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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书籍名:《602噬人公寓》    作者:无意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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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阳将全身裹在毛毯里,身体的颤抖渐渐地平息了下来。窗外的怪声似乎得到什么昭示,不知什么时候已悄然隐没。整个屋子回复了一点人间的温度。
  燕长锋枯坐在椅子上,杂乱无绪。他越来越觉得整个案情朝着自己无法控制的方向滑落。虽然自己竭力地想把它揪回理性的框架里,但鬼神却已悄悄地侵袭上,任他手忙脚乱,也无从抵御。“难道这屋子里真的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他惊悚着。
  苏阳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面木表情地从燕长锋身边擦过,带来一股冰冷的气息,砭人肌骨。燕长锋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会不会苏阳刚才开门的时候,就将那东西给带进屋了,或者附在他的身上?”
  他拿眼偷看了苏阳一眼,发现他目光发直,面容槁白,行为僵硬,像极鬼附身的模样,心头不由地一荡。他暗暗吞咽了口唾沫,尽量让声音平静地问苏阳:“你没事吧。”
  苏阳缓缓地转过头来,直楞楞地盯着燕长锋,死白木然的眼神看得燕长锋的头皮都几乎麻炸开来。大约过了一分钟,苏阳扔下硬邦邦的一句话:“我困了,睡了。”说完就一头栽倒在床上,不多时,竟然真的响起均匀的呼噜声。
  燕长锋心里七上八下的,“他到底有没有中邪呢?”他环视了一下四周,黑沉沉的一片,似乎里面藏着无数的鬼魅,随时都准备扑上来,扯住他的手,他的脚,将他拖入地狱十八层中。燕长锋用力地摇了下头,极力地将这些不好的念头驱赶出自己的大脑。他发现自己的大脑有几分晕涨。他看了一下紧闭的窗户,想起之前那碜人的怪声,还是打消了打开窗户通风以清醒头脑的欲望。
  他站了起来,从衣柜里翻出了一个枕头,一条床单,一条被单,将床单铺在之前搭构起的简单拼床上,把枕头搁在上面,躺了上去。
  燕长锋原本只是想闭目休息一下,以应付随时可能冒出的危险。但连日来的劳累,加上之前的紧张,都让他的身体感到特别的疲惫,当身体一碰上床,所有的倦意都翻卷了上来。而苏阳那抑扬顿挫的浑浊呼吸声,仿佛有着催眠的魔力,让他下意识地跟着苏阳的节奏呼吸,悠长、缓慢的呼吸,正是睡眠最好的前奏。不知不觉中,他就坠入了幽梦乡。
  窗外,有长风呼啸而过,掠过树梢,惊起了无数鸟儿的夜栖。那声音,如怨如诉,似鬼泣,如狼嚎,好象一柄沾满血腥的长剑在空中飞舞,将死亡的气息一缕一缕地晃荡出来,再一点一点地渗进屋子里,化作冷酷的、压抑的气息,将人的梦境搅成一通噩梦。
  燕长锋迷迷糊糊之中,只觉得越睡越冷,只想将整个被子都卷起来睡。隐约中,感觉到苏阳似乎也受那寒气的驱使,从床上爬起,摸到他的“门床”头,与他并卧。燕长锋虽觉得异样,但睡意实在太浓,很快就将他的意识掩盖了过去,翻了个身,继续睡去了。但令他睡梦不得安宁的是,苏阳大概是寒冷的缘故,总在不停地扯着他的被子,将燕长锋的睡梦扯得断断续续的。他只得用力地用手抓被子,不让它逃离开自己的身体。苏阳也扯得更加来劲了,到最后简直就变成了是一种较量。这样时间一长,燕长锋的双臂酸麻不堪,于是手一松,被子一下子被扯掉了开去,带动他的手臂跟着往后挥去,“咚”地一声响,燕长锋疼得倒吸了一口气,他“刷”地一下从“门床”上坐起,恼怒地转过头去,准备大骂一声苏阳。
  就在燕长锋坐起的时候,他听到大的那一头也传来“咚”的一声响,紧接着是一个人坐起的声音。顿时,他所有的睡意全都消去,含在嘴里的骂声也被咽进了肚里:既然苏阳是跟自己睡在一张“门床”了,那么又是谁睡在大床上?
  但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整个身体陷入了更深的冰冷中。他惊恐地伸出手去,没错,摸到的是一面墙。“既然我是贴着墙而睡的,那么刚才又是谁在跟我抢被单,难道那手是从床底下伸上来的,还是从墙外伸进来的?”
  不待他反思这个问题的答案,耳边就传来苏阳凄厉的叫声:“鬼哪,有鬼哪。”紧接着,他听到有人掉下床去的重重“扑通”声。这声音,一直震荡到燕长锋的心尖,让他的整个心猛地揪疼了一下。他慌乱地跳下床去,大声叫道:“苏阳,是你吗?”
  听到燕长锋的声音,苏阳如同找到救星一般,拼命地往他的方向爬来,“燕警官,燕警官,是你吗?天哪,快救救我,我遇上鬼了!”
  “鬼”一字,像一把尖刀一样,刺得燕长锋心头透凉。他如同中了魔似地呆里在地,任苏阳像一个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地抓住他的脚,瑟瑟发抖不止。
  如此大约持续了有一分钟,燕长锋终于定下了神,出声问道:“怎么了呢,你撞见了什么呢?”
  苏阳强撑着站立了起来,但整个身体如同秋风中的寒蝉,簌簌抖动,“燕警官,你昨晚是不是……是不是就一直都睡在这小床上?”
  燕长锋心头一沉,知道苏阳肯定了遇上了与自己一样的古怪事宜,抽搐着脸说:“是啊,怎么了呢?”
  苏阳呻吟了一声,“天哪,那昨晚睡在我旁边,任我抓着他的手的人又是谁呢?”
  燕长锋的身形虽然挺立不动,但颤抖声音泄露了他心底的恐惧,“人,什么人?”
  苏阳长叹了一句,说:“我不知道啊。昨天晚上当时我裹上那毛毯之后,就感觉上下眼皮特别地沉重,就好象那毛毯中藏有瞌睡虫似的,然后你应该也看到了,我就直接上床睡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我感觉全身好冷,那一种寒冷,就像昨天晚上在门口遇上的那一阵邪风一样,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窗户上有无数的眼睛在盯着我看。我想睁开眼睛,可是全身就像被钉子钉住了一样,怎么都动不了。就在这时,我在床边抓到了一只手。我以为那是你的手,所以就紧紧地抓住,这才感觉稍微温暖了些。看你没有出声,也没有拒绝,我就一直抓着你的手,然后重新睡过去了。直到刚才,刚才……”苏阳的脸上的肌肉在跳动着,嘶声道:“刚才我还在睡梦中,听到有一个声音在我的耳边轻轻呼唤说:”该起来了。‘初时我以为是你,但猛然间觉得不对,那分明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天哪,这屋子里除了你我之外,什么时候又进来了个女人呢?鬼,那一定是鬼!“燕长锋虽然心头极度震惊,但多年的警察生涯磨练出他在危难的时刻依然可以保持一丝的冷静。他闭上眼睛,仔细地琢磨着苏阳的话,再对照起刚才自己的遭遇,猛然心头一动,说:“你说,刚才你最后一句听到是:该起来了,对不?”
  苏阳的脸都快挤出苦水来,拼命地点头道:“对啊,对啊。你说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呢,会不会说我们的寿命该到期了?”
  燕长锋慌乱地从身上摸出打火机,打着了,将放在桌子上仅剩的小半截蜡烛引燃。烛光将整个屋子的轮廓都剥离了出来,也照见燕长锋脸上的阴晴不定和苏阳脸上的崩溃之情,然后,一切与昨晚他们进来时的情景别无异样,连窗户都依然是紧闭中,甚至屋里的温度都回复到正常九月的温度,有点清冷,但绝不至于寒冷。
  燕长锋抓起苏阳的手,急促地说:“跟我来!”
  “你做什么呢?”苏阳惊乱地想要去挣脱燕长锋的手,但无奈燕长锋的手如同一个铁箍,怎么都挣不开,只能任由着他拖着,踉踉跄跄地出了门,下了楼。
  站在大门口,燕长锋神情古怪。他稍微犹豫了一下,将手中的蜡烛递于苏阳,“拿着。”
  苏阳接过蜡烛,呆呆地看着燕长锋伸出手去,抓住门闩,用力地往后一拉,门“吱呀”地一声,开了。
  苏阳目瞪口呆地看着门外的世界,感觉自己就是身在梦中。但一滴烛油滴落下来,疼得他一把将它给甩了出去――这不是梦,他们可以离开这栋鬼屋了!
  燕长锋抬手看了一下表,凌晨三点半。周围的空气中,浮动着午夜特有的那一种清冽空气,混杂着草木的气息,灌进人的大脑里,让人的神智为之清醒。
  苏阳弯下腰,从地上拣起了一个亮晶晶的玩意儿,凑近了眼前一看,惊讶地说道:“这应该就是之前困住我们的那把锁,但好象是被人锯断的。”
  燕长锋接过一看,果然锁头是齐根断的,上面还有锯齿的痕迹,另外锁身还有淡淡的血渍。燕长锋用手一抹,手指上顿时染上了一片微红,很显然,这鲜血是刚刚染上去的。
  苏阳眼中现出迷惑之色,“那会是谁在暗中帮助我们锯断锁呢,难道是朱素?”
  燕长锋也百思不得其解。在房子里他以为是那一个神秘的力量打开了门,放他们出去,但现在看来,显然是人为的。若真的是人为,那么究竟进入他们房子里的有几个人,到底是谁,其目的又是谁呢?还有呀,他们是如何进入已经反锁住的房间,除非……他们有房门的钥匙!可能够有钥匙的,除了朱盛世一家外,就只有可能那些毒贩子。但后者对他们的出现是欲杀之而后快,怎么可能会来救他们呢?若是朱盛世一家的话,眼下仍可能在世的就只有朱素一人。莫非昨晚现身的真的是她?
