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速食时代的爱情(1)
春节头两天，粤海风卖了一个大满贯，对面金砂也是天天顾客盈门。这几日虽然忙，但是徐冰看起来心情不错。虽然极度缺乏睡眠，但是徐冰的内心却充满着盈盈的笑意。这几天，充实的生活让徐冰常感觉到幸福，有的时候，初冬的阳光很温暖，让她觉得一生都太过漫长。时慧宝还是那样，虽然在前妻女儿那里待遇如旧，但是在徐冰这个女王的手下，却是被调教得一天比一天会讨人欢心了。
休息了三天后，初五这天，粤海风开门营业了。都说初五迎财神，一早，时慧宝带着李大嘴和白楠把鞭炮放得噼噼啪啪响。储藏室，小美帮着徐冰把酒柜旁边的箱子逐一搬下来，徐冰打开箱子点酒，顺手抄出两瓶酒来看。
徐冰一丝不苟地工作着：“记一下，还剩下两瓶三十年陈的茅台，五粮液也没有了。竹叶青还有四瓶，年份不好。”
小美就在本子上记。小美边记边说：“绍兴黄酒，湘酒，昨天都卖没了，这几天不少外地客人，汾酒和西凤也有人点，我们本来就少。”
徐冰叫她都记上，之后点了一下数目，一步迈出储藏室。
厨房里，时慧宝把刚炒出来的菜倒在盘子里，厨房里的景况很奇怪，几个厨师好像忙着给一个人做饭一样，时慧宝的菜刚炒完，另一个厨师用透明的饭盒给他打包，中规中矩地刻了一朵萝卜花装饰在饭盒里。李大嘴吹着面前的水蒸气，小心翼翼地把例汤盛在瓦罐里，把瓦罐的口封好放在大台子上，大台子上已经放了七八道热菜和例汤。徐冰匆匆地出来，数了一下菜大声喊：“白楠！白楠！”白楠提着一个纸盒出来，打开纸盒，里面一层一层地摆放着刚蒸出来还在冒着热气的各色精致面点。徐冰满意地点点头：“收拾好收拾好，提到我车后备箱里去。再坚持一周，春节的高峰就要过去了，都有大红包拿！”
厨房里其他正在忙着配菜做饭的厨师都笑起来，个个都是疲惫不堪的样子。看着徐冰脚不沾地一样，一溜烟蹿到更衣室里瞬间又蹿出来，把外套换好了。
徐冰扎着围巾，很在意地问时慧宝说：“好看吗？”
时慧宝忍不住问她：“我没见你巴结过谁啊？”
徐冰告诉他：“我们没酒了，谁想到会卖得这么好，进这些好酒，去烟酒公司是没用的，这个吴姐手里的酒够开国宴的了，哪个饭店不巴结她？”说完徐冰一溜烟跑了。
徐冰嘴里的这个“吴姐”家，徐冰早就熟门熟路了，做餐饮，特别是名扬四方的粤菜，哪家大饭店少得了好酒名酒？以前那几年，饭店每到年夜饭的时候，徐冰都要登门拜访，今年也不例外。
徐冰下了车，她提了两大包菜，在一座别墅门口敲门，开门的是吴姐，看见徐冰眉开眼笑。
吴姐穿了一件紫色的高级皮草，脖子上挂着亮闪闪的施华洛世奇的大块水晶挂饰。她见了徐冰说：“那么客气，你们今年的生意好得很。”
徐冰忙进门笑着说：“托福托福。”
客厅里，徐冰把手里的单子摊开。吴姐坐在对面看她。
徐冰开门见山地说：“你再给我拿两箱50年陈的茅台。两箱最好的宋河良液。”
吴姐大惊小怪地说：“好大的口气。”
徐冰赔着笑脸说：“我听说你手里还有一批酒。竹叶青我也没有了，还有很多外地客人，点好的汾酒、西凤、绍兴黄酒。烟酒公司进来的东西，对付普通食客还行，正主来了拿不出手。你今天打扮了？”
徐冰这才发现她不但画了口红，屋里也收拾得奢华整洁。
吴姐得意地拿个小镜子照着：“还不错吧？”
徐冰不理她接着说正题：“我们是这么多年的老客户了，无论如何帮帮忙。我不讲价，有多少要多少。”
吴姐为难地说：“本来呢，是可以给你的，可是还有另外一家很有实力的饭店，也从我手里订酒，我不好得罪啊。”
徐冰的敌意马上就起来了：“还有哪家？你先给我，让他排队等。”
吴姐心不在焉地对着镜子弄头发：“说得那么容易，我弄这些酒两条腿也跑细了。都叫茅台，茅台镇上的茅台和一百八十里以外的茅台能一样吗？都叫宋河，差一档就差得远呢！你拿走得不少了，也让别人挣点钱。”
