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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1951年(1)

书籍名:《胡适日记:离开大陆这些年》    作者:胡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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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汉书》53,“河间献王德,……修学好古,实事求是。从民得善书,必为好写与之,留其真,加金帛赐以招之……”

  《师古》注:

  务得事实,每求真是也。今流俗书本云,“求长长老,以是从人得善书”,盖妄加之耳。

  师古引流俗本的文字,今不可晓,当考之?“实事求是”似是“从实事里求其是”。

  1951年1月11日

  到加尔文·布洛克论坛演说。

  1951年1月14日

  在公园大街的布利克教堂演说。

  1951年1月25日

  铃木大拙先生与R·D·马丁先生(116号西街616号)同约我去吃日本饭,吃的是“锄烧”。铃木送我一部他印的敦煌《坛经》与北宋本《坛经》与敦煌《神会语录》合编。我送他《胡适论学近着》一部。

  1951年1月27日

  收到约翰·D·弗朗西斯的回信了,他把倪海曙的《中国字拉丁化运动年表》(1605-1940)(中国拉丁化书店出版)寄给我看。

  他说,他接我信后,他去翻查原书,才明白他把“胡愈之”认作“胡适之”了!他本不知道胡愈之是谁,最近才听一位中国同事说他是一个着名的新闻记者!

  愈之有《怎样展开三民主义的文化运动》,共有十条,其九条为“民族语文的澈底改革”,他认为:

  ……五四文化运动对于白话文的倡导虽有了极大的贡献,但是民族语文问题的解决,在目前还离得很远。白话文运动在目前只是便于少数知识分子而已……(p·152)

  约翰·D·弗朗西斯又说:他书中把胡愈之认作胡适,还不止这两处(p·12&225),p·112说胡适赞成“大众语”的口号;p·120说,胡适参加签名赞成“我们对于推行新文字的意见”;p·123说一九三八年四月,上海新文字研究会召本年度第二次会员大会,到会二百人之中有胡适。他说,这都是同一样的错误。

  这样粗心的人,闹这样大笑话!

  1951年2月3日

  在纽约的大学俱乐部(午餐)演说。

  1951年2月7日

  发一电给“时间之旅”的雷克塞小姐:

  我对“时间之旅”的讨论没有太大的兴趣。我仍然认为,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讨论这么多的巨大的世界性话题是不可能的,也不会令人满意。请原谅明天我不参与讨论。

  1951年2月12日

  适之先生:

  八日寄呈一信,想已收到,今晨接江总领事转来手示,敬悉一切。

  台大事,晚在纽约时以为虽由先生推荐,同意可能甚小,不致实现,并未经意。今奉手示,始知将成事实,至感惶恐。台大校长一职,责任重大,担任者须具备多方面之才干,非晚所能胜任。接孟真先生后任,更难。此意在纽约时已奉陈,并非谦逊。晚任此事,比别人更多一困难,即须另物色一教务长。奉到手示后,即慎重考虑,明日并拟与梅校长一谈,恐须一两个星期,才能有所决定,届时当再奉闻。

  钱思亮来信(二月九日)

  1951年2月15日

  袁枚的《续齐谐》(续子不语)卷五有长篇题为《麒麟喊冤》,是骂“汉学”的讽刺文。全篇长2830字,写一邱生被白虎衔入深山,忽见殿宇,题为“文明殿”,为苍颉圣人所居,殿中列书籍百万,竟无注疏,不但无汉儒注疏,亦无宋儒注疏!

  所谓“麒麟喊冤”,是指郊天须用麒麟之皮蒙鼓之说。

  篇中指出汉儒之说可供笑谈者:

  ①五帝之名(赤熛怒……)。

  ②天子冕旒用玉二百八十八片。

  ③夏至祭地示,必服大裘。

  ④天子每日一食。

  ⑤丧礼含殓用米二升四合,君大夫口含粱稷四升,如角柶不能启其齿,则凿尸颊一小穴纳之!

  ⑥“亦既觏止”,解作“交媾”。

  ⑦“五日为期,六日不詹”,解作“妇人五日不御,必有思男子而不得之病。”

  ⑧“昏椓靡供”,解“椓”为“椓妇人之阴”。

  篇中不但责汉儒注经,并责戴圣造经“其罪更大”。文王宫女原无定数,多不过二三十人,并无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之名号,亦从不见金环进之,银环退之之条例。文王日昃不暇,……哪得有工夫十五夕而御百余妇哉?戴圣本系赃吏,造作宫闱经典以媚昏主,而郑玄师弟又从而附会之,致后世隋官每日用烟螺五石,开元宫女六万余人,皆其作俑也!(五,p·8)

  篇中最后说:

  康成注“释之溲溲”云,春之播之,使趋于凿。粟一石为粝,舂一斗为稗,又去八升为凿,又去九升为侍御。侍御者,王所食也。

  子试思,米舂至八九次,其粝稗糠籺将何所归?天故专生此一流飱糠核而饱稗稊之人,或琐屑考据,或迂阔讲学,各就所长,自成一队……(p·9)

  袁枚此篇指出的一些笑话,都散见于他的各种杂着,如《诗话》、《随笔》之类。此篇是综合这些笑话,编成一个故事,作为攻击汉学的一种讽刺小说。他的结论也很有趣:

  邱问,上帝何好。

  曰,好诗文。

  问,何以知之?

