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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袁兆周

书籍名:《残歌》    作者:天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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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兆周站起来,心头咚咚的乱??了起来,他此来前已交代过,没有突发的要紧事,不要来找他。这时看嬴泌和带着几个人急急地策骑冲上来,满头大汗,头巾也歪在一边。嬴泌和是世家子弟,在仪容上向来在意,如此惶急,自然是出了大事。
果然嬴泌和一见袁兆周就高声叫道:“各位大将军请军师回去,有紧急军情!”竟没有下马行礼。袁兆周片刻也不敢耽搁,向同行的各位行了一礼,道了声:“兆周早走一刻,见谅!”便上了马,奔下山去。
“出了什么事?”看着下山的人影,山上的各人不由感到了些风雨欲来的气息。
云行天的王府议事堂上,云代遥坐正中,令狐锋、杨放、赵子飞端坐两侧。
“军师怎么还没来?”杨放有些坐立不安。
“坐下!”云代遥斥道,“怎么这么沉不住气。”
“来了,来了。这消息确实了吗?”袁兆周一边掀帘子,一边道。
云代遥道:“是秦前发过来的,确是反复找过了,没有发现项王的踪迹。”
袁兆周犹自有些不信,道:“项王不过是到噍城看看新造出来的神机大船,走时都说了眼下还不是开战的时机,怎会……”
云代遥摇摇头道:“他的性子,你又不是不清楚。”云代遥在桌上摊开一份地图,是在座各位都熟悉的雪拥关以南至远禁城的地图。他指着远禁城与雪拥关之间的一个小山包,道:“那些难民就是在这里被杀的。”
赵子飞道:“沐家的人也真是太过分了,百姓们战后回归北方,这是当初就说定了的。去年我们也没要他们强行遣返,眼下人家自愿回来,他们居然不许带走一粒粮食。那些难民从小道上翻出来,他们还追出来把人全杀了。”
令狐锋亦道:“就是,我们不打上门去就不错了,竟还敢犯我边境,换了我在,也定要教训一下那些远禁城的家伙们。”
“教训他们一下是应该的,项王的做法也没什么不妥,先令一些小队的人马穿上南方的衣着,背着麻袋引那里面的人出来,然后把他们困在这处的山谷。”
云代遥的手指在图上滑动:“然后有意放走几个人,诱了沐家的那个守将陈庆率军出来,项王本想把这一支沐家的骑兵灭掉。他身边有五百铁风军和五千步卒都是在那一带打了多年仗的,想来无论如何也不至于全军覆没。就算是一时不察,把项王救出来总是可以的吧。可秦前得了消息前去,只见满山的尸首,怎么也找不到项王。”
“这还不说,还被人趁他出城之机烧了刚刚完工的神机大船。这是效你的故智呀,令狐将军。”赵子飞苦笑道,失噍城的那一夜,对他来说着实太难以忘却了。
令狐锋摇摇头道:“说这个人效我的故技我是不敢当的,戏法人人会变,各人门道不同。能在项王的眼皮子底下玩出来,我是自愧不如的,沐家那边只有一个人可以做到……”众人互望一眼,并没有半点怀疑,一定是他,沐霖!
“项王眼下到底在哪里?”杨放到底忍不住提了这个问题。众人默然。
云代遥缓缓道:“要么是逃出来,一时还没联系上;要么是被沐家抓了;要么是……尚未找到遗体。”
“决不会!项王洪福齐天,怎会这般轻易遇难?”杨放高声叫了起来。
云代遥道:“将军难免阵上亡,哪儿有什么洪福齐天,大风大浪都过来了,却在阴沟里翻了船的多得是。要紧的是我们眼下该如何料理。”
袁兆周理了理思绪道:“依晚生的看法,最要紧的还是赶紧多派人手去那一带山原里搜索,晚生信得过铁风军的战力与忠心,那是杨将军一手调教出来的,请杨将军也要对鲁成仲他们有信心才好。不过这事秦前他们一定已在加紧做了,倒不用我们再去督促。若是项王落在了沐家人的手里,我们就只有先等沐家那边开价,只要有得谈,不论什么条件都是可以答应的,只是依他的性子是绝不会要我们为他而听命于沐家的,万一……嗯,谁能主持大局?”他环视在座的四人,四个人都别开头,连云代遥都似无法面对这个问题。
袁兆周在心中叹息了一声,想道:八年的心血呀,好不容易有了今日的这个局面,难道又要重来?可惜了董夫人生下的那个大公子,若是活下来,也有十岁了。不过那又怎样,幼主在位,少不了权臣作乱,便如今日的小皇帝一般。
小皇帝?袁兆周突然想到了嬴雁飞,心中暗暗有了计较。
会议之后,众人在西京坐不住了,纷纷跑到了雪拥关去,只留下了袁兆周稳着西京的人心,但各等小道消息却是传得纷纷扬扬,搞得西京人心惶惶。
十多天过去,却始终没听到云行天的半点消息,起初几天,袁兆周还生怕有沐家的信过来,到后来,却是盼着沐家的消息,可一天天过去,找的人固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沐家那边也是毫无音信,袁兆周一天十多封信传到雪拥关,雪拥关那边的回信愈来愈简略无礼,可想见将军们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惶急。
到了第十五日早上,袁兆周整了整衣冠,吩咐家里人,道:“准备车马,我要进宫。”
他的大车刚出了家门,就见一名王府的家人撒腿跑过来,袁兆周下了车,王府的家人面上的喜色掩都掩不住:“军师,项王回来了!”
