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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神木(5)

书籍名:《左绍忠-卧底》    作者:左绍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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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赚的钱比上次是大大超额了。宋金明已认同了这个数,但他不能说,勉强答应帮窑主到唐朝阳那里做做工作。

  宋金明把唐朝阳的工作做通了,唐朝阳只附加了一个要求,火化前给他哥换一身新衣服,穿西装,打领带。窑主答应得很爽快,说:“这没问题。”窑主握了握宋金明的手,握得很有力,仿佛他们两个结成了新的同盟,窑主说:“谢谢你呀,宋老弟。”宋金明说:“姚矿长,我们到这里没作出什么贡献,反而给矿上造成了损失,我们对不起你呀!”

  窑主骑上他的大红摩托车到县里银行取现金,唐朝阳和宋金明在窑洞里如坐针毡,生怕再出什么变故。窑主是上午走的,直到下午太阳偏西时才回来。窑主像是喝了酒,脸上黑着,满身酒气。窑主对唐朝阳说:“上面为防止年前突击发钱,银行不让取那么多现金。这些钱是我跑了好几个地方跟朋友借来的。”他拿出两捆钱排在桌子上,说:“这是两万。”又拿出一沓散开的钱,说:“这是八千,请你当面点清。”

  唐朝阳把钱摸住,问窑主:“不是讲好的三万吗,怎么只给两万八?”

  窑主顿时瞪了眼,说:“你这个人讲不讲道理?考虑不考虑实际情况?就这些钱还是我借来的,不就是他妈的短两千块钱吗!怎么着,把我的两根手指头剁下来给你添上吧!”说着看了旁边的宋金明一眼。

  宋金明一听就知道上了窑主的当了,窑主先拿两千块钱堵了他的嘴,然后又把两千块钱从总数里扣下来了。这个狗日的窑主,真会算小账。宋金明没说话,他说不出什么。

  唐朝阳看宋金明,似乎在征求他的意见。

  宋金明在心里骂唐朝阳:“你他妈的看我干什么!”他把脸别到一边去了。

  唐朝阳从口袋里掏出一团脏污的手绢,展开,把钱包起来了。

  火化唐朝霞的时候,唐朝阳和宋金明都跟着去了。他们把钱卷进被子里,把被子塞进蛇皮袋子里,带上自己的行李,打算从火葬场出来,带上唐朝霞的骨灰盒,就直接回老家去了。

  唐朝霞的尸体火化之前,火葬场的工作人员从唐朝霞的口袋里掏出一个透明的小塑料袋,里面放着一张照片。隔着塑料袋看,照片上是四个人,后面是唐朝霞两口子,前面是他们的两个孩子,一个男孩儿,一个女孩儿。唐朝阳把照片收起来了。唐朝霞的衣服被全部换下来了,在地上扔着。宋金明只把一双鞋捡起来了,说这双鞋他带走吧,作个留念。唐朝阳没说什么。

  唐朝阳把唐朝霞的骨灰盒放进提包里,他们二人在这个县城没有稍作停留,当即坐上长途汽车奔另一个县城去了。他们没有到县城下车,像是逃避人们的追捕一样,半路下车了。这里还是山区,他们背着行李向山里走去。在别人看来,他们跟一般打工者没什么两样,他们总是很辛苦,总是在奔波。走到一处报废的矿井旁边,他们看看前后无人,才在一个山洼子里停下了。他们各自坐在自己的行李卷儿上,唐朝阳对宋金明笑笑,宋金明对唐朝阳笑笑。他们笑得有些异样。唐朝阳说:“操他妈的,我们又胜利了。”宋金明也承认又胜利了,但他的样子像是有些泄气,打不起精神。唐朝阳问他怎么了。他说:“不怎么,这几天精神紧张得很,猛一放松下来,觉得特别累。”唐朝阳说:“这属于正常现象,等见了小姐,你的精神头马上就来了。”宋金明说:“但愿吧。”

  唐朝阳把唐朝霞的骨灰盒从提包里拿出来了,说:“去你妈的,你的任务已经彻底完成了,不用再跟着我们了。”他一下子把骨灰盒扔进井口里去了。这个报废的矿井大概相当深,骨灰盒扔下去,半天才传上来一点落底的微响。这一下,这位真名叫元清平的人算是永远消失了,他的冤魂也许千年万年都无人知晓。唐朝阳把那张全家福的照片也掏出来撕碎了。撕碎之前,宋金明接过去看了一眼,指着照片上的唐朝霞问:“这个人姓什么来着?”唐朝阳说:

  “管他呢!”唐朝阳夺过照片撕碎后,扬手往天上撒了一下。碎片飞得不高,很快就落地了。

  有两个碎片落在唐朝阳身上了,他有些犯忌似的,赶紧把碎片拾下来。

  还有一样东西没处理。唐朝阳对宋金明说:“拿出来吧。”

  “什么?”

