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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页

书籍名:《夕阳操场》    作者:青衫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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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休息时,岳刚在我身前,擦着汗,喝着水。汗珠从他的颈窝处顺着鼓鼓的胸肌流下,浸湿了白色的背心。背心紧贴身体,隐隐约约能看到从胸口一直延伸到腹部的体毛。
  我静静地坐着,细致地品尝空气中弥漫着他自然而雄性的气息。岳刚不时拿毛巾擦擦头上的汗,说:“你可想得真周到。”
  “来,帮我擦擦后背,身体怎么这么虚?”
  他一边说,一边递给我毛巾,转身掀起了背心。
  那一刻,我知道我的身体产生了反应,是面对一个活力四射、健硕坚硬、汗水淋漓的男人身体产生的自然反应。尽管这种感觉很多年不曾有,可一旦来的时候,它便从身体的每个角落,甚至是血液里漫卷而出,冲击着我不知还能抵挡多久的心理防线。
  我一点一点给他擦着。宽宽的后背犹如一座山树在我面前,肌肤色泽油亮,就象传说中古罗马战士所焕发的神秘的光,上面毛孔清晰可见,未擦的地方,汗水在灯光下闪着亮,刺得我眯上了眼。
  许久,我才从恍惚中醒来,仿佛做了一场梦。
  心中充满了对自己的鄙视。特别是看到岳刚转身心无旁骛的笑,特别是他接过毛巾给我胡噜去额头上不知是运动还是冲动渗出的汗水时,刚刚涌起的欲望竟如潮水般退得无影无踪。
  
  苏醒,有时是生命的继续,有时是折磨的开始。
  每一天,岳刚还是那样时有时无地晃动在我的视野中,而内心却不再空白,被他整日整夜恒久地占据着。无法倾诉,无法舒怀,无法表达,跌宕的冲突令我几成病态。
  大大咧咧的他并没有察觉到这些,依旧在上课时听到哪位专家一句话,就断章取义地和我嘀咕个不停,直到老师将责问的目光移过来;依旧会在夕阳下的操场手把手身贴身教我打拳,将我反扣在身下,离得很近地问会不会还不会就真摔我个跟头;依旧会双手从前往后撸一把湿淋淋的头发,说不信赢不了我一局,汗珠甩出落在球台上,折射回的光在我眼里五彩斑澜。这时,我定定地看着岳刚,极力探寻他身上所拥有的、神秘的、吸引我的东西,追索眼神中哪怕一丝一毫的异样,只是,那黑白分明的眼睛太过清澈,令我在无力抗拒、无从表达又无法割舍中只得选择沉默,选择无言的守望。
  
  
  下午上完课,岳刚没有象平常那样第一个跳起来,而是缓缓地在前面整理笔记本,一动不动坐着,不说话也不回身。
  等人差不多快走光了,他才扶着桌子站起,面带迟疑地对我说:“晚上,你……”,顿了一下,“算了,一会儿再说吧。”然后,拎起书袋一步步往外走,心事重重。
  出什么事了?家里的?工作的?生病了?脑子里一串问号。
  回宿舍不久,岳刚打来电话:“晚上跟我再出去一趟,别吃饭了。”
  “到底什么事啊?”
  “嗯,一句两句说不清,我在大院外等你。”
  换衣服时,想着要不要跟李主任请假,再打电话问岳刚又觉得没用,他连什么事都不想说,估计也不确定什么时候回来。
  跑到李主任办公室,现编说单位同事来省城出差,晚上叫我和岳刚出去吃顿饭,不知道啥时候回来,请个假。
  老李疑惑地问:“岳刚,也是XX监狱的?”
  “不是”,我脑子飞快地转着,“是办公事同事的同学,多年没见了,让一块去。”
  心想,你再神通,总不能把单位同事的来历也问个底掉吧!
  老李反复看了我半天,才点头同意:“早点回来啊,咱这儿离市里远,注意安全。有车吗?”
