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就让往事随风都随风(1)
和徐冰之前的出尔反尔一样，时慧宝也大言不惭地回到了粤海风，伴随着两位主厨的各自回归，粤海风的一切都回到了正轨，时慧宝也照常在厨房里，哼着小曲唱着歌。唯一不同的是小美，因为上次的获奖，小美在厨房里的地位也提高了一些，虽然徐冰依然不拿她当一回事，但是小美自己的信心已经一步步强大起来。
粤海风饭店餐厅包间走廊里，时慧宝穿着打扮标准，推着一辆带灶的厨台车，在走廊里走。小美推着蛋糕车跟在他后面，后面跟着一个穿暗红色马夹、打燕尾结、皮鞋擦得很亮的小提琴手。
到了包间门口，时慧宝正一正领结，敲门进去。包间里窗明几净，灯光柔和，厚厚的地毯上和桌子上撒满了玫瑰花瓣，西装革履的马索罗和他的女友米妮对坐着吃饭，桌上的菜和红酒也极尽豪华。
时慧宝微笑着向他们介绍：“马先生，这是我们店特别推出的铁板鹅肝，为了保持最佳口感，为您当面制作。”小美把蛋糕推到两人桌前，微微地一点头，小提琴手拉响了《梁祝》。
米妮万分激动地对马索罗说：“想得真周到。”
马索罗微笑着看手表：“八点零八分，今天这个时候，求婚是最完美的。”马索罗一边说着一边从口袋里拿出戒指盒放在桌上打开，是一枚镶着红宝石的白金戒指。
米妮做陶醉状，微微眯着眼睛。
马索罗滔滔不绝地说：“男女双方被热情冲昏了头，不能深入了解对方真实性格的时限是一百五十天，在此时间内，求婚最容易成功。今天是阴历十六，月圆之夜，月球对地球的吸引力达到最大，女性的荷尔蒙分泌超过平时的三点五倍，容易动情，良好的美食和红酒会刺激大脑内多肽啡的分泌，超过平时一点六倍，此时此刻，八点零八分，一切数据都达到完美，嫁给我吧--”
时慧宝和小美都听傻了。
米妮陶醉地说：“我--”
突然，门被打开，徐冰大步闯进来，手里拿着一张黑色的贵宾卡：“马先生吗？这张卡已经被过度透支，按照银行授予我的权利，我必须毁掉它。”徐冰从后腰里抄出一把大剪子咔嚓一下把卡剪成两截。
马索罗惊叫了一声：“别--”
“请问您还有其他可以付款的方式吗？”徐冰放下剪刀说。
场面一下子尴尬，《梁祝》已经拉得不成调了，米妮瞪大了眼睛一脸震惊，马索罗掏出一个钱包，里面全是各种银行卡。
马索罗愤怒地说：“我在说话--没有看到吗--没礼貌--这么多卡呢--拿去试试吧！”
徐冰像机器猫一样，掏出一个无线的POS机放在桌上：“您告诉我哪张能用？”
米妮站起来，把餐巾放在桌上。时慧宝把炒好的鹅肝给他们俩布上，小提琴手还在不成调地拉，小美拽他让他停下来。
马索罗看着手持剪刀的徐冰，一下子软下来哀求地说：“我--我--”
米妮忍不住尖叫：“你过度透支了？你破产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马索罗结结巴巴地解释道：“我不忍心，我怕伤害你--”
米妮瞪大了双眼：“你骗我！”
马索罗连忙解释：“我是真的想求婚--”
米妮拿起包来，气冲冲地往外走：“骗我！想让我替你还账吗？你做梦吧，骗子！”
马索罗站起来想追，徐冰伸手拦住：“对不起先生，请结完账再走。”
马索罗又沮丧又生气地说：“你为什么一定要这个时候进来，你不能等我求婚成功了再来吗？”
徐冰冷笑道：“你就可以骗你的未婚妻来结这个账了是吗？”
马索罗赌气地说：“我没钱。打电话报警吧，这么多人追债，我还想进去住两天清净清净呢。”
徐冰冷冷地说：“饭店的下班时间是十一点半，你还有三个小时考虑怎么结账，享受你的美食吧。”
徐冰扭头冲着小提琴手说：“你到前台去结账。”徐冰出去了，小美跟小提琴手也出去了。徐冰看了时慧宝一眼，又看看窗户，时慧宝点点头。
