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在上海不过三天，敏明没有再联络董进，顺带的，连刘响，敏明也只是打了通电话，说是不打扰他的工作，剩下的时间自己支配了。如果按照原来的预想，敏明会跟董进说明情况，寻求他的帮助，但现在，敏明不愿再想，索性先做好土地拍卖的事情。张帆搜集了很多大亚的资料，甚至找人分析了大亚的商业运作惯性，为的就是这天。金航公司将出现在拍卖会上，由周林举牌，敏明幕后监控。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顺势抬高大亚的地价，加重同茂的负担。
敏明看着张帆这些天做的努力，嘴角微微弯起。也许放一棵稻草的行为本身并不复杂，但只要能让这棵稻草成为最后一棵，再简单的举动也会变得意义非凡。敏明想着，默默叹了口气。如果不是同茂本身出了问题，自己还能对那看似不可能的计划充满信心吗？就算是韩季和苏青对自己对付同茂的行动并不反对，但如果他们知道自己的最终目的，又会不会觉得是异想天开、白日做梦呢？
敏明无声地笑了，坐在举行拍卖会附近的酒店茶座的角落里，面前支着笔记本电脑，耳里塞着耳机，可以直接与拍卖会会场上的周林联络，手里则是今天要拍卖的几块地皮的详细资料和拍卖流程。
一共有7块地皮，分别标注为1至7号。其中5号地皮条件最好，1号地皮条件最差，排在5号后面的两块地皮则属于中等。敏明交代周林的是，盯紧了大亚集团的竞拍人，他对哪块地皮出手，周林就紧跟其后。当然，暂定的目标就是5号地皮。大亚不可能白白跟同茂合作一回，既然合作了，拿下最大最风光的项目才合算。
“我们为什么要跟大亚争？”周林之前就问过这个问题。
“因为大亚集团是上海的地头蛇，他看好的地皮一定没有错。”敏明笑着敷衍，并不在乎周林是否相信。
随时关注着拍卖现场的敏明精神一振，拍卖会已经开始，从1号地皮开始拍卖。最初的场面并不激烈，几家小公司在进行有节制的争夺，前几块地皮并没有拍出预料之外的高价，11号牌的周林代表金航公司在前几轮都象征性地举牌争夺过，而代表大亚集团的2号牌一次也没有举起。
“谢谢9号竞拍人！”主持拍卖的拍卖师说道，“现在我们看看关于这次竞拍呼声最高、关注度最大的5号地皮。5号地皮位于……”
敏明通过耳机，不仅听到了关于地皮的介绍，还听到了周林准备出手前不由自主的深呼吸，不觉笑了，对着话筒说，“不要紧张，我们不过是试试，拍到手固然好，若是实力不够也没有怨言啊！”
“很多竞拍者到现在也没有举过牌，他们的目标都是5号。”周林低声说，“5号地皮的竞争太激烈了。”
“激烈好，激烈才有意思。你不用担心，出售或者收手，都听我的。”
“是。”周林坐在现场，感受到的是全国各地的房地产商最初竞争的无形压力，就算是谢敏明在后方坐镇，但牌子毕竟还是在自己手里，小小的牌子决定着各个公司下一阶段的运营，还没开始竞拍，周林的手心里已出了一层细细的浮汗。
看看周围，人们的神色也逐渐紧张起来。周林深呼吸了几次，尽量保持心态的平稳，对于自己的紧张，他并不觉得丢脸。像这样的竞争，就算是全国第一的房地产商也会手心冒汗，重要的是，如何在关键时刻作出准确的判断。
“5号地皮底价7亿，现在开始出价……”拍卖师话音刚落，便有人出价，“好，3号出价8亿……7号出价9亿……2号出价10亿，2号现在出价10亿……”从出价的速度就可以看出5号地皮的热度。
“2号出价10亿了。”周林低声说。
“不要急，再等等。”敏明说。
“3号！3号出价11亿！”拍卖师的声音越发激动，身为拍卖师，将手里的东西拍的价格越高，自己的身价也就越高，声音无疑是调动现场竞拍者情绪的好手段。“11亿！5号地皮目前有人出价11亿！”
