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张伟从敏明办公室里出来，脸色并不好看。坐在外面的肖泉看了张伟一眼，张伟立刻笑着回应过去，打了招呼，匆匆离开。
走在大厦的走廊里，不时有职员冲自己叫一声“张助”，但张伟却懒得像平时那样亲切地虚应，不过是一点头即离开。走进谢期久的办公室，没见到谢期久的人，他随即走到办公桌边的小门，轻轻敲了敲。
“进来！”
张伟进去，里面是一间小巧的套房，阳光透过宽大的窗子射进房间，谢期久正倚在床头，看着报纸，显得十分惬意。
“刚才我去小谢先生那里了。”张伟自然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一边说，一边动手整理被谢期久随意散落的报纸。
“哦。”谢期久并没追问。
“他问我你有什么事。”张伟说。
谢期久笑着看看张伟，说，“那你怎么说？”
“我说你没事。”
谢期久一笑，又低头关注新闻，“当然没事，有事我还会在这里？”
张伟叹了口气，“他很敏感，看来不是怀疑一天两天了。”
“可以想象，敏明向来都很细致，尤其是关于我的事情，他很少放过。”说着，谢期久抬头瞄了张伟一眼，“你能全身而退，不错啊！”
张伟笑笑，“他没有步步紧逼。”
“他知道你不会说什么，所以审时度势，不白费功夫。”
“您……就一直这么瞒着？”张伟迟疑地说。
谢期久看着张伟，“怎么说是瞒着？他是我什么人？我是他什么人？再说，我就不能有点个人隐私，事事都要跟首席执行官报备？”
“谢先生……”张伟皱皱眉头，想说不用再自己面前还故作姿态，但谢期久的目光冲自己一横，这话终究没有说出口。
“有个好消息。”谢期久说，“大亚竞拍上海的地皮，花了不少冤枉钱。”
“我听说了，整整16亿。”张伟说，“金航公司出到了15亿。如果那个时候大亚收手，您会怎么办？”
“怎么办？”谢期久撇撇嘴说，“先看看我的资产够不够15亿吧！算他走运，胆子这么大还能顺利过关。”谢期久的脸上绽放出微妙的笑意。
叹了口气，张伟看看表，“你该吃药了。”
谢期久放下报纸，拉开床头的抽屉，自己打开药盒，张伟则端了水来。
“你想没想过，他为什么关心你的情况？”张伟说，“也许……”
“那是小老虎突然发现无人压制了，反倒觉得不习惯。”谢期久打断张伟的话，“这不过是短暂的时期，你不必想太多。”
“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他？”张伟递水过去。
谢期久吃了药，没有说话。
“您这样说放手就放手，对他来说，也未必是好事。”张伟继续说。
“很少见你这样发表看法，还是说这件事情超出了你的范围？”谢期久看着张伟，“别问我为什么，因为我也不知道，只是突然之间觉得累了，觉得没什么更重要了。不过是轻轻地撒手，你就这么意外？”
张伟看着谢期久看似轻松的笑容，内心百味杂陈，“您真的只是轻轻的撒手吗？”
谢期久看着张伟，目光中透着些微恼火，“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张伟叹了口气，“也许我不知道，但我只希望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说完，张伟不敢接触谢期久的目光，转身离去。
谢期久看着张伟关上的房门良久，轻轻笑了，自言自语地说，“什么时候都变得这么沉不住气呢……”
金桥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快步走了几个来回，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沉不住气了。不过是给尹航去了电话，不过是亲自和参与上海土地拍卖的周林谈了谈，不过是进一步印证自己的判断，但……为什么就这么沉不住气呢？
金航山水独特的销售方式是为了抢先将同茂的潜在客户消耗掉；上海土地竞拍中有意抬高价钱是为了增加与大亚合作的成本。所有的信息都证明了谢敏明在针对同茂，问题不是他为什么这么做，而是他怎么敢于这么做！金桥没有忘记嘉陵曾对自己说过的话，他的爱人离开就是为了用两年时间完成一件事情，他的爱人是鼎鼎大名的谢敏明，而谢敏明的种种举动说明了他正将自己放在了地产巨头同茂的对立面，并且真的在一点点地将计划推进，起码目前自己看到的两个举措都相当成功。