徐冰一进厨房，拍拍掌，喊来李大嘴，徐冰在李大嘴耳边嘀咕了几句，李大嘴愣了一下扭头出去。
包间里，马索罗一抬头发现时慧宝叉着腰站在他面前，马索罗在空气中打了一套王八拳，惊恐万分地说：“你要打我是吗？我告诉你--我练过蔡李佛！”
时慧宝回去，又从灶台下面托出另一道菜盘，很程式化地说：“这是本店为您准备的第二道菜，香煎银鳕鱼，为了保证您的口感，现场--”
时慧宝说到这里发现不对了，这是处在二楼的包间，窗户还敞开着，马索罗推开窗户往上爬，大半个身子已经探出去。时慧宝抬头瞥他一眼继续做菜，根本不理他。
马索罗探出身子去才发现楼下已经摆了几层纸壳箱子，李大嘴和李小嘴父子俩仰头看他。李小嘴又特别加了一个箱子，笑嘻嘻地冲着马索罗喊：“跳啊，你跳啊。”
马索罗脸色苍白，站在窗口犹豫不决。时慧宝过来一把把他从窗户上拽下来，摁倒在地上。时慧宝怒冲冲地冲他喊：“先把鹅肝吃了，时间一过口感就硬了！”
马索罗愣了半天，捂着脸哭起来：“我不吃了，我破产了，你让我死吧。”
时慧宝说：“你想跳下去，你还想让我们饭店给你付火葬费！”
马索罗撒泼般地喊：“你让我怎么办呀，怎么办呀！”
时慧宝说：“你这一顿饭点了三千块钱的菜，这瓶拉斐尔庄园的红酒三千块，你不买单，后厨房里的每个人都要从工资里扣出来，那些配菜和帮厨的小伙子，一个月才挣几个钱？你太没良心了。”
“我有百分之九十八的可能求婚成功，要怪就怪你们。”马索罗狡辩道。
“你最好乖乖地坐回来把饭吃完，想出解决问题的方法。要不然你百分之百会被我打一顿。”时慧宝回到灶台前，举了一下原材料继续说，“先生这是特别为您准备的香煎银鳕鱼，为了您的口感，特别为您现场制作。”
马索罗还可怜巴巴地盯着他，时慧宝一瞪眼，他赶紧低头吃鹅肝。
徐冰坐在高凳子上心烦意乱地摁计算器，两边干活的厨师也偷眼看她。现在已经是下班的点儿了，厨师们擦着台面，心不在焉。
李大嘴凑到徐冰身后踮着脚尖看：“赔多少呀？”
徐冰有气无力地说：“这种人！”
李大嘴说：“报110了吗？”
徐冰说：“报了就能把钱挤出来？他欠银行的多了，看宝哥的吧。”
外面服务员推开门，领进来一个戴牙套的、个子很矮的女孩。女孩手里拿简历递给徐冰说：“我来应聘。我叫小钟。”
徐冰伸手阻止她往下说，看了一眼简历还给她：“我们这儿是粤菜，不招川菜厨子，谢谢。”小钟还想往下说，徐冰又扭头算账了。
小钟只好把简历收起来，走到门边不甘心地又回来：“其实我干什么都行，我原来是火车站那边川菜馆的，馆子倒了，连工钱都没有。现在很多饭店都是综合的呀。我想--”
徐冰疲惫地抬起头来看她：“你回家的火车票多少钱？我给你。再说一遍，我们这儿是粤菜馆。”
看着徐冰要去抓包，小钟有点赌气：“我不是要饭的！”小钟甩手径直走了。
见对面是金砂饭店，小钟决定再碰碰运气，便进了金砂的后厨。素素正在用碱水擦台面，其他的厨师也在忙，小钟推开门进来，看着素素面善，冲她笑着点头。
素素愣了半天突然说：“你是王小姐吧？不是说明天中午过来吗？简历带来了吧？我们主厨不在，他说让你来了熟悉一下工作直接上灶就行了，工资什么的不是都在电话里谈好了吗？”
小钟一听，不对啊，自己什么时候改姓了？“哈哈，这傻丫头，肯定是认错人了。”她一把把简历抓皱了放在身后，冲着素素点头微笑：“是啊是啊，我早一点儿下班过来看一看。”
其他厨师看着小钟，素素指着小钟，自以为是地对别人介绍：“这是香格里拉粤菜馆的行政副厨王小姐。”
不少厨师看着小钟直皱眉头。除了小钟露着金属光泽的牙套之外，穿了一身俗艳的地摊货，一双脏兮兮的旅游鞋，怎么看都不像香格里拉粤菜馆的行政副厨。
素素说：“我们快干完了，你明天早晨不用太早过来，老大九点钟到，你那时候来就行。”
小钟摇着头：“不是--我--忘了在电话里是怎么说的了--工资--”