  燕长锋只觉得整个大脑就像此刻天地的状态,一片混沌,黑暗弥漫。他无声地叹息了下,对苏阳说:“先不想这个问题了。我们还是逃命要紧。”
  苏阳点了下头,赞同道:“嗯,我们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两人依旧是爬着围墙出去。燕长锋率先跳下墙去,刚着地,就发现眼前黑乎乎地站着几个人影。还来不及叫一声“你是谁?”就觉得腰间一阵酥麻,整个人昏了过去。
  苏阳警觉到情景不对,但身体却已经在下坠的过程中,于是狼狈地跌落在地。他刚挣扎着爬起来,只觉得脖颈间一阵强大的电流通过,惨叫了一声,两眼一翻白,瘫倒在地。
  待燕长锋悠悠转醒,发现双手被手铐被倒铐在树上。他依稀分辨得出,这就在朱素老家后面的那片森林。他艰难地转动了一下脑袋,看见面前站着三个人。这时身边传来一声呻吟声,紧接着是苏阳的声音,“这是在哪里呢?”
  听到动静,站立着的三个人转过身来,拧亮了手电筒,照射在燕长锋和苏阳的眼中。强烈的光芒刺激得两人只好闭上了眼。
  “你好哟,燕警官。”严所长洋洋得意的声音传了过来,“怎样,现在这样子舒不舒服呢?”不待燕长锋回答,他仰头大笑了起来,那笑声,像极了夜枭在叫,惊得林中的鸟纷纷扑簌飞起。他猛地收住了笑声,换作了一副恶狠狠的模样,“这就叫做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进来。让你早点离开青栏镇,你偏不听,那就只好劳驾大爷我送你们上路了。”
  燕长锋闭着眼睛说:“幕后主使人果然真的是你。”
  严所长一楞,随即又笑了起来,“这么说,你之前已经怀疑到我了?那看来杀你也是个明智的选择了。”
  燕长锋面无表情,看不出他心底的丝毫波澜。
  苏阳就无法这么镇定了,他急急地叫道:“你们可都是警察哪,怎么能随便杀人?”
  燕长锋冷冷地说:“但你别忘了他们还有另外一个身份,那就是毒贩子。这在中国是最严重的犯罪之一。所以不是我们死,就是他们亡,何况他们本来就是一群丧心病狂的家伙,做出什么事来都一不以为怪了。”
  苏阳听完,基本就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反倒镇定了下来,于是止住叫喊,平静了下来,说:“既然如此,那么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一下严所长,回头做鬼也可以做个明白鬼。”
  严所长欣赏地看了一下燕长锋和苏阳,“不错呀,都像个男人。那就问吧。”
  苏阳目光炯炯地盯着严所长,“我想知道,朱素究竟是死了没有?”
  严所长“哈哈”大笑了起来,“我本还在心底佩服燕警官你等的办案能力,能够在短短的两天里怀疑上我,找到我贩毒的能力,没想到你原来也不过是凭了运气撞上罢了,否则竟然五年过去了,连朱素是死是活这么个基本的案情都不知道。那好吧,我就明确地告诉你们,朱素早已经死了,就死在广州的那一个家里。怎么啦,难道你们就没有找到她的尸体吗?”
  苏阳和燕长锋对视了一眼,心中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在翻腾。他们此行前来青栏镇的主要目的,就是追查朱素的生死下落,希望可以找到新的突破,但没想到兜了一个大圈后,依然回到了原来的起点,原来步云花园602里的那具被残忍肢解掉的尸体,真的就是朱素。
  燕长锋深吸了口气,问道:“那朱素真的是朱盛世指使张成廷杀死的吗?”
  严所长惊疑地“唔”了一声,“你们竟然查出张成廷的底细?我还以为你们五年中没有丝毫进展呢。不错,朱素是被张成廷所杀死的。”
  苏阳插嘴道:“那么朱素到底是不是朱盛世的亲生女儿,他找人杀死她真的只是为了那一栋房子?”
  严所长“哈哈”大笑了起来,“好问题,看来我是低估了你俩的智商,不过还好你俩现在已经落入我的手中,那么我也就不必忌讳什么。我可以非常明确地告诉你,朱素就是朱盛世的亲生女儿!”
  苏阳闻言身体大震,“那朱盛世还可以对她下得了手?虎毒都还不食子哪。”眼中同样露出惊讶之色的,还有严所长身后的那两个帮手。
  严所长得意地绽开笑容,“哈哈,当那个老畜生知道遭他蹂躏了十多年,并且还被他当作礼物一样地赐予他的手下糟蹋的女人,竟然不是自己老婆与情人通奸生下的孽种,而是自己亲生女儿的时候,他的表情可比你们震惊得多了,甚至可以说,比死人都好不到哪儿去。可正是这样,他才越发要杀她灭口。”
  这下,连严所长旁边的帮手都忍不住惊呼,出声问道:“为什么呢?”
  “因为她知道了太多她不该知道的事情。”严所长脸上现出冷酷之色,“更为重要的是,如果你是朱盛世的话,那么你能够容许朱素是他亲生女儿的消息泄露出去,从而令他背负起世人唾弃的眼神,没有颜面回来青栏镇,甚至活在这个世界吗?所以他就找到了张成廷,编了一个夺房子的谎言,命他下手杀了朱素。哼哼,你真以为朱盛世会为区区一小栋房子而杀人吗?你别忘了他在青栏镇这么多年做的是什么勾当,其他的不说,光毒品的收入就足够他吃喝两辈子了。”
  苏阳听得口齿发冷,全身颤抖着,用力迸出一句骂词:“畜生!”
  燕长锋却不为严所长的言辞所动,缓缓地说道:“恐怕事情的真相并不是这样的吧,真正幕后的真凶就是你!”
  严所长脱口而出惊叫道:“你怎么知道?”但随即反应了过来,恶狠狠地说:“你这家伙死到临头了,还在这里胡乱猜测,真不知道你当年在深圳是怎么混到优秀模范警察的。”
  燕长锋淡淡地说:“那好,我就问你一个问题。既然朱盛世宁愿杀死朱素,也不愿让她是自己的亲生女儿的消息泄露出去,那么他又怎么可能让你知道这个秘密呢?”
  严所长结舌无语中。
  “所以事实的真相就是,你偷偷地拉着朱素去医院做了DNA化验,拿着化验单找到朱盛世,逼迫他下手杀死朱素,否则就将他多年凌辱自己亲生女儿的消息传播到青栏镇,令他身败名裂。而你之所以要对朱素下手,是因为你害怕她将你们贩毒的事实泄露出去,所以要杀人灭口。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朱盛世最后的瘫痪,也并不是中风,而是你下的手,对不,严所长?”
  严所长的脸上阴晴不定,而站在他身边的一个年轻男子则忍不住了,上前了两步,问严所长:“真的是这样的吗?”
  严所长脸上的阴霾越聚越深,目露凶光,说道:“不错,正是这样,那就怎样?他们两个跑得那么远,我不弄死他们两个,怎知他们有天会不会把我们做的事败露出去,那时候,死的可就是我们全部人。正所谓,无毒不丈夫。要成大事,就得心狠手辣,不留一点情面。”
  燕长锋脸上现出奇怪的笑容,一字一句地说道:“这个不留一点情面也包括对你身边的兄弟吗?”
  严所长旁边的年轻人闻言身体颤了一下,退后了两步,胆怯而又警惕地看着严所长。
  严所长脸上蒙着一层寒霜,“燕长锋,我本以为你是死于你的愚蠢,现在看来你是死于你的自作聪明。你以为你这样就可以挑拨我们的关系,为你们赢得逃命吗?你就作梦去吧。”他朝身边站着的另外一个中年人叫唤了一声,“吴法医,你可以动手了。”
  “且慢!”燕长锋大喝了一声,“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要问。否则将来我就是变成厉鬼也会纠缠着你。”
  严所长冷冷地看着他,说:“好,最后一个问题,你问吧,问完了就赶紧上路吧。”
  “我想知道你怎么把朱素DNA的信息输入公安局的电脑档案系统呢?”
  严所长眨了一下眼睛,说:“抱歉,这个问题恐怕你就只能去问阎王爷,我回答不了你。因为不是我做的。”
  燕长锋叹息了一声,闭上了眼,“那就算了。你动手吧。”
  “等等。”苏阳急急地说:“我也还有一个问题。”
  严所长不耐烦地挥了下手,“你们怎么都有这么多问题呢?”他随即警觉起来,“你们不会是在套我的话吧。”
  燕长锋闭目,并不理会他。
  严所长顿时紧张了起来,他朝那个年轻人下令道:“张天荣,你搜查一下附近,看没有埋伏什么的。”
  张天荣胆怯地看了一下阴森黑暗的森林,慢腾腾地说:“这附近怎么可能有人呢?你刚才也应该看到了,他俩并不知道我们埋伏在门口,即便他们对我们存有了戒心,也不可能通风报信哪。”
  严所长朝他瞪了一下眼,“叫你去,你就去,罗嗦什么呀?”
  张天荣不情愿地打着手电筒去附近搜索了。
  严所长再向吴法医发号施令道:“你搜一搜他们的包。”
  吴法医很快就从燕长锋的包里搜出了录音笔和数码相机。严所长摁下了录音笔,里面传来苏阳采访镇上百姓的记录声。他不屑地撇了一下嘴,将笔向身后一扔。笔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咚”地一声,黑暗中传来笔落入水中的声音。
  燕长锋的心猛地一沉。他骤然明白了严所长为何要将他们带到这片森林中。很显然,一来是因为这里荒僻,没有人烟,可以任他们胡作非为,二来,恐怕就是因为旁边的这片水域,这是杀人后毁尸灭迹的绝好地点!
