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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页

书籍名:《夕阳操场》    作者:青衫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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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赶紧下车,他看见朝我摆摆手,顺手打开了后门。估计老李这举动惊动了不少同事。感觉大家都在看着我俩。
  心里犹豫着怎么跟他讲,可如果不为了和岳刚坐一起,我宁愿躲在宿舍里睡觉。
  快走近时,我深吸口气,“李主任,我还是坐大车吧。”
  老李有些不解,脸色也变了变,好像很失望。
  “他们......”,我胡乱指着车的方向,“他们还等我打牌呢,要不,让教官跟您一起坐?省得一路上您闷。”
  老李怔了怔,很快就换成了温和地笑,“没事,没事,你去吧。”
  再上车时,心里有些不舒服,得到这么个慈祥的老人关心,拒绝他真不应该。
  岳刚心无城府地坐在那儿喝水,见我回来,问:“‘红二团’找你有事?”????????我顶了他一肘子,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大车启动了,越过宝莱时,看见老李还站在车前低头想着什么,为我打开的车门还没关上。
  车缓缓地穿过城市,进入高速公路不久,忽然,听见左侧一阵响亮的喇叭声,哦,是老李的宝莱要超车。旅游车的司机也回了几声,宝莱就瞬间从旁边绝尘而去,一会儿,消失在我的视野中。
  (十二)
  车内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空调似有似无的嗡嗡运转声。旅途就是这么容易让人疲倦,特别是奔行在高速公路上,没有变速,没有颠簸,甚至连拐弯都很少,于是神经在单调的频率中逐渐麻木,大家或正或歪地靠在座位上,休息打盹。
  岳刚几秒钟前还和我聊昨晚斗地主的战绩,一会儿便没了声息。转头,只见他双臂合拢把水瓶抱在怀里,头歪在玻璃窗那边一顿一点,已经睡着。虽然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了,但如此近距离毫无顾忌地端详他,还是第一次。
  他光洁的皮肤在阳光下泛着亮,鼻翼随呼吸一起一伏,许是细小的灰尘沾到脸上,忽地他抬手抹了一把,从鼻腔里发出梦呓,眼也不睁地移动一下身子,换个姿势又睡去,透过玻璃的阳光可能有些刺眼,岳刚在梦中还微微皱皱眉头。
  熟睡的岳刚就像个大孩子,舒展着眉眼透出安详与平静,一如我此时的心情。不需担心下一秒,时光会把我们带向何处,不必为飞转的人心无从把握而烦恼,只要凝神专注,所有单纯的美好和简单的快乐都会一一涌入心田,驻足而不流逝。
  那一刻,说不出是欣赏是疼爱还是怜惜,我目不转睛,想将这也许再不会出现在我眼前的安然入睡的情形刻入脑海,一生珍藏。
  轻轻拿走他身上的水瓶,起身无声无息拉上窗帘,红色的光晕笼罩在他脸上,愈发显得安静。他梦到了什么?无忧的童年,甜蜜的往事?会有那些个霞光晚照的夕阳操场吗?
  真希望这一刻能化作舞动的精灵,飞进岳刚带着笑的梦境。如果可以,在那儿我只愿意站成所有梦幻场景中静默的树,为他在圈圈年轮里记下令人心驰神往的一点一滴。
  
  车颠簸一下,惊醒了所有人,原来下了高速。
  岳刚打着哈欠搓搓脸,眯眼瞅了一下窗外,问:“快到了吧。”
  蓦地,从无边幻想醒来,我轻轻叹了口气,想起那句俗话:幸福的时光走得总是太快。
  
  进大院前,李主任又把大家集合到一起,反复强调注意事项,四五十个人聚在一起,乌秧乌秧的很乍眼。
  在人群中我特别注意看了看李主任的表情,还好很正常。只是他没往我这边瞧,目光显得很散。
  大家分成两组,各由一位导游带着进入到这座据说很有名的大院。
  一路上,岳刚被我拖着,散漫地跟在队伍后面,悠闲地东张西望。好几次他探着脑袋往前凑,想听清导游关于大院和那部电影的介绍,都被我刺得又返回来,“别激动,再好也轮不上你!”
  他恨恨地指着我:“小人之心,小人之心。”
  外单位一个快谢顶的同事极有趣,无论导游介绍到哪位大院主人,甚至是旁系亲属,都会好奇地追问:“他有几个老婆?”那口气那神色,非常令人怀疑。
  一开始,导游还谦虚地解释史料上无记载,当他第五次追问时,导游只好不胜其烦、忍俊不禁地答:“这位先生似乎对中国传统婚姻制度有意见嘛!”引得大家轰堂大笑。
  我栽赃般地嘿嘿笑着看岳刚,恰巧他也正在看我,他的脸瞬间飞红,小声在我耳边争辩:“看我干什么,又不说我!”
  