徐冰问：“哪个有实力的饭店？他们是不是给你的钱高？我们可以谈啊。”
吴姐眼里掠过一丝笑意：“不是钱的问题。”
徐冰还想说话，门铃响了，吴姐欣喜地过去开门，门一开徐冰也傻了，李同也提了两大包东西和冬冬站在门口，冲着吴姐笑。
李同身旁站着的冬冬穿着过春节的新衣。
吴姐开门就发嗲：“一直在等你呢。”
李同笑着对冬冬说：“叫吴阿姨。”
冬冬眼尖，看见徐冰，大声喊着跑过来：“徐阿姨！”徐冰蹲在地上抱住他，眼睛却盯着李同，李同有点惊讶但是马上就镇定下来：“你也来了呀？”
吴姐诧异：“你们认识？”
徐冰和李同都含糊着点点头。吴姐已经把李同拿来的两塑料袋东西提过来，徐冰盯着，塑料袋里竟然是鱼、大葱和各种调料。
吴姐夸张地说：“开个玩笑你还当真了。”
李同把夹克脱下来：“饭店还要靠您多支持，你们俩坐着，我来做饭，我那批酒的事情就拜托了。”
徐冰像被针扎着一样站起来：“是你要抢我的酒？我刚才都已经说过了，我来得早，你等下一批。”
李同愣了一下，吴姐在中间抹稀泥：“先吃饭，先吃饭，小徐还带了不少菜和汤，大家一块儿吧。”
李同不正面回答徐冰，冲着冬冬笑笑：“乖，陪着两个阿姨玩，爸爸来做饭。”
李同进了厨房。
吴姐像妖精一样地说：“需要帮忙吗？一个人干多累啊。”
“好啊。”李同接话。
吴姐就等这一句，骨头都轻了几两，进到厨房里，替李同洗菜。李同竟然卷着袖子，开始刷锅，气得徐冰手都凉了，站在厨房门口。
吴姐哪还有心情管徐冰，随口道：“坐下吧，等吃饭。”看着吴姐一脸的妖精样，徐冰气闷地坐在餐桌边，扭过头不看他俩。
冬冬走到旁边往桌子上放塑胶小人玩具逗徐冰说：“徐阿姨，我陪你玩。你看，这个是美国大兵，这个是女阿凡达，这个是蜘蛛侠。”
徐冰看着面前的塑胶小人，脑子里想事，顾不上理他，随口答道：“好啊，好啊，你去看电视吧。”冬冬无奈地打开电视看卡通片。卡通片声音很大，又加上厨房不时传来的笑声让徐冰更加心烦意乱。徐冰实在是无聊，拿着蜘蛛侠、女阿凡达和美国大兵三个小人看着玩，不一会儿她就进入了情境中自己玩儿得扬扬得意，替小人们配音。
她给那个女阿凡达配音说：“你喜欢我吗？”
又给蜘蛛侠配：“除非你把酒给我。”
女阿凡达：“哦。你真是个贱货。”
蜘蛛侠：“彼此彼此，你也是啊。只要把酒给我，让我干什么都行，比方说在楼顶上吐根丝儿，抱着你在空中打秋千玩儿。”
之后，美国大兵闯进来粗声粗气地说：“两个坏东西--枪毙！突突突突突突！”
徐冰玩儿得正爽，听见背后有人问她：“好玩儿吗？”
徐冰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李同端了一个盘子站在她身后。
徐冰脸一红站起来，嘴里还不饶人：“这么大人了听贼话。”
李同把一盘刚烧好的鱼放在桌上：“饿了吧？我少做两个菜，这就吃。”
徐冰正眼都不瞧：“别，你表现的时候到了，吴姐，我走了。”
说完徐冰都没听吴姐的反应，背上包，摸了一下冬冬的头：“走啦冬冬。”
徐冰逃也似的出去，李同追出去。徐冰站在车门口，激烈地对李同说：“你真恶心！我鄙视你！你看你冲着她笑，脸都快笑烂了，为了一批酒至于吗？”
李同也乐了：“我们饭店也没酒了呀，你有尊严，你跑来干什么？”
“我跟你不一样，我是女的。”徐冰理直气壮。
“你想哪儿去了。她手里反正就这么多酒，不管谁要下来，我们两家店一人一半行了吧？”
“不行，我比你来得早，都是我的。”
“你是不是每次都那么霸道？”
徐冰说：“是。”
李同说：“有本事你要去，走干什么呀？”
徐冰气呼呼地上车：“我见不得你那样，你告诉她，她要么把酒给我，要么--反正她得给我！”
徐冰说到后面，自己也心虚，开车跑了。
厨房里，时慧宝在墙边接一个电话，拿膀子夹着，拿本子记。徐冰气呼呼地进来衣服也不换，穿着大衣在厨房里遛了一圈，其他人看她脸色都不敢吭声。
