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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蛋青色的短袖衫

书籍名:《青春启示录》    作者:马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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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蛋青色的短袖衫



杜兵无意当中发现大呆消瘦了不少。他悄悄让刘小涛注意看,刘小涛瞟瞟大呆,悄声道:“是。”



寻找失败,芳芳依旧杳无踪迹。



这时候他们已经折腾到快下午一点了,人困马乏,精疲力尽。尤其糟糕的是,三个人的钱全凑起来也只买了两份盒儿饭。大呆说他体积大,需要多一些“草料”,于是拿走了一份儿。剩下一份杜兵和刘小涛两人平分。



二人就是凑在一块儿刨饭的时候发现的。



没错儿,大呆是瘦了,脸上的肉没了不少。没了一脸横肉的大呆像三十岁的人,并且多少透出几分斯文。加上两侧呲着些小络腮胡,深沉感都有了。



这时候三个人坐在马路牙子上。大呆捧着盒饭傻看着路上的车流,后脊梁弯得很深,样子特像劳累了一天回家坐着的杜兵他爸。



方才抢饭吃的那股狠劲儿全没了,而且抢到手的饭并没有吃下多少。



啪,手里的方便筷子掉地上了。



大呆惊醒似的赶快捡起来,在屁股上蹭蹭,继续吃饭。杜兵和刘小涛悄悄地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



这家伙心里绝对有问题!



不知刘小涛怎么想,反正杜兵一直没有在心里排除大呆的嫌疑。他甚至觉得芳芳的事就是大呆干的,否则没法儿解释。关于麦芽他爸不审问大呆的原因,他询问过董良颐。董良颐说那可能和法律规定有关系,具体有什么关系他也说不清楚。



反正大呆一直“逍遥法外”。



现在看来,就冲大呆那张瘦下去的脸和丢了魂儿似的神情’杜兵越发确信自己分析无误。就是他,百分之百是他!



别的不说,就说佟芳芳丢了以后,大呆那股子急迫样儿就很反常。谁都知道,他和佟芳芳过去基本无感情,也就是见面点个头儿。



这恐怕就是所谓的“疑点”!



“谁去弄点儿喝的来,矿泉水什么的。”大呆发话了,嗓子挺沙哑。



杜兵抓出兜里的毛票儿说:“剩下这钱买矿泉水肯定不够了,也就是买几片口香糖。”



刘小涛凑上去问:“大呆,凭你的能耐,可不可以去劫几个零花钱。”



大呆抬手给了刘小涛一个耳刮子:“滚,买口香糖去!”

杜兵马上拉着刘小涛走了。



“你看出问题来了吧?”杜兵问。



刘小涛捂着脸:“我×他大爷!就是他,佟芳芳就是他弄丢的!”



“小声点儿。”杜兵拧他,“毫无疑问,就是他。这就叫做贼心虚!我估计他害怕了,怕芳芳出问题!”



“时间越长他越紧张。”



“对。”杜兵的眉头皱得很像成年人。



他们在小铺买了些口香糖,往回走。刘小涛剥着口香糖纸说:“你知道吗,我现在最害怕佟芳芳被拐卖。放寒假,学院附中就有一小子被卖去熬硝了。”



“这我知道,不过我更怕的是她自杀。”



“自杀!”刘小涛惊骇了。



杜兵又拧了他一下,小声说:“你臭嚷什么。我也就随口一说。关键是现在怎么办,要不要把咱们的分析跟麦芽他爸说说。”



“这你看着办吧。”刘小涛瞟瞟远处的大呆,有些怯。



杜兵骂了一句“废物”快步回来了。大呆这时不但吃完了自己那盒饭,而且把他俩剩的半盒也吞了。对于两个“小号儿人物”的神情,大呆显然没有太在意。拿了两片口香糖就往前走了。



他们行进的方向是中央电视塔往北,不打算再找了。



太阳今天不足,天有些阴,挺闷热。大呆脱掉T恤衫捆在腰上,露出后背和膀子上的一块一块的肌肉。两个小号儿人物也学着他的样子把自己“剥”了。



人困马乏。



大约走到紫竹桥南段的时候,突然发生了一件异乎寻常的事,来得非常之快。先听大呆喊了一声“佟芳芳”,接着他手里一直攥着的那张《晨报》被扔飞上天。在两个小号儿人物明白了那声呐喊的内容时,大呆已经死活不顾地闪过了几辆汽车,矫捷地从隔离带翻到了单行线的另一侧。



至少有四五辆车“吱——”地急刹车,司机吓惨了。杜兵喊着刘小涛奔向过街天桥。



佟芳芳原来在这儿!