  曰,汝试想,上帝白玉楼成,何以不召老成人马季常井大春作记,而召一少年佻达之李长吉耶?

  他举的各例,也有不确的。如《召旻》“昏椓”,《毛传》:“椓,夭椓也。”《郑笺》:“昏椓皆奄人也。昏其官名也,椓,椓毁阴者也。”《正义》释《毛传》云“传意亦以椓为去阴”,是曲说。《正义》释郑云,“椓毁阴者”为犯淫罪而刑之也……此椓毁其阴,即割势是也……”是毛郑孔皆无“椓妇人之阴”之说。(袁氏《随园》、《随笔》卷一亦云,“以椓为椓女子之阴”。)

  1951年2月18日

  我记得我在一九一〇到一九一一年读《毛诗正义》,也特别记出“亦既觏止”,郑笺解“既觏”为“已昏”,又引“易曰男女觏精,万物化生”。我当时也常向朋友引此条作笑话。

  在普林斯顿唯一神教派联谊会讲我的“不朽论”。

  1951年2月19日

  中国研究院董事会。

  1951年2月21日

  到伯克利的海军基地给“第三区海军情报官员”讲话一次。

  今天大雨。

  1951年2月22日

  读《评论》月刊(美国犹太人委员会主办的)二月号,有H·R·特莱弗-罗普写的《希特勒真的死了吗》一篇,用史学考证方法,评判一切疑问,重新考定他在一九四五至一九四六年考察此事时所得结论(见他的名着《希特勒的最后日子》)的正确性。此文方法谨严,甚可佩服。他是牛津的基督教会学院的史学教授。

  1951年2月27日

  到费城给外交事务委员会演说一点钟,答问一点钟。

  住在威廉·F·麦切德先生家中,他的夫人是罗兰·莫里斯的女儿,是费城的一个最老的世家小姐。她说,费城一城大概有四千人可算是她的兄弟姊妹!

  她的直系祖宗是史蒂芬·德凯特,家中挂有德凯特夫妇的画像。

  德凯特曾有名言:

  我的祖国,正义的祖国!孰是孰非,终究是我的祖国!

  1951年2月28日

  从麦切德家同老友查尔斯·J·罗兹通电话。他的夫人病困多年,他自己也病在床。

  从费城到普林斯顿,下午四点,斯科教授接我去哲学系吃茶,谈中国哲学。

  1951年3月4日

  偶读香港的《星岛日报》,剪出两条。

  此一条记一月二十日,中共的卫生部接收北平协和医学院的情形。

  剪报已取下送给“中华医学委员会”了。

  1951年3月5日

  驻美大使馆 ①转胡适之先生:

  台湾大学校长,业经俭日(二十八日)行政院第一七四次会议通过,任命钱思亮继任。是项任命发表,各方咸庆得人。弟特就此事发表谈话,本省各大日报均着论赞扬。知注特闻。

  弟 陈诚 寅冬(三月二日)印

  1951年3月9日

  从普林斯顿回寓,已过七点,看了许多来信,其中一封是朱经农三月六日的信。

  到了十一点,忽得朱庭祺夫人电,说,经农今天下午心脏不济,就死了!极惨极惨。经农天性最忠厚,待人以诚,爱国爱人,忠于所事。去年东来,竟无以为生!最近始得联合国非洲经济委员会的资助,在哈特福德康涅狄格州的神学院基金会安居读书。岂料今天我刚看他的信,他已死了。

  我同经农在中国公学同学,又在中国新公学同事,四十五年来,我们的友谊从没有间断。

  适之兄:

  有一件私事要请求你。我有一个学生梁共璇医师是齐鲁大学医科毕业生,到美国实习多年,对肺病、心脏病等都有特殊研究。现任纽伦·马默医院住院医师,在该处颇有点小名气,业经考取美国纽约州行医执照。现拟在纽约悬牌行医,为华侨服务。他是广东人,初通粤省数种土语,做事精干,大有云五先生精神。他悬牌以前,拟在纽约各中国报登一广告,想找几位有名的介绍人。倘兄愿为之出名介绍,则感同身受。特此专函征求同意。可否请赐一回音。此请近安,并候回示。

  嫂夫人均候

  弟 经农上 三月六日

  这个医师很靠得住,现为弟治病。

  经农最后的一信。三月九日夜七点半我才得读。那晚上得朱庭祺夫人电话,说经农今晚死了!

  适之

  1951年3月22日

  读莫勒的书稿,其中记莱特岛的大战(Oct·22-25,1944),日本损失58只船,事后点死尸,日本兵死的74261,美国兵死的3135。

  此一战为菲律宾海的大海战。太平洋战局,此一战已定胜败。但我回想,我那时正在哈佛教书的第一个月,故对于此绝大的胜利,好像没有多大印象!

