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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籍名:《嘿,不要让帕格尼尼谋杀你》    作者:豆豆的挑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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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逐渐恢复镇静。抱着一把价值连城的小提琴走上一夜,实在是危险。他抬手截停一部出租车回家。



"你去了哪里。"林以诺端详他,"脸色惨白,跟见了鬼似的。"

乐悦没作答,疾步走进房间,坐下,仍抱着刚得手的小提琴忘记松手。

林以诺跟进来,深深看了他一眼。

他双手冰冷,缺氧眩晕,真奇怪,他尚能娓娓而谈。

"老师,你看我找到了什么。"他托起琴盒子。

林以诺伸手接过,放在腿上,打开。

"1602年的阿玛蒂。"林以诺无限惊异,抬眼凝视他,"这把琴你怎么得来的。"

"这不重要,老师。最要紧是它的音色无与伦比,充满灵性,而且绝不随遇而安,好像独自有灵魂。这世上已找不出比它再好的了。"

"为何你对它特别熟悉。"林以诺忽然说。

乐悦心惊,急躁起来,"老师,你何必问这么多,总之我买下它,只有它配得上你,我不想它易主。"

毫无疑问,他今日做的事,说的话,都脱出常轨。值得庆幸,林以诺放过了他。他们结束了谈话。



乐悦累到极点,和着衣倒在床上,脸朝下,很快失去知觉。

半明半灭间,看见苏解语的手伸向他,试图靠近。他的母亲又美丽,又年轻,又恐怖。他骤然张开眼睛,惊魂未定,耳畔却听见细细婉约的帕格尼尼协奏曲的旋律,一簇一簇涌动,仿佛是血液的声响,填满每一寸空气。

他听得脑子有微微麻痹。





31



林以诺放下琴来,朝他笑了笑,"你看,我的右手多奇怪,帕格尼尼被我折磨得不能成形。"

他的右手僵硬,怪异,一旦有大动作就痛苦难当,那种痛,澎湃起伏,永远气势汹涌。乐悦瞥见他此刻将左手扣在右手腕上。肯这样牺牲,不过是为着偿他夙愿。所以,他必须配合,装作视而不见,尽量放松一点,尽量自然一点。

"老师,"他握着拳缓缓走近,几乎泪盈于睫。"不准你在我面前谦虚。"他笑,"这把琴太破旧了,不配你,你去为你找一把好琴。"



他知道他所谓母亲的收藏室里有一把琴,1602年的阿玛蒂,完美无缺的杰作。这把琴对他有抗拒,他曾经试着用它演奏,结果发现他们影响不了彼此,它那荡气回肠的伤感色彩,在他手中变得郁郁寡欢。

它不在他可控制的范围之内。



他费了一番周折才找出苏解语的新住处。一座城堡式的别墅,后园包括私人泳池和网球场。去的时候,那里高朋满座,酒池肉林任人狂欢。

苏解语坐在一处角落,正微笑着欣赏这丑恶百态。

乐悦挤过人群,走到她面前。

她站起来,目光在他脸上扫了一遍,"最近好吗。"仿佛预知他会登门造访。

"很好。"他淡然答。

"我好像说过,总有一天你不得不主动上门求我。"她笑,"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我们必须在这种环境下谈吗。"

"或许你有好提议。"

"不如去你的收藏室。"

苏解语微微弯起嘴角,将他带进一个偌大的房间。乐悦几乎被里头的场景震慑住,里头四面环绕的统统是小提琴,按照制作年份一一摆放在陈列架上。

这些日子来,她不停地添增她的筹码,固执着不肯服输。

她拿起一本小册子递给他,"目录在这里。你准备挑一把怎样的琴送给你的林老师。"声音中的讽刺不可压抑的明显。



乐悦木着一张脸,"我要拿走那把1602年的阿玛蒂。"

苏解语笑,"这不是什么难事,它在我眼中只是件摆设而已,"她停顿一下,说,"但它毕竟价格不菲,你想带走它,总应该付出点代价是不是。"

乐悦不禁冷笑一声,"当然。"

那把阿玛蒂琴摆放在陈列架正中央的位置。琴身优雅精巧的厚薄过渡,清晰浮显出木纹。世上有几个人够资格拥有这种旷世名琴。他当然要做点牺牲。

"过来。"

乐悦并没有走近,冷冷看着她。

苏解语笑出声,"不必紧张,我不过想听你叫我一声妈妈。"

这是她第一次这样要求他。

她说完上前一步,手抚触到他脸上。

乐悦别转面孔,拨开她的手,"我不接受附加条件。请直说你想要什么。"

苏解语一愣,哈哈大笑,"本以为你跟着那位林老师,智能一定退化不少,来看并不。你既然对它势在必得,那么付出再大的代价都不算过分。我得认真考虑,到时自然会告诉你我要的是什么。"