金桥坐在沙发上，叹了口气。如果将自己的推测与别人分享，不管是谁都会说他金桥在痴人说梦、疑神疑鬼，因为不会有人相信谢敏明会有这样匪夷所思的计划。不是谢敏明不能与同茂敌对，而是再强大的竞争对手也不会选择这样一条血肉横飞的道路。猛然间，金桥突然发现自己沉不住气的原因并不是发现了谢敏明的秘密，而是……谢敏明选择的这条道路充满着风云诡谲的变数和大开大阖的气质——不管用什么手段，他打击同茂集团的行为本身就已经足够令人心驰神往、荡气回肠了，问题是，谢敏明打算走到哪一步。如果照嘉陵的原话，谢敏明想完成一件事情，那么对同茂来说，什么程度才叫做完成呢？
金桥想着，不觉痴了……
一串熟悉的音乐响起，伴随着音乐的还有“嗞嗞”振动的声音。金桥回过神来，抓起桌上的手机，看也没看，直接接通，“喂，你好！”
“我很好！”那边是刘嘉陵的声音，“怎么说话有气无力？你现在不会比我还累吧！”
金桥笑了，“是你！”说着看了看表，“怎么这个时间打电话？你在干什么？”
“赶个报告，累了，就打电话轻松一下。”嘉陵说着，打了个哈欠。
金桥的声音温柔起来，“累了就快点睡觉，打什么电话！过10个小时我给你打过去。”
“不用，这边的电话费便宜一些。”嘉陵边说，边往床上爬，金桥只听到一阵“唏唏嗦嗦”的声音，嘉陵已经成功地将自己裹进被窝了。
“最近怎么样？”金桥问。
“很好，一切都很正常。”嘉陵说，“你呢？”
金桥点点头，“我也是。”话说出口，金桥便觉得自己有点傻。几句不疼不痒的对白无疑会将这次刘嘉陵难得的主动联系变成无话可说的尴尬局面。
“那个……”金桥连忙接上话头，“我……我走了以后，你有没有觉得寂寞？”
躺在床上的刘嘉陵愣了一下，寂寞？这个时候虽然自己已经很累了，但听到寂寞这个词汇还是会比较准确地领会意思的。寂寞……“你……你是说……呃……我还好，真的，我还不错，因为最近比较忙。”
金桥“噗哧”一声笑出来，知道自己的话里有些歧义，但嘉陵的回答还是很有趣的，“我不会误会，你不需要这么解释。”
“什么意思？”嘉陵皱起眉头。
“没什么意思，不过，我是希望你能偶尔思念我一下。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你想，都要给我打电话啊！”金桥笑着说，“就像你说的，国内的话费太贵，我出不起。”
“嗯……那个，就这样吧！我挂了。”嘉陵说。
“好！快点休息！”
金桥挂掉电话，心情突然不可阻挡地抑郁起来，那是一心求学、等待爱人的刘嘉陵，那是全心全力完成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的谢敏明。两个人走在不同的桥和路，但莽撞无畏也好，勇敢倔强也罢，在勇往直前这一点上，两人是如此的相似。金桥突然明白为什么刘嘉陵对谢敏明心心念念，就算有再多世故、冷漠的伪装，谢敏明骨子里也是个喜欢冒险、敢想敢做的人。他有点沮丧地靠在沙发上，觉得自己进退维谷，难以找到站立的位置。
大洋彼岸的嘉陵挂掉电话，却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地精神起来，原本是累得哭爹叫娘，只想打个电话骚扰一下金桥的，没想到反而把自己给骚扰到了。寂寞……金桥走了以后，还真是有点寂寞呢……金桥睡在身边还不到一个月，自己居然就已经有些习惯了……夜深无聊的时候，还会有些想念……不管怎样自欺欺人，嘉陵心里十分清楚，自己和金桥是有性接触的，接触过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然后记忆里就会有金桥大口喘息的样子、费力克制激动而浑身颤抖的样子、迸发出来后失神迷惘的样子……想到这里，嘉陵情不自禁地深吸一口气，没错，自己身体的某一部分已经发生了变化……嘉陵又一次将手伸向自己，记忆与现实重叠着，在黑暗中探索着属于两个人记忆的一个人的乐园……
而在这个时候，等不到敏明电话的董进联系了苏青，从上海直飞D市。多年之后，韩季、苏青、董进三人再度见面，交谈的中心却不是讲述老友的情意，而是心中共同的重要人物——谢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