袁兆周先是一惊,然后才是一喜,问道:“鲁将军呢?”
“鲁将军也回来了!”
袁兆周大喜之下又有些犹疑,怎么悄没声息地就跑回了西京?昨日夜里收到云代遥的消息还说没有寻到呢。他忙道:“快快,速去王府!”
袁兆周万万没想到,他居然在项王府吃了闭门羹,几名云行天的贴身侍卫守在雨晨堂外,满脸无奈道:“项王吩咐过了,他累得很,不见人。”
“什么?我是军师,连我也不能进吗?”
“是项王说的,谁也不见,尤其是军师和几位大将军。”
“不行,没有这等道理,项王!项王!”
“请军师不要在此喧哗。项王说了,要是放几位进去,会砍了小人们的头的。”
袁兆周无奈之下只得往铁风军的驻地去,只见军营中人人都面含悲愤之色。寻到了鲁成仲的住处,一见鲁成仲的面,袁兆周就倒吸一口凉气,也就是不到二十天的时间,鲁成仲居然成了这个样子,袁兆周几乎认不出来了。
他身上缠满了绷带,但看上去仍比过去瘦了一大圈,脸上的胡须足有半尺长,最让袁兆周惊心的是,他眼中那种傲然的神情变了,变得狂躁而又阴郁。
袁兆周走过去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鲁成仲木然地回道:“三十四个人,五百个兄弟只回来了三十四个。”
袁兆周突然懂了铁风军将士的悲愤神情,这是铁风军的第一场败仗,就是与蛮族决战中,铁风军也没有如此大的损伤。
袁兆周急问道:“这一战到底是怎么回事?”鲁成仲不言。袁兆周再催,鲁成仲用几乎是哀求的声音道:“军师,不要问了,好吗?”
袁兆周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云行天不肯见他,这一败对他和铁风军来说都是平生第一次。
这些日子对他们而言无法回顾,就是在最亲近的人面前也是难以启齿的奇耻大辱。所不同的是,鲁成仲无法不让袁兆周来见他,而云行天却可以。
袁兆周叹道:“好吧,不问了。你们回来前没去过雪拥关吗?”
鲁成仲低声道:“是,项王不想见各位将军,走水路回来的。”
袁兆周苦笑,心道:真是难为了雪拥关心急似火到处狂找的人。他对鲁成仲道:“你好好养伤吧。”说完走了出来,命人传信给雪拥关的诸将。
四日后,诸将快马加鞭地赶了回来,个个都衣甲不解地跑到了王府,也无一例外地碰了壁,连云代遥也叫不开云行天的房门。众人聚在了云代遥的将军府里商议。
“这都十天了,他到底想躲到几时去?”云代遥丝毫也不掩饰自己的不满,“世上本没有不败的将军,难道是我错看了他,他竟是这么不堪一击的人么?”
杨放神色黯然道:“真是很惨,那么多兄弟,就这么去了。”
令狐锋道:“杨将军这么说就差了,你的铁风军只是死了四百多人,人家沐家可是数倍于此,谁说过铁风军的人就不能死的?”
袁兆周道:“大家不必都聚在这里,让项王静几天吧,各人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杨将军,在雁脊山筑城的事项王早说定了由你负责,昨日那边传来消息说石料已备得差不多,可以开工了,你过去主持吧,带上你的骑兵,防着蛮族破坏。”
“是。我今日就走。”
“赵将军也请回噍城去,神机大船烧了总还得再造,防着沐家那边烧出了兴趣,再玩这一手。”
“也好。”
“令狐将军,你着手下去明凌河那边帮百姓收麦子吧,恐过几日河水会涨。”
“好吧,西京的事就烦军师和老将军拿主意了。”
云代遥送几人出门,袁兆周落在最后,悄声问他:“老将军出面让董夫人劝劝项王如何?”
