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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夜是爱的走马灯(2)
“等一下，”杜辰看了看收银台，“你先推着车子过去排队，人好多呢，我一会儿过来找你。”
高魏站在收银台前面的队伍里，活了20多岁，经常出差，居无定所的日子早已经过习惯了，他还是第一次这样给自己买这么多东西。很快就要排到了，杜辰却还没有来，他回过头往超市里面看，人来人往，四处张望着，终于看见杜辰急匆匆地奔过来。那一刻高魏突然有了一种很美好的感觉，看着她从货架的中间冲他跑过来，一时间他对这个画面痴迷起来，那一刻周围的一切好像都幻变成春天里灿烂的山花，又或者是海底最绚丽的珊瑚，杜辰像是另一个世界到来的天使，落入凡间。
“赶上了，可算赶上了。”杜辰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看，袜子！”她提了提高魏的裤子，露出他的脚踝，她一边把袜子塞进购物车一边说：“记得噢，你以后要多穿袜子。”
高魏说不出任何话来，久久地看着她。“到我们了，到我们了！”杜辰推着车子往前，付账之后，高魏提着两大包的东西走出来，杜辰非要拿一包，“不用，一点也不重。”“不行，我要拿。”杜辰从他手里拿过来，“别忘了，你手受伤了呀。”
“没事，小问题，”高魏晃了晃缠着绷带的手说，“包这个东西是用来骗上级的，要不怎么能有休假呢？”说到上级和领导，高魏不自然地想到了颜纾和麦克。
“不好，我们一人拿一包多有感觉。”杜辰说。高魏愣了一下，并不明白她所说的有感觉是什么感觉，但他心里满满的。
和杜辰并肩走出来，看着城市里灯光闪烁，车辆川流不息，他突然明白了刚才那种很奇妙而美好的感觉是什么……像个家，对吗？“谢谢你，杜辰。”高魏说。
杜辰低着头笑，这是他自认识她以来看到过的她最美的笑容。“对不起，”他是诚恳而真心地觉得自己欠她一个解释，“上一次失约的事情，一定让你很不高兴吧，那次临时有任务……”“我能理解……”杜辰回答，“没关系的，我后来就回去了，没有等很久。”“真不该让你等我的，”高魏心里难受，觉得自己很不是个东西，“你是女生，你应该被人等的，应该是我等着你盼着你来才对，更何况……”他顿了一下，望着她的眼眸，“更何况你是那么好的女生，以后都不会再这样让你等我，只有我等你。”
“其实，我有时候有一些莫名其妙的预感，我总觉得有一天我会找不到你，好像再见面总是需要很大的力气。”杜辰眯着眼睛说，“女生是不是很讨厌，就喜欢自己胡思乱想。”
“不会的，你有我名片吧，有我单位和我家电话的，你还知道我家地址，倒是我不知道该怎么找你……”
“我家电话是8877562，周末我都在家的。”杜辰说，“你会给我打的吧？”“会，当然会。”高魏的心终于平和了一些，他也那么怕找不到她，“有空就给你打过去。”他拦了一辆车，“东西给我，你先进去。”杜辰听话地钻了进去，高魏把车门关上了，杜辰着急地摇下车窗来：“你怎么不上车？”
“你该回家了，今天就到这儿吧，”高魏上前跟司机说：“到江洲市的江洲……人民医院宿舍，你家是这里吧，我听麦克说过。”然而他却不敢回过头看她的表情，“师傅开车小心点啊。”说完把两张百元大钞塞到司机手里。
车子消失在夜色里，高魏一个人提着两大包东西走回来。很长很长的路，他却走得出奇快，只是心情有些沉甸甸的。回到家，把东西放进厨房的小冰箱和橱柜里，拿出那几双袜子，拆开来一双套上，高魏忍不住发自内心地笑了。刚才他在质疑自己坚持把杜辰送回家的行为到底是不是正确，此刻他就有些为自己当时的抉择庆幸。
他是爱她的，他想到如果她再不回去，她家里人的种种反应就替她不安。他在替她着想，这才是爱她的选择。
此时杜辰躺在床上，盖着一条薄被子，她翻了个身，解开了脖子上的那条链子，拎在半空。关了灯的房间里光线昏暗，链子反射着光，看起来却特别有光泽，她忍不住笑了。