  “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

  宋金明摇头。

  “我看你小子是装糊涂。那双鞋呀!”

  这狗娘养的,他一定也知道了唐朝霞的钱藏在鞋里。宋金明说:“操,一双鞋有什么稀罕,你想要就给你,是你哥的遗物嘛。”宋金明从提包里把鞋掏出来,扔在唐朝阳脚前的地上。

  唐朝阳说:“鞋本身是没什么稀罕,我主要想看看鞋里面有多少货。”他拿起一只鞋,伸手就把鞋舌头中间夹藏的一个小塑料袋抽出来了,对宋金明炫耀说:“看见没有,银子在这里面呢!”

  宋金明嗤了一下鼻子。

  唐朝阳把钱掏出来了,数了数,才二百八十块钱,说:“操他奶奶的,才这么一点钱,连搞一次破鞋都不够。”他问宋金明:“你说,这小子怎么就这么一点钱。”

  宋金明说:“我哪儿知道!”

  唐朝阳把钱平均分开,其中一半递给宋金明。宋金明不要,说:“这是你哥的钱,你留着自己花吧。”

  唐朝阳勃然变色道:“你他妈的少来这一套,我不会坏了规矩。”他把一百四十块钱扔进宋金明开着口子的提包里了。“我还纳闷呢,窑主讲好的给咱们三万块,数钱的时候少给两千,这是怎么回事?”

  这次轮到宋金明恼了,他盯着唐朝阳骂道:“操你妈的,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说,你是什么意思?你不说清什么意思,老子跟你没完!”

  唐朝阳赖着脸笑了,说:“你恼什么,我又没说你什么。我是骂窑主个狗日的说话不算话,拉个屎橛子又坐回去半截儿。”

  “你还以为窑主是好东西呢,哪个窑主的心肠不是跟煤窑一样,一黑到底!”

  坐了汽车坐火车,两天之后,他们来到了平原上的一座小城。按照原来的计划,他们没有急于找新的点子。但他们也没有马上分头回家,着实在城里享乐了几天。他们没有买新衣服,没有进舞厅,也很少大吃大喝。说他们享乐,主要是指他们喜欢嫖娼。住进小城的当天晚上,他俩就在一家宾馆包了一个双人间。宾馆大厅一角,有桑拿浴室、按摩室和美容美发厅,不用问,里面肯定有娼妇。果然,他们进房间刚打开电视,刚在席梦思床上用屁股蹾了蹾,试了试弹性,就有电话打进来了,问他们要不要小姐。宋金明在电话里问了行情,跟人家讲了价钱,就让两个小姐到房间里来了。宋金明把房间让给了唐朝阳,自己把另一个小姐领进卫生间里去了。他们二话没说,就分头摆开了战场。唐朝阳完事了,给小姐付了钱,还不见宋金明出来。他到卫生间门口听了听,听见里面战事正酣,不免有些嫉妒,说:“操他妈的,他们怎么干那么长时间?”小姐说:“谁让你那么快呢?”唐朝阳一把将小姐揪起来,要求再干。小姐把小手一伸,说再干还要再付一份钱。唐朝阳与小姐拉扯之间,宋金明从卫生间出来了,唐朝阳只得放开小姐,对宋金明说:“你小子可以呀!”