  “应该有吧。”我答应着跑出去。
  岳刚果然没在院子里等,而是站大门百米开外的地方,倚着一辆桑塔纳车,象是不愿让人看到,见我出来,他朝我挥了挥手。
  “玩什么神秘啊,谁的……车?”手还没抡到他肩上,我才注意到司机位上坐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笑吟吟地看着我俩。
  女孩长得一般,但打扮得格外出离。就算春风已过玉门关,在她身上你却绝对能体会到与春风争速的盎然。经过离子烫后异常笔直的长发垂在肩上,黑色的无袖衫包裹着身体,显得曲意玲珑。与还穿着衬衣、外衣鼓鼓囊囊的我们相比,她绝对是时尚的代言人。
  “上车、上车”,没等我反应,岳刚就推着我一起坐到后面。女孩很优雅地点火,车子无声无息地窜了出去。
  “这是我兄弟,大才子啊。”岳刚拍着我夸张地向女孩介绍,语气太过张扬,我听出其中不太自然的味道。
  女孩回头笑了一下,又专心开车。
  不清楚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了什么事。我也就没办法说话。而岳刚则显得比平时木讷很多,讲了几句,效果还不如不说,车里的空气一来二去就变得有些尴尬。
  看看岳刚,眼神中明确地追问。他却故意躲闪着,顾左右而言他。
  后悔,此刻脑子里只有这两个字。这算什么事啊,渐渐地心里竟莫名地升起一丝恼火。
  车很快进了市区,人流多了起来。岳刚没话找话地指着一栋栋建筑物,说些那时上学就经常来这里,变化真大呀之类无聊的话。
  我骨子里是个很倔的人,认准死理从不回头。现在就是这样,我根本不理会空气会凝成水还是结成冰,靠在另一头,盯着窗外一言不发。
  (十)
  车在一间装修很好的饭店前停下,从门口迎宾服务生的举止看,应该有不低的档次。
  还没等我说话,岳刚就趁着女孩停车的机会,简短而又快速地和我交待来龙去脉。原来这女孩和岳刚同校,叫韩莉,比他小两级,至于他俩的关系,岳刚没有多说,不过从他支支吾吾的口气中,我猜应该有过不同寻常的交往。毕业之后,女孩嫁给了岳刚的同学,而这位同学现已经从商,或为大款。今天,两人请岳刚吃饭。
  怒气消了,却开始担心这场宴请的不同寻常。
  韩莉热情地招呼,沿着服务小姐的指引,三人走进一间包厢。????????包厢里已经坐了一个人,大脸油光发亮,西装革履,艳红的领带捆在粗得有些夸张的脖子上,让人不由得担心他的呼吸状况。
  这应该就是那位大款,与韩莉站在一处,两人几近父女,而不象夫妻。
  “岳指导员,大驾光临,欢迎欢迎啊!”一开口,是那种省城方言没学好还带了浓厚的北部特点的声音。虽然说的是欢迎,语气里却夹杂着莫名的内容。
  大款叫许志强,从事建筑行业。当听说我也是监狱警察时,他眼中很快地流过一丝不屑。
  宽敞的包厢只坐了四个人,显得很空,彼此的距离很大。
  他们开始说起同学们的现状,每说一个,许志强就将香烟在烟灰缸上磕一下,咧咧嘴:“还干那事啊,有----限!”两个字隔得很开,不知是喘气不顺还是显示某种气度。
  我在一旁静静地吃着东西,听许志强大谈与哪个省长、厅长交情甚密,大家合作非常愉快。最近准备和几个监狱打交道,承包近千万的建设工程。侧眼看了看岳刚,他不住地点头称是,说还是许兄混得好,佩服佩服。语调平静,听不出真实的意思。
  韩莉倒还周到,不停地劝我多吃菜。
  忽然,许款不知抽了哪股筋,把身边的韩莉一把搂住,感觉不象在搂老婆,象搂歌厅里的小姐。
  “韩莉这些年可享福了,每天不是打牌就是美容,那滋润得,你看是不是年轻多了。”他象晒幸福般,用手拍着韩莉的脸,得意地看着岳刚。
  我仍低头吃饭,余光中韩莉有些挣扎,只是显得无力。
  岳刚身体轻微地晃动了一下,脸上的肌肉有短暂的抽搐,之后又恢复了笑,那笑在我看来有落寞有难过也有无奈。
  韩莉不自然地笑着挣扎坐直,给岳刚盘子里夹菜,嘴里说:“别听他胡说。”
  “不是吗?”,许志强双手后仰搭在宽大的坐椅上,“你现在吃的、穿的、住的,哪个同学能比得了?对不对,岳指导员?”
  只有傻子还看不出这哪里是同学聚会,分明是财富展示与炫耀。
  岳刚闭了闭眼,象自言自语:“是啊,韩莉跟你是对了。”
  看岳刚的神情,我很替他难过,那些枝枝蔓蔓的历史都不必追究,也许他答应吃饭,只想看看韩莉过得可好,毕竟,那是他心中珍藏的初恋,可眼前的一切岂能让他安心?
  许志强的江湖气息在酒精的刺激下越发旺盛起来,岳刚的脸已有些微微泛红,想起他说过他体内缺一种什么酶,不解酒。
  “来,岳指,干杯,这些年酒量长了不少吧!”已经不知碰了多少,许款竟把酒杯换成口杯,满满的足有四两。
  “喝这么多干什么?”韩莉在一旁嘟嚷着,想把酒杯端走。
  “放下!”许款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很多,“不让岳指喝好了能让他走吗?”
  酒后真言,不让自己满意了能行吗?