  严所长再拿起数码相机,打开来查看里面的照片。液晶显示屏闪烁了一下,显示相机里没有一张照片。他顿时脸色大变,打开存储卡的盖子,里面果然空空如也。
  “说,你到底把卡放哪里去了?”严所长气急败坏地冲到燕长锋的面前,抓住他的衣领恶狠狠地发问道。
  燕长锋如同老僧入定般地,没有任何的反应。
  严所长咬牙切齿道:“好啊,既然你如此不识抬举,那么也休怪我无情,就让你尝尝大卸九块的滋味!”
  燕长锋身体陡然一震,睁开了眼,现出惊惧之色。
  严所长以为他害怕了,不由得意地大笑了起来,“算你识相。你把卡交给我,我就给你一个痛快,让你死前免受这些不必要的苦头。”
  但燕长锋心头震惊的,并不是严所长的残忍手段,而是想到了前天晚上苏阳在梦游中对他所比画的动作。当时他以为苏阳将他的身体视作九块是一种危险的象征,却万万没想到,这是某种神秘力量给他的一个警示!也许那神秘力量希望苏阳的动作能够唤起燕长锋心头的恐惧之感,让他知难而退,离开青栏镇,免去血光之灾。可惜燕长锋并领悟到这一点,反倒想到了青栏镇存在着幕后真凶的可能性,于是让自己无可避免地踏上了这条死路。
  “这股神秘的力量究竟是什么呢?难道就是朱素的灵魂?”燕长锋脸上现出痛苦之色,但随即又释怀了,“反正一会儿自己也就要变成了鬼魂。如果真的存在着个阴界,死去的人真的会遗留下灵魂的力量的话,那么自己很快就可以找到答案。”
  严所长见燕长锋脸上变幻不定,最终又回到了之前闭目不闻不问的表情,顿时恼羞成怒了起来,“吴法医,快动手,先把这家伙的两条腿给卸掉。”
  苏阳尖叫了起来,“你们不能这样残忍对他!”
  严所长的目光如同利刃一般地刺向苏阳,“那你的意思是,你想代替他来承受了?”
  苏阳噤然不语。
  燕长锋微微一笑,转过头对苏阳说:“谢谢了。不过没有关系,我想我还挺得住。”
  苏阳忍不住哭泣了起来。
  “好了,没有什么好哭的,就算今天这三个魔鬼将你我杀了,总有一天同样的命运也会轮到他们自己的身上。对了,你不是还有个问题想问吗?”
  苏阳抬起汪汪的泪眼,看着严所长,抽抽噎噎地说:“我……我想问道,赵利蕊是不是也落入你们的手中?”
  严所长脸上闪过一丝奇怪的神色,“赵利蕊?你说的是那一个和少女时代的朱素很像的女孩?”
  苏阳的心剧烈地跳动了起来,半是激动,半是心焦,“她真的被你抓起来了?”
  “没错,我是抓了她。”严所长点了点头,“可惜在路上被她逃掉了。可惜,可惜哪。那丫头跟以前的朱素真的长得很像……”
  苏阳喜极而泣道:“这么说来,她就是没事了?太好了,太好了……那我就是死而无憾了。”
  严所长以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苏阳,“没想到你对那丫头的感情还这么深,难得。那我回头也就不多折磨你,送你一个痛快吧。”
  就在这时,旁边的草丛中传来“悉悉挲挲”的声音,隐约看见一个影影绰绰的人形在其中闪动。在场的所有人都绷起了神经。
  严所长将手枪上膛,喝问道:“谁?”
  影子很快就扑到了他们的跟前,原来是前去巡查森林的张天荣。却见他满身的草渣,脚上泥泞不堪,一副狼狈的样子。“是我。”他答道。
  严所长松了一口气,“妈的,你小子搞什么鬼啊,想吓唬谁?为什么不开手电?”
  张天荣委屈地说:“刚才在外边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手电筒不知丢哪里去了。”
  “真是个笨蛋。”严所长骂了一句,“那有没有发现什么异样的地方?”
  张天荣喘着气说:“没有。没看到什么不对劲的。”
  “我估计你家伙根本就没有检查,丢了手电就赶紧跑了回来,对不?”
  张天荣羞愧地低下头去。
  严所长不再理他,转过头去对吴法医说:“动手吧。小心不要一下子弄死他,除非他可以开口告诉说,那卡藏在哪里。”再转过头去,看着燕长锋,“我劝你还是乖乖把卡交出来,省得受这些不必要的苦。不过就算你不开口,我也知道,你肯定是把它藏在朱盛世的家里,对吧。嘿嘿,别以为房子那么大我就找不着了,回头我放一把火,就什么证据都没有了。哈哈哈……”严所长仰头大笑了起来。
  燕长锋心头闪过一丝沮丧,但他强自克制着,不在脸上呈现丝毫的示弱表现。
  严所长回过头去,对吴法医说:“动手,先卸掉他的一条腿。”
  苏阳悲愤地叫了起来,“你们还有人性吗?你们怎样这样残酷折磨人?”
  严所长狞笑道:“要想一刀来个痛快,那就乖乖地教出卡来。”
  苏阳转过头去,泪流满面地对燕长锋说:“你要不就交出卡吧,免得受这些苦。”
  燕长锋凄笑了一下,神色中有着说不出的落寞,说:“再怎么苦也都是一死,能有什么可怕的?再说了,疼痛也是一种生命的体验,就当作是自己延长一点人生的经历吧。”他拿眼瞟了一下严所长等人,以一种只可能二人听见的声音说:“我们还是要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这样可以拖延一点时间,只要能捱到天明,就有可能被镇上的人撞见,也许可以救得你一命。”
  苏阳只觉得心头发堵,眼泪无可抑制地滚滚而下。他明白燕长锋的意思,对于602凶案,已经有太多的人付出了性命,如果现在交出卡,只能让燕长锋和苏阳两人的性命白白送掉,而且还会助长602存在致命诅咒的流言,没有人敢继续追查此案,所以无论如何,必须得留下线索,让警方知道,谜案的背后,有许多都是人力所为,从而有勇气揭开此案的秘密――当然了,如果真的有人能够将两人解救出去的话是最好的了,或者是苏阳能够获得逃生的机会。只是这一切是以燕长锋自己忍受非人的痛楚为代价。
  苏阳眼泪汪汪地看着吴法医面无表情地走近燕长锋,心中绝望到了极点。曾经的时候,他一直说服这个世上没有鬼,但如今,他是多么地渴望能够有鬼神出现,收了这几个恶人。可是真的会有奇迹出现吗,就好象他们神秘逃出朱素老宅一样?
  吴法医小心从身边取下一个小包,从包里拿出一把雪亮的手术刀,还有一支针液。
  严所长喝住了他,“你那是什么药?麻醉剂吗?我要让他清醒着,最好可以把他的痛楚加到最大。”
  吴法医看了严所长一眼,慢慢地说:“这只是小剂量的,它可以麻醉人的肢体,让他不会乱动,但不会影响人的神经。就是说,每一寸痛楚,他都可以感受得到,但就是不能挣扎。严所长你应该不希望把现场搞得乱七八糟吧。”
  严所长满意地笑了,“这样最好。”指挥着张天荣道:“你过去,给吴法医搭个下手。”
  张天荣不情愿地挪动着脚步,走到燕长锋跟前,按住他的腿。
  燕长锋仰头朝天,并不看二人一眼,仿佛他们所做的事,与自己并无任何的相干。
  吴法医走了过来,将麻醉剂注入燕长锋的大腿处,手术刀轻轻一割,燕长锋的牛仔裤齐根断下,果然是锋利无比。
  苏阳闭上眼睛,再也不忍睹视这残忍的一幕。连冷血的严所长都屏住了呼吸,紧张地注视着吴法医的一举一动,旁边的张天荣更是面无人色。唯有吴法医,却是面也不改色――在场的所有人中,最冷酷无情的恐怕不是严所长,而是这个日常惯与冷冰冰的尸体打交道的吴法医。
  在锋利的手术刀面前,在一个熟练的法医面前,人的皮肤、骨头都那么的脆弱,没有丝毫的应对抵抗力。冰冷的刀锋很快地就切开了燕长锋的肌肤,红色的血液涌了出来,血腥的气味弥漫于整个树林间,让人感受到了人间屠宰场的可怖气息。
  燕长锋疼得全身一震,下意识地想要把身体蜷缩起来。但无奈被麻醉了的腿部,根本无法挪动半点。他只能紧紧地咬住牙关,竭力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与燕长锋的坚强相比,苏阳则要脆弱得多。他的脸色没有一丝血色,全身像筛糠一样抖动不止,双手紧抓着衣襟,用力得骨节都发白了,仿佛被切腿的,不是燕长锋,而是他。
  吴法医如同在精心雕刻一件艺术品一般,或者在专心研究人体骨骼结构,不紧不慢地一刀一刀,切开肌肉,割断血管,剔开骨头,口中还念念有词,“肌腱结实饱满,说明你是一个日常注重锻炼的人。血管、神经埋藏在肌肉下面,切断它们应该最能让你感到痛楚。这穿越骨间膜的是动脉,血流最多的就是这里。不过你放心,我会帮你处理的,不会让你的血流得太多,死得太快。现在是到了骨头了。这剔除骨头要有技巧,一定是从关节处入手,不能硬砍开骨头,那样太费力了,虽然白色的、滚热的骨髓汩汩冒出来,看起来很美。但那是屠夫的做法,不是一个称职的医生应该做的……”
  苏阳捂住耳朵,声嘶力竭地长号道:“你杀了他吧,求求你们了,别这样对他。如果你觉得不满足的话,那么就再来杀我吧。只求求你不要这样对待他,他是人哪,你不能这样了……”
  吴法医抬起袖子,擦了一下溅在脸颊上的血汁,露出如魔鬼一般的笑容,“你也觉得这样很刺激吗?好啊,那回头我也为你做一次。”
  “你是魔鬼,你是屠夫,你是杀人狂!”苏阳发疯一般地扭动着身体,摇得背靠的树簌簌抖动不止,“我们就是做了厉鬼,也一定不会放过你的。你一定不会有好下场的!”