时慧宝挂了电话，徐冰走到他面前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酒是买不回来了。李同利用美色搞援助交际，我跟吴姐五年的关系，就让他轻轻松松给我撬了，太可恨了。”
时慧宝告诉她：“刚才李同来电话找你，说明天那个女的带她收藏的样品酒到厨房来，你和李同都品一品，一块儿商量。”
徐冰恶狠狠地说：“不就是品尝鉴定吗？非想出这么个办法来，真虚伪。明天你上。”
时慧宝赶紧摆手：“我可不会这套，你和李同是同学，你们都学过呀。”
徐冰愣了半天，愁眉苦脸地坐在主厨的高椅上：“我酒类品鉴没及格。那是选修课。”
时慧宝不以为然地说：“大不了他全买走，我们从他手里匀一半，这可以吧？”
徐冰站起来，直接进了储藏室，等一会儿从储藏室出来，手里抱了四五瓶酒，东摇西晃，时慧宝上去帮她。
晚上，其他人都走了，徐冰和时慧宝留了下来，在办公室里交头接耳。时慧宝在桌子底下倒了一杯酒拿上来，徐冰接过来看看颜色，闻一闻味道，喝到嘴里，按照标准品酒的动作在嘴里来回漱，然后吐到一边：“这是五年的绍兴黄酒，口感软。”
时慧宝翻过来看了一下酒的生产日期：“十年的，就差五年。”
徐冰严格地说：“差一天也是错了，再来。”
时慧宝从桌子底下挑了一瓶酒又给她倒了一杯。
徐冰闻了一下：“茅台。”
徐冰喝下去，漱了漱吐出来：“再来一杯，刚才走神了。”
时慧宝打着呵欠又给她倒了一杯。
徐冰又漱了一回，吐出来：“再来。”
这次时慧宝给她倒上，徐冰咕咚一口竟然咽下去，肯定地说：“十年的。”
时慧宝说：“刚送来，你看生产日期。”
徐冰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就差骂脏话：“再来。”
时慧宝从桌子底下取出好几把酒壶来递给她：“你自个来吧，我是熬不住了，从早上到现在，腿都软了。”
徐冰说：“你去睡吧。”
时慧宝走到门边，看着徐冰又倒了一杯酒在那儿漱，又执着又认真。
时慧宝忍不住说：“这一天也够累的了，回家休息吧。比不过人家，较什么劲呢？”
徐冰摆摆手说：“我不会求人的。”
就这样一杯又一杯地下去，徐冰喝到凌晨一点，时慧宝实在看不下去，过去扛起徐冰就往外厨师休息室走。徐冰晕晕乎乎地被他扛着，嘴里嘟囔着唱起歌来。时慧宝问她：“你唱什么呢？”
徐冰发酒疯般地大笑着唱：“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时慧宝无奈地笑笑摇摇头，把徐冰扶进休息室里，徐冰躺下就睡着了，时慧宝把棉衣脱下来给她盖上，又把徐冰穿来的长羽绒服拿下来，给她盖住脚。
2.英雄救美的时刻到了
第二早上，李同和吴姐如约来到粤海风，李同从车后备箱里抱出一箱酒。后厨里，围了不少厨师看热闹，厨师休息室中间拼出一张长桌，十个不透明的瓶子，里面都装了酒。
李同又摆出十个小酒杯来。吴姐得意扬扬地说：“谁喝明白了，这个酒就归谁，徐冰呢？”
时慧宝跑进厨师休息室，把徐冰从沙发上扶起来，倒了一杯水递给她。
“海量啊。”时慧宝说她。
徐冰一边喝水一边揉太阳穴：“我这脑袋成烂西瓜了，眼睛都肿了吧？”
“吴姐和李同在等你呢。”
徐冰一听，就手又躺倒在沙发上摆手：“让他们拿走吧，都归李同了。”
时慧宝把徐冰拽起来：“不行啊，我们也需要酒啊，赶紧去参加比赛。”
徐冰哀求着：“我求求你，我喝不明白了，昨天一生气，舌头都喝肿了。你不是让我出丑吗？我肯定是不行的。”
时慧宝蹲下来看着她：“你得去，考不及格也要考。你不能躲，这不是你自己的事，这是饭店的事儿。”
徐冰嘟囔着：“何苦让他们看笑话呢？”
时慧宝不理她，拉起她就往外走。厨师们纷纷让开道，徐冰脚步虚浮地和时慧宝进来，徐冰看上去眼睛都睁不开了。
