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诺丁汉的天空 第四十七章 墙
城市球场的VIP包厢中，一个打扮入时的金发美女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有些意兴阑珊地换了个坐姿。她不是很专业的球迷，甚至连球迷都算不上。她认为，越是重要的比赛就越应该精彩激烈。但这场英格兰联赛杯决赛都进行了十分钟，场面却沉闷得让她很失望。这比赛在美女眼中，很索然无味啊。
不光是这位美女觉得闷，在看台上和电视机前的那些观众球迷也一样如此认为。
这是重要杯赛的决赛，保守沉闷是主旋律。负责解说的马丁·泰勒和安迪·格雷深知这一点，倒也没有在解说中抱怨。倒是格雷对森林队一上来就收缩防守的打法提出了疑问——从比赛第一分钟开始就这样防守，唐恩的球队能够守到什么时候？四十五分钟？九十分钟？还是……一百二十分钟？
“马卡罗尼尝试远射！打在了森林队的球员身上弹出了底线。这是一个角球。意大利人在开赛之后显得很兴奋，短短十一分钟，已经有了两脚射门！”
米德尔斯堡这场比赛排出了强力攻击阵容。很显然，认为关键比赛应该保守的人不是麦克拉伦。或者说在面对诺丁汉森林的时候，麦克拉伦没有选择保守。
其实，自从罗布森执教这支球队以来，米德尔斯堡的传统就是技术流的攻势足球了。他们在英超中有“巨人杀手”的称号，打强队颇有心得。但打那些擅长逼抢、球员身体出色的球队，就有些不知所措了。
攻强守弱是他们最大的特点。麦克拉伦不知道唐恩是怎么打算的，反正他决定在比赛一开始就发动猛攻，希望利用这股气势先确立领先优势。剩下的比赛，对于技术更好的米德尔斯堡来说就比较轻松了。和唐恩的赛前计划完全相反，他不打算在比赛中加强自己的防守，而是最大化地利用自己的进攻优势，用接二连三的进球轰开诺丁汉森林的大门，轰垮这支甲级球队的斗志。
因此，这场比赛他排出了自己能够排出的最强攻击阵容。锋线由意大利前锋马西莫·马卡罗尼和喀麦隆人约瑟夫·约比组成，前者射门精准，后者盘带出色。
中场四个人从左至右分别是米德尔斯堡的希望之星、十九岁天才球员斯图亚特·唐宁，身高只有一米六五、但是技术出色的巴西中场大将儒尼尼奥，防守凶悍、速度快、不惧怕身体冲撞的荷兰中场乔治·博阿藤以及从拉齐奥租借过来的西班牙前卫门迭塔。
后卫线上的安排没有什么变化，可供麦克拉伦选择的余地也不多。
左边后卫法国人弗兰克·奎德鲁，这是一个对唐恩来说很有威胁的球员。无论防守还是进攻，对于他来说都可以做到游刃有余。身高虽然才一米八三，但是却拥有出色的头球技术和任意球射门功夫。他是最近两个赛季英超联赛中最优秀的左后卫之一。右后卫上是从利兹联队租借而来的英格兰国脚丹尼·米尔斯。两个中后卫是三十一岁的老将乌戈·埃西奥古和二十三岁的克里斯·里戈特。
门将则是澳大利亚国门马克·舒瓦茨。
这样一套阵容，除了大儒尼尼奥，基本上就是米德尔斯堡在英超联赛征战的主力阵容。这四个中场里面只有博阿藤一人是防守型的，其余三人都是攻强于守。麦克拉伦的意图很明显了，就是——进攻！
防守从来都不是米德尔斯堡人熟悉的踢球方式。他们喜欢打漂亮的传切配合，行云流水的攻势足球。
而今天……他们还不知道，自己最引以为傲的进攻要撞墙了。
大儒尼尼奥将角球开出，被森林队球员重点看防的奎德鲁没有顶到球，米德尔斯堡的进攻无疾而终。