  吴法医绽开一个血腥的笑容,“你叫吧,尽情地叫吧。在我的眼中,你现在的样子跟一具尸体没有什么差别。”
  苏阳大吐了起来,胃里所有的东西都翻涌了起来,大口大口地喷在身上,身边的草地上。
  吴法医厌恶地皱起了眉,“你比那些尸体差多了。他们虽然会有点臭,但却不会像你这般恶心。”
  苏阳目眦欲裂,“你杀了我吧,杀了我!  ”
  严所长虽然心狠手辣,但眼前的血腥场面也让他有几分反胃。他不禁有点后悔不该提大卸九块这样的说法,激发起吴法医的变态心理。他恼怒地走了过来,狠狠地踢了苏阳一脚,“闭嘴,你这王八蛋。”再对吴法医说:“快点动手吧。天快亮了,回头要是被人看见了就不好了。”
  吴法医恨恨地看了一眼苏阳,提起刀,准备继续开工。
  就在这时,一阵“呜呜”的巨大怪叫声乍地响起。那声音,像是怪兽被困于地底的怒吼,又像是一个巨人伤恸的呜咽声,空旷悠远,绵绵不绝,撕裂了整片树林的安宁,扯断了众人的神经,揪住众人的心,让他们一个个呆立在原地,脸上现出惊慌不安的神色。
  “这是什么声音呢?”第一个张皇失措地尖叫起来的是张天荣。他满脸都是惊吓过度的灰青色,全身颤栗不止。
  严所长拧亮了手电筒,向四周照射去。那怪叫声持续地震抖着整座树林,似乎连光线都吸纳住了,飘飘忽忽的一点光芒在林间游移不定,像极了鬼火。
  “池塘,池塘的水在涨!”张天荣突然以手指着不远处的池塘,就像是见鬼一样地嘶声大叫了起来。
  苏阳和燕长锋苦于被缚在树上,无法扭头去看,但从张天荣、严所长、吴法医三人死人一样的脸色上可以猜测得出,池塘处肯定是发生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变化。
  怪叫声转为高亢尖锐,就像是有一把锥子直直地钻入人的耳孔,直欲戳破人的耳膜,人的胆。魂飞魄散的张天荣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恐惧情绪,嚎了一声“有鬼啊,鬼!”,也不辨方向,手持着手电筒,就直往树林深处窜去。
  才跑了不到十步,只听得张天荣一声惨叫,脚跟像是被钉住似的,再也挪不动半步,紧接着一股尿臊气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所有的人受张天荣的惊叫声所牵引,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密林深处。眼前的情景令所有的人全身的毛发都倒竖了起来――就在离张天荣不到十米的树林中,一动不动地站着一个白衣飘飘、黑发覆顶的女人,看不清她的颜面,因为她展露的只是一个背影,而她的小腿部分没入浓密的草丛中,远远地看去,就像是一个没有腿的人飘在草上面似的。
  严所长全身毛骨悚然中。他倒吸了一口冷气,极力地平稳住心绪,大声喝问道:“什么人?快转过身来,否则我就开枪了!”
  白衣女子缓缓地转过了身子。令所有的人心凉到极点的是,她的正面,竟然跟背面一模一样,也是一簇浓密的长发覆盖着颜面。她竟没有脸!
  空气中的诡异凝聚到了极点!
  肝胆欲裂的张天荣全身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手中的手电筒跌落在地。顿时,整片树林暗了下来,仅剩严所长手中的手电筒在黑暗中飘浮,幽幽的,冷冷的,映着女子的白衣黑发,更显得阴森恐怖。
  严所长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恐惧,咬紧牙,拔出手枪,对着白衣女子“砰砰砰”地一通扫射。
  更加诡异的事情出现了。瞪大着眼的苏阳清楚地看到,在严所长刚刚拔枪尚未扣动扳机的时候,只听得“轰”地一声响,接着是一阵的白烟,白衣女子从地面上攸然不见了!与此同时,之前的那神秘怪叫声也像是接到指令似的,从强亢转为微弱――那纤细的声音,像极了一个女人在树林深处哀怨哭泣,又像是无数的针,扎入了人们的每一个毛孔,令人全身骤然一冰,带来莫名的疼痛。
  目视着白衣女子自自己的枪口下神秘消失,严所长的心中翻卷上来的只有一个念头:那不是人,是鬼,是冤魂!就在他手足俱软时,眼前紧接着发生的一幕让他所有的魂魄都飞到九天之外:白衣女鬼之前站立的草丛处,幽幽地升起了一颗脑袋,只是这一次不是黑发披面,而是露出了女鬼的面目,但那又是怎样不堪入目的一张面容啊:女鬼的额心处有一个凹洞,像是刚才被子弹击穿了脑壳,有鲜血正丝丝缕缕地往下滴落,而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混杂着鲜血、泥土和青草,就像是一幅怪异涂抹的油画,随着她的身体的扭动而扭曲着,看上去是无比的诡谲与妖异!
  女鬼好象从泥土中钻出得累了,于是停住了往外挣扎,呆滞着不动。从她身体的姿势来看,她应该是跪在地上,但从苏阳、严所长的角度来看,她却只是一颗脑袋挂于草尖上。
  苏阳极力地睁大着眼,看着白衣女鬼。虽然他为刚才的景象狠狠地受了惊吓,但与严所长不同的是,他心里对于白衣女鬼的出现,并没有什么反感与抗拒心理,反倒是看到希望的欣喜,因为直觉上觉得白衣女鬼并不会加害于他,而是要将他和燕长锋拯救出严所长等的魔爪中。
  树林中的空气仿佛被冻结了,所有的人都呆然凝立,只有张天荣横倒在地――他离白衣女鬼最近,看得最真切,早就被惊吓得一口气没有上来,晕过去了。不过还好他晕过去,否则接下来的一幕足以将他吓得肝胆破裂,一条小命报销了过去:白衣女鬼慢慢地抬起手,映着手电筒微弱的光芒,苏阳和严所长等隐约地看到,那根本就不像是人类的手,掌心中满是血肉模糊,还裹着层泥土、青苔,就像是长了不知名的病菌。就像是电影里的慢镜头,只见得白衣女鬼一点一点地将手移至自己的脸部,盖住了脸,手掌渐渐下滑,将黏在脸上的污痕等拭去,现出她的面部轮廓。只是掌心中残存的血迹、泥土、草沫将她的脸分割成几部分,看上去整张脸就像是支离破碎的。
  在场所有的人心中都冒出了一个熟悉的名字,但只有严所长和吴法官高叫了起来――燕长锋是流血过多,太虚弱了,根本没有力气说话;苏阳是心中震惊过度,一口气堵在了胸口,发不出声来。只有严所长和吴法医受那从心底涌上的寒气所包围,竭尽全力地从腹腔中挤出了尖锐的叫声:“朱素!”
  白衣女鬼如泥胎塑一样地,动也不动,甚至连眼皮都不眨一下。但严所长和吴法医却分别感受到从她身上涌涌不断发散出的如刀锋一般的寒冷气息,那是来自地狱的信号,是对他们的索命符!
  严所长惊恐地双目圆睁,步步后退,嘴里胡乱地叫嚷:“朱素,我知道你死得冤,但那都是你老爸一手指使的,跟我无关。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报仇就上阴曹地府里找他去吧,不要缠上我。你就安心地去吧,每年的时候我都会给你烧纸钱的……”
  吴法医则是另外一副情形。他就像是中了邪一样地直立着身,手持犹带着斑斑血迹的手术刀,面目狰狞,一步一步地像朱素逼近,“我不信你真的是鬼。就算你是鬼,我也要将你杀死,制成标本,看看鬼的尸体到底跟人的尸体有什么分别……”
  严所长声嘶力竭地大叫了起来,再没有半点之前的凶悍,“吴法医,不要啊,你不要惹恼她,这样会害了我们大家……”
  苏阳也是将心提到了嗓眼间,“吴法医,你这畜生,你要是敢再往前一步,老子就杀了你……”
  吴法医两眼发直,对严所长的劝阻和苏阳的警告都视若惘闻,他只是紧紧地盯着“朱素”,步步逼近。
  就在离“朱素”不到十步的地方,吴法医狞笑地举起了手中的刀,“你的死期到了!”猛地向“朱素”扑去。
  但他的身影还未及靠近“朱素”,只见得“朱素”手一动,吴法医像是遇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事物,“啊”地一声凄厉惨叫,双手在空中胡乱抓着,状若发疯。
  苏阳、燕长锋和严所长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剧变,谁也看不清吴法医究竟是被什么缠上了,只看见他双眼凸出,脸上肌肉抖动不止,隐隐地有一股黑气笼照着他的脸,很显然,他是痛苦万分。
  “难道她真的是鬼,否则哪来的这法力?”苏阳心中悲惧交加,目光从吴法医身上移到“朱素”身上,可她明明像是自己朝思暮想的赵利蕊哪,虽然脸上蒙了那么多不干净的东西。
  就在苏阳分神之时,突然耳边传来严所长和燕长锋的惊叫声,心头顿时一震――能够让燕长锋在这个时候叫出声的,肯定是十分恐怖或者意外的事件。他下意识地转头朝吴法医看去,被眼前的情景震惊得五脏六腑都紧缩了起来:吴法医挥着手中锋利的手术刀,朝自己的脖颈用尽全力地抹去,下手如此之重,竟然将自己的半个脑袋切割了下来。更加匪夷所思的是,吴法医“呃”地一声闷叫,鲜血自断裂的脖颈处像井喷一样地喷洒开,整个身体向后倒去,可承托他身体的,并不是青草与泥土,而似乎是一个巨大的窟窿,或者说是地底下被打开了的坟墓。苏阳、燕长锋、严所长分明地听到,地底下隐隐地传来他最后一声哀号的回音,“嗡嗡”作响,撞击在每个人的神经中,几乎要将每个人的神经扯断!
