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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图拜与苏丽娅(10)

书籍名:《欢痛》    作者:玛哈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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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和让你这样做的人不会得到好报。”我说,“走,带我们去见宣礼员,看看你是个诚实的人还是个骗子。”

  我这样做其实另有所图,就是耍个花招借机再去看看那个侍女。我们进了宣礼员的家,果真看见他在床上病得直哆嗦,侍女站在他头前,旁边还有一个女人用块破布擦着他的额头。我问那女人:

  “你是他妻子?”

  “是的,我的主人。”她回答。

  “你呢?”我转向侍女。

  她抬眼看我一下,然后说:

  “我的主人愿意我是什么,我就是什么。”

  她的回答令我惊诧不已。我快步走出房间,对宰相说:

  “下面的事你来办。”

  我们离开了村子,我眼前一刻不停地浮现出侍女的身影。隔了几天,我问宰相:

  “宣礼员怎么样了?”

  “他死了。”

  “他的妻子干什么呢?”

  “还在那个宅院里过活。”

  “你去问问她,愿不愿意把那个我见到的侍女卖给我。我会给她很多钱。”

  “也不一定给那么多吧,陛下。”宰相说。

  “但愿对她有用。”

  “您太慷慨了,愿真主保佑您一切安好。”

  过了一阵,宰相回来禀报说:

  “陛下,宣礼员的妻子不接受您的钱。她说那个侍女对于她十分宝贵,不能把她卖给您,即便您是位国王。”

  “你再去,说我加倍给她钱。”我说。

  宰相又回来禀报,结果和上次一样。宣礼员的妻子还说因为自己膝下无子女,侍女如同她亲生女儿一般,所以无论多少钱都不能卖。我犯了难,不知如何是好,想她想得坐卧不宁、寝食难安,只得找来法官咨询。

  “此事并非办不到。”法官听后说道。

  “如若办成,定有重赏。”我说。

  没多久,法官回来禀报:

  “陛下,她现在是您的了!”

  “你是怎样做到的呀?”我很好奇。

  法官回答:

  “我问宣礼员妻子,侍女是其夫生前财产还是她的财产,她说是丈夫的。

  我又问她丈夫可有兄弟,她说有三个。于是我去问三兄弟宣礼员的遗产如何分割,他们说由于其中一个不在,所以要等他回来才能分割。我说这不行,现在应当由我这个法官来分割。因宣礼员除宅院和侍女外无其他财产,众人无法平均得到遗产,所以必须将二者卖掉,然后将所得钱款分给有权继承遗产者。目前不在的那位兄弟的一份暂由法院保管,待其返回后交与本人。除了宣礼员的老婆,大家都表示接受。我已从村里人那里得知此女人乃一刁妇,且贪婪成性。我对她讲:‘你必须接受,贪得无厌只会落得鸡飞蛋打,因此你最好在今天之前接受国王的恩赐!’”

  我终于得到了那个侍女,她成了我最可亲可爱的人。但凡私会,非她不可;但凡私谈,除她不行。我与她共同度过一段如胶似漆的甜蜜时光。直到一天夜里,我在自己宫中柱廊里走着,忽然听到有人窃窃私语:“国王把她当宝贝,看得比他自己还金贵,没准过不了多久他就见不着她了。”我听后大惊失色:身边情形如此险恶,我们居然懵然不知。

  我把她唤了来,神色忧虑地坐在她身边。她问我:

  “我的主人,您为何沉默不语?有何难处,我愿为您献身。”

  淤塞兰迪布,阿拉伯人尤其是古代阿拉伯人对锡兰即今斯里兰卡的一种称谓。

  于阿丹为《古兰经》中记载的人类始祖,其妻名哈娃。

  “不,还是让我为你献身吧,莱哈。我有一种大祸临头的预感。”

  “那什么才能让陛下平安无事,让敌人无法得逞呢?”她问道。

  “我只是害怕那些心怀叵测的嫉妒者加害于你啊。”

  “您不必多虑,陛下。”

  “不,我心有余悸,不担心不行。嫉妒夺走了我多少亲人啊!”