  很快,我们就到了那间正院,那间在荧幕上被绚目的红色渲染得无比华丽的院落。非常凑巧,还赶上了观看著名的点灯节目表演。
  一位身着中式服装很飘逸很仙骨的老人,手执长长的铁杆,将一枚枚硕大的红灯笼从地上挑起,极准确地悬挂在每间房门距地面约4米的顶部。浑厚的声音在上空响起:“点灯罗——”。
  这座院处于整个大院的中央,郁郁葱葱的树木遮住了外界阳光,待十几盏红红的灯笼挂起,真就营造出暖暖的、喜庆的氛围。可不知为什么,我竟忽然觉出一阵冷来,甚而回身望了望那楼上到底有没有拖着戏腔的女子在舞动水袖。
  导游把重点放在了与电影有关的介绍上,很八卦地讲解哪个东西巩俐用过,哪个东西张导用过,并主张大家在灯笼下拍照留念。
  其实苏童的小说根本与这座大院无关,只是因为电影取景的关系,似乎它在这方面的名气就超过了商家院落本身的价值。直至央视播出了以大院为名的长篇连续剧后,才使得人们对它的认识重新得到回归,重新审视盛极一时的商业大亨成功的秘决。
  在这里,岳刚的好奇心得到极大满足,只见他相当认真地听着导游讲的每一句,还非常当真地在嘴里重复,恨不得有个笔记本记下才好。他还拉我特意去找那位老人,借人家的长杆在房前摆好挂灯的姿势,留下张笑得很灿烂的照片。
  (十三)
  和许多大院一样,这里的祭祀祠堂也请来一些僧侣,为游人做点解签、祈福之类事情,当然,香火费也是赚得盆满钵溢。
  进祠堂有一块影壁,导游给每人发了一张叫福卡的纸片,说往影壁上粘贴是有说法的,贴上部祝父母安康,贴中部望爱情美满,贴下部愿子女孝顺。
  以往我对这些东西很不屑,世事变迁岂会尽随人愿,冗长的生命怎么可能寄托在一张小小的纸片上。可此时,心中被一个人牢牢地占据后,所有美好的意愿都会明确地指向一点。我虔诚地想,如果这面影壁真能保佑岳刚平安幸福,真能庇护我无法示人的情感不受伤害,那么我宁愿长跪于前,将所有福卡贴满,将所有我能付出的东西敬献给无所不能的神灵。
  岳刚掂起脚尖,把纸片贴在了最上面,用力按按,然后双手合什闭上眼睛。我想应该是在为母亲祝福吧。此刻的他,面色凝重,仿佛在做一件很重要很有意义的事。
  我承认,每当人们遇到无法预知、靠自己不能克服的困难时,往往会想到借助神灵的力量,现在我们都应该是吧。
  我一直没往上面贴。等大家快离开时,才悄悄找导游又要了一张,飞快地在上部和中部分别贴上,除了愿父母身体健康外,更希望咫尺天涯的爱人能感知我心,希望他能接受来自于我的这份难以言表却一样深沉的爱。
  岳刚等我赶上来,问贴给谁了。我说把导游手上的全贴了,满满一墙,你看会不会灵。他照我的屁股就是一巴掌,笑道:“没个正形。”
  
  逛完占地几百亩的大院已经是下午三点多,大包里的东西基本被我们消灭完。递给岳刚最后一瓶水,他不好意思地干笑着:“回去我给你钱啊。”
  我没理他。
  重新集合看到李主任,才猛地想起刚才一直跟岳刚说笑打闹,没注意他跟着哪个组,在做些什么。
  更没料到的是,李主任径直走到队伍后面的我们身旁,低声对我说:“回去坐我的车吧,叫上岳刚。”
  我几乎被震得摔一个跟头,象心里的秘密被人看透,脸又热又烫。李主任似乎并没注意我的表情,转身高声招呼大家点名上车。
  拉着岳刚往宝莱车方向走,他还一脸疑惑地问:“咱不回么?真想尝尝红灯高挂夜晚的滋味?”
  没心思跟他胡闹,说了句李主任让坐他的车,就低头快步往前。岳刚追上来,边走边退朝我竖起大拇指,作了个“牛”的嘴形。
  我没笑,刚才还非常轻松的心情忽地沉重起来,一种一直在逃避不敢确定的念头不断变得清晰,我说不清对此自己是抗拒还是隐隐的担心。
  
  李主任的车很干净,飘荡着一股水果的香甜气息。随着车子启动,他打开CD碟,万芳的《猜心》象清泉般流淌出来。
  
  四方屋里什么都没有
  只有被你关进来的落寞
  你在墙角独坐
  心情的起落我无法猜透
  握你的手却被你推落
  惊见你眼中翻飞的寂寞
  问你心想什么
  微扬的嘴角有强颜的笑
  
  这样的夜热闹的街
  问你想到了谁紧紧锁眉
  我的喜悲随你而飞
  擦了又湿的泪与谁相对
  
  岳刚有些拘束,而我一时不知怎么开口,只有万芳干净忧怨的声音环绕在我们中间。
  (十四)
  