  这一切只是发生在电石火光间。不过一眨眼的工夫,一个活生生的吴法医就这样离奇挥刀自刎,接着尸体消失。如果能给这事一个解释的话,那么就是:就在吴法医逼近“朱素”的时候,地狱的大门突然打开,恶灵的魔爪扼住了他的脖子,逼他自残,然后坠入了十八层地狱!
  草丛中的“朱素”缓缓地站起,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严所长,像是要从他的脸庞中一块一块地剜出肉来。严所长最后的一丝勇气早随着吴法医的发疯而泄露掉,哪禁得起如此凌厉杀人的目光,“哇”地一声惨叫,扭头跌跌撞撞地朝着树林的另外一边方向狂奔而去。慌乱中,他忘了前面还有一个池塘,“扑通”一声,跌入塘中。
  “鬼,鬼,不要缠我,不要抓我啊!”严所长连声哀号,双手疯狂地抓扯掉缠绕在身上的水草,拼命地将双脚拔离塘底的泥沼,连抓带刨,狼狈不堪地爬回了岸。一抬头,兀然发现“朱素”惨白的脸正挂在自己的正前方,顿时就像是全身的血液被刹那间抽干了一样,脸色变得苍白透明,全身像得了羊癫疯一样地剧烈地颤抖了起来,有涎水自嘴角溢了出来。
  “鬼!女鬼来了,要将我带走。”严所长以手掩脸,踉踉跄跄地朝林外跑去,边跑边用一种充满恐惧的哭调嚎叫:“不,我不要下地狱,不要……”
  他疯了,被吓疯了!
  严所长的离去,带走了林中唯一的光源。没有了手电筒的照明,整片树林顿时昏暗了下来,所有的景象都变得模糊朦胧了起来。黑暗中,所有的危机都聚拢了上来,压迫在人的心头,让人艰难呼吸。
  苏阳极力地睁大着眼,看着“朱素”。他始终分不清她究竟是朱素还是赵利蕊,是人还是鬼。晚上发生的一切实在太诡谲,太匪夷所思,让他的理智丧失了机能作用。
  惊吓走严所长,“朱素”似乎也耗尽心力,颓然地跌坐在地,大口喘气不止。
  黑暗中,苏阳再也控制不住心头的忧惧,颤声问道:“你……是不是利蕊?”
  听到苏阳的叫唤,“朱素”用双手撑住地,缓缓地站了起来,走到苏阳面前,怔怔地看着他,突然眼泪流了出来,“苏阳,你终于恢复记忆了?”
  那一刻,苏阳的心剧烈地跳动了起来,几乎把胸腔当作了一面鼓,敲得“通通”直响,“你真的是赵利蕊?你真的没死?”
  “是的,我是赵利蕊,我没死,你也没事……”白衣女子的身份终于大白,她就是与少女时代的朱素相像的赵利蕊!
  苏阳痴痴地看着她,若不是手被铐住,他早就扑上去将赵利蕊拥入怀中,但手铐限制住了他的行动,他只能像个傻子一样地又哭又笑道:“太好了,我终于又见到你了,太好了……”
  两人为意外的重逢都喜极而泣,心中有着千言万语,却都不知如何表达,只能用眼光将积攒的所有思念,细细传达,浑然忘了身边还有一个严重受伤的燕长锋。直到燕长锋禁受不住疼痛,呻吟了一声,才将两人惊醒。
  苏阳转头看了一下燕长锋,心中暗暗叫了声“糟糕”。从受刑到现在,已经将近半个小时,虽然严法医不知用了什么手法,让血流得极其缓慢,但由于时间拖延得太长,伤口又没有得到包扎,始终在流血中,将身边的一大片草地都浸染得血渍斑斑,燕长锋脸上也呈现出失血过多所导致的雪白。
  目睹燕长锋的惨状,苏阳心中刚升起来的喜悦一下子就被冲掉了,他忍不住悲痛地大叫了起来:“燕警官,你要坚强些,我们很快就会来救你,你会没事的……”但茫茫丛林,自己和燕长锋均被铐在树上,无法动弹,唯一可以自由活动的赵利蕊从她额头上一直在流的血和脸上的苍白之色可看出,也是受伤较重,这样的情景下,又有谁能拯救他?除非是奇迹出现!
  赵利蕊看了一眼燕长锋的创伤,二话不说,用力撕下自己的裙边,紧紧地束扎在他的大腿处,以减缓血液循环,减慢血液流失,然后站起身来,对燕长锋和苏阳说:“你们等我一下。”径自往树林深处走去。
  看着赵利蕊的离去,苏阳心头升起了惊惶之意,有一种得而复失的恐惧,“利蕊,你要做什么?你是不是要离开我啊?”
  赵利蕊的声音远远地传来,“别傻了,我只是去找点药,为他止住血。”
  苏阳吊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但心头却狐疑着,“她什么时候又学会辨别草药了呢?这几年她到底是怎么过来的?”细细地回想刚才所发生的情景,心头不禁一寒,悲从心来,“莫非她真的就是已经变成了鬼,只是牵挂着我,所以幻化作人形来见我?”
  苏阳从未觉得时间有如此漫长,比起之前眼睁睁地看着燕长锋受刑,自己离死亡更近一步都没有现在这么难受。而当赵利蕊白色的身影重新出现在他的视线里时,他几乎要像一个久别的孩子见到母亲一样地欢呼了起来。
  赵利蕊看到他满脸的欢笑,也忍不住绽现了一个笑容,快步朝他们走来。在经过晕倒过去的张天荣时,赵利蕊犹豫了一下,弯下了腰,在他身上搜索了起来,不多时,她站了起来,脸上满是盈盈的笑容。
  “怎么了,你找到什么了呢?”看着她的笑容,苏阳顿时感觉整片树林撒满了阳光,心情也变得无比轻松起来。
  赵利蕊得意地晃了晃手中的一个明晃晃的小玩意儿,“钥匙,手铐的钥匙!”
  苏阳明白了过来,心中那个激动哪,只想抱住她,狠狠地亲上一口。
  赵利蕊很快就走到苏阳和燕长锋的面前。苏阳注意到她一只手上拿着钥匙,另外一只手则拿着几株不知名的碧绿植物,忍不住问道:“这就是你说的草药吗?对止血真的管用?”
  赵利蕊一边帮他打开手铐,一边回答说:“你等会看着就知道了。”
  由于铐得太长时间,苏阳只觉得全身都酸麻了,许久都动弹不得,只能目视着赵利蕊将燕长锋的手铐也打开,然后将手中的草药放入口中,嚼烂了,敷在他的小腿伤口上。那草药果然有效,一敷上去,血一下子就止住了。
  苏阳见状,惊喜不已,“利蕊,你这是从哪里学来的医术,这么灵验啊。那你说,燕警官的腿是不是可以保住?”
  赵利蕊看着燕长锋的伤口,黯然地摇头道:“他的经脉都被割断了,仅凭这么一点草药根本无法令他复原,除非是现在可以及时送到大医院接上,否则只能落下得个终生残疾。”
  苏阳手脚的麻木渐渐散去,勉强地站了起来,走上两步,看了看燕长锋惨白如纸的脸色,焦急地说:“那这附近最近的医院在哪里呢?”
  赵利蕊无奈地说:“镇上的医院都不可能动这种手术的,而县里的医院离这里都有二十多公里呢,而且还不知道能不能接上神经都还不知道……”
  苏阳像遭了雷击一样,整个人都蒙住了,“那……那我们难道就坐视燕警官白白地废掉一条腿吗?”
  赵利蕊脸上现出忧戚和愧疚之色,低低地说:“对不起。”
  陷入半昏迷状态的燕长锋突然醒来,挣扎着要站起来,艰难地说:“我们快、快离开这里。太晚的话,其他的毒贩子赶来,我们再落入他们的手中,就一个人都逃不掉了。”
  苏阳内心如焚,烧得一片焦黑,哽咽地说:“但你的腿……”
  燕长锋惨然一笑,说:“一条腿跟三条人命和一个巨大的秘密相比,哪一个更重要呢?”
  赵利蕊想了想,说:“我觉得燕警官说的有道理,我们还是赶紧撤离这里,而且县城的医院也不能去了。我想要不我们还是转移到我的干爹家里。我的医术都是他教的,也许他可以治好燕警官的腿。”
  苏阳大喜过望,“你的意思是,燕警官的腿有望保全?太好了,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去找你干爹吧。”转而又奇怪道:“对了,你哪里来的干爹?”
  赵利蕊跺脚道:“这些事情太复杂了,回头我再跟你解释,现在就是逃命要紧。”
  苏阳不好意思地挠了一下头,扶起燕长锋,紧跟着赵利蕊往密林深处走去,边走边问:“你跟你干爹住这林子里?”
  赵利蕊苦笑着说:“你看我的打扮像原始人吗?当然不是啦。我干爹是住在这附近的农村里,离这里还有差不多五里地呢,我们这是抄近路,而且走这条路才不容易撞上人,暴露我们的行踪。”
  经过张天荣身边的时候,苏阳想了想,将燕长锋轻轻地放下,让他背靠着树站立,然后弯下腰,将张天荣身上的枪和电棍解下来,再将掉落在地上的手电筒拣了起来,想了想,问燕长锋:“你说我们怎么处理这个家伙?”