多好,他们不再作秀,除却面具老老实实赤裸裸相见。



乐悦从架上小心翼翼取下琴,用天鹅绒布裹住,放入琴盒。

"我可以走了吗。"

"等等,"苏解语看着他,慢条斯理地说,"那名叫莱尔的孩子是否聪明可爱。我听说去见过他的前身,很有趣,对吧。"

"什么意思。"乐悦的面色突变。

"你都听懂了,何用我多费口舌细说。"

"不,莱尔与那个男孩子无半点相似。"

"相信我的眼光,我比你通晓人性,他们之间有许许多多共同点。你的林老师太慈悲,竟容忍一个令他失去一切的人自由自在活着。你说,如果同样的事情再发生一次,他还能不能承受得住。"

乐悦静默地震惊着,脸惨白得像一尊瓷像。他想转身走,但脚不管使用。

"今天到此为止,"她说,"还不快带着你的所有物走。"



乐悦发觉他的腿可以移动了。他抱着琴,飞快地走出去,不断地走,走得一头一额是汗。他终于停下让自己喘息。靠着路灯站定,是深夜,灯火隐约,反倒是天空大颗大颗的星闪得耀眼,冰凉的光泽像露水一样滴垂到地面。

他逐渐恢复镇静。抱着一把价值连城的小提琴走上一夜,实在是危险。他抬手截停一部出租车回家。



"你去了哪里。"林以诺端详他,"脸色惨白,跟见了鬼似的。"

乐悦没作答,疾步走进房间,坐下,仍抱着刚得手的小提琴忘记松手。

林以诺跟进来,深深看了他一眼。

他双手冰冷,缺氧眩晕,真奇怪,他尚能娓娓而谈。

"老师,你看我找到了什么。"他托起琴盒子。

林以诺伸手接过,放在腿上,打开。

"1602年的阿玛蒂。"林以诺无限惊异,抬眼凝视他,"这把琴你怎么得来的。"

"这不重要,老师。最要紧是它的音色无与伦比,充满灵性,而且绝不随遇而安,好像独自有灵魂。这世上已找不出比它再好的了。"

"为何你对它特别熟悉。"林以诺忽然说。

乐悦心惊,急躁起来,"老师,你何必问这么多,总之我买下它,只有它配得上你,我不想它易主。"

毫无疑问,他今日做的事,说的话,都脱出常轨。值得庆幸,林以诺放过了他。他们结束了谈话。



乐悦累到极点,和着衣倒在床上,脸朝下,很快失去知觉。

半明半灭间,看见苏解语的手伸向他,试图靠近。他的母亲又美丽,又年轻,又恐怖。他骤然张开眼睛,惊魂未定,耳畔却听见细细婉约的帕格尼尼协奏曲的旋律,一簇一簇涌动,仿佛是血液的声响,填满每一寸空气。

他听得脑子有微微麻痹。





对不起各位,豆子拖了这么久才更新.主要是因为偶的电脑抽风,一直都没办法上网!唉~

***



32



不到一会儿,天蒙蒙亮了。琴音歇止,带来一种倏然而至的沉寂。

一夜的琴声非臆症的刺激。

乐悦静静躺着,一味觉得倦,这种倦意简直从灵魂深处钻出来,叫他精神无法振作。

对于苏解语的条款,他并不担心,无外乎是要求他扮演人偶之类的角色。他害怕她最后给的那个暗示。

那个叫莱尔的少年看上去心思单纯,没有丝毫阴影。他如何做到笑里藏刀,口是心非。他想像不出。

乐悦悲哀地抬手掩着脸。他一边叫嚣着不可再中她圈套,一边自投罗网。



真不明白,他们曾经一度也是非常相爱的。那时环境好似相当差,他们母子二人住在一间终日不见阳光的小屋里共度患难,虽然吃苦,仍觉得是幸福。一有时间,苏解语就抱他坐在膝头,手把手教他小提琴的基本指法。手势那么的温情。

为何日后他们要如此悲怆坚决地,顷尽力气痛恨对方。这还嫌不够,她还要超出界限,誓将不得志的恨转嫁到林以诺身上。有朝一日她不恨,必会空虚至死。

因为她的不争气,连带他也折堕。

照说他至少该伤心或者羞愧,但是并不,他类似经验太丰富,感情畸形,恬不知耻。所以说,人心会不断变化,会整个消灭,会面目全非。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笑得眼泪都掉下来,以致熟悉的脚步声都使得他心生警惕,迟疑。正欲撤开手,身体却被一把拉起。