  车子无声地向前行驶,象海面上穿行的舰艇,平稳而快速。
  车内除了音乐声,很安静,安静得让人窒息。极力想掩饰自己的忐忑,我将头扭向窗户,任田野、绿树、电杆飞快地略过视野,眼花缭乱。余光中老李专心地开着车,很娴熟很悠然。
  沉默了一阵,老李将音量拧低,象是很随便地问:“你们都会开车吧?”
  岳刚看了我一眼,将身子向前倾了倾,答道:“拿本一年多了,不过没车。”
  感觉他拍拍我,这才惊觉地从零乱繁杂的思绪中跳出来。
  “哦,我——不会。”
  老李眼盯着前方,语调平静地说:“应该去学学,一项基本技能嘛。”
  
  又陷入沉默,只听见车胎在地面上滑过的咝咝声。
  岳刚大概很不适应这种气氛,一会儿看看我,一会儿低头想什么,掏出烟,犹豫一下又装回去。
  这时老李半扭过身,“后面有水,你们喝。”
  岳刚象终于找着点事儿干,痛快地答应着伸手够回两瓶,递给我,我想也没想拧开盖就给了前排的老李,看见岳刚恍然般地吐了一下舌头。
  “岳刚,你们单位的人对我没什么好感吧?”忽然老李问了这么一句。
  “没有,没有”,岳刚忙咽下嘴里的水,大概着急,有几滴顺着嘴角留在外面,他一边用手擦,一边瞪大眼朝我看,征询我的意思。
  我装作没看见,继续盯着窗外。
  “嗯,大家都觉得你很——严谨,其实培训不就是要让每个人再接受一次锤炼,提高素质嘛。”岳刚还懂得如何应付,只不过已经把学员须知的内容用上了,估计再说下去就没会词。
  老李叹了口气,移动了一下长久保持的姿势,“我知道你们背后骂我呢,可没办法,总不能让厅领导说出什么来,那样的话,咱们的日子都不好过啦。”
  
  车里的空气渐渐缓和些,至少我这么觉得。刚才很忐忑的心情也因此变得平静了,也许所有的疑问都是庸人自扰。
  老李借着换档的机会,扭过脸说:“小赵,回去记得写期简报,总结一下今天的活动。”
  我探过脑袋:“李主任,这也要总结啊?难道说咱们第62期培训班共同接受了一次影视八卦恶补,对于巩张恋的绯闻有了更多的理解?”
  岳刚轰地在一旁大笑。
  “要不,咱就说学员们通过实际考察,深刻认识到封建婚姻制度对于人性的迫害,更加坚定了对先进文化发展方向的追求信念?”我继续顺着嘴胡说。
  老李也微微笑出了声,“你小子,怎么好像变得越来越贫了?”
  岳刚在一旁插嘴:“他不是‘变’得贫啦,骨子里就这么反动!”
  我伸手给了他一拳,忽然又觉得不妥,忙坐稳安静下来。从司机位的镜子里看到老李微微咬了一下嘴唇。
  
  回到宾馆时,大车还没到,李主任等我俩下去,透过摇下的车窗说晚上要回家,明天再赶过来。然后就掉头离开了。
  看着车去的方向,岳刚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这车坐的,‘红二团’简直是折磨我。”
  我有些怅怅然地拉着他:“回吧。”
  走了一天其实挺累,简单洗洗上床想眯一会儿,没想到就睡了过去,直到宿舍其他两个人回来叮叮咚咚的声音才把我惊醒。
  有些疲倦地去食堂,平常嘻嘻哈哈的岳刚看见我的样子,也没胡闹,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吃饭。
  吃着吃着,他忽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几十块钱放在桌上。
  “给你。”
  “什么呀?”我无精打采地问。
  “饭钱啊!不是跟你说回来给你嘛。”
  原本很空白的脑子猛地彻底清醒过来。一种纠结着失落、怅然、辛酸、苦涩甚至忧怨、责备的情绪慢慢涌上来,越聚越浓,五味杂陈地在体内撞击,却无法找到出口。
  将勺子平放在盘中,我知道我的手有些发抖,也许此刻只有死命咬住嘴唇,才能不让眼泪夺眶而出,
  周围的世界仿佛全部安静下来,只能听到自己与自己的抗争。
  心就这样在对峙中哆嗦了许久,我才从狂乱中缓过来。转头定定地看着岳刚。
  岳刚丝毫没发觉我或许根本就不曾变化的表情,还不时冲我乐一下,又低头吃饭。
  看着他一张一驰的咀嚼,看着他忽而扇动的睫毛,看着他偶尔伸手抹去额头上的汗珠,一声长长的叹息在胸中响起,刚才还在心田里狠狠咬啄的冲动,如同冬日觅食的麻雀般被扑棱棱地惊走,只剩下荒凉的、透着冷意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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