云代遥摇头道:“小玉胆子小,最不会说话,从不敢在云行天面前说个不字,她去没用的。”
袁兆周叹道:“我原想项王不见我们几个,无非是不想提那一战,若是不相干的人劝一劝,或许会好些。”
云代遥突站住了:“不相干的人,我倒是想到一个。来人,备马,我要与军师进宫。”
“又有人来了么?”雨晨堂外的侍卫们苦着脸执起了手中的长戟,预备拦驾。
这几日他们算是把朝中威重权高的人物都得罪了个遍,这回又不知是谁来了。
可一见着过来的人,他们都怔在了那里。“太后!”侍卫们跪了下来。嬴雁飞后面跟着几个宫女太监,站在了他们面前。
“我要见项王。”嬴雁飞淡淡地说道。
侍卫们互望一眼,这句话着实是他们这几天听得最多的一句了。“项王下令,绝不许人进去。”
“他说了连我也不许么?”
“这……”侍卫们有些犯难了,云行天没说过不见嬴雁飞,他说的是什么人都不见,尤其是军师和几位大将军。
“我一定要进这个门。”嬴雁飞向前走去。
“太后!”侍卫们一拦。嬴雁飞抬起眼睛在他们面上扫了过去。侍卫们与她目光一触,都情不自禁放下了手中的兵刃,但人还是挡在门前。
嬴雁飞直直地走过去,对他们视若无睹,侍卫们不敢碰她的身子,退了又退,及至无处可退,无奈地躲开,让她走到了门口。侍卫们想,反正门是关着的,我们就是不拦你,你也进不去。
嬴雁飞走到门前,叫了声:“朱纹,拿过来。”
“是,太后!”朱纹将手中的一只锦囊递了过来。
嬴雁飞此时做了一件叫侍卫们万万想不到的事,她从囊里取出一只小巧玲珑,玩意儿似的斧头,挽起袖子,双手举起,嘭嘭嘭的砍起门来!
看着这个温雅瑞丽、身份尊贵的女子,如山野樵夫似的挥着斧头,众人目瞪口呆之余居然没想过这斧头也可以算做利器,是不许带入后堂的。
见她咬着嘴唇,细细喘息,香汗见额的样子,侍卫们几乎忍不住要说一句“让小人来帮太后。”
奇怪的是,外面这么大动静,雨晨堂里居然没有一点声音。嬴雁飞终于在门闩的地方劈开了一个口子,她抹了抹面上的汗,伸手进去,拉开了门闩,把斧头扔在门外,推开门,走了进去。
嬴雁飞大步走进了云行天的卧房,黑洞洞的屋里一屋子酒味熏得她有些头晕,她也不看床上的云行天一眼,来到窗前,刷的一声拉开了厚重的帘子,然后嘭的一声推开了窗子,让一天明丽的阳光射了进来。
嬴雁飞看着窗外道:“唯善败之将方可称名将,项王如今终有了做名将的机会,却不知做不做得成。”
“是呀,这一仗败得不坏。”嬴雁飞听到云行天的声音,却没有想象中那般颓废,“若是沐家死守远禁城不出,以沐霖之才,我原也未必拿得下,可是由这一战,沐家中人必会以我可欺,只要他们敢出远禁城,就有了可乘之机。”
嬴雁飞转过身来,背着光缓缓在窗下的椅子上坐下,听着云行天继续道:“我已传书给秦前,着他多多示弱,沐霖或不会上当,但沐家其他的人就未必了。”
嬴雁飞柔声道:“既如此,项王为何要闭门不出,让将军们和军师为难?”
云行天从被中坐起,身上的衣裳倒很整齐,好像知道嬴雁飞会来似的。
他悠然道:“可我也确实有些累了,难得有个好借口,偷几天懒吧。”
嬴雁飞轻笑道:“项王是个闲得住的人么?这几天已经挨不下去了吧,只怕是早就盼着有台阶下,妾身来得正是时候呀。”
云行天笑道:“你方才进来的时候不是这样想的吧。可我真倦得很了,不想见人,只是就像沐霖说的,已走到了这一步,没有逃开的地方了。”
嬴雁飞奇道:“原来项王也会有与沐霖一般的想法?”
“是。可我与沐霖不同,沐霖是一开始就知道了这争天下的游戏是停不下来的,所以他不肯玩,但他的出身又让他没办法置身事外,是以他总是半心半意地掺和。而我一开始是为了活命,后来是不甘人下。然后就发觉若是不想为人下,就得立于众人之上。一场仗打完紧跟着就要想怎么打下一场。前日的朋友,马上就要想着如何置之于死地,不能停了。有那么多人为我而死,当年跟我一同起事的云家五百子弟活到今日的只有四十一人。就如去年的那一战,因我决意开战而死的百姓、兵士足有五十三万七千多人。若我不能一统中洲,如何对得住他们?”
嬴雁飞看得出来,云行天这些话是从没对旁人说过的,她默然半晌,道:“如果项王起事之日就知今日,便会任人宰割么?项王在下令杀掉哈尔可达时就知道会有一场大战吧。”
“说的是,我云行天就是这种人。”云行天凝视着她,突然道,“那天你与沐霖合奏,是有意激我么?”
