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自从大亚高价拍得年度上海最受关注的一块地皮，关于“尊荣世家”的宣传就没有停止过。先是公布了大亚邀请国内最优秀设计师设计的户型图，后是在地皮附近按照户型图兴建样板房，为上海公众呈现时尚的装修风格和崭新的生活理念。打出的口号是，城市中的森林，高层中别墅。
在建筑上，“尊荣世家”也的确体现出了这一点。虽然是高层，但一梯一户，讲究的是360度全景观。按照设计，下了电梯，便是业主的楼中花园，人们步行穿过小小花园，然后才是家的大门。这种建筑格局在南方沿海也曾出现过，但在寸土寸金的上海兴建，就不能不吸引人们的眼球了。对老百姓来说，好奇什么样的富豪会成为业主；对有钱人来说，城市中的花园和景观也是个值得一看的亮点。尽管同茂并未想做得如此高端，但大亚一再坚持，汤美伦也不断游说，“尊荣世家”一旦建成的确会是上海地产界的又一个标志性的住宅，但前提是……“尊荣世家”一定会如所说的那样尊贵荣耀、流传世家。
大亚集团在这场楼盘的宣传中出尽了风头，一反之前萎靡不振的形象，频频高调出现，“尊荣世家”的建设情况也成为一时的新闻议题，顺带引发了各个领域的讨论。有的说，这是在建筑领域中强调环境的力作；有的说，这是市民贫富差距拉大的明显标志；有的说，在上海兴建容积率如此低的住宅是否是另一种资源浪费……但“尊荣世家”的兴建速度的确是有目共睹，如果不出意外，新一年的9月就会隆重开幕。
9月，也是谢敏明心里最后的期限——那个时候，从谢敏明离开刘嘉陵局促的家开始，就已经整整2年了。即使到现在，敏明坚持住在那里，不断在生活的细微之处回味着属于当年的一缕暗香。
和D市的金融街一样，敏明介入“尊荣世家”时并没有十分清晰的构想，不过是四处出击，寻找漏洞。但没想到，漏洞很快就出现了。将它带来的人，是刘响。
北京的冬天不冷，但敏明十分喜欢这样清冽的空气。吸进一口气，再吐出来，眼前形成一小团哈气，人们赖以生存的呼吸轨迹会变得如此清晰。
和刘响约定的地点就在同鑫大楼附近的茶餐厅，敏明在朦胧的夜色中步行，顺便看看新年的夜景，只一会儿就到了。进门报了名字，服务生便领他到刘响的位子。
“来参加新年交易会？”敏明脱下大衣，坐下来，“就这点事儿，能劳动刘总的大驾？”
“这不是趁机看看谢先生嘛！”刘响笑着为敏明倒了一杯热茶。
敏明摇摇头，“不信！”
“呵呵……”刘响笑了，“每年的交易会还真是没什么意思。我这是跟着房地产资源管理局的领导们来，看看市场。”
“要走仕途？这么卖力！”敏明喝了口茶。
“做官不好，经商不好，又做官又经商才是好。”刘响说，“可惜自古以来官商互相利用，又不得融合。到现在，也是公职人员不得经商。”
敏明轻轻一笑，“但这丝毫不妨碍官商勾结。”
刘响看着敏明，笑了，“这次……我还带来一个消息，不知是否属于此类。”
服务生上前轻道一声“打扰。”然后手脚麻利地摆好餐桌，几道清新温暖的菜肴很快摆满了餐桌。敏明的视线没有离开刘响的脸，那应该是自己最最需要的那一种消息吧……
“我有点饿了，就先点菜。不介意吧！”刘响笑道。
敏明看看餐桌，“很好，也是我想吃的。”
刘响笑了。
敏明接着说，“不知道你带来的消息……是不是我想要的。”
刘响挑挑眉毛，顾左右而言它，“敏明，你知道吗？你有一种特殊的力量。”
“什么？”
“再刁难的要求，也会让人觉得是自己理所应当为你办到的。”刘响说。
“我……提过什么让你为难的要求？”敏明语调轻松。
刘响瞪着眼睛看着敏明，接着“扑哧”一声笑了，“是我自找麻烦，说这些有的没的。”说着颜色一正，“上次你在上海，托我打听大亚的情况……”
“怎么样？”听到“大亚”两个字，敏明的双眼一亮。
刘响笑着说，“大亚是有些事情不同寻常。比如，它的资金来源。”
“你接着说！”