“12亿。”敏明的声音。
周林连忙举牌，“12亿！”
“12亿！11号出价12亿了！12亿！”
“13亿！”周林看到斜前方举着2号牌的大亚集团竞拍人举牌说道。
“13亿！2号出价13亿！”拍卖师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激情，场上的气氛也火热起来。
“13亿！13亿！”拍卖师反复叫嚷，目光遍寻全场，“13亿一次！”拍卖师叫道，“13亿两次！”拍卖师举起了手中的小锤。
“14亿。”敏明说。
“14亿！”周林斩钉截铁地叫道。
“14亿！11号出价14亿！”拍卖师大声叫道，“14亿了！”
随着拍卖师的叫喊，全场的焦点也都聚集在周林身上，前方大亚集团的竞拍人回过头来看看周林，周林咬牙压抑着自己因为激动而情不自禁的微微颤抖，坦然地迎上了那道目光。
“14亿5千万。”2号的牌子再次举起。
“14亿5千万！2号出价14亿5千万！”拍卖师激动非常，这块地皮已经拍到了高出底价一倍的价钱，“14亿5千万了！”
“15亿。”敏明的声音异常平静。
“15亿！”周林再次举牌。
“15亿！”拍卖师叫道……15亿……周林举牌之后心境反倒是一片平和。15亿对于一块地来说，应该是高价了，既然叫出了这个价钱，不管得失，应该都没什么遗憾了。
这边拍卖师在激情地叫卖，那边大亚集团的两个人正在交头接耳……
“15亿一次！”拍卖师说，“15亿两次！”敏明的不知不觉攥紧拳头，“15亿……”
“16亿！”大亚再次举牌，全场一片哗然，周林平静地看着拍卖师在又一段表演，敏明长出一口气，向后靠在沙发上。
“16亿一次！”拍卖师说，“16亿两次！”场上再没有竞争者，“16亿三次！”拍卖师一锤定音，“成交！”
当晚，周林受到了敏明和张帆的款待，虽然没有拿下最热门的一块地皮，但周林的表现出色，敏明再三表示，自己已经没有遗憾了。周林回房后，张帆来到酒店的酒吧，敏明已经坐在角落里，缓缓喝着一杯椰汁鸡尾酒。
张帆在敏明旁边坐下，“15亿，就算是5号地皮，这也是天价了。”
敏明听了一笑，没有说话。
“我们定的目标就是14亿，你叫15亿，凭的是什么？”张帆问得直接。
敏明放下手里的酒杯，“我不过是在赌。”
“赌？”张帆皱眉。
“是啊，赌大亚的决心。”敏明笑道，“大亚越坚决，同茂就越危险。”
“你是说……”
敏明看向张帆，“大亚究竟要从同茂那里得到什么？”
张帆低头想想，说，“毕竟大亚在这次合作中投入的较少，按照合同，大亚只需要拿出不到5亿，负担加重的是同茂。再说5号地皮如果开发得好，照样有利可图。大亚和同茂，谁都不会做赔本的买卖。”
“话是如此，但哪个商家不会千方百计压低自己的成本呢？”敏明看向灯光昏暗的远处，“看来，大亚想要的不仅是利润而已。”
“除了钱，还有名声。”张帆说，“这几年大亚投资屡屡失利，想靠这次合作打个翻身仗，也在情理之中。”
敏明笑了，“是啊，在情在理，我多心了。”
张帆看着敏明，良久，说，“谢先生，你该休息一段时间。”
敏明不置可否，“你就算想休息也没有办法了。”
“是啊！”张帆苦笑，“我还要查查，大亚哪里来的这么多资金，按照合同，它可是要替同茂垫付的。”
敏明笑了，没再说话。
周林回到K市，第一时间去见尹航。把前前后后的事情一说，尹航听着听着就笑了。
“我只知道上海的这次竞拍拍出了天价，没想到是我们在跟大亚争夺。”
“我们？”周林说，“不是谢先生的投资吗？”
“是的。”尹航笑着说，“但用的名头却是金航公司。”看着周林惊讶的表情，尹航继续说，“我们帮谢先生的忙，金航也能从中得到好处，现在你明白了吗？”
周林疑惑地看着尹航，隐隐约约感到些什么，但是……
尹航一拍桌子，“把消息向交情好的媒体透出去，就说金航公司在上海地皮竞拍中不敌大亚集团。”