可是不对……看大果——



他们远远地目睹那个被大呆抓住的“佟芳芳”甩开了大呆的手,呸地骂了句什么快步走了。杜兵和刘小涛只看见一个蛋青色的后背。

很明显,是大呆搞错了。但情有可原。连杜兵都不得不承认,那个女孩子的背面太像佟芳芳了,包括那件蛋青色的短袖衫。



他印象里,芳芳确实有这样一件短袖衫!



可是……噢……杜兵突然感到寒冷似的哆嗦了一下,那个挥之不去的恐怖的念头猛窜进脑海——哦,他妈的大呆,就是他!



最简单的分析得出来了——大呆把芳芳拐走的那天,芳芳很可能就穿着那件蛋青色的短袖衫,于是大呆看到那女孩儿的背影就激动了,疯了似的不顾一切。是的,这段距离根本看不清楚对方的脸,只能是衣裳制造的错觉!



“大呆!”



他在距大呆几米远的地方停住。杜兵完全弄不清自己哪儿来的勇气,声音高得吓人。



大呆转过头看着他。



“你他妈别再装丫的了!”杜兵指着大呆的鼻子,“佟芳芳肯定是你弄没的!”



眼看着大呆的脸色就变了。“弄没的”这三个字也许太准确啦,准确得那家伙傻在原地。



杜兵生怕拖一拖自己的勇气会消失,便吵架般一口气把冒出来的分析说了出来,说得脸色苍白,皮肉发紧。最后他大喊一声:“你丫大流氓!”



刘小涛已经彻底吓傻了,躲到了谁也够不着的地方。他眼睁睁地看着大呆朝杜兵逼了过去,啐了口唾沫,用手背狠狠地抹抹嘴角儿,突然闪电般一拳击出。



杜兵被打飞了……



警察老麦到分局去办几份居民身份证,顺带看了看电脑里的失踪人员资料——他明明知道这里不可能有佟芳芳,还是看了看。



回到小区时将近下午三点。



大老远他看见一堆人在推推搡搡地吵架,停着辆红色的出租车。奔过去一瞧,就见是刘小涛在跟司机猛吵,杜兵则死狗般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刘小涛高叫:“我还以为你是见义勇为呢,要知道你收钱我肯定不会招手要车!”



司机喊:“我见义勇为?我们家一瘸子一老人,靠我一人养活,我见义勇为!”



老麦骂了句“姥姥的”,已经明白了大概。他给了司机车钱,又轰走了围观的人。然后用皮鞋尖顶顶杜兵的瘦屁股:“起来啦,起来啦,戏已经散场啦。”



杜兵哟地一声坐了起来,说躺在地上太难受了。老麦这才发现,杜兵的脸左右明显的不对称了。



“谁打的?”他急问。

“大呆,臭丫的!”杜兵撸起裤腿发现那里还有一块淤血,“王八蛋真黑!”



老麦把杜兵揪起来,让他来回走几步,估计无大碍。



“你们几个上午还好得穿一条裤衩呢,怎么说反目就反目了。”老麦让他们到阴凉处说话。



杜兵本来就是赶回来汇报的,所以没走到阴凉处就把事情的原委说了。大呆的手是厉害,杜兵的伤比老麦想像的重些。看伤的时候老麦差不多已经接受了杜兵的说法——大呆若无问题,绝不会这么气急败坏。



“小子,你将来学刑事侦查吧,有点儿细胞。现在你说细点儿,那女孩儿穿的是一件怎样的短袖衫,颜色款式。” 这个细节确实太重要了,老麦是瞽校毕业的,懂。一般的来说,像大呆那种不要命疯狂追喊的情景,是在一种无任何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发生的。那么,他所追喊的目标,即佟芳芳,留在他脑子里的最后印象,肯定就是杜兵所说,是穿着那样一件衣裳!