素素说：“老大不是说一万六吗？”
小钟两个眼珠子差点没爆出来，突然毫无意识地狂笑起来，把屋里所有人吓了一跳。
对面粤海风饭店的包间里，马索罗已经喝出点感觉来了，抬头冲着时慧宝恬不知耻地笑：“过来喝一杯，我请客。”
时慧宝打量着他：“你请客？你钱付不上都得让我来掏。赶紧想办法啊！”
马索罗连吃带喝得很欢：“但凡我有一点儿办法，能让别人给我付饭钱，我是什么人？不过这顿饭，真是不错，过去吃饭为谈事儿，不知道在吃什么，现在踏踏实实地一个人吃完，连人生观都变了，我觉得我还是能够干出一番事业来的。”
马索罗拿起一个空杯子给时慧宝倒了一杯酒推过去：“辛苦半天，你也来一杯。”
时慧宝无奈地摇摇头喝下去：“想出办法来没有？”
马索罗用拳头捶着桌子：“想出来了。我决定把我自己卖给你。”时慧宝听了点点头，把他带到了徐冰的办公室。
徐冰和时慧宝坐在桌子后面盯着喝得醉意盎然的马索罗，都是一脸的狐疑。
徐冰问他：“你知不知道怎么做服务生？”
“不知道我可以学，没有我学不会的，管我吃住，我免费干三个月，把这顿饭钱还上。早班晚班我不挑。”马索罗回答得倒也坦然，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徐冰跟时慧宝互相看看都不敢下决心。时慧宝问：“不会有什么追债的跑到这儿来捣乱吧？一顿饭钱事小，惹上别的麻烦可不行。”
马索罗说：“我的麻烦我自己担。我十六岁闯股市，我最多时资产到过几个亿，破产一次算什么？借个地方休息休息，我是个不还钱的人吗？你们拿大棍子都轰不走我，就这么定了。”
马索罗伸了一个懒腰站起来往外走：“我得睡会儿，明天上班我的衣服还没有呢，你们要垫上钱，还有被褥。”马索罗自己说着竟然就出去了。
徐冰上网查了马索罗的资料，网页上马索罗的照片更夸张一点儿，做各种大笑状。时慧宝指着网页念：“马小五，十六岁闯荡股市，在数据方面有很高的天赋，也是期货市场上的红人，人送外号‘中国索罗斯’。”
徐冰说：“这种人能好好干吗？反正我不管，麻烦你惹下了，饭钱这账一平，赶紧让他走人。”
时慧宝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戒指盒来：“你看看这是什么？”
徐冰又惊讶又怀疑地瞪他。
时慧宝打开给她看，是马索罗镶红宝石的白金戒指：“这个都不知道呀？戒指呀，喜欢吗？”
徐冰愣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很复杂：“你买的？”
时慧宝知道徐冰会错意了，大声笑起来：“马索罗的！临走非塞给我，地摊货，留着玩吧。”
徐冰打开抽屉把戒指扔进去气呼呼地站起来：“都是骗子！”
2.扑朔迷离的假象
天慢慢黑了，晚风还新，时光却旧了。广州的街头，文艺青年都一帮一帮地出来玩起来了。金砂饭店餐厅里，素素挎了包，准备关灯走，发现小钟坐在休息室里倚在墙上打盹。
素素凑到她面前喊她：“王小姐？王小姐？”
小钟睁眼看她一眼，又要睡，素素干脆拍拍她肩膀把她弄醒：“怎么还没走？”
小钟犹豫了一下，脑子转了个弯儿说：“我就在这儿对付一宿吧。”
素素惊到了：“啊？”
小钟拼命掩饰：“像我们收入那么高的人在酒店里有自己的房间，主要是我跟那边的老板闹翻了，我也不好意思回去住，明天把工作定下来，我再找地儿。”
素素看着拼起来的几张桌子，为难地说：“这儿什么都没有。”
小钟嬉皮笑脸地往外推素素说：“不用管，不用管，辛苦惯了。”
素素说：“老大说要好好接待你。”
小钟乱拍胸脯：“放心吧，我在这儿没事儿，明儿一早你早点来，我教你几道菜。”