很快，穿着黄色客场球衣的米德尔斯堡队又杀了过来。因为森林队在前面基本上没有任何反击力量，只有一个克劳奇，门将大脚开过去，他一个人就算能凭借身高优势争到第一点，第二落点也只能让给对手了。
虽然森林队赛前报的阵形是442，但实际上打起来，突在最前面的只有一个克劳奇。以往唐恩会安排伊斯特伍德徘徊在高佬身边，寻觅第二落点。今天他没有这样要求，而是让吉普赛人拉回来防守。
诺丁汉森林几乎放弃了进攻，这么做就是为了要在自己的球门前筑起一道高墙，完全封死米德尔斯堡的进攻。
意大利有“链式防守”传统，是指球队整体注意协防，一环扣一环。而唐恩为森林队在这场比赛前花了一个多星期打造的防守体系，他将之自己称为“墙式防守”，是全方位的钢筋混凝土防守体系。
后卫线绝不压上，绝不造越位。三条线保持紧密的距离和完整的阵形。在自己球门三十米区域之内形成以多打少的小局面。要求球队全体协防，压缩对手的进攻空间。你可以凭借高超的控球能力在我的防线前面做横向转移，但是我的球员不会因为你从右传到左，又从左传到右就急不可耐地扑上去。不！不管你怎么横着传，只要你不直传，那我就在防线后面看着你玩控球。哪怕最后比赛统计你一场下来百分之八十的控球，也无所谓。
但如果你打算把进攻方向从横变成竖，想要直传穿透我的防守区域——那么很抱歉，不能让你如愿以偿。凶狠的铲抢，两到三人的封堵，密不透风的禁区……就是你们要面对的境况。
森林队的防守范围就好像一片泥泞难行的沼泽，不踏足一点问题都没有，一旦进入就让你的进攻寸步难行！
在大部分人的观念中，防守似乎只是后卫线和防守型中场的工作。前锋、前腰们可以在自己球队防守的时候站在前面等反击的机会。这样的防守就仿佛一块三合板，看起来能遮风挡雨，实际上稍微用点力，一捅就破。为什么？因为不具备足够的战略纵深，一次精妙的直传，就能够撕破这条纸老虎般的防线。
但唐恩的防守理念不是如此。
何谓“墙”？
有高度，有长度，有厚度，由巨石砌成的不可轻易逾越的墙。
高度——乔治·伍德身高一米八六，弹跳出色，头球不弱。罗伯特·胡特，身高一米九零，有高度，擅长头球。韦斯·莫甘，身高一米八八，防空能力出色。
有长度——从球场左路到球场右路，都是唐恩整体防守的控制范围。首发的两个边前卫克里斯·康蒙斯和阿什利·杨在这场比赛中的作用不是给克劳奇头上传球，而是充当边后卫。
有厚度——一厘米厚的木板能叫墙吗？诺丁汉森林这座移动城墙从前锋到后卫之间都是防守区域。从克劳奇和伊斯特伍德面对米德尔斯堡的进攻开始，森林队的防守系统就算开始运转了。
这是一座高两米五，长六十米，厚三十米的真正的墙！
米德尔斯堡队的攻势在十五分钟之后逐渐减弱。不是他们不想攻了，而是他们在和森林队的防守对抗中消耗了比平时多一倍的精力。
唐恩要求球队在防守中敢于出脚，速度要快，动作要猛，贴身紧逼小动作不能停。就算铲不到对方的球，也要把动作做足了。因为那会影响到对方的每一次接球和传球。久而久之，等他们在进攻中的主动失误开始增多了，森林队的防守目的也就达到了。
唐恩坚信米德尔斯堡再怎么技术流，他们的球员个人技术和全队配合也没法与皇家马德里那样级别的球队相比。皇马面对疯狂逼抢和压缩防守的球队都一筹莫展，别说你这英超中游的米德尔斯堡了。
这样的防守确实让米德尔斯堡踢起来很吃力。无论是他们的主教练斯蒂夫·麦克拉伦还是球员本身，他们在赛前确实想到了实力较弱的诺丁汉森林可能会采取防守策略同英超球队米德尔斯堡周旋，但他们谁都没有想到森林队防守得如此彻底，如此——疯狂。