蛋青色的短袖衫,去樊老师那里落实一下就清楚了。



一旦确认大呆涉嫌,马上可以拘审,寻查的线头儿就算有了。



杜兵和刘小涛就把目睹的情景反复说了数遍。老麦点头道:“行了行了,跟我走吧。你,刘小涛——你小子救陆萍的时候不是奋不顾身英勇无比吗?怎么对杜兵挨打却看着不管,跟兔子似的?”



“大呆是谁呀,头等大流氓呀!我要是上,我也完了!”刘小涛分辩着,“我要是也完了,叫车把杜兵运回来不是没戏了吗!”



老麦骂道:“别提叫车,再提我抽你。你那整个儿一讹诈!”



三个人来到楼前,杜兵去敲樊老师的门,敲半天没人。



老麦让两个孩子晚饭后在这儿集中,今天必须落实短袖衫的问题。



接下来他骑车去找大呆,却又扑了空。回来的路上碰见董良颐,他问董良颐见没见到樊老师。董良颐说下午时见樊老师一人出门了。



“你学滚轴溜冰呢?”老麦转移话题,似乎对董良颐的关注在暗中增加。原因自不必说。



董良颐扶着树平衡着身体说:“麦叔,我这人笨,估计学不会。”



“只要肯挨摔,迟早能学会。”



老麦蹬车回家,一进门麦芽就嗷嗷怪叫着奔了出来,两眼放光:“爸,能不能支点儿钱给我,四百。”



“干吗,打劫呀。”



麦芽比划着:“我想弄一双滚轴(鞋),我要学一门技术呀爸!”



老麦马上就想到了董良颐,心想:可能真要坏事儿!

“告诉你啊,我没钱。而且有钱也不买那个,买个电脑儿学学多对路呀!”



“真的吗爸,噢,我太激动了。董良颐电脑特棒,教我不成问题!咱们明天就去中关村好吧!我现在就去找董良颐拜师。”



“你给我回来!”老麦觉得自己彻底“晕菜”了。



樊小卉去宾馆找秋林哥哥,正赶上秋林出去了,等了一会儿感觉没指望,便留下了电话、地址返回。



回来的路上,在一家商店的橱窗前捡了个特高级的“随身听”,不知是怎样一个马虎鬼忘在这儿的。她呆在原地等人来找,结果没人来找。



东西交给了警察,她顺便问问眼下的治安问题。警察说不怎么样。又问青少年出走的现象是不是在增加。警察说:“这我可说不准。”



她朝警察点点头,走了。警察似有觉察地喊:“咳,怎么啦?咳!”



她没回头。



樊小卉原本是在家等电话的,当然是等芳芳的电话。可是,突然冒出来的秋林哥哥搅乱了她的心。太猝不及防了,这消息!太猝不及防了!



她原以为,秋林哥哥只能作为一个抹不去的符号,干枯地留在记忆里,此生不会再相见了。却不成想,左老六冷不丁地给她带来这么一个“惊人”的消息,心绪顿时大乱。



彻头彻尾心绪大乱。



此刻,无功而归,通身烧灼般的温度好像降下来一些。她幽幽地想:有必要去找秋林吗?他来北京不告诉自己,显然是在回避呀!若不是意外地碰见左老六,事情恐怕也就烟消云散了不是吗?



何必再勾起一连串的伤心事呢!