  燕长锋有气无力地回答道:“就由他去吧。谅他也没有胆量跟踪我们。”
  苏阳觉得有道理,于是将手电筒交给赵利蕊,搀着燕长锋继续往前走。
  走了几步,赵利蕊将手电筒照向草丛中的一个黑窟窿,说:“小心哟,这里有个洞,别掉下去,而且最好绕边走,这旁边的土地好象都是中空的,我刚才就是不小心陷了进去,要不是刚好扯住个树根,早就没命了。”
  苏阳伸长了脖子朝前方看了一下,果然草丛中有一个三尺见方的洞穴,黑咕隆咚的,看不出深浅,想来之前吴法医就是从这里面掉进去的。由于洞穴不大,加上有茂密的青草遮掩着,如果不是赵利蕊提醒,还真看不出来,说不定一不小心就掉了进去。
  苏阳恍然大悟,“原来你之前突然消失,就是掉进这洞里啊,然后你抓住树根往上爬。晕,我还以为你钻进地里,再从地里钻出来呢。”
  赵利蕊哭笑不得,“你当我是土形孙啊,还能遁土。”
  “那你脸上的血迹又是从哪里来的呢?天哪,你不会是中了子弹?”苏阳紧张了起来。
  赵利蕊又气又恼,“谁额心上中个子弹还能活啊?这是之前掉下去的时候不磕到石头上,磕出来的。”
  苏阳尴尬地嘿嘿一笑,说:“不知道为什么,我一见到你,就变得特别弱智。”随即又想到了一件事,“这样的话,你手上的泥土呀,青草呀都可以理解了。可是你手上的伤痕又是从哪里来的呢?还有啊,一开始你为什么会没有脸?”
  “大哥,你现在都快可以比得上十万个为什么了。我们是在逃命,不是在散步。还是等我们到了安全的地方后我再一一向你解释吧。”
  苏阳听了,不再言语,拖着燕长锋用力前行。但还没走出树林,他只觉得燕长锋的身体越来越沉重。扳过他的身体一看,竟然已经晕了过去。
  苏阳脸色煞白,问赵利蕊:“他会不会死掉?”
  赵利蕊试探了一下燕长锋的鼻息,再把了一下他的脉,面露迟疑之色,叹了口气说:“现在没事,只是因为失血过多所以昏了过去。但如果我们不能及时赶回家里,给他上药的话,那么就不好说了。”
  苏阳闻言大急,说:“那我们就快快赶路吧。”于是将燕长锋背了起来,快步往前走。但没走上五十米,就觉得气喘如牛,整个胸口像要爆炸了似的。
  赵利蕊虽然心疼,却也帮不上忙,因为她之前手掌、额头受伤,而且自昨天中午到现在,滴水未进,加上之前与严所长等人作斗消耗体力甚大,现在连走快一点都感到吃力,也不可能还有力气帮苏阳抬动燕长锋。
  “你还支持得住吗?”赵利蕊焦灼地问苏阳,“不行的话,你们在这里,我回家叫我干爹干妈过来帮忙,一起把他抬回去。”
  苏阳好不容易才重新见到赵利蕊,哪肯让她再次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之内,生怕这一去,再相见又是遥遥无期,于是连连摇头,咬紧牙关,拼力前进。
  赵利蕊无奈,只能在树林中找到了一截干枯的树干,递给苏阳,这样他在背不动时,可以拄着休息会儿。
  就这样,一路上走走停停,不到五里的路,三人走了一个多小时才到了赵利蕊干爹的家里,此时天光已亮,朝霞万丈。不过还好赵利蕊一路上专挑偏僻的小路行走,倒也没有撞见上什么人。
  赵利蕊干爹的家就在村的路口,两层,砖瓦结构,外墙上连白灰都没有涂上,裸露着红砖的本色。但这对于接近虚脱的苏阳来说,已经不亚于是来到天堂了。他将燕长锋放在朱素的床上,整个人就像被抽去了骨架一样地瘫倒在地,半晌都爬不起来。
  赵利蕊顾不上为苏阳倒杯水,急忙就去找她的干爹去了。不多会儿,一个精瘦的中年男子和一个面目呆滞的中年女子赶了进来。令苏阳大为意外的是,赵利蕊的干爹干娘竟然都是残疾人,她干爹是个哑巴,而她干娘是个瞎子。
  苏阳看着赵利蕊与她干爹咿咿呀呀地用手比画着交谈,越来越觉得其间有太多的怪异之处,但却又不敢打断他们的交谈,只能将所有的疑问都压抑入了心头。
  赵利蕊的干爹似乎从与赵利蕊的交谈中得知了事情的约略经过,伏下了身,仔细地看了看赵利蕊的伤口,随即站起身,与赵利蕊又比画了起来。
  赵利蕊“听”完干爹的表述后,脸色顿时沉重起来。她咬了咬嘴唇,对苏阳说:“我干爹说了,伤口太深,已经伤及经脉,又延误了时间,现在就算尽他最大的努力,也只可能做到止血、愈合伤口,将来左腿还是会落下残疾。”
  苏阳大脑一片空白,喃喃说道:“那就是说,燕警官他后半辈子就只能在轮椅上度过了?”
  赵利蕊连忙说:“那倒没那么严重。等伤口好了后,他将来走路什么的都没有问题,就是会有点瘸,然后无法奔跑,否则容易失去平衡,跌倒。”
  苏阳一听,心中略感安慰,再想想,目前也没有更好的选择。去医院里动手术,一来能否治好尚未得知,二来也存在着危险。因为对于那些毒贩子来说,留着他们三个人作为活口,无疑就是给他们自己挖掘了坟墓,所以肯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将他们杀死,而医院肯定是他们首要查找的目标,这样的话,非但治不好燕长锋的腿,反倒可能将他们的命都搭了进去。
  赵利蕊干爹取过一些草药,让赵利蕊拿去捣烂,再拿了几味草药,让赵利蕊干娘拿去熬汁,另外再打了盆清水,先将赵利蕊之前为燕长锋上的草药洗掉,再将赵利蕊捣烂的药汁敷在伤口上。
  也许是药效发生了作用,燕长锋悠悠醒来。苏阳见状大喜,凑近了他,关切地问道:“你有没有感觉好一点了?”
  燕长锋动了动嘴唇,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赵利蕊干爹在旁咿咿呀呀地用手比画着。赵利蕊翻译道:“我干爹说了,他流血过多,身体太虚弱了,还是先让他好好休息一下。”
  苏阳只好坐回到凳子上。赵利蕊干娘熬好了药,端了进来。苏阳赶紧接了过去,扶起燕长锋,将药吹凉了,一口一口地喂他喝下。
  赵利蕊干爹看着燕长锋喝完药汁,脸上露出笑容,又咿咿呀呀比画了起来。赵利蕊说:“这药是补血加消炎的,连续喝上半个月,身体就可以康复大半了。”
  燕长锋喝完了药,沉沉地睡去。苏阳略微安心了下来,看着静站一旁的赵利蕊,这才想起,自己还有好多话要跟她谈,问她这两年中的经历,问她今天晚上的离奇出现,还有她当年是如何逃脱严所长的魔掌。
  苏阳还尚未理出从哪一个问题先问起,赵利蕊的干娘端着两碗粥过来。闻到粥香,苏阳的肚子顿时“咕咕”地怪叫起来。仔细听听,赵利蕊的肚子也在同样高亢地唱着空城计。两人相视一笑,接过粥来,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喝完了一碗粥,苏阳觉得整个身体的疲惫一下子就缓解去了大半。他满足地抹了抹嘴,放下碗。
  赵利蕊咽完最后一口粥,看了苏阳,轻笑了下,“吃饱了,那十万个为什么先生是不是就准备开问了?”
  苏阳“嘿嘿”一笑,仔细地端详了下赵利蕊,说:“两年不见,你瘦了点,黑了点,不过看上去比以前健康得多了。”
  赵利蕊看苏阳的眼神中则多了份心疼,“你可比两年前瘦了,老了,憔悴了好多。是不是受了许多的苦啊?”
  苏阳想起一事,问道:“这两年中你是不是去广州找过我?”
  赵利蕊脸色黯淡了下来,“是啊,回过广州三次。不过你都不认识我,甚至还追着我要杀我,说什么‘你是魔鬼附身,我要杀了你为民除害’,可是你看上去才更像是魔鬼附身。”
  苏阳紧张了起来,“那我没有伤着你吧?”
  赵利蕊仔细地看着苏阳,说:“你真的一点都记不起来了吗?你是不是真的遇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被摄去了魂魄?那你又怎么突然恢复记忆了呢?”
  苏阳叹了一口气,把自己“变成”张成廷工作、生活,并“扮鬼”惊吓楼下的,以及被燕长锋一句“你终于来了”给惊回了魂,从而踏上到青栏镇寻找朱素及她的历程,临了说:“接下来的你大概都看到了吧,今天早上要不是你,我和燕长锋早就死在了那一个法医的手术刀下。”苏阳想起吴法医肢解燕长锋的冷静、木然神情,心有余悸,“真是难于想象,人竟然可以冷血到这个地步。以前看张成廷的日记,看他如何残杀朱素,当时觉得人性中最凶残的莫过于此,但现在看来,最可怕的还是那一个见鬼的法医。张成廷杀朱素,至少事先就已经将自己逼到了一种接近崩溃的境地,所以有那些疯狂的举动也都还可以略微理解些。可那法医,简直就是把残无人道地杀死人当作一种享受,我真怀疑他是不是的心是不是铁做的。”
  赵利蕊完全沉浸在苏阳之前讲述的个人经历所带来的震惊中,她神情恍惚地说:“你刚才是说,两年前,你独自一个人去602时,收到我发给你的最后一条短信是‘你终于来了’?”