  说完,我告诉她我已决定让她远离我的王宫,以免遭恶人陷害。

  尽管我极不情愿,但还是把她送到一个离我的国家很远的一个小城,临行前我给她带上无数金银财宝和上好装备。我与她依依惜别,感觉自己让她的生命得以延续,也算是与她生离死别的一种慰藉。在接下来的时日里,我内心对生活已然失去乐趣,终日陷入无法逃避的极度抑郁之中。我对自己说:“我想剪断对她的那一缕相思,但最终是相思将我剪断。悲伤的大军将我击溃,痛苦几乎将我置于死地。”于是我下定决心,放弃使我失去每一位亲人、让我在深夜孤零零与自己寂寞灵魂对话的东西。没有莱哈,生不如死。

  我让位给我的一个儿子,决意前往自己的心上人莱哈所在之地。在可以证明我尊严的全部财富中,我只带走一件珠宝———来自塞兰迪布淤群岛的一块举世无双的红宝石,平素我最喜欢将它拿出来欣赏。我终于走了,但在走出我的国家那一天,心情是格外沉重的。我来到一个树木繁茂的地方坐下来休息,这时有一个人从旁经过,他对我说:

  “嗨,穆斯林!能不能把你的干粮分点儿给我吃啊?我的干粮吃完了,可路还长着呢。今天我想在你这歇歇脚。”

  “来吧大叔,请吃吧。”

  说完我把自己带的东西给他吃。然后我们一起做礼拜,又坐下聊天。我发现他具有天下人最好的品质,睿智、机灵、和蔼。

  “这位先生,我看你有帝王之相呀。”他冷不丁说道。

  “瞧你说的,一个苦苦修行的人和帝王有何相干啊。”我回答他。

  “我跟你说,真主让阿丹和哈娃于进入大地后,他俩嗅到凡尘之气,失去了乐园之气,于是被凡尘的臭味熏晕过去整整四十天。”说着他递给我一根手杖,继续道:“这是你好心得到的好报。你看,这上面有一个小孔,你可以把怕丢掉的东西放在里面。”他指着那个小孔给我看,又道:“非常感谢你。我现在必须继续上路了。”

  “不能留下来吗,夜路可不好走啊。”我说。

  “一定得走,不用担心,有真主保佑。”他留下这句话就走了。

  我端详起手杖,心想这东西不错,就把那块宝石放在它的暗孔里面了。第二天我走在路上,突然遇到一伙盗贼。

  “把钱给我们拿出来!”他们大喊。

  我给他们掏出几个银币。他们哪里甘心,于是把我的行李翻了个遍,但没找到任何东西。他们做梦也想不到我的手杖里会藏着无价之宝。他们确信找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便离开我走了。一场虚惊后,我继续朝着既定方向走去,我多想马上就到达莱哈那里啊。

  我一进莱哈所在的小城便向人打听她,有个人把我领到她的宅院前。我在门口伫立片刻,待心绪稍稍平静后才上前敲门。刚刚到她宅院时,由于思念之情极其强烈,我的心突突地跳,犹如一匹桀骜不驯的野马。须臾后门开了,一个男人问我:

  “你是哪位?”

  “去告诉莱哈,说他的主人就在门口。”我说。

  “请稍候。”那人面露惊奇之色。

  过一小会儿,他回来说:

  “我的女主人说你可以进来。”

  我走进去一看,这简直就是最豪华的住宅。我心神不定地坐下,再不见到心上人我几乎就要死了。很快,莱哈进来了,一边从头到脚打量着我一边说:

  “您终于回到我这里了,该轮到我为您献身了。”

  “莱哈,我为你抛弃了一切———对,抛弃一切只为得到我最想要的。”

  莱哈笑了。

  我对自己说:“赛勒万啊,你果真成为幸福的人了。实现理想是多美好的事啊!”

  饭菜端了上来,刚一落座她便问我:

  “您的士兵呢?”

  “我不管他们啦。”

  “您的行装呢?”

  “除了这手杖我一无所有。为了你,莱哈,我抛弃一切,只带着我和我的一颗心来到你这儿。”

  “那您的财富呢?”

  “问它干什么?财富不过是过眼烟云。”

  “我就是要问,亲爱的!”

  这时,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回答她:

  “说真的,只要有你,我觉得那些都无所谓了。”

  “到底怎么回事啊,您快给我讲讲。”

  等我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后,莱哈她说:

  “现在让我把你怎么办啊?哪个魔鬼让你这么干的?!”

  “赞美真主,我爱你呀,莱哈!”