嬴雁飞回视他道:“若是没有妾身,项王真会杀了沐霖么?”
云行天点头道:“也是,这是我自己的决定,不应该赖到旁人头上。”
嬴雁飞道:“不过妾身也确实觉得沐霖就那么死了太可惜,想想他会怎么应对项王的攻势,很有趣呀。”
云行天摇摇头笑道:“我总觉得这些人的生生死死在你看来只是场戏罢了,碰到热闹的段子偶尔客串上来搅搅场子。那天你为什么不跟沐霖走?沐霖想要你和他一起走,是吗?”
嬴雁飞侧过脸去道:“是呀,他是想要妾身跟他去南方。离开世间纷扰,琴书自娱的日子妾身也想过呀,可他连自己的去留都做不了主,又怎能让妾身跟他。”
云行天问道:“那你自己的意愿呢?”
嬴雁飞冷笑,道:“妾身早已说过妾身是一枚棋子,在谁手中便为谁效力,妾身的儿子是幸室唯一的后嗣,只要这一点不变,妾身就没有自己的意愿可言。这中洲天下好比是一位人人都想娶到手的绝色佳丽,而妾身呢,就是她的陪嫁丫头。谁得了中洲,就能得了妾身,得不到中洲,就得不到妾身。”
云行天问道:“这话你跟沐霖说过吗?是因为这个沐霖才不肯留在我这里的吗?”
嬴雁飞摆头道:“你太高看我了,沐霖自是明白的,但他有他的意愿,不会为任何人改变的,就像项王一样,项王也不会为一个女人而放弃天下吧?”
云行天笑了,道:“幸好我会为了一个女人而称霸天下。你一直说自己是一枚棋子,那你今天又为何要来,为何要关心起我的死活?”
嬴雁飞有些凄凉地一笑,道:“因为妾身正在项王的手中啊,棋子也得关心一下拿着她的那只手怎样了吧。”
云行天道:“是吗?就算是吧。这样很好,你最好不要有其他的想法。”
重光二年在所有人都没有料到的平静之中安然度过。沐家紧张的备战没遇到预料中的报复,铁风军将士们雪耻的呼声被云行天轻轻按下。
沐家的人虚惊后重新探出头来,发觉原来天还没有塌下来,于是云行天没有那么可怕了,沐家的将士们纷纷传言道:“云行天既打得败蛮族,为何我们会打不过云行天?这一战便如同云行天的银河之战,云行天若是敢打过来,就叫他如蛮族在北方一般惨败在南方。”
北方的兵士们也疑惑地相互询问:“项王是怎么了,这还是项王吗?难道这么一次失利,就让项王意气消沉?”
但在有心人的眼里,这一年平静的水面下惊涛骇浪正在酝酿。重光二年,一个小小的过板。
初春的京都夜色萧索,绮楚河上却是春光无限,道道彩舫上灯火辉煌,水波中漾出粼粼艳光,红袖翠裾在光晕中曼舞,箜篌管弦在桨声里悠扬。远远望去,每一条船便如同一个缥缈仙境,极乐之光中男男女女都没有任何忧虑伤怀,只余此朝的行乐。
在这一夜里,绮楚河上最为欢乐的人就是名动京都的舞妓怜惜儿了,此刻她正在舞动着串满珠玉的一双广袖,从那为自己吹箫的公子面前掠过,她含情脉脉飘过一个眼风,公子向她颔首微微浅笑,怜惜儿舞得越发如万花齐坠,令星月同暗。箫声如温柔而有力的双手,托起她的腰肢,让她自觉从未有过的轻灵,只想永不停地舞下去。
然而箫声终于停了,怜惜儿立时掏出一方锦帕递到沐霖手中。沐霖笑着接过来拭手中的洞箫,道:“你精灵得很哪。”
怜惜儿依在他身边腻声道:“二公子不要走了好不好,这船上可一个人也没有,要是二公子走了,怜惜儿今夜可怎么过呀。”
沐霖点了点她的小鼻子,笑道:“分明是做下的套子,不由我不钻了。”
“二公子是答应了!”怜惜儿跳起来,跃起在空中,做了个难度极高的姿势,然后落地,手一转就多出一壶酒来,再一旋,酒液如线般倾入沐霖面前的杯中,不浅不溢地满上一杯,她盈盈跪在地上,双手举杯道,“请二公子满饮此杯。”沐霖正要接过来,她却把手一缩道,“二公子饮了这杯,可是不能食言的了。”
沐霖拉她起来,俯过身去一饮而尽,笑道:“便是你这会儿想反悔也不成了。”说着就欲在她唇上一吻,怜惜儿婉转相承,却听得外头有人高呼道:“二公子可在船上?”她觉出沐霖的手松开了。
怜惜儿恼怒地向外看去,只见一名披甲将军立于一艘快船头上,沐霖似是极深地吸了口气,走到船边道:“我在。”
将军道:“安王有令,二公子速归王府。”
怜惜儿似是听见沐霖喃喃地道了声:“果然开始了。”然后就跃到了那艘快艇上,怜惜儿趴在船舷上挥袖叫道:“二公子你还会回来吗?”