  苏阳从吴法医所带来的血腥惊悸中拔离开来,反问道:“对了,我还没问你,那天晚上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什么会给我发那样的一条短信呢?”
  赵利蕊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喃喃地说:“奇怪哪,奇怪哪,真是难于理解。”
  苏阳着急了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赵利蕊看着苏阳足足有十秒,叹了一口气,说:“我知道你心头肯定有上千个的问号,我也一样,有许多疑问。这样吧,我还是从头开始给你讲起,然后大家相互印证,也许可以理出些个头绪。”
  苏阳点了点头,说:“好。那你就长话短说,把事情经过讲清楚了就行。”
  赵利蕊喝了一口水,沉浸入往事中,缓缓地说:“那天晚上你走了后,我一直就呆坐在客厅里,等你回来。想给你打个电话,发个短信,问问你在602里是否还安全,可又怕那样漆黑的环境中,突如其来的短信、电话会把你给吓坏,所以只好忍着。一直等到近凌晨三点的时候,我突然听到门外有敲门的声音,以为是你回来了,连忙高兴地去开门,谁知道一打开门,发现来的根本不是你……”
  苏阳插嘴道:“是严所长,对不?”
  “你知道啊。”赵利蕊说:“你先别打断我话,让我说完。没等我反应过来,那个严所长就进了门,打量着我,连说道:”像,真是像极了‘……“苏阳知道严所长所说的“像”是指赵利蕊和朱素之间长得像,不过想到赵利蕊之前的警告,于是就硬生生地吞了进去。
  “他没有再说什么,拿出一把枪,逼着我跟他走。我一拒绝,他就……”赵利蕊沉默了下来,苏阳的全身血液都凝聚到头顶上,拳头握得骨节发白,他明白,严所长肯定是对赵利蕊用了暴力。
  赵利蕊喝了口水,继续说下去:“没有办法,我只好听从他的话。因为我还想留着一条命与你相见。但我又怕你回来找不到我,一个人胡思乱想,或者是遇上与我一样的危险,所以就想给个提醒。可是那个严所长盯我盯得很紧,我实在不能给你打电话,而且就算拨通了,也不可能跟你讲话,所以只好把手机藏在裤兜里,随便按了几个键,等到楼梯拐弯的时候,掏出手机飞快给你发送了出去。我都还没看清到底发了什么,手机就被严所长给夺了过去。我当时就奇怪,他看了我刚才发的短信,脸上显露出奇怪的表情,但却没有说我什么,只是把手机给没收了,再不还我。
  等下了楼,他就把我铐了起来,塞进一辆车里,然后连续开了十几个小时的车,来到青栏镇。不过他大概是怕撞见别人,所以并没有直接进镇,而是把车开到朱素家旁边的那片树林里,一直等待天黑。我一直担心他对我会有什么不轨的举动,不过还好,他除了看我的眼神有一点奇怪外,始终没有什么出格的行为。后来大概是傍晚的时候,我跟他借口说要方便,骗他开了手铐,走到草丛间,然后就拼命地跑。他看见了,就在后面追我。就在我以为自己肯定逃不过他的魔掌的时候,我感觉脚下踩了个空,紧接着就听到一阵古怪的声音,就好象刚才我们在树林听到的声音一样。这古怪的声音把他给震住了,他大概以为是什么鬼怪出来作祟吧,不敢继续追我。我就趁此机会,拼命地跑,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终于体力不支,晕倒了过去。刚好给我干爹干娘给撞见了,他们把我抬了回去,把我救活了过来,休养了三天,我因为担心惦记着你,所以就跟他们说,我要回去广州一趟。干爹干娘他们什么都没问,就给我凑了回来广州的路费。
  结果等回到了广州,我发现你简直就像变了一个人,根本不认识我。而且看见我的表情,是又惊又恨。你恶狠狠地朝我扑来,嘴里乱嚷着:“我要杀死你,你这该死的魔鬼,地狱来的魔鬼‘,那表情,简直就是我跟你有不共戴天之仇似的。吓得我在屋子里拼命地跑,然后你就在后面死命地追。还好那是我自己住过的地方,比较熟悉,所以每次你快要抓到我的时候,我都可以抓到东西来抵挡你一下,最后是拿了个花瓶砸了你一下,把你砸倒在地,才好不容易逃出了门。”
  说到此,赵利蕊停顿了下来,抚摩着苏阳的额头说:“你当时到底有没有感觉到疼呢?你真的就一点都不记得我吗?”
  苏阳脸上露出痛苦之色,摇了摇头说:“我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我……我怎么可以对你做出这样的事来呢?我实在对不起你。”
  赵利蕊无限感伤地看着苏阳,说:“算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出来步云花园后,我越想越觉得你的形迹可疑。后来我就想到,你当时追杀我时说的话好熟悉,好象在哪里听过似的。最后我终于想到,那是在张成廷的日记里,他对朱素的描述就是‘该死的魔鬼,地狱来的魔鬼’,我就怀疑,是不是你把自己当成了张成廷,而把我当成了朱素。我再想到严所长对我说的,‘像,太像了……’,越发觉得有这种可能性。而为了揭开这个谜团,让你重新变回苏阳,那么必须重新回到青栏镇,因为我觉得所有的答案都藏在这个小镇上。所以我就回来青栏镇,找到干爹干娘这里,并住了下来。”
  苏阳感觉心中的许多疑团在慢慢解开,但同时又有一个更大的谜团聚拢了上来。可究竟是什么,他却又抓不住,只觉得整个人仿佛憋在水里,可以依稀看得见一丝的光亮,但若真的往那方向游去,却发现,反倒是离水面更远了,于是胸口就像要爆炸了似的,难受无比。
  赵利蕊接着说下去:“在青栏镇的两年里,我主要就是帮着干爹采集草药,学点医学,同时暗中查探关于朱素的事。我相信,如果我能够找出关于602,关于朱素的答案,那么就有可能让你恢复神智……”
  苏阳感动地握住赵利蕊的手。赵利蕊看了他一眼,有几分悠然,止口不言,全心享受这渴望已久的温馨感觉。
  良久,苏阳打破了两人之间的静谧,“那你有没有查出了什么吗?”
  赵利蕊苦笑了一下,说:“惭愧哪。两年中里,因为害怕撞见严所长,或是让他得知我的下落,所以都不敢在镇上随意走动,也不敢随便跟人交往,何况这边是农村,离镇上基本上是不相往来,所以收获甚微。如果说有收获,那就是查清了两件事,一是我和少女时代的朱素长得很像……”
  苏阳心中一动,问道:“为什么你那么强调少女时代呢?那成年人以后的朱素是不是就不像了?”
  赵利蕊点了点头,说:“她自从十六岁生完孩子之后,身体就开始急剧地长胖,脸上那些新长出的肉甚至将她的五官都挤得变形了。”
  苏阳吃了一惊,说:“有胖得那么多?”
  赵利蕊点了点头说:“我也是一次偶然的机会,给镇上的一家照相馆老板送药,在他的馆里发现了一些旧照片,其中有她跟朱盛世的照片。据老板说,以前的时候,朱盛世基本上每年都会带朱素照个相,不过自从她大概五六岁的时候,间隔的时间是越来越长,等到她生了孩子后,总共就照过一次。照相馆的老板一开始是看朱素虽然目光古怪,但整体上不失为一个美人胚子,所以就偷偷多洗了几张她的照片;再后来,是看她的长相变化古怪,怀着好奇的心,再收藏了一张。”
  苏阳心下顿时明白了过来,为什么他和赵利蕊当初前往朱盛世家,他老婆看到赵利蕊没有现出什么惊讶的表情,想来她本来就对朱素漠不关心,基本上不记得她少女时代的模样。他也明白了张成廷在与他第一次在QQ上聊天时,为什么要找了一张别人的图片发给他,因为以朱素的长相,只能将苏阳及其他的男人吓跑,而绝不会让他们上钩。不过他突然想到一事,问赵利蕊说:“那照相馆老板没有发现你和少女时代的朱素长得很像吗?他就不会感到惊奇?”
  赵利蕊得意地一笑,说:“你听过易容术吗?”
  苏阳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你易过容?这世上竟然真的有这么功夫?我还以为只是武侠小说中瞎编的呢。”
  赵利蕊“噗嗤”一笑,说:“易容术是夸张了一点,准确一点的就是化妆。其实也就是用草药往脸上涂抹上一些黄褐色和斑点,遮掩一下自己的面目。否则你想,以我与朱素之间的相似形,只要往镇上一站,早就流言四起,把我当作朱素的鬼魂现世了,就算不给砸死,也早就被严所长那恶棍盯上。”
  “如此啊。”苏阳忍不住再吐了一个心头的疑问,“那你说,你和朱素之间长得这么像,你们之间会不会有什么亲缘关系?比如说是失散多年的同母异父姐妹什么的?”
  赵利蕊娇嗔地打了一下苏阳的脑袋,“姐妹你的头啊。我爸妈就生过我跟我哥两个孩子,绝对不会再有第三个人。你难道就不能相信这个世上存在长得相象的人吗?”
  苏阳眨了眨眼睛,说:“我也相信这个世上有一个长得和我很是相似的人,但我还是很难相信有一天他会出现在我的眼前。”
  赵利蕊噘起了嘴,“不信就算了。”
  苏阳见赵利蕊生气了,赶忙讨好地笑说道:“我信我信,你说的话我怎么可能会不信呢。我刚才跟你闹着玩呢。”见赵利蕊的脸色和缓了下来,知道她也是跟他假赌气,也就放下了心,继续吐露心头的疑问,“那你刚才说的另外一个发现是什么?”