第2日母亲喊她起床吃早饭，门外叫了半天，推门进去，杜辰仍搂着一个大抱枕睡得昏昏沉沉。“辰辰起来了，今天得去学校吧。”
“嗯，”杜辰迷迷糊糊地答应着，仍旧使劲搂着她的那个抱枕闭着眼睛。陈女士坐在床沿看着她的宝贝女儿，拨开杜辰额头凌乱的头发，她还是跟小时候一样，睡觉的时候喜欢搂着个东西。以前跟妈睡的时候她就总搂着她的胳膊不放松，长大后如果抱不住个东西就睡不着。
这是不是没有安全感的一种表现？陈女士似乎没有想过那么远。女儿这么大了，想起以前她好像个小动物一样一点也不懂事，现在却已经是大姑娘了，上了大学很快就会毕业，也许还会很快结婚因此离开她。就这么一个女儿，多一个就再也没有了。总想着一定要让她更好才行，可是想到杜辰终有一日要离开家，陈女士不免有些心酸。
“妈……”杜辰终于清醒了一些，“你叫我很久了？”“没有，刚进来。”陈女士说，“昨天怎么回来那么晚……”“妈，能陪我躺会儿吗？”杜辰搂着母亲的腰。陈女士躺到她身边，杜辰把头埋在母亲胸前，陈女士拍着她的背像小时候那样责备她：“杜辰这两天在省城玩得开心吗？肯定很开心吧，不然怎么一待就那么久。还好你还知道回来，你爸都已经做好准备，要是你昨晚上再不回来就开车去把你带回来了……”
“妈妈……”杜辰撒娇了。“一出去就玩疯了忘了家了吧，好在那个麦克还算懂事还知道叫你回来……他是知道我们会担心的，你啊你啊，准把爸爸妈妈忘了吧……”杜辰终于要到解开自己心结的答案。“噢……”杜辰把头枕在妈妈的胳膊上想：他并不是不想跟我待在一起，他只是关心我，想让我早点回家。于是她一下来了精神，掀开被子跳下床推开房门就去刷牙……“这是怎么了，这是？”陈女士莫名其妙。“我饿了呗，就突然不想再躺着了。”杜辰一边刷牙一边答。杜父端出豆浆油条，桌上摆满了香喷喷的早餐，杜家一向注意饮食，对早餐更是讲究各式营养搭配。看一个家庭的早餐状况就能看出这个家的本质，慈爱之心的杜父每天都会起个大早，为妻子女儿准备丰盛早餐。
杜辰擦擦手坐下：“爸，要稀饭。”“这两天在省城玩得怎么样？”杜父一边盛稀饭一边问，言下之意就是问她觉得麦克怎样。杜辰端起稀饭咬着包子，只要是父亲做的饭，她的胃口就一向不错：“很好啊，还想去。”“是嘛！”杜父显然很满意，“正好有件事要跟你商量，下周爸爸要去北京参加全国教育工作研讨会，你妈妈要去趟上海看你小姑，你小姑不是生孩子了嘛……”“这么快，什么时候就有的孩子啦？”杜辰吃得津津有味，“我怎么觉得小姑好像昨天才结的婚呢，时间真是快。”“当然快，”陈女士给她削苹果，“妈妈还有两年就退休了。”“现在都是几岁退休啊，”杜辰反问，对于这些生活上的事情，她从来是不知道的。
“50岁就退休啦，”陈女士把苹果切成小块，弄了几根牙签插上，“妈妈都48岁了，你看你这记性，妈妈几岁都忘记了……”
“妈妈年轻嘛……”杜辰拿起牙签吃苹果。
杜父接着说：“我和妈妈都知道你不是特别喜欢住在外面。你从小都只习惯住在家里的，但是你下周不是只有3天课嘛，加上周末，5天时间在家也挺闷的，你又不会自己烧饭，我们觉得你要是想去省城还是不错的，正好麦叔叔他们能照顾照顾你，我跟你麦叔叔打声招呼……”
“好！去省城！”杜辰点点头，爽快得很。“那直接让麦克来接你过去好了！”一切正合陈女士的心意。杜辰收拾东西去江洲大学上课去了，陈女士在厨房嘟嘟囔囔：“我家姑娘变了呢。”
杜父端着碗筷进来，“这是爱情的力量。”
4月23日，高魏的28岁生日。仍旧是在工作，准确地说，自从上班以后他就没有歇过。他是一个事业心很重的人，也许不能说高魏天生是工作狂，他没有家，何来顾家之说。于是每天把时间排满就是高魏最习惯的生活方式，挤满了就不会有空隙，不会有闲暇让他空虚，进而察觉不到自己是一个孤独的人。正因为这样，频道里的人也习惯了有事就找高魏帮忙，只要他不出差不休假就几乎没有闲下来的时候。
他一直想找机会给杜辰打电话，好不容易等到周末，整个周六周日却都在加班。周日那天他忙到晚上将近11点才从机房回到办公室里，坐下来的时候看到了贴在窗上那一排江洲之行的照片。他出神地看着，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拿起电话刚要拨号，又担心会影响杜辰父母休息，还在犹豫中，电话就响了。
