：“我替他说吧。他俩在网上签了一个合同，只结婚不同居，互相看着感觉来，双方要真觉得有意思，就继续，没意思呢，办离婚手续也便宜。”
时慧宝不相信自己耳朵了：“什么叫办离婚手续便宜啊？李小嘴他黄花大小伙子，将来再结婚不成了二婚了吗？”
李大嘴说：“是啊是啊，这个刚才我们考虑过了，当然了，人家富，咱们穷，就算人家不要咱们了，也不能白不要，好歹弄点比分红多。”
李小嘴说：“网上都说，二婚男人值钱，比较有男人味，会疼人。”
时慧宝说：“我抽你--会疼人！你们什么意思？人家女孩爸，才没那么傻呢，陪着你们这智商低的胡闹。”
李大嘴说：“刚才我都问过了，人家女孩爸同意。人家说过来相相小嘴，要是真好的话，带着小嘴去挖个矿也说不准。”
时慧宝嗤之以鼻地还没说话，听见门外有人，看见徐冰亲热地送赵小姐走。
徐冰挥手送完，发现时慧宝横眉立目地在休息室门口。
徐冰没理他，双手一拍：“过来。全部开个会。”
不少厨师拥进来。
徐冰看时慧宝一眼，又看看其他厨师：“刚才那个姑娘--赵小姐，要在咱们饭店办个大婚宴，大家辛苦一下，都有红包拿。”
除了时慧宝，大家都热情鼓掌。
徐冰说：“同意的举手。”
厨师都举起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