沐霖回望她一眼,那眼神很奇怪,他回道:“那不是我可以决定的。”怜惜儿站在船舷边上,怔怔地看着沐霖的身形渐渐没入夜色之中,她听不懂这句话。
沐霖回到王府,见沐郅闵正在书房中等他,问道:“怎么了?”
沐郅闵将手中的信扔给他:“看看吧,这是远禁城的守将写来的急件。”
“大公子离城追敌不幸中伏,被困于噍城下十里处小峰,遣使回城求援,十万火急。”
沐霖叹道:“早说过不要他出城,他为什么还是要跑出去。”
“这本是你意料之中的事。”沐郅闵道,“你为何放任它发生?”
沐霖道:“大哥以兄长的身份压我,我只好回京都来闲居,父王怎生怪起我来?”
沐郅闵凝视着沐霖道:“那些守城将士对你奉若神明,你若不是自愿,就是我亲自下令,也夺不了你的兵权。何况我一天三次地催你回去,你为何不理不睬?”
沐霖道:“回去了还是与大哥闹得不痛快,又为何要回去。”
“是么?”沐郅闵看着别处道,“若沐霈只是我的长子,他要死要活由他去,可他还是赵家的外孙。赵家刚才来过人了,说若是沐霈死了,他家就投向云行天那边去。哼,他家的消息还真灵通。所以,你自己惹下的麻烦你自己来收拾吧。若是换了别人,不会有人相信可以做成此事,但你是沐霖,人人都说只要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做到,你去把沐霈弄回来吧。”
“父王也是这般想的么?”沐霖问道。
沐郅闵低头道:“我只晓得,你从未认真想做过什么事。”
沐霖的到来终于将远禁城守将陈庆从焦虑彷徨中解脱出来:“二公子终于来了,唉,你又为何要与大公子赌这口气。”
“有几件事老将军速去办来。”沐霖道,“在南门的水闸外加上三道百炼精钢锁,把新造的雷震火炮全部放上城头,此外每日测一次怒河的水高。”
陈庆原以为他会说如何解救沐霈之事,听他这么一说,不由怔了一下,一一答应下来。
沐霖道:“三日内我定要见到这几桩事俱办妥。”
陈庆忍不住问道:“那大公子……”
“不要紧。”沐霖淡淡道,“云行天要是想杀他早就杀了,他不过是想诱我出去而已。”
“那二公子还是要出城去吗?”陈庆郑重地问出这句话。
沐霖顿了顿,却答非所问地回答道:“把这几桩事办好了,我在不在这里,远禁城也守得个三五个月吧。”
三日后的夜里,李兴率从石头营中精挑出来的五十名士兵来到远禁城头。沐霖正在远眺滚滚而来的怒河急流,城头江风正急,满天的星斗之下,沐霖的身形分处萧瑟,他执一管洞箫,在掌中来回抚拭。李兴原以为他会吹奏一曲,但他却道:“都到齐了么?”
李兴道:“齐了。可,二公子,真的不多带些兄弟去么?”
沐霖道:“不必了,我计若成,这些人就够了,若不成……再多的人带去也不够人家杀。”
他转回身来,道:“李兴,这次你就不要去了。”
李兴一惊道:“这怎么成?二公子,末将跟随公子十多年,从未离公子一步……”
“不要说了,你已违了我的军令一次,这次不可再犯。若是我回不来了,石头营的兄弟们总要有个做主的人,你去找沉香,把那些云行天给的珠宝让兄弟们分了,大家散了吧。不要为我报仇。”
“二公子!”
“你可听清了?”沐霖的声音很淡,却不容违拗。
李兴心头透凉,勉强答道:“是,末将听清了。”
杨放伏在草丛中,双眼似闭非闭,只有距他最近的亲兵才觉出他的耳朵在微微耸动。这是他在风南山脉中流亡年余养就的绝技,这方圆十里的马蹄声绝逃不出他的双耳去。他骤然睁开了眼睛,两名兵士拎着一个乡农服色的人往这边过来。
“大将军,这人闯到我们防区来了。”
杨放道:“盘问过了吗?”
兵士道:“问过了,好像确是误闯进来的。”
杨放见那乡农一双手上的厚茧确是长年砍柴留下的,与动弓刀的人绝不相同,便挥了挥手道:“先把他关起来吧。”
雪拥关中,云代遥收到了信鸽传来的最新讯息。“远禁城中有船队出来?船上之人疑是沐霖?”他若有所思地背手而立,“难道沐霖真会从水路上过来么?”