“喂……”“是我，我是杜辰呢。”
“声音怎么那么小啊，你不舒服吗？”“不是，我爸妈都睡了，偷偷给你打的呢。”“哈，那咱们算是在偷情咯……”高魏逗她。“你真是的！”杜辰说，“我等了你两天了，时时刻刻都在家里呢，你都没想给我打吗？”“我刚要给你打过去呢，还没来得及拨号。”“真的吗？你真好。”杜辰的笑声传来了。“真的。”高魏说，“你过得好吗？这几天……”
“我挺好的，对了，要告诉你个好消息，下周有几天我要到省城去……你在吗？”
“下周……下周我没出差任务，我在的！”“那不见不散！哎……我妈妈好像出来了，我先挂掉了，晚安。”电话断了，他却觉得好难受，她不过是要他给予一点点，他都无法做到；她不过是需要一个电话，三言两语的关心她就能满足了，他却让她等了两天，等到她自己千方百计瞒着父母给他打过来，还是偷偷地打。
他觉得好累，甚至还没来得及告诉她今天是他生日，这样寂寞的27年都过去了，本想在28岁当日有一个温暖的开局，而这一切好像都没有实现。夜里没有太多星星，办公室里的灯开得暗暗的，窗外的月光照在隔壁桌子上，同事的烟在月光的旁边，是很浓烈的骆驼牌，他拿过来点了一根，深深地狠狠地吸着，竟然并不觉得呛，看来他很有吸烟的天赋，抽的是烟，吸进去的是寂寞，或许他天生注定就是寂寞的人。
灯突然全亮了。“高魏！”他回过头去，颜纾提着一个大蛋糕和一大盒子礼物进来，他还没反应过来，颜纾就放下东西一把搂住他的脖子，“亲爱的，还有一分钟你28岁，我出现得很及时吧？是不是很惊喜……你看，这是我给你带的新镜头……”
“等会儿拆，”高魏制止她，颜纾顺势坐在他大腿上，高魏一下不自然起来，“你……你不是……不是刚刚走吗？不是要去尼泊尔，要拍到差不多月底才回来吗？”
“天气异常！”颜纾用手拢了拢自己的大卷发，“我们是要从这里先去上海，再转机去香港，再从香港转到加德满都，但是江洲到上海的飞机因为大雾今天停了，我们没法在天黑以前到上海，这样上海到香港的最迟航班也误了，香港到加德满都的2天才有一个航班，所以理论上说，我们误了去上海就等于这次拍摄报销了！蛋糕和礼物本来是想让麦克带给你的，得了，我直接回来就能跟你一起过了呢……”
“谢谢你，颜纾。”他回答。手搂着她的腰，她这样坐在他腿上，他只能这样扶着她。有时候颜纾像是姐姐，又像是总在重要时刻出现的母亲。
世界上是不是有一种嗜爱如命的人，不是不珍惜也不是没有理智，只是舍不得放手……像你这样的人是不会明白的，你曾经有过缺乏爱的感觉吗？那种孤独从心底升起无论如何也无法磨灭的感觉。没有任何人爱你，仅仅只有你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无依无靠。
当你曾经这样匮乏地活过，你就会格外珍惜那些爱你的人，或许不是爱情，但是就是不愿意眼见他们难过，哪怕是那么一点点的难过。只因为她们曾经爱过你，给过你温情。对颜纾是这样，对杜辰更是，她们都那么脆弱。放开谁都是那么困难。
但是高魏或许不知道，最脆弱的那个人也许其实是他自己。颜纾抚摸着他的头发，捧着他的脸颊：“告诉我，你在想什么？”“没想什么，就是觉得累了吧。”
“那走！回家去。”“什么？”
“去我家啊，难道还想着在你的小宿舍里庆祝呢……”颜纾把他拽起来。高魏坐在颜纾的车子里，街上行人了了，大雾果然弥漫了整个城市，路灯的光亮透过迷雾隐隐约约地照射着街道。颜纾的车开得很快，稀疏的光影随着车速一个一个连起来，像是小时候母亲带他去公园里看见的走马灯。
你看过走马灯吗？在夜色里穿梭不停，那些明亮的灯火闪烁着，你只能在中间团团地转着，停不下来。小时候高魏总喜欢去看那些走马灯，一明一暗之间仿佛就能看见父亲站在那儿，然后又很快随着下一个灯的到来而消失不见。而爱情，会不会也像是走马灯一样的？转来转去转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