  宋金明显得颇为谦虚,说:“就那么回事儿,一般化。”

  分头回家时,他俩约定,来年正月二十那天在某个小型火车站见面,到时再一块儿合作做生意。他们握了手,还按照流行的说法,互相道了“好人一生平安”。

  七

  宋金明又坐了一天多长途汽车,七拐八拐才回到了自己的家。他没有告诉过唐朝阳自己家里的详细地址,也没打听过唐朝阳家的具体地址。干他们这一行的,互相都存有戒心,干什么都不可全交底。其实,连宋金明的名字也是假的。回到村里,他才恢复使用了真名。他姓赵,真名叫赵上河。在村头,有人跟他打招呼:“上河回来了?”他答着“回来了,回来过年”,赶紧给人家掏烟。每碰见一位乡亲,他都要给人家掏烟。不知为什么,他心情有些紧张,脸色发白,头上出了一层汗。有人吸着他给的烟,指出他脸色不太好,人也没吃胖。他说:“是吗?”头上的汗又加了一层。有个妇女在一旁替他解释说:“那是的,上河在外面给人家挖煤,成天价不见太阳,脸捂也捂白了。”

  赵上河心里抵触了一下,正要否认在外边给人家挖煤,女儿海燕跑着接他来了。海燕喊着“爹,爹”,把爹手里的提包接过去了。海燕刚上小学,个子还不高。提包提不起来,她就两个手上去,身子后仰,把提包贴在两条腿上往前走。赵上河摸了摸女儿的头,说:“海燕又长高了。”海燕回头对爹笑笑。她的豁牙还没长齐,笑得有点害羞。赵上河的儿子海成也迎上去接爹。儿子读初中,比女儿力气大些,他接过爹手中的蛇皮袋子装着的铺盖卷儿,很轻松地就提起来了。赵上河说:“海成,你小子还没喊我呢!”

  儿子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才说:“爹,你回来了?”

  赵上河像完成一种仪式似的答道:“对,我回来了。有钱没钱,都要回家过年。你娘呢?”

  赵上河抬头一看,见妻子已站在院门口等他。妻子笑模笑样,两只眼都放出光明来。妻子说:

  “两个孩子这几天一直念叨你,问你怎么还不回来。这不是回来了吗!”

  一家人来到堂屋里,赵上河打开提包,拿出两个塑料袋,给儿子和女儿分发过年的礼物。他给儿子买了一件黑灰色西装上衣,给女儿买了一件红色的西装上衣。妻子对两个孩子说:“快穿上让你爹看看!”儿子和女儿分别把西装穿上,在爹面前展示。赵上河不禁笑了,他把衣服买大了,儿子女儿穿上都有些哐里哐当,像摇铃一样。特别是女儿的红西装,衣襟下摆长得几乎遮了膝盖,袖子也长得像戏装上的水袖一样。可赵上河的妻子说:“我看不赖。你们还长呢,一长个儿穿着就合适了。”

  赵上河对妻子说:“我还给你买了个小礼物呢。”说着把手伸到提包底部,摸出一个心形的小红盒来。把盒打开,里面的一道红绒布缝里夹着一对小小的金耳环。女儿先看见了,惊喜地说:“耳环,耳环!”妻子想把耳环取出一只看看,又不知如何下手,说:“你买这么贵的东西干什么,我哪只耳朵配戴这么好的东西?”女儿问:“耳环是金的吗?”赵上河说:“当然是金的,真不溜溜的真金,一点都不带假的。”他又对妻子说:“你在家里够辛苦了,家里活地里活都是你干,还要照顾两个孩子。我想你还从来没戴过金东西呢,就给你买了这对耳环。

  不算贵,才三百多块钱。”妻子说:“我怕戴不出去,我怕人家说我烧包。”赵上河说:“那怕什么,人家城里的女人金戒指一戴好几个,连脚脖子上都戴着金链子,咱戴对金耳环实在是小意思。”他把一只耳环取出来了,递给妻子,让妻子戴上试试。妻子侧过脸,摸过耳朵,耳环竟穿不进去。她说:“坏了,这还是我当闺女时打的耳朵眼,可能长住了。”她把耳环又放回盒子里去了,说:“耳环我放着,等我闺女长大出门子时,给我闺女做嫁妆。”

  门外走进来一位面目黑瘦的中年妇女,按岁数儿,赵上河应该把中年妇女叫嫂子。嫂子跟赵上河说了几句话,就提到自己的丈夫赵铁军,问:“你在外边看见过铁军吗?”