她跟秋林哥哥后边的故事基本上没什么内容了。当兵走后,秋林很长时间没有消息。她苦思苦想直至下乡插队,在穷乡僻壤差不多快练成了粗人。后来两人接上了头,有过一段时间的通信,感觉上挺幸福的。她自然冒出过一些幻想,比如将来两人生活在一起什么的——她很自然地觉得自己和秋林哥哥应该那样。



但事实往往不是那样,随着秋林来信数量的减少,不祥的预感便笼罩了樊小卉的生活。这故事说起来比较俗,但的确是真的。秋林哥哥的最后一封信告诉她:我有了一个未婚妻’福州人。



那段脆弱的恋情就此便划上了句号。



秋林哥哥什么时候成的家,她不知道。总之,风妈妈死后秋林就再没回过北京。那时候樊小卉已经回城工作了,北京城自然建设得面目全非,他们当年住过的地方不见了,就如同秋林哥哥从她的生活中“不见了”一样。



她惟一知道的只是,秋林哥哥转业之后去了妻子那里,生活在厦门。



仅此而已。



伤痛肯定有过,却不像人们在书里看到的那样要死要活。在与芳芳她爸相爱以后,最后一抹伤痛也就痊愈了。樊小卉至今解不开的死结是:作为自己选择的终身伴侣,到底该不该真诚地把当年自己和秋林哥哥的越轨行为告诉芳芳她爸。至今她都找不到有说服力的答案——因为确实没有答案。

她觉得不该隐瞒,否则就违背了爱情的基本准则。可说了的结果呢……樊小卉觉得自己像一只堵在死巷里的小老鼠,不知出口何在。



从结婚第一天起,就不断地在感情的墙壁上碰得鼻青脸肿,幸福生活几乎没有在他们夫妇之间出现过。直至离婚以后,她依然想不明白自己到底该说还是该瞒。



此题无解。



如果一定要找个“说法”的话,恐怕一句话就全解决了——悔不该当初与秋林哥哥“那样”。



这是个无法挽回的事情,永远无法挽回啦!



现在,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女儿芳芳。孩子无辜地度过了一个冷漠的童年,这个事实再也不能回避了。在那样一个家庭里长大的孩子,快乐从一开始就被无情地剥夺了,你怎么能企望她获得完美的人格呢!



罪在自己!



回到家的时候,樊小卉对秋林哥哥的那份渴望差不多飞得无影无踪了。她简单地弄了点儿东西吃,而后便疲惫地歪在沙发里等电话,等芳芳的电话。



这几乎是她眼下生存的全部意义。



有人敲门。门开处原来是老麦和两个孩子。樊小卉感觉上老麦等人带来了什么情况,赶忙将人让进屋。老麦让刘小涛把门关上,回头问道:“樊老师,我现在需要落实一个事情,您必须配合我。”



“我懂我懂,你说吧老麦。”



老麦便让杜兵把那个情况详细说了,最后道:“所以说,樊老师。我现在要知道,芳芳是不是有那样一件蛋青色的短袖衫?”



樊小卉的脸色惨白极了,抖抖地点头道:“有,有的有的!”



“那件衣裳芳芳是不是穿走了?”



“是。她特喜欢那件衣裳。”



“肯定吗?要不要再落实一下。”老麦道。



于是一阵翻找,确实没了——芳芳穿走了。



杜兵眼尖,一下揪出块布头儿:“看,麦叔,就是这颜色的!”



樊小卉一把捂住脸哭起来:“这就对了,那块布是芳芳做衣裳剩下的。”



老麦沉下脸,思索片刻,道:“樊老师,事情有了眉目,你可以放松一些。你的身体很重要。有什么动静马上通知我。咱们走!”

他叫上两个孩子出了门。现在可以审问大呆了。



混蛋!



电话骤然响起来。



樊小卉怔了一下,随即疯子似的扑了上去。



“喂!”



电话的另一端不说话,只有熟悉的喘气声。



“芳芳!”



“……”



“好孩子,回来吧!芳芳……”



“……”



樊小卉从沙发扶手那儿滑坐在地上,泪流满面:“芳芳,妈的好孩子!”



话筒的另一端凄厉地传来了芳芳的声音:“妈——”



未等做母亲的应声,电话咔地挂断了。



呆傻了多久,樊小卉彻底记不得了。她的耳朵一直鸣响不休,芳芳那声凄厉的嘶叫令人心悸,一种巨大的不祥之感如阴云盖顶,几乎要把她窒息死了。



芳芳怎么啦,她要干吗……



电话好像又开始响了,樊小卉呆望着电话机,听着、听着……最后疾速抓起话筒:“芳芳——”



“小卉吗,我是秋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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