大儒尼尼奥是脚下技术非常出色的球员。他前后三次来米德尔斯堡，除了第一次表现令人印象深刻，可惜米德尔斯堡却最终降级，接下来两次重回这支球队，状态都大不如从前，尤其在他被踢断了腿之后，表现更是一泻千里。
麦克拉伦让他上场，原本是打算利用他的个人技术来给森林队的后防线制造麻烦。他看了森林队和博尔顿的两场半决赛，尤其是第一场，他认为博尔顿主教练阿勒代斯最大的失误就是没有充分发挥奥科查的个人技术能力。乔治·伍德在那场比赛表现非常活跃，但麦克拉伦认为他缺乏如何临时应对各种变化的经验。如果阿勒代斯从一开始就给奥科查充分的自由，让他搅乱森林队的防守，那么博尔顿将彻底粉碎那个新人伍德的处子秀。
麦克拉伦算准了伍德经验不足，却没有算到唐恩利用全队防守来弥补了这个不稳定因素。在森林城墙中，谁被突破了都不是致命的，因为他身边会有人帮助补防。
还记得九八年世界杯上，东道主法国队面对十六强里实力最弱的巴拉圭的那场八分之一决赛吗？巴拉圭把足球中的防守用到了几乎化境，但最后他们功亏一篑。唐恩认为那是因为巴拉圭的防守过于消极，过于依靠门将奇拉维特和少数几个后卫的的个人能力。而现在的森林队，则是真正地依靠全队在防守。唐恩从不把决定防守成败的机会交给门将。因为当对方前锋面对门将射门的时候，那往往意味着自己的防守已经失败了百分之九十。
诺丁汉森林不会给米德尔斯堡球员舒舒服服控球拿球的机会，只要他们进入自己的防守区域，他们会马上感觉到比赛的节奏提高了不止一倍！如果他们不尽快传球、停球、带球的话，脚下的足球就很有可能丢掉。
《国际足联2002韩日世界杯技术报告》中曾经指出，打破顶级较量平衡的胜负手可能是：教练临场决定、球星个人发挥、一次反击、一次定位球、一次失误。
除了“教练临场决定”这一条外，唐恩希望用“墙式防守”把其余四条金科玉律出现的几率降到最低。
在他眼中，米德尔斯堡阵中有可能依靠个人能力决定比赛胜负的人只有大儒尼尼奥。但现在他状态已经大不如从前了。何况以往经验早就证明了，大多数巴西球员对英格兰足球水土不服。大儒尼尼奥也不例外，他在英格兰踢得时好时坏，和这个原因有很大关系。
在这种疯狂的近乎犯规的逼抢中，大儒尼尼奥连平时能力的三成都发挥不出来，更别说改变比赛结果了。
至于另外一个曾经声名显赫的明星球员门迭塔……自从他决定离开西班牙出国闯荡之后，他就再也不具备任何威胁了。他属于那种只能在特定足球环境、特定球队、特定教练手下才能表现出最好状态的球员。意大利足球不适合他，英格兰足球一样。
也许唐宁的速度和冲劲能带来一些变数，但他一样缺乏经验。另外，他的传球和射门比起速度来还差得很远。
这是针对米德尔斯堡，唐恩所能安排出来的最好的策略。至于比赛中的实际情况，那就得看双方主教练的临场指挥水平了——而这，正是唐恩最不怵的较量。
※※※
当大儒尼尼奥好不容易带球盘过了森林队防守中场古纳尔森，却被乔治·伍德从侧面连人带球撞开，而主裁判却无动于衷的时候，看台上终于忍不住响起了米德尔斯堡球迷们的嘘声。在他们看来，森林队几乎每个动作都够得上犯规标准，主裁判的判罚让他们心里很不舒服。
但在他们发出嘘声的同时，他们有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呢：一米六五的儒尼尼奥和一米八六的乔治·伍德发生身体接触，就算合理冲撞他也占不到任何便宜。主裁判就在两人身边，对这个球看得很清楚。伍德没有犯规，他出脚比那个巴西人都还要快。