沐霈被困的地方,是在距噍城不足十里的怒河边上的一座山头。他贪功冒进,追秦前的船队至此,被烧了船只,不得已逃上岸。他选的这个山头位置倒不错,确是易守难攻,水源充足,不过要不是本就想拿他当个饵,他是无论如何活不到今日的。
去那里走水路自是最方便的,不过那一带的河面早已被赵子飞亲率的四艘神机大船封住,想要从那里过去,只怕不可能吧。可对方是沐霖,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云代遥正如是想,却见云行风来禀:“城外有人自称是杨将军手下,有要事禀报。”
云代遥道:“你可识得?”
“杨将军手下众多,末将也不是个个识得。”
“那我亲去城头看看吧。”
两人来到城上,只见下面一支人马,打着火把,大约也就是四五十人,正焦急无比地向上望着。云代遥就着火光一看,那下面当头的一人果有些眼熟,便对身边的亲兵道:“这几人你们可见过?可是常跟在杨将军身边的么?”
亲兵们有些犹豫,道:“那个人倒像是见过几面,只是杨将军素来治军极严,亲兵都用新丁,略熟了就打发到下边去,身边的人是常换的,小人们也拿不大准。”
“你们可有何凭证?”云代遥向那些人道。
那当头的人手中举起一只鲜血淋漓的信鸽道:“小人巡山时发觉这只信鸽被射杀,因距腾云岭远了,不及赶回去向杨将军请令,恐会误了大事,是以一边让几个兄弟回禀杨将军,一边就赶过来了。小人们也不需进城,只将信鸽传到便是。”
云代遥一听疑心倒去了大半,心道:连个凭证也没有就想混进雪拥关来,也太托大了些。何况,杨放在腾云岭埋伏之事便是我身边也就几个人知晓,他沐霖除非真是能掐会算,否则就是算到有人埋伏,又如何知道那人恰恰是杨放而不旁人。便道:“把信鸽拿进来。”然后又对身边亲兵道,“去查看一下,他们的马匹上可有烙记?”
不一会儿,亲兵带来了那人,那人把信鸽呈上。亲兵悄声道:“禀报将军,马匹上没有烙记。”
云代遥点点头想:前年沐霖回南方时,天侄送了他不少马匹,都有我们这边的烙印,如沐霖真想派人混进来,没有不用这批马匹的道理。我原想到这点,叫杨放带去的全是没有烙印的马。一看手中的信,不由站起来叫道:“不好!”
一边已有人叫道:“不好了,起火了!”
云代遥猛地起身一望,果见远远的一星火光,正是沐霈被困之处。他心道:迟了迟了,这只信鸽也不知是被沐家的人射下来的,还是不巧撞在了哪个猎户的箭上。他又看了一眼信,上写道:“今日获一沐家细作,言沐家雷震火炮已成,将置于船上。又有言,沐霖甚厌其兄,拟将之一并除去。”
云代遥暗自琢磨:不知神机大船上的护甲可敌得过这劳什子的火炮,早得了这个消息,却不想能如此快地用于实战,赵子飞可应付得过来么?沐家既已有此物,水面上是不便与之争了,快着人从山原马道上过去吧,怎么也不能让沐霈就这么死了,否则沐家就没什么掣肘沐霖的人了。想罢对云行风道:“快领精兵,走山道去。看还来不来得及。”
那送信之人察言观色知此事与信鸽有关,懊恼道:“都怪小人未能及早赶到,请老将军许小人随云将军同去,将功赎罪。”
云代遥知杨放治军极严,此事虽与那送信人无干,只怕仍会加以怪责,是以那送信之人指望着能将功补过,便道:“也好,你等同去吧。”
云行风一路上疾驰飞奔。前年与蛮族战时,这等山道不论人马都是走熟了的,不到两个时辰,便已到了山脚下,只见山上火光倒不显,却是浓烟蔽日。
云军的将士退到了山脚下,见云行风来,战战兢兢地跪下谢罪,道:“山上烟太浓,实是待不住人。小的们不得已才退下来的。想来那沐霈一伙已被熏死了。”
云行风大为不悦道:“什么想不想,快领我上去。”云军将士无法,只得引了他们上去,密林中加上浓烟,五步之外不见人影。
“这阵火起得好怪。”云行风听得领道统领一说,心头一动,问道:“不是火炮点着的么?”
统领茫然,道:“什么火炮?”
云行风突然醒悟,速去寻那几个传信的人,却已是不见了踪影,不由咬牙,气极而笑:“妈的,又上当了。”
“大哥!”
沐霈将捂在嘴上的湿巾拿开,盯着眼前这个陌生人,问道:“你是谁?”
那人抹去面上的妆泥,道:“是我。”
沐霈惊怒万分道:“你怎么这会儿才来,你带了多少人?”