时慧宝站出来说话：“老大说了，酒我来品，她要听着有错的，再来纠正，好不好？”
吴姐看了一眼时慧宝再看了一眼徐冰说：“随便。”
李同谦让地说：“宝哥先来。”
时慧宝说：“承让。”
时慧宝被蒙住眼，李同也被蒙住眼。
吴姐：“这样你们就看不到酒的颜色了，你们中间哪一位厨师出来倒酒？秩序随便。每瓶只倒一杯。”
小美挤出来，把时慧宝和李同面前的一溜酒杯一个个倒满。时慧宝和李同一声不吭地站着，两人各抄了第一杯喝进去，李同在嘴里漱，时慧宝一口吞了。
时慧宝先说：“二十年陈的竹叶青，涩味已经没了，这是配江西广东一带饮食的最好的酒，解热毒，暖胃，安神，色绿如翠，越陈越甜。”
李同笑笑，点点头：“你比我快。”
周围的厨师惊叹一声。徐冰愣了。李同和时慧宝同时喝第二杯。
时慧宝说：“你先来。”
李同说：“十年陈绍兴加饭酒。”
时慧宝说：“不是绍兴加饭，酒是在无锡酿的，绍兴的水更甜一点儿。配吃大闸蟹喝黄酒可以驱蟹里的寒毒，化瘀活血，不过这酒的糯米是绍兴的，又软又甜。”
两个人安静了半天，吴姐不情愿地说：“是无锡产的。”
厨师们发出笑声。
李同点点头：“宝哥好本事。”
时慧宝脱口而出：“老大教的，承让承让。”
两人同时喝了第三杯。
时慧宝说：“茅台五十年，看法一样吧？”
李同点点头：“对。”
两人不再说，同时喝第四杯。
李同说：“西凤。”
时慧宝说：“二十年陈，这个酒，燕麦酿，力道大，吃牛羊肉、御风寒，天下第一。流传最古，秦始皇时期的军酒。”
徐冰笑了一声，她已经看出端倪了。
两人又喝一杯。
李同说：“宋河良液，多少年的喝不出来。”
时慧宝说：“不会超过十年，这个酒适合配粤菜里清淡一路的菜品，酿酒的时候用干旱地区四月的小麦，后味清爽宜人。把蔬菜的原味烘托得恰到好处。”
两个人喝了最后一杯，好像红酒的颜色的酒。
李同笑了，自己把蒙眼布扯下来：“我说不出来，没喝过。”
时慧宝喝完也愣了一会儿：“这是我们用土法自己酿的，不脱糖分的葡萄酒，也叫果酒。满汉全席里用来配抓炒鹿肉，红焖熊掌的，原理是用葡萄的果酸化解油腻，能把肉的香气包在舌头里。可是有一点奇怪。”
吴姐这才站起来，扯下时慧宝的蒙眼布：“什么奇怪？”
时慧宝说：“传统果酒，越放越酸，可是这种酒，酸中有甜，甜中有酸，又是不一样。”
吴姐轻轻一拍桌子：“真有两下子，这是我自己兑的，一瓶十年陈的果酒兑的今年的新酿。”
时慧宝长出了一口气。李同彬彬有礼地冲着他鼓掌，厨师们都鼓起掌来，只有徐冰站在原地冷笑。
吴姐冲着徐冰笑：“恭喜啊，酒是你的了，下午派人来拉。”
吴姐说完出去了，李同跟着也走了。
时慧宝走过来冲着徐冰说：“下午派谁去拉？”
徐冰揉着太阳穴：“你定吧，我得回去睡会儿。”
这一睡，等徐冰一睁眼，已经晚上十一点半了，徐冰长出了一口气坐起来，晃晃脑袋，似乎好多了，她端了一杯水，一边喝，一边链接白天的记忆。
厨房里，时慧宝在清理灶台，徐冰喝着水出来。
时慧宝问她：“醒了？”
“怎么就你一人？”
“大家太累了，今天晚上稍微轻松点，让他们都回去补觉，你也快回家接着睡吧，眼圈都是黑的。”
徐冰把水杯放下：“我怎么不知道你会品酒？”
时慧宝说：“学过一点儿，技艺不精。”
徐冰说：“昨天你告诉我，你一点儿都不会。”
时慧宝说：“我是说我不太懂，不太懂的意思是，也懂一点儿。”
徐冰说：“我记得真真的，你说你不懂。”
时慧宝苦笑着往外推她：“你赶紧回家吧。”
徐冰说：“你还骗过我什么？”
时慧宝说：“我打算把酒分给李同一半，行不行？”
徐冰背上包，嘟囔着：“酒是你赢回来的，你做主吧。”
话还没说完，只听大门一响，李同的声音传过来：“宝哥！”
时慧宝不管了，高高兴兴地迎过去，从李同手里接过一瓶酒。
时慧宝说：“这儿有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