儒尼尼奥在带球中感觉到了伍德向他扑来所造成的压迫感，于是他打算向边路避让，但是伍德飞快地捅掉了他脚下的球，接着刹不住车干脆顺势撞翻了打算捞个前场定位球的巴西人。
主裁判明察秋毫，让场上的儒尼尼奥气得直拍草皮，而场下的唐恩则挑衅的向场上竖起了大拇指。
“诺丁汉森林的防守组织得非常成功。最起码从上半场这二十四分钟来看，是这样的。摆出最强攻击阵容的米德尔斯堡上半场过了一半，才只有四脚射门，而且全都不在门框范围以内。大部分时间里，他们总在森林队球员的逼抢下不断丢球。泰勒，我觉得如果唐恩教练换一个速度快的前锋，现在比分也许应该是2：0，森林队领先了！”
马丁·泰勒笑道：“你说得不错。但如果唐恩教练打算攻出来的话，那么他的球队也没法全心投入防守了。这场比赛一点都不精彩，但这是关键比赛，我想他们谁都不愿意出现失误。毕竟这可是关系到下赛季谁能去欧洲的比赛……”
唐恩站在场边。到目前为止，他很满意球队的表现，完全打出了训练中的水平。尽管一开始还是出了点纰漏，但很快他们就调整了过来。看上去，这群小伙子完全没有初次打联赛杯决赛的紧张，这真得归功于赛前他那番装神弄鬼的表演。
球员们表现出色，唐恩却并不感到惊喜。因为这是他的球队，是按照他的想法和意愿建立起来的球队。他是什么性格，这支球队就是什么性格。他唐恩从来没有怕过谁，诺丁汉森林也从来不会怕了谁。
英超的“巨人杀手”算什么？英格兰年轻有为的少帅算什么？
我们能够杀入决赛，我们就有击败你们，夺取冠军奖杯的实力！
麦克拉伦坐在教练席上，面无表情地注视着球场。看起来他似乎没有把球队现在遇到的困难放在心上，但他心头却在计算着这场比赛的发展形势。
森林队的那个教练，显然希望通过密集防守来制约我们球队的进攻。他这么做，我该说他聪明还是笨蛋？收缩防守一定就能收到效果？还是说他下半场会有什么变招？通过密集防守在上半场消耗我们球员的体力，通过粗野的防守动作来挑衅我的球员，让他们失去冷静，变得急躁……然后在下半场后半段开始换人调整，打快速反击……那个乌克兰人呢？
麦克拉伦扭头看向森林队替补席，希望找到自从唐恩接手球队以来，改变了场上位置就重获新生的雷布罗夫。
但他却有点意外地发现托尼·唐恩正在看着自己。看到自己在看他，还冲这边咧开了嘴笑。
看到对方这样的表现，麦克拉伦只能选择回避。他又把头扭了回去，继续看比赛。
满眼望去，森林队的后半场几乎全是人……儒尼尼奥又把球丢了，他愤恨地向主裁判抗议刚才伍德的铲球是犯规，可主裁判依然没理他。
这个巴西人！你把和主裁判争论的时间放到转身回抢上多好。
儒尼尼奥看样子状态依然很差，真见鬼！训练中他明明表现出色的。
那个西班牙人完全指望不了，他在边路甚至都不敢一对一。在意大利的伤病和经历消磨了他的自信，他已经不是在巴伦西亚的门迭塔了。
只有唐宁。看到在场上不惜体力来回冲刺奔跑，尝试突破的小将唐宁，麦克拉伦心里多少宽慰了一些。儒尼尼奥和门迭塔这个赛季结束是肯定要离开球队的了。而唐宁的崛起，更是将岑登挤到板凳上。他才是米德尔斯堡的希望和未来。
只是……他有点过于兴奋了，动作频率太快，失误也更多。太年轻了啊！
这么看了一圈，麦克拉伦发现他现在还真没有办法应对诺丁汉森林的全方位立体防守——如果他知道唐恩是如何称这套战术的时候，他一定会深表赞同。
他捂着额头，这下真撞到墙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