  韩莉缩回手,无奈地看着岳刚,眼神里分明有难以掩饰的爱恋,还有对现实的无法掌握。是爱恋吧?我以为。
  酸涩犹如决堤的洪水在心中翻腾,我只是一个看客,无权参与剧情的演出。
  抬头看了看岳刚,此时,他的脸色已经从通红转为煞白,目光有些消沉,是为韩莉还是为自己?
  还没想清楚岳刚为什么叫我同来,只是为了缓解难以预料的尴尬么?那好,岳刚,无论你如何不能体会这些天我的挣扎,无论你如何不能体会在我面前上演顾盼流转对我的刺激,无论你如何不能让我拥有你的牵挂,我——也要为你的信任相照以肝胆!不能让这个得意忘形的大款心满意足。
  站起身,挨着岳刚,我把手扶在他肩上,朝许志强轻轻点了点头:“岳刚是我们培训班的总教头,明天还得带大家出操,不过这些在你看来根本不值一提,但对我们却说不过去。既然你这么盛情,我替他谢谢了。”
  举起杯子一仰脖,辛辣的酒从舌头、从喉咙一直漫过胃,仿佛一条火龙在身体里窜动。
  岳刚吃惊地看我,不明白一贯冷静的我为什么会这样做。
  许志强也有些惊讶,艰难地咽下他那杯,面部的肌肉有些变形。
  没有停下来,我反客为主又倒满递给他,“许总,我再替岳刚敬你们一杯,感谢你的招待,并祝你们幸福美满。”
  “韩莉,第三杯替岳刚单独敬你,世事无常,彼此珍重。”我不知道自己在说给谁听。
  泪水不在眼中在心里。我已不在乎杯中是水是酒还是别的什么,只要能将心中长久积蓄的泪消解,不让它从眼眶中溢出,我宁愿将清醒与理智抛却。
  起身的时候,一直看到许志强哇地吐了一地,我才猛地栽倒在扶我的岳刚身上,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十一)
  仿佛一夜间,操场边的那排垂柳就伸展出婀娜多姿的仪态,宣告着春的到来。也仿佛在一夜之间,岳刚与我变得象老朋友般默契、信任。不是形影不离、亲密无间,但即使隔着人群,隔着很远距离,彼此相望的一眼,都能传达、体会出关切与询问,那种来自于另一个人心怀深处、不必费力捕捉、不必劳神思考的静语,灿若星辰,每每让我会无声的笑出来。
  又到了周末,培训班要组织大家去省里著名的一所商家大院参观游玩,在那里张艺谋曾拍摄过深获好评的《大红灯笼高高挂》。
  对于旅游我一直不太热衷,城市如此,风景区也一样。在我看来,更高的楼、更多的车、更密的人群只不过是数量上的叠加,而山水之趣也因为开发过度失去了本应有的灵气,成为呆板的象征,只象征着某种经济观念或消费层次。
  不过,岳刚晚上兴致很高地跟我说起当年看电影时,荧幕上弥漫的血一样红的构图和拼色给他印象太深,那深宅大院里肃杀的石狮、缭乱的雕刻,屋檐上麒麟腾空欲飞,大堂里木桌泛着冷光,一切一切似乎都隐含了几千年来中国传统大家族所拥有的独特的神秘。
  我问:“说来说去,是不是看着人家妻妾成群特羡慕?”
  岳刚低头闭着眼睛想了想,啧了一口,无限遗憾一字一顿地说:“好是好,就是可能比--较--累。”说完,眼珠一转,“对了,咱俩一块对付估计问题就不大了。”
  我鄙夷地伸手推了他一把。
  他夸张地后退很远,笑道:“忘了,忘了,你们文人不搞这些东西,这叫什么来着,什么什么乱吧。”
  我知道凭我的身手抓不住他,只能站在原地咬牙:“你个道貌岸然的家伙。好,你记住你说的话。”
  “记得,记得,到时候我肯定先让着你。”操场上响着他瓮瓮的笑声。
  但愿他记得吧,望着岳刚被夕阳映红的脸,我想,这火红的晚霞,这熟悉的操场,若干年后,他真的还能记得多少?
  
  一早起来,旅游车已等在院内,大家三五成群涌上车,兴高采烈地说笑着。
  李主任昨天临下课前就强调了注意的事项,一是不准单独行动,二是严格遵守规定时间,三是午饭自理。毕竟,四五十号人出去,作为组织者,他担了不少风险呢。
  和岳刚并排坐在靠后的位置,看到我带的大包,他吃惊地问:“太夸张了吧,不就是一天时间?”
  没吭声,从包里掏出两瓶水,递给他。知道他不太考虑这些问题,昨天我就准备了两份,可没料到居然空着双手就来了。想叹气的同时心里竟生出一股甜丝丝的味道。
  就要出发时,忽然李主任打来电话,说自己开车去,车空着没什么人,问我要不要坐。
  透出车窗,看见一辆白色的宝莱停在旅游车前,李主任正向我们这边张望,手里拿着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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