“啊？”周林张大了嘴。
“什么叫拉大旗，扯虎皮？这就是。”尹航拍拍周林的肩膀，“反正拍卖会上的信息是保不住的，过几天，人人都知道出资15亿跟大亚争地皮的就是我们小小的金航，倒不如我们自己炒一炒。明白？”
周林无奈地点点头，“明白。”心中感叹，尹航是个不折不扣的商人，任何条件都能被他完全利用得连渣都不剩。不过趁这个机会，将北方小城的金航与上海都市的大亚联系在一起，倒真是个提高声誉和业绩的好办法。
周林刚刚出去，尹航桌上的电话响起，电话那头是金桥。
敏明回到北京，休息了两天。如果不是张帆提醒，他都不知道自己会觉得这么疲惫，劳心和劳力果然是可以并称的。直到这天肖泉打来电话，“张伟几天前就来过了，说您找他。我顺便问一下，您什么时候可以上班？已经有不少文件压在我这里了，销售部的老隋正催着我要您的签字呢！”
敏明笑了，“他不敢催你，你敢催我倒是真的。我下午就过去。”
下午敏明一到，便看见张伟坐在肖泉的会客室里，一副恭候的模样。
见到敏明，张伟站起身来，还没等说话，肖泉便迎上前去，“你们的事情一会儿再说，谢先生先把这几份文件看了。”
敏明看看张伟，再看看肖泉，接过文件说，“一会儿帮我查一下，我的年假是多少天。”
肖泉吐着舌头让路，张伟跟着敏明走进办公室。
“坐。”敏明示意张伟，自己则坐在办公桌后，用最快速度批复文件，按了电话，要肖泉进来拿。
肖泉端进两杯咖啡，顺便拿走文件，剩下敏明和张伟两人对坐。敏明看看张伟，这人脸上依然是毫无信息的笑容，显然是在等着自己说话。
“我要见你的事，期久知道吗？”敏明问。
张伟显然没有料到敏明先出口的是这一句，先是一愣，然后依然是苍白如开水的笑容，“我还没向谢先生说，还是……我有必要让他知道？”
敏明笑了，“从我回来到现在已经一年多了，像这次你们出国公干的事情，出现过几次？”
张伟调动了一下僵硬的表情，“这一年来的公干……谢先生，我怎么记得清呢？董事长的事务很多，很多时候我是不跟着走的。”
“我的意思是，”敏明顿了顿，“你负责订机票、陪同，并不向任何人说明的出国简短行程，有几次？”
张伟直视着敏明的眼睛，脸上的笑容仿佛也变了味道，但说出的话依然是滴水不漏。“那我要回去仔细查查才行，并不是每次出行我都有记录。”
“公干？干的是什么公事？”
“这次是谢先生自己的安排，见的人都是什么人，说了什么话，讨论的是什么事，我真的都不清楚，我只是负责安排行程而已。”张伟说。
敏明深深地看着张伟，叹了口气，“期久他……没什么事吧！”
张伟的笑容僵住了，接着惊讶地说，“谢先生有什么事？”
看着张伟的故作惊讶，敏明知道，面对这个千年滑头，除非他愿意，否则再难套出什么话来。但看着张伟的惊讶表情，自己也会产生莫名的错觉。
有什么事？敏明也想这样惊讶地反问自己，谢期久他有什么事？能有什么事？最初的想法是担心他对嘉陵下手，但这次谢期久驻足的地方是伦敦。接着敏明不禁猜测他有什么商业上的运作，但同鑫的整体运作始终在自己手上，更是从未发现任何蛛丝马迹。最后，敏明不得不想起谢期久在某一天突然说要做甩手掌柜，对于同鑫的各项事务他也不过是做做样子，明明是风华正茂的时候，却真正做了一个七老八十般的董事长。谢期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张伟看着敏明若有所思，脸上仍是表示了惊讶后，显得毫无压力的笑容，心里却如翻江倒海。在看到敏明神色黯然的一瞬间，张伟甚至怀疑，自己所作的一切是否就一定正确，那人所有的爱护和回避，对谢敏明来说是否依然意味着必然的伤害和不容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