  “不对!”她想想说道,“你一定是来取回你给我的东西的。当初就是你把我逐出了你的王宫。说不定你是因治国无方被他们废黜了,现在跑到我这里想用你的爱情来欺骗我。”

  我无语了,她的话如当头一棒把我打入痛苦的深渊。还能说什么呢,只有默默地离开……

  法利斯啊,说实话当时我走在路上连话都不会说了。而接下来发生的事几乎让我难以对你启齿。

  我回到儿子那里,对他说:

  “你的父亲回来了,要和你们住在一起。你现在是至高无上的国王,可以对一位父亲尽点孝心了。”

  法利斯,你以为他们会放过我,让我一个人做自己的事情去吗?他们将我囚禁起来,为了一件我已十分反感而彻底放弃的东西对我百般折磨。他们当中有人说:“如果不管他,他一定会要求得到原来的一切。”也有人说:“假如他被杀死,倒会作为伟大的前国王在人们心目中拥有崇高的地位。眼下他就是一个可恨的障碍。”人的背叛达到如此地步,而他们都是从前你眼中的忠臣;人的报复心理如此强烈,而他们都是你从前身边的同伴———这真令我百思不得其解,乃至目瞪口呆。人们突然间都变了一副嘴脸,他们身上除了仇恨我再也看不到别的东西,不管某人以前离我近还是远。我自语道:真是嫉妒生于安逸,暴虐生于怯弱。给予我同情的,只有遮蔽我衰弱身体的衣服、尽力抚慰我的头脑和几乎已然耗尽的忍耐。

  在遭受长期屈辱之后,我终于逃了出去。我都不敢相信自己还活着。我反复自问:难道尘世就是这个样子?接着又自慰道:感谢真主,让我在眼睛失明前目睹了这一切。我已被灾难折磨得筋疲力尽,蹒跚而行,也不管前方是何处。我走到一个废墟,靠着它的墙坐下,不知一个什么东西掉下来,像一只手拍在我的脑袋上。我叹道:我失去了一切,我失去了一切……正在这时,我忽然听到一个欢快的声音在说:

  “真主的奴仆,我是这破墙上的一块砖,我的主让我能像人一样开口说话。

  要知道,从前我像你一样是个国王,统治了一千年;之后我死了,变成骨头待了一千年;后来一个陶瓷匠把我拿去做水罐,被使用了一千年;再后来我被摔碎变成土,又待了一千年;最后他们把我做成了砖,我就待在这堵墙上了。这听起来只是一个人的梦幻,但谁听了便不会再被尘世欺骗。”

  我茅塞顿开,在我被迫远离了自己国家后,莱哈也远离了我的心。法利斯,我从此进入了一种以前从未想到它可能存在的宁静之中。我的心豁然开朗,开始专注于一些很长时间都忘记去做的事情,生活充满喜悦和对真主的敬畏。我成了一个日夜与《古兰经》相伴的人,真希望再没有其他事情来干扰我。

  赛勒万结束了自己的故事,然后对我说:

  “我早就提醒过你,法利斯,不要接近那个女人。可你或许会说:‘这个疯狂的修行者知道什么呀!’”

  “以真主起誓,我会认真考虑你所说的。赛勒万,你将成为后世的贵族与国王。”我说。

  “起来吧亲爱的,起来看看你的手杖里有什么。”

  “那块宝石?”

  “是的,兄弟。现在你知道我每天依靠什么了吧。你去把它卖掉,然后用这笔钱做生意,但愿它能让你实现自己的誓言。”赛勒万停顿了一下,然后说道:“现在,我把你托付给真主了。从今以后,你不会再见到我了,但是每当你想起我的时候,请你说一声:‘愿真主宽宥手杖的主人。’”

  “赛勒万啊,我的兄弟,”我有些心酸,“你对尘世的认知就是全部的生活。我实在不想与你分离啊。”

  说完我与他互道珍重。他走了,我的眼睛被一道泪水幕帘遮住……

  我卖了宝石,开始做生意。托真主的福,我的生意越做越大,以至商人们将我称做“商人法利斯”,我成了他们的首领,而这一切在很短的时间内便得以完成。我决心将我的朋友从牢笼中解救出来的日子终于到了。