沐霖淡然道:“就这几个。”
“那船呢?”
“河面上被封得死死的,哪里有船?”
“那你叫我放火,不是让我死吗?”沐霈气急败坏地冲过去,全没想到沐霖此刻也身在此处。
沐霖的亲卫立刻将他拦住,喝道:“住口,你凭什么对二公子无礼?”
沐霖止住了亲兵们,道:“我没能带船过来,不过我带来了这个。”他敞开了衣襟,从身上解下一条皮袋来,他的石头兵们也纷纷从身上解下皮袋,多则三条,少则两条。
沐霈这时头脑却又清醒些了,喝道:“等什么,还不快吹气!”
沐霈的手下马上醒悟过来,纷纷将皮袋吹鼓。此时烟色愈浓,河面上朦胧一片,赵子飞的船队正处下风,不得不向上移了数里,以避开这些呛人的浓烟。不到一刻,皮袋已纷纷吹鼓了,众人抱着下了水。沐霈瞧着滚滚浊水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跳了下去。尚有数千沐霈手下没有皮袋,他们问道:“二公子,我们怎么办?”
沐霖道:“你们降吧。向江面上的船队投降,那里多半是赵子飞在,此人行事温和,不会杀了你们。山下是云行风的人,他此刻正怒,只怕对你们不利。”
在浓烟的掩护下,数百人悄无声息地漂了下去。待赵子飞得讯赶至,水面上的人已进入城头上雷震火炮和水中精钢锁的庇护下,他只得望江兴叹。
事后,那个与云代遥对答的兵士疑道:“二公子是如何得知在山岭埋伏的人是杨放呢?又是如何知他在腾云岭?”
沐霖笑道:“其实也是蒙的。看到那个误闯进去的农人了吧?他是被打晕了带进去的。要是令狐锋或云行风都不会如此仁慈,只会一箭射过去,再把尸首拖走。而赵子飞在云行天手下是最擅水战,不会让他守在陆上。至于腾云岭……可扼这一小段怒河走廊的不就那么几处吗,你不觉得腾云岭的名字对云家很吉利么?”
但这段话是回到京都后才有机会说的。因为他们一上岸,李兴就浑身血淋淋地跑过来,叫道:“二公子平安!二公子终于回来了,杨放带人打进城来了!”
这时天色微明,远禁城中乱做一团,远处火光熊熊,到处是厮杀呼喝之声。石头营沿江口布阵,一时还抵挡得住,但沐霖一见就知,远禁城守不住了,他问李兴道:“杨放是什么时辰开始攻城的?陈将军何在?”
沐霖此刻浑身湿透,形貌甚是狼狈,一双瞳人映着远处跃动的火光,现出倦到了极处的神情。但李兴一见他便定下心来,方才几个时辰的忧急惊惶顷刻间消散无踪。李兴回道:“陈将军已阵亡了。杨放是入夜时分开始攻城的。”
“哦?”沐霖眉头一皱道,“这才一夜,怎就被他攻了进来?”
李兴答道:“杨放挑出一个头颅,诈称是二公子的,城里将士本不晓得二公子已出去一日一夜,见二公子不现身出来,惊惶之下已信了七成,就连末将也……嗯……”
沐霖一听便知,城中几个知内情的只怕更是深信不疑,连对他最为信赖的李兴也以为他带这么几个人出去简直是存心寻死。沐霖道:“就是人心惊惶,也不会如此不堪一击,定是人在城内响应吧?”
“是!”李兴对于沐霖的未卜先知早已惯了的,并不以为异,“城中有人烧了粮仓。”
“粮仓不是有重兵看护的么?”
“可……烧粮的人却是供应军粮的粮商,赵家!”李兴咬牙切齿地说道。
“胡说,你胡说!”沐霈气急败坏地插话道,“赵家是我的舅家,与我沐家多年荣衰与共,怎会如此。你造谣,你失了城,却把脏水住别人身上泼!”
李兴不屑地看着他,周围士卒也无人理睬于他,沐霈最终只得悻悻地收了声。
沐霖沉声道:“你们为何不走,却要守在这里?”
李兴道:“二公子未归,我如何能走。我知晓二公子回来定会从江上来,是以兄弟们一起定了,战至最后一人也绝不把这处江口弃守。”
沐霖苦笑道:“我去时说什么来着,你们如今是越来越不听我的话了。好在我还回来了,走吧!回京都。”
石头营的将士们娴熟地交互掩护,在杨军骑兵的砍杀之下,纹丝不乱地撤走。远处射来的箭在他们盾阵外纷纷坠地,攻到近处的骑兵又被不时齐射的弩箭射下马来。骑兵不由自主地避开这个令人胆寒的队列,去追杀那些乱成一团的其他沐家兵士。
眼见着他们已到了南门的吊桥处,只需放下吊桥就可到达远江南岸,却有一队步卒从城中冲杀出来。步卒中的弓手放出的箭又急又密,于奔跑中还丝毫不乱,箭矢极有准头。石头营正欲渡江,阵形不若方才整齐,当下便有不少兵士中箭倒地。
沐霖抬眼看去,高声道:“唐真,是你么?”