一夜过去，太阳照常升起，金砂饭店门口，阳光直射进来，空气都很新鲜。小钟早早地就把门打开，把地扫了，戴着塑胶手套洗拖把擦地，门口进来一个气质相貌都不俗的女孩，探头探脑地往里看，小钟迎出来，冲着那女孩笑：“还没营业呢。”
女孩不耐烦地说：“我知道还没营业呢，李同到了没有？”
小钟眼珠子一转，反应过来，马上把女孩拉进来，热情地说：“王小姐对吧？老大跟我说了让我在这儿等你。”
王小姐莫名其妙地说：“李同这么说的吗？”
小钟说：“对，把你的简历拿来，我复印一份放到老大办公室里。”
王小姐把简历掏出来递给她，叮嘱她：“特二级厨师的证书，上一任主厨的推荐信，别给我弄散了，原样叠回去，你是这儿的帮厨啊？”
小钟把装简历的信封接过来，很严肃地说：“错，我是这儿的行政副厨，我叫素素。”
王小姐更蒙了：“你是行政副厨，那李同让我来干什么？”
小钟一溜烟跑没了，跑到李同办公室复印了资料，抱着信封就跑出来。王小姐还在仰头四处看，小钟粗暴地把信封还给她，把手上的一副黄色塑胶手套也递给她：“干吧。”
王小姐更惊着了，瞪着她：“我是来当行政副厨的！”
小钟说：“这个饭店规矩跟别的饭店不一样，老大没跟你说吗？不管你是大厨二厨三厨，要七点之前准时到，不炒菜的时候就要刷锅洗碗扫地，一分钟都不能休息，还要交伙食费，对对对，要交伙食费。”
王小姐愣了半天，一手抓简历，背着包往外走：“行了，告诉李同我来过了，走了！”
小钟一直追到门口：“回头给你电话！”
王小姐上了自己的车，一溜烟开跑了。小钟咧开戴钢丝牙套的嘴笑了。
上午，李同来了，小钟过去打招呼。李同拿着简历，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小钟，小钟拼命地冲他微笑。
小钟说：“我是胖了一点儿。”
李同奇怪地说：“你在电话里声音都变了呀。”
小钟又来那套突如其来的怪笑了，把大家都吓一跳：“是吗？我还会说好多地方话呢。”
李同犹豫地把简历还给她：“原件呢？”
小钟愣了一下：“啊--在--朋友那里，对，很多人想雇我呢。”
李同说：“明天拿原件来。我们好签劳务合同。你让素素先带你熟悉一下工作吧。”
小钟这才松了一口气，刚想往回走李同又叫住她：“王小姐？王小姐？”
小钟好像没听见一样，等反应过来有点尴尬，回头冲着李同笑：“还有什么事？”
李同说：“你今天就是多看一看，店里有什么不合理的，多出主意。”小钟微笑着点头，一边点头还倒着往回走，恨不得一步迈出门去。
粤海风后厨房，马索罗穿了服务生的衣服站在服务生堆里格外不协调。时慧宝拍拍掌把大家聚拢过来：“中午徐老大去采购，她的招牌菜先不报了，我们今天向顾客推荐红烧菜胆、肉丝扒豆腐，海鲜推荐蒜子焖鲫鱼，把料备好，还有，我们新来了服务生，他叫马索罗，你们多教教他。开始吧！”
厨师们和服务员立即各就各位。李大嘴拉着马索罗出来走到桌边。
李大嘴神气地说：“老大让我看着你。”
马索罗笑嘻嘻地说：“你就教吧。”
李大嘴说：“牢记着，右边上菜，左边上汤，倒酒，两个凳子之间要留一点距离，如果顾客需要你推荐，记着今天的推荐菜，什么菜心--”
马索罗说：“红烧菜胆，肉丝扒豆腐，蒜子焖鲫鱼。”
李大嘴装严肃：“别抢我话，你负责卫生间前面这四五桌。”
“为什么让我负责卫生间前面的几桌？靠窗子的不行吗？”
李大嘴瞪着眼：“那都是有经验的服务员照顾的大食客，你照顾得了吗？负责这儿比较轻松，知道吗？”
马索罗不满地说：“说到底，是坐不满客人吧？”
李大嘴笑了：“所以让你负责嘛。”
马索罗去到餐厅里，拿着菜单，趴在客人身后跟着看报纸。客人在看福利彩票的双色球数字部分。客人掏笔，写了8833四个数字，马索罗在身后大声说：“不行！这个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