  我存足了资金,准备好人马,向我的骆驼走去。我刚一跨上它,往日所有悲伤一下涌上心头,使我力量倍增,脑海中各种思绪仿佛在说:

  “你现在去解救难友太迟了,你把他一个人留在地狱里……但你过了一段好日子后,终究没有忘记他……不久你就将把侯赛因解救出来,给他一半钱……不,把所有的钱都给他,让他过上舒适的生活……他与家人团圆,欢聚一堂,抚慰他们的伤痛……岁月一定会抹去苦难的回忆,但你的朋友会永远记住它……说不定他还会当作故事讲给他的子孙后代听……那时,他的脸上满是笑容……”

  经过长途跋涉,我们在离那个黑暗金矿不远的地方扎了营。人们点上火,围着它聊起天来。可我却没有这般好心情。恐怕是又回到这罪恶之地的缘故,我感到非常压抑,于是离开同伴向旁处走去。这是个清朗的月夜,四周显得很亮。我心事重重地一路走去,忽然影影绰绰地看见有个人从高处朝我走来。我站在原地不动好看得更真切些,他确实是向我奔来的,而且模样越来越清晰。

  惊喜之下,我急忙迎上前去。

  “是你吗,我的兄弟?”我喊道,“我从来没有忘记你,侯赛因!这不,我回来带你出去。他们放了你……他们居然放了你!”

  侯赛因纠正我说:

  “法利斯,我是被真主释放的人,是他把我从牢笼中释放出来的。”

  “感谢真主啊。”

  说着我紧紧拥抱他,我记不起与什么人相见能像与侯赛因相见一般幸福,而且是毫发无损地站在我面前。我看着他说:

  “你的气色真不错,看来时光还是善待了你呀。真是此一时彼一时,要是当初我离开你时你也像现在这样该多好啊。我是想早点来找你的,我一直心急如焚啊。真主知道……”我没能说完便哽咽了,泪水夺眶而出。

  “法利斯,不怪你,我都知道。”他安慰我说。

  “现在你跟我去营地,地方不算远。”

  “你先自己回去吧。”他说,“如果真主愿意,我将带着和我一起的人去见你,也好给你讲讲你离开我后在我身上发生了什么。”

  “我可不能和你再次分开,就算很快就能见面。”

  侯赛因笑了,笑得那样灿烂,仿佛世界所有光芒都照射在了他的脸上。他对我说:

  “你要知道,法利斯,我是永远不会爽约的。”

  “听你的,侯赛因,可你得快点儿啊!”

  说罢我三步并作两步迅速回到同伴那里,我想为侯赛因和他的伙伴们准备一个宴会。见到侯赛因让我喜出望外、兴高采烈,周边的旷野似乎都无法容下我心中的陶醉。我开始等待他,可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很长时间后我实在沉不住气了,遂对大伙儿说:

  “咱们赶快去找他吧,也许他被什么事情耽搁了。”

  我们一连找了三天,一无所获。我说:

  “我们到金山去,他们可能知道他在什么地方。”

  我们勇往直前赶到那个地方。我看见人们仍是处于以前的屈辱环境,其中包括我能认出他而他认不出我的欧白德。

  “欧白德!”我喊了他一声。

  “是,主子。”他看着我说,果真没认出我来。

  “你不认识我啦?”

  “不认识。”

  “我是法利斯。”

  “法利斯?!”他异常吃惊,“天啊,你真是时来运转了,我们却还是时运不济。”

  听他这样说,我给他念了两句诗:

  人怨时运坏,怨在情理外。

  时光本无过,人坏运不来。

  “你为什么回到我们这儿来?”他问。

  “为了让你们知道自由人是如何生活。我的兄弟侯赛因在哪儿?”

  “哪个侯赛因?”他反过来问我。

  “就是那个从来不笑的悲伤小伙子。几天前我碰到了他,说好再见面,但现在彼此失去了联系。他回你们这里了吗?或者你们听说他住什么地方?”

  欧白德吃惊地望着我。我不耐烦地催他:

  “快说呀!”

  “我们知道他在哪儿,但死人是回不来的,侯赛因怎么可能回来呢?”

  我使劲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大喊:

  “你个丧门星!什么时候?快说,什么时候?”

  我边喊边揪起他的衣服。他被我突如其来的恼怒吓得够戗,战战兢兢地答道:

  “你逃了没几天侯赛因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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