那领军之将听到此言,不由站住了,将手一摆,止住了身后的士卒。唐真走近石头营,在阵前行礼道:“二公子……”一句话未说完,已是眼眶微红。
李兴喝道:“亏你还有脸来见二公子。你们那姓云的忘恩负义,真他妈的不是个东西。”
沐霖止住李兴,对唐真道:“你来拿我吧,让这些兄弟们回去。你们好歹在西京城中同生共死过,就放他们一条生路,如何?”
唐真突然于众目睽睽之下跪了下来,向沐霖叩了三个头,然后站起来,道:“唐真向公子请罪了。今日跟唐真的这些兄弟都是跟二公子守过西京的,绝不敢与二公子为敌。只是,杨将军待末将也极好,今日放过二公子,来日战场相见时,请二公子恕唐真冒犯,二公子也不必手下留情,若是亡于二公子之手,唐真荣幸之至。”说罢便回到自家阵中,对士卒们说了些什么,士卒们齐道:“二公子保重。”
沐霖长长地嘘了口气,望着那厢,神情比方才更见怅然。石头营放下吊桥,开始渡河。唐真率众将石头营紧紧围住,挡住后面兵士们的视线。其他的杨军将士见这边有自家兵马,也就不再过来。
沐霖守在最后,待所有将士均已渡江后,突然道:“唐真,你如何向你家将军交待?”
唐真过了一会儿方道:“大不了唐真去职归田便是,杨将军也是极为叹服二公子的,未必便会怪罪末将。请二公子速去,多留一刻便是让末将多一分危险。”
沐霖知他私下纵敌,所担风险必不止于此,但听他这般说,只得在李兴的百般催促下离去。
重光四年五月,京都城外。围城已有两月。天气炎热,但人心更为燥热。两月来攻城不顺已使得整个云军大营中充满了火药味,好似只要一点点火光,便会炸开。这火气的来源就是中军大营那顶金碧辉煌,曾属于蛮族大汗的金帐。
“可有对付那雷震火炮的法子么?”云行天在帐中转来转去,形同困兽,一时间叫人难以分辨他到底是围城之人,还是被围之人。
袁兆周道:“一时间确难以破解。”
云代遥端坐一旁,沉声道:“天侄莫要如此急躁,京都本是坚城,城中储粮颇丰,沐霖又在城中,便是没有火炮这等奇技淫巧之物,也难于一攻而落。好在令狐锋、杨放、赵子飞、行风他们都打得顺手,沐家部将望风而降,我军给养不缺,眼下京都已成孤城,困他些时日,终会有不战而胜的那天。”
云行天听到这话越发烦躁,正是手下诸将都进展顺利,他在此处无有寸进才越发难堪,心道:沐霖呀,沐霖,难道我就真的攻不下你守的城池么?
这两月来,各等攻城的法子都已用尽,投石机、地道、高架车等诸般器物都一一试过了。将士伤亡自也不小,但沐霖是守城的老手了,这些场面早已经过,是以云行天自己也未曾指望过会有效用。更兼沐家新造出的雷震火炮威力极大,只发一炮便能将城下方圆十丈夷为焦土,云行天便是有千般智计,对此情形也是无计可施。
他有时无奈地想,唯一的取胜之机就是如方才云代遥说的一般,待城中粮尽,使其自降。但云行天总有些不甘,他突然转念想到一事,对云代遥说了出来。云代遥点头道:“倒也可一试。”
二人率军至城下,着令大军列队整齐。以盾护身,抬云梯出列,做出大举攻城的样子。守军便用箭矢、滚油之类向攻城士卒倾去。城下的箭手亦交续放箭,此阵去,彼阵来,箭支密得在空中撞击。不时有云军将士惨呼一声从梯上落下,但后继的士卒紧跟着上来,队列如此密集,任无数兵士未达城下便大片死去,那架势便如同存心想叫所有的云军都葬于城下一般。
城下云行天与云代遥亲身督战,有传令兵来回大喝:“有敢退一步者,斩!第一个登上城头者,封伯,赏千金,授统领之职,如不能生还,则恩赏家人!”
终于有一名悍勇的队长登上了城头,其后数人纷纷跟上。城头守军拥来,上百柄大刀长矛向他们攒聚而去,因城头可腾挪的地方太小,避无可避,终被扎成了刺猬,从城头滚落下来。
传令兵高声道:“登上城头的第一勇者为谢明,着封武成伯,赏金千两,晋统领,由其子继父职!能再上者依例受赏!”于是攻城人群愈发无休无止地拥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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