  1951年3月26日

  海曼·莫勒写了一部书,题作《东西方大碰撞》,要我写小序。我写了几次,今天才写成。

  1951年3月29日

  宋以信夫妇约在他们的新房子里吃晚饭。遇见北大的日本学生川喜多长政,他是一九二一年到北大的。他现在是“东和映画株式会社”的社长(东京,西银座)。此人能说北京话、英语、德语,均很流利,人也很能干。

  1951年4月1日

  老友马克斯·爱泼斯坦夫妇约在里茨-卡尔顿吃午饭,同坐的有乔治·梅瑟史密斯夫妇。乔治·梅瑟史密斯曾做助理国务卿,曾任驻奥、古巴、墨等国使节。他今天大谈近几年中美国有两个趋势很可悲:①政治道德的堕落,②驻外使馆首长的人选太坏。

  他举格里菲思作例。此人先驻波兰,又驻阿根廷,今驻西班牙。乔治·梅瑟史密斯说他的下流,真可使人惊讶。然而因为他曾捐大款子给在朝党,故政府派他出任阿根廷与西班牙两处最困难的使节!

  马克斯·爱泼斯坦(生于1875年)住伊利诺斯温内卡谢里登路915号。

  爱泼斯坦夫人(L·S·塞丽)于一九〇七年结婚。

  乔治·S·梅瑟史密斯(生于1883年)。

  1951年4月15日

  偶想“行一不义,杀一不辜,而得天下,皆不为也”,出于《孟子》何篇,因遍检之,第二遍才检得,在《孟子》三,《公孙丑》上。原文是问伯夷、伊尹、孔子“有同欤”,孟子说:

  有。得百里之地而君之,皆能以朝诸侯,有天下。行一不义,杀一不辜,而得天下,皆不为也,是则同。

  年老了,记忆力差多了!

  1951年4月19日

  到费城赴美国哲学学会的春季大会。

  此会是本杰明·富兰克林在一七四三年发起的,是美洲最老的学会。

  我是一九三六年被选的外国会员。

  下午到会听A·W·休姆读论文,题为《中国文化的基本原则》。

  遇见许多熟人。

  1951年4月20日

  晚上有一年一次的晚餐会,到的有二百七十多人(27桌),只有我一个人被邀演说。我昨晚才把演说稿预备好,今天上午打了四份,但没有发出。

  1951年5月6日

  与冬秀出门作七日之游。

  今天到费城,去看“独立厅”“自由钟”,又到宾夕法尼亚大学去看大学博物馆。

  1951年5月26日

  走到列克星顿大街(857)的模范书店,店主人马克斯·费尔伯独坐,我同他谈了一会儿,买了一大堆新旧书。

  他的书目上有福克译的《论衡》,我问他时,已被别人买去了。

  1951年5月28日

  楼上朋友理查·布洛邀我去喝杯酒,有乔治·菲什博士。

  布洛是美术家,他提倡意大利的花石雕磨,甚有成绩。

  布洛与菲什要我看约瑟夫·米切尔的《老弗卢德先生》(达尔、斯隆和皮尔斯,纽约),我借了来,一气看完了三篇短篇小说,写的是纽约鱼市的人物,甚有诙谐风趣。

  米切尔另有《麦克索利的漂亮酒吧》,当取来一读。

  廷黻来谈。

  1951年6月6日

  昨天陆军五星上将G·C·马歇尔在西点演说,提到第二次世界大战中陆海空三军“吵吵闹闹”,使国家处于一种“军事上软弱无能”的状态。(《纽约时报》) ①

  1951年6月13日

  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真有百读不厌的好诗。友人摘出这些:

  毁灭便教我再三反省:时光终究要跑来把我的爱带走。哦,多么致命的思想!它只能哭着去把那刻刻怕失去的占有。

  看见了这些,你的爱就会加强,因为他转瞬要辞你溘然长往。

  但是只要那刻我想起你,挚友,损失全收回,悲哀也化为乌有。

  对于我,俊友,你永远不会衰老,因为自从我的眼碰见你的眼,你还是一样美。

  爱这呆子是那么无可救药的呆,凭你为所欲为,他都不觉得坏。②

  1951年6月30日

  偶见怀利的《中国文学评论》,其p·221有钱熙祚刻的“指海”目,其中有《孟子字义疏证》一书,我以前竟不知道此本。当检出一校。

  1951年7月21日

  中古时代,有一件“康斯坦丁的赠敕”,说康斯坦丁帝国将东迁都之时,留此“赠敕”,给,命他同他的继位者,承受罗马及其四周之地的管辖统治权,此文件在中古时代关系甚大,因为教王往往引用此件作为罗马教廷的根据。(康斯坦丁大帝306-337)

  一四四〇年,有L·维拉着Defalco Credita et eneutia Constantini dornetione dedamatio,指斥此敕为伪造,绝非四世纪之文字。

  此论出,维拉甚受攻击,被教廷审问,幸有的保护,得免重罪。

  维拉的考证方法是指出原文的文字与所记事实都不是四世纪所能有。

  此事争论几百年,学者大致认此件是八世纪后期的伪作。

  1951年7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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