“偶然听到我公司的职员提起，说上海有公司在做非法集资，我留意了一下，极有可能是大亚。”刘响说，“说起来，这个集资的办法也简单。就是按照现在的房价征集社会闲散资金，说明这笔钱是用于购房的。”
“国家有规定，住宅没有封顶之前是不能要求客户交全款的。”
“没错！地产公司想启动项目必须要有钱，一般来说是向银行拆借，但若银行不出借那么多钱，怎么办呢？”刘响双手一摊，说，“地产公司的目标就转向社会闲散资金。跟黑市借钱，利息太高，又不稳定，于是干脆同老百姓借，相当于购房者先拿出钱来购房，公司再承诺如果房子建成，客户不想要了，公司可以按照当时的市价回购，一般来说，购房者这笔资金的利润在15%左右。”
敏明听着听着，恍然大悟，“真是天才！这种办法是怎么想出来的？对房地产商来说，同样是借钱、还利息，同银行借，求爷爷告奶奶不说，利息也很高。跟老百姓借，人家愿意要房子就给房子，要钱就给钱。自由方便许多，还能在购房者中树立不错的口碑。”
刘响笑了，“问题就是……违法。”
敏明点点头，“投资的老百姓也有很大风险，所有的事情都建立在房地产商的信誉上。一旦房地产商跑路，老百姓是房钱两空。”
“所以……有些事只能做不能说。”
“你有什么根据说这是大亚在搞鬼？”敏明问。
“当然是我的职员喽！他的亲戚想参加这个投资，问他是否可靠。他左查右查，所有特征都指向大亚的尊荣世家。”
敏明沉吟半晌，“他的亲戚参加投资了？”
“好像是的。”
敏明笑了，“刘总，麻烦你告诉那个职员，叫他的亲戚撤出来吧，大亚集团靠不住的。”
刘响眉头一皱，“怎么说？”
敏明漫无目的地用手指转着盛满清水的杯子，说，“大亚现在是强弩之末，没有集资的钱，尊荣世家连一片草皮也掀不开。一旦政策上有任何风浪，大亚的存亡都难说。”
刘响饶有兴致地看着敏明，“对大亚的事，你怎么这么清楚？”
敏明抬眼瞥了一眼刘响，“别忘了，我毕竟是同茂出来的，消息也算灵通。大亚的合作对象是同茂，这一点虽然没有高调公布，但业界已经不是秘密，你也知道吧！”
刘响点点头。
“大亚找到同茂，就是为了资金上的需要，偏偏最近同茂的资金也有些紧张……”敏明笑看着刘响，“所以大亚只是一张老虎皮。以前这招好用没问题，现在就不好说了。”
刘响耸耸肩，“好。大亚想怎样便怎样吧！吃饭！”
两人趁热吃了几口，顺便聊了聊北方与南方的冬天有何不同。
“对了！”刘响说，“董进最近总是往北方跑，说要好好享受纯正的冬天。”
“哦。”敏明没有接话。
“这次也是，经过北京也不停留，直接到D市。正好这两天那里下雪，这小子可算是过瘾了！”刘响笑着说。
“D市？”敏明不知不觉中放下了餐具，“D市……有几个朋友。”
“他的朋友？也是你的朋友？”
敏明只顾低头思索，没心思答话。
刘响看看敏明，“不如回头要他到北京停一停，也好聚聚。”
“不必了。我不想见他。”敏明脱口而出，气氛突然变得尴尬起来。
刘响凝视着敏明，良久，“对你，我一直很好奇。”
“好奇……什么？”敏明抬眼。
“所有。”刘响沉默半晌，说。
敏明看看刘响，笑了，“菜凉了。”
刘响也笑着，没有再说话，直接拿起了筷子……
新年和春节相隔不远，中间的这段时间很容易便在人们快乐喜庆的心情中飞逝而过。春节前夕，当张帆将上海调查的所有资料放在敏明眼前时，敏明只觉得这是从未得到过的令人兴奋也令人放松的春节礼物。兴奋的是最后的决战已万事俱备，轻松的是，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好做的了。命运之轮已经启动，不管是成功还是失败，都是多种因素共同促成的。敏明的手里、心上有这一个个看似不相关联的种子，一旦春暖花开、东风送暖，种子便会发芽，从不同的土壤中长出，然后在空中交结在一起，所有的枝杈都围绕着同一个核心——同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