  赵上河摇头说没见过。

  “收完麦他就出去了,眼看半年多了,不见人,不见信儿,也不往家里寄一分钱,不知道他死到哪儿去了。”

  赵上河对死的说法是敏感的,遂把眉头皱了一下,觉得嫂子这样说话很不吉利。但他没把不吉利指出来,只说:“可能过几天就回来了。”

  “有人说他发了财,在外面养了小老婆,不要家了,也不要孩子了,准备和小老婆另过。”

  “这是瞎说,养小老婆没那么容易。”

  “我也不相信呢,就赵铁军那样的,三锥子扎不出一个屁来,哪有女人会看上他。你看你多好,多知道顾家,早早地就回来了,一家人团团圆圆的。你铁军哥就是窝囊,窝囊人走到哪儿都是窝囊。”

  赵上河的妻子跟嫂子说笑话:“铁军哥才不窝囊呢,你们家的大瓦房不是铁军哥挣钱盖的!

  铁军哥才几天没回来,看把你想得那样子。”

  嫂子笑了,说:“我才不想他呢。”

  晚上,赵上河还没打开自己带回的脏污的行李卷,没有急于把挣回的钱给妻子看,先跟妻子睡了一觉。他每次回家,妻子从来不问他挣了多少钱。当他拿出成捆的钱时,妻子高兴之余总是有些害怕。这次为了不影响妻子的情绪,他没提钱的事,就钻进了妻子为他张开的被窝。

  妻子的情绪很好,身子贴他贴得很热烈,问他:“你在外面跟别的女人睡过吗?”

  他说:“睡过呀。”

  “真的?”

  “当然真的了,一天睡一个,九九八十一天不重样。”

  “我不信。”

  “不信你摸摸,家伙都磨秃了。”

  妻子一摸,他就乐了,说:“放心吧,好东西都给你攒着呢,一点都舍不得浪费,来,现在就给你。”

  完事后,赵上河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妻子问他怎么了。他说:“哪儿好也不如自己的家好,谁好也比不上自己的老婆好,回到家往老婆身边一睡,心里才算踏实了。”

  妻子说:“那,这次回来,就别走了。”

  “不走就不走,咱俩天天干。”

  “能得你不轻。”

  “怎么,你不相信我的能力?”

  “相信。行了吧。”

  “哎,咱放的钱你看过没有?会不会进潮气?”

  “不会吧,包着两层塑料袋呢。”

  “还是应该看看。”

  赵上河穿件棉袄,光着下身就下床了。他检查了一下屋门是否上死,就动手拉一个荆条编的粮囤,粮囤里还有半囤小麦,他拉了两下没拉动。妻子下来帮他拉。妻子也未及穿裤衩,只披了一件棉袄。粮食囤移开了,赵上河用铁铲子撬起两块整砖,抽出一块木板,把一个盛化肥用的黑塑料袋提溜出来。解开塑料袋口扎着的绳子,从里面拿出一个小瓦罐。小瓦罐里还有一个白色的塑料袋,这个袋子里放的才是钱。钱一共是两捆,一捆一万。赵上河把钱摸了摸,翻转着看看,还用大拇指把钱抿弯,让钱页子自动弹回,听了听钱页子快速迭加发出的声响,才放心了。赵上河说,他有一天做梦,梦见瓦罐里进了水,钱沤成了半罐子糨糊,再一看还生了蛆,把他气得不行。妻子说:“你挂念你的钱,做梦就胡连八扯。”

  赵上河说:“这些钱都是我一颗颗汗珠子掉在地上摔八瓣儿挣来的,我当然挂念。我敢说,我干活流下的汗一百罐子都装不完。”他这才把铺盖卷儿从蛇皮袋子里掏出来了,一边在床上打开铺盖卷儿,一边说:“我这次又带回一点钱,跟上两次带回来的差不多。”他把钱拿出来了,一捆子还零半捆子,都是大票子。

  妻子一见“呀”了一下,问:“怎么又挣这么多钱?”

  赵上河早就准备好了一套话,说:“我们这次干的是包工活儿,我一天上两个班,挣这点钱不算多。有人比我挣的还多呢。”他把新拿回的钱放进塑料袋,一切照原样放好,让妻子帮他把粮食囤拉回原位,才又上床睡了。不知为什么,他身上有些哆嗦,说:“冷,冷……”

  妻子不哆嗦,妻子搂紧了他,说:“快,我给你暖暖。”

  暖了一会儿,妻子说:“听人家说,现在出去打工挣点钱特别难,你怎么能挣这么多钱?”

  赵上河推了妻子一下,把妻子推开了,说:“去你妈的,你嫌我挣钱多了?”

  “不是嫌你挣钱多,我是怕……”

  “怕什么,你怀疑我?”

  “怀疑也说不上,我是说,不管钱多钱少,咱一定得走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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