他感觉到一只手轻拍他的背。

林以诺把他的头拨向一边,按在肩膀上,并不骚扰他,由他的眼泪自行了断。这样,整个世界有人托庇,烦不到他。他得以安心发泄委屈。

已经够了。



"老师,"他说,"你驯服那把阿玛蒂了吗。"完全说笑的口吻,自己听了都觉得不顺耳。

林以诺但笑不语,真的就用那把阿玛蒂琴玩起了一首小曲。稍快的行板。那琴的灵魂任他攥在手里肆意玩转,仿佛一夜之间对他有了元气充沛的信仰。轻俏的音色如一缕水汽在松树荫下映着的似蓝非蓝的反光,带点粗犷的诙谐,洞然于心的。



外面下起了入冬的第一场雪。大朵的雪花漫天飞舞,饱满而汹涌,与琴音互相折射,华美得无法言喻。

人生几何,能够享受如此微妙的情致。



林以诺停下来,看着他,说,"拿起你的琴。"

乐悦有点意外。

"不想试试二重奏?"

乐悦先一怔,神色随即恢复正常。他俯身拿起琴。



手里的琴与阿玛蒂的声色一经碰撞,便飞扬起来,两种琴音各自欲求着侵蚀对方的序列,劲道超出手指的意图,迅速泯灭了它们在谷底峰巅保持的距离,孤独开始解体,衰退,蒸发,驯顺的水妖遮掩着色香犹隐犹现,琴音似木樨草同白色杏花枝叶盘缠,质地犹如瓷器的边缘,苍穹纯净,光彩艳艳,抚平的褶皱上映照出一种近于肉体的温柔,久久缠绵不去。



他听得林以诺问,"知道你手里这把琴的名字吗。"

"嗯,它是‘赫里埃'。斯特拉底瓦里的早期作品。"

"‘赫里埃'是斯特拉底瓦里模仿阿玛蒂的风情制造,它专门为追逐阿玛蒂而生。所以,这两把琴才会如此投契。"

乐悦听罢,低下头抚着他的赫里埃琴,脸色阴晴不定。"呵,原来赫里埃几百年来一直追逐阿玛蒂。那它们几百年来一直是分开的?"

"不。你相信命中注定吗。它们不管相隔多远,总能彼此遇见。比如现在。"

不敢相信,时间深处居然有着这样一段宛转曲折的古典式情意。



林以诺把琴轻轻装进琴盒。乐悦看见他盖上琴盒后,伸左手掐住了右手的痛处。

他径直走过去,替他按摩右手腕。林以诺没有说话,抬头,看牢他。

第二天,乐悦请到一位师傅教他穴位按摩。老师傅见手艺有人欣赏,教得十分用心。

乐悦很快学有所得。老师傅直赞他有慧根。

受过训练,手段磊落不少。接下来的数个星期,为林以诺的手腕推拿按摩是必作的功课。



新年那日,天气极冷,似蒙着一层一层肃杀的雾纱。他们平时都不关注节日,从不庆祝,但这次,乐悦却希望奢侈地把它糟蹋掉。

晚餐是他亲手做的,酒和甜品一样不缺。

两个人捧着酒杯喝到凌晨。

乐悦重力地倒在林以诺身上大声哼唱一段不着调的旋律,愉快得忘乎所以的样子。他们在一起时日无多了。他的母亲与芝加哥交响乐团谈妥半年的合同,他是马上要走的。

瞒不住了,索性和盘兜托出来。

他说,"老师,我又骗了你。"

林以诺看注他,静静说,"不要紧,我四肢健全,一个零件也未少,可见你没得到什么好处。"

"那把琴是我妈的收藏。我答应她摆平旧案,以半年合同作为交换。"

隔半晌,林以诺轻声说,"很好,你可走出去收复失地了。让世人听一听真正天才的琴音。"

这是他听过最好的赞美词。

他无奈笑,"老师,你好像每次都急不可待赶我走。"

林以诺专注地看着他,笑起来,"这里也是你的家,你来去自由,谁能赶你。"他轻叹一声,说,"乐悦,你其实很清楚,这一纸合同再无法左右你的自由,别总装出一副受害者的样子。"

他被一语击中要害,动弹不得。

"你已经不需要旁人扶持,为什么不干脆点,大大方方丢掉拐杖独自站稳。"

"老师,你呢。又为什么不走出去大大方方站上舞台。"他几乎不假思索,冲口而出。

林以诺没有回答,像是习以为常,根本充耳不闻。



这次,林以诺送他走。乐悦把手臂绕进他臂弯,亲密无间的姿态。

林以诺看着他,"要走了,你会赶不上飞机。"

乐悦转身,又回过头来,"老师,"他说,"我会借这份合同打一场漂亮的翻身仗。"他说完将手里的琴举高过头顶,微笑,说,"别让它跟你的阿玛蒂分开太久。半年后,我在芝加哥音乐季上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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