  赵利蕊“哦”了一声,说:“你有没有注意到朱盛世的房子盖得有几分怪异吗?”
  “太好了。”苏阳猛得一拍大腿,激动地说:“你知道这里面的原因啊?”
  赵利蕊笑了,“看来你已经注意到了。那你有没有觉得它像什么呢?”
  “像金字塔啊。只不过少了一个尖顶。”
  “只是少了一个尖顶吗?缺的部分可比已经建成的部分多得多了。现在的建筑啊,充其量也就是一个略微向中间收缩的小梯形罢了。”
  “还有,它只有窗户,而没有阳台,根本不像是用来住人的,更像是个博物馆啊什么的。”
  “你有点想象力,不过还是不够。难道你不觉得它像一个坟墓吗?”
  苏阳惊讶得几乎要从凳子上跌落下去,“你说什么?坟墓?他为什么会盖这么个房子?难道他把自己当作了死人?”
  “你应该听过一句话,世上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那一个朱盛世在青栏镇当派出所所长的近二十年时间里,贪赃枉法草菅人命或急功近利严刑逼供致死的人至少不下十个。他虽然凶暴,却还是害怕那些死去的鬼魂会找他来报复。所以盖房子的时候,特意请来了一个风水大师,让他帮忙选址。那风水大师就跟他说,这个世上,只有两个地方鬼魂是侵近不得的,一个是阳气重的,比如军营,还有一个就是坟墓。因为对于鬼魂来说,每一座坟墓就相当于其他鬼魂的家,不能随意进入。因此他为朱盛世选了现在的屋址,靠近密林,而且密林边上有个落水洞,也就是地下暗流,这样就是藏风聚水的格局,属于风水宝地。本来风水大师建议整栋房子都修建成坟墓的形状,也就是圆拱形的,但一来镇上没有建筑队有这个本事,二来朱盛世觉得过于像坟墓,感觉不自在,所以就建成了现在这样略微倾斜、并且整体上呈封闭式的造型。作为补救,风水大师建议修了那一个红色的围墙,说那是丹砂,可以阻却恶鬼。这样虽然房子不像坟墓,但与围墙搭配起来,基本上可以令居住在里面的人高枕无忧,不必担心恶鬼作祟。不过那个风水大师也说了,这样的改动也有一个问题,那就是一旦有人在房子中死去,那么他的灵魂就会被困于房子中,不能被引导出去。不过由于死去的是亲人,所以他们的鬼魂也不会加害于人,可以做到人鬼相安无事。”
  苏阳听得手心脚底冰冷。他想起刘长格曾经讲起的,朱盛世曾经在房子中遇上赵利蕊妈妈的鬼魂;再对应上自己两年前曾在里面和赵利蕊奶奶离奇相逢,还有昨天晚上在睡梦中握住的那一只手,只觉得寒气一缕一缕地自张开的毛孔中钻了进去,不禁变了脸色,却在心里留了最后的一点期望,“利蕊,问你一事,昨天晚上你有没有进入过那房子中,找过我和燕警官?”
  赵利蕊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说:“没有啊。我昨天下午去镇上给药铺送药的时候,听到有人在议论说,有两个南方周末的记者来到镇上,采访关于朱盛世房子的事,当时心头隐隐地就觉得那可能会是你,然后就赶到了朱盛世的房子那里,结果刚好看见严所长领着人在给房子上锁。因为担心他发现我,我就藏了起来。他们也一直是躲在对面的小楼里,直到晚上六七点的时候才匆匆开车离开。随后我就四处寻找,好不容易才从前面荒弃的房子里找到了一根小钢挫,就用它来锯那锁,整整锯了一个晚上,才把锁锯断。你看,我这两只手上的伤痕,都是锯那锁时留下的。刚锯完的时候,我就听到汽车的声音,猜想是严所长他们重新回来了,赶紧就躲了起来,根本来不及进去房子。”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也骤然大变,“你的意思是说,你们昨天晚上住在房子里的时候,感觉有人进去你们屋子里了?但我一整晚都守在门口,绝对不可能有人进去的。”
  苏阳点了点头,面如土色。
  赵利蕊也“刷”地一下,脸色变得煞白,“难道那一个风水大师的说法是真的,那一个建筑结构真的能够吸纳住鬼魂的力量?”
  苏阳好不容易才让自己翻滚的心平静了下来,继续问赵利蕊,“那后来发生在树林里的那些是怎么回事呢?”
  赵利蕊显然对早上发生的惊险一幕心有余悸,“我当时刚锯完锁,就听见汽车马达的声音,就赶紧躲了起来,随后就看见严所长带着吴法医两人来到大门后。他们刚打开大门,大概你们也刚好从正门出来,他们就退了回去,守在门口。接下来的你都知道了,你们被他们给抓了起来,带到树林里。我也就尾随着进入树林,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对燕警官痛下毒手,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想我一个弱女子,就算跳出来,又怎么可能斗得过他们三个大男人呢?直到后来那一个吴法医对燕警官下手,我猛然想到,以前干爹曾经教过我如何用草药招引毒蛇的方法。然后我就在树林里找了起来,还好,很快就给我找到了那两种草药,混合在了一起用石头捣烂了。就在我刚布置好的时候,猛然就听到身边传来一声巨响,当是吓得就跳了起来,下意识地撒腿就想跑。结果还没等我迈开步,严所长他们就发现我了……”
  “我明白了。你就故意用头发掩住脸,扮鬼吓他们?”
  “当时我都被那怪声吓坏了,哪里还有心思装神弄鬼的。那只是因为我在转身准备逃的时候,被树枝打了一下脸,将头发拨拉到前面去了,我都还来不及将它们弄回原处,就被严所长他们给叫住了。”
  “这样啊。那当时严所长朝你开枪的时候,你就是刚好掉进你之前说的那一个洞里,后来你就抓住树根爬了出来?”
  “说起来倒真的应该感谢那个塌方,否则我现在倒真的可能变成了一只鬼。不过我也奇怪,树林里怎么突然间就会凹陷进了那么一个大洞呢?”
  “会不会是朱素她们的鬼魂突然出现,救了你一命?”
  赵利蕊紧张地看着苏阳,“你说真的有这个可能吗?”
  苏阳苦笑地说:“可你能够找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吗?还有那一个怪叫声,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我觉得像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可地底下又能藏有什么东西呢?”
  “我还是有点怀疑这个世上是否真的有鬼魂存在。要不这样吧,我们先不探讨这个问题,等我们回去广州后,我找我导师问一下,也许他可以给出个答案。”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应该是虹吸效应。”一直躺在床上的燕长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过来,突然插了一句嘴进来。
  苏阳先被吓了一跳,及至看清是燕长锋在说话,又高兴了起来,“你醒过来了呀?感觉有没有好一点?”
  燕长锋感激地看了一眼苏阳,说:“感觉好多了,至少是死不了。”
  苏阳安下了一颗心,转头满意地对赵利蕊说:“你干爹的医术很高明啊,回头代我谢谢他了。”转而想到燕长锋的话,又转过头去问道:“你说的虹吸是个怎么回事?”
  燕长锋用力地撑起来了一点,背靠着床头,说:“如果你们开过车,就会有机会见识到虹吸现象。当汽车半路缺油抛锚的时候,怎么加油呢?就会用一根弯曲的管子,一端插入油桶或其他车的油箱里,另外一端放在桶外,要注意管子的最底端要比油面低。这个时候,只要先把管子里充满汽油,再打开下端管口,汽油自动被管子源源不断地吸出,自下端管口流入汽车油箱内。这就是‘虹吸效应’,那条管子就叫‘虹吸管’。其原理就是由于充满管子的汽油从下端放出时,管子就出现了近似真空的状态,气压骤降;大气压便将汽油压入管内,当汽油上升过弯曲顶端时,就被吸出。”
  苏阳问赵利蕊道:“你听明白了吗?”
  赵利蕊迷惑地摇了摇头,“感觉上有点明白,但具体的还是不懂。”
  燕长锋微笑着说:“不明白也没有关系。你们只要知道有这么一个物理学的效应就好了。苏阳你应该记得,就在我们被锁的树林旁边,有一个水塘,而且当那一个怪声响起的时候,水塘的水在不停上涨中,对吧。”
  苏阳点了点头,但仍然是满头雾水。
  燕长锋继续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在那片树林里,应该有一条地下暗河。”
  “你怎么知道?”赵利蕊惊异地睁大了眼,“这附近一带是喀斯特地貌,到处都是石灰岩洞,据说树林一带地下是有一个落水洞。”
  燕长锋满意地点了一下头,说:“这就对了。这个落水洞肯定与那一个水塘相互连通。这样的话,落水洞、水塘和地下河所流经的管道构成了一个天然的虹吸系统。落水洞就是类似于油桶,和落水洞相连的管道相当于虹吸管,而水塘就相当于汽车油箱。当地下暗流的水面上升到管道弯曲处的顶端时就产生了虹吸现象,溶岩管道开始向外吸水,流向与溶岩管道相通的水塘,这个过程当中,水流冲刷地下暗道,就会发出声响。而根据赵小姐之前的描述,她早上会陷落的地方应该就是地下暗河所流经的地方,并且树林里肯定还有其他与暗河相连的空隙,那个水流冲刷暗道的声音就是通过这些空隙上传出来。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早上赵小姐踩塌了那个洞后,声音一下子就变小变闷了。这就好象吹喇叭,靠嘴的那个口子越细,声音就越尖锐,口子大了,气流就没法跟振摸产生共振,发出的声音自然就小了,而且会嗡嗡作响。”
  苏阳、赵利蕊听得似懂非懂,不过总算明白了一件事,就是树林里的怪声与鬼怪无关,而只是自然鬼斧神工的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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