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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书籍名:《身份系列之俘虏》    作者:梨花烟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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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阳很快便升了起来,素衣抬头看天,只见湛蓝一片,倒是个好天气。忽听梓侬娇柔的声音道:「素将军,素将军。」他连忙回身,只见梓侬从他屋里出来,笑道:「你到哪里去了,大王等一下就过来,他说一夜冷落了你,甚为过意不去呢。」说完掩嘴咯咯笑了起来。
  素衣面色一沉,还未发作,完颜绪的声音已然响起,他只觉身子一轻,整个人已被一双大手抱了起来,完颜绪在他耳垂处吻了一下,笑道:「昨夜过的难受吧,是不是又多想了?朕也是白问,你的性子……唉,不过朕今天来,是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不是想着大齐吗?朕就让你如愿如何?你要怎么感谢朕?」
  素衣大惊,心道完颜绪竟然肯放自己走吗?此时两人已进到屋里,素衣拿眼一瞥,只见桌上之词已无影无踪,他心里虽疑惑了一下,却挂念完颜绪的话,连忙挣下身来道:「你……你说什么?你……你肯放我回大齐吗?」
  完颜绪也睁大了眼睛,良久方嗤笑道:「你疯了,朕怎么可能放你走。素素,看来你贼心未死,朕要加强对你的监视守卫才行啊。」
  素素这个词实在是太让素衣愤怒了,先前那些紧急关头,他无暇来计较,如今听来,就格外刺耳。尤其眼前的完颜绪还不知有没有自己大呢,就这样拿大。不由得气红了脸道:「既不肯放我走,说出那些话来有什么用?还有,不许这样叫我,呸,真恶心死了。」
  完颜绪也不恼,呵呵笑道:「恶心?朕做的哪件事你不觉得恶心,一个称呼又有什么?朕说让你回大齐,倒是真的。不,不对,再不该将那地方称为大齐了,它已成为我金辽王朝的一部分。素素,朕的意思是说,朕想迁都到原齐国的京城都延,你自然要随着朕的,岂不也是回到故国了吗?」
  素衣张大了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完颜绪竟然要迁都:「你……你是说着玩笑的吧?迁都……那不是小孩子办家家酒的事情。」
  完颜绪笑道:「朕当然知道。可是我金辽土地贫瘠,又多是沙漠苦寒之地,所以百姓们生活辛苦。而南面就不同了,土地肥沃,有无数的鱼米之乡,更汇聚了各国的文化,它更适合成为我金辽王朝的中心。所以朕思虑再三,迁都虽然艰难,却是关系到金辽千秋万代的大事,所以非迁不可,这也是朕为何一定要灭了齐国的原因。」
  素衣从来没想过完颜绪竟然想的这样长远,他灭大齐却原来是为这个,自己竟还可笑的一直以为他不过是为父报仇而已。难怪他不让郁苍在齐地烧杀抢掠,他分明是早已打好了主意。怀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抬头望向完颜绪,他慎重的道:「你不要一厢情愿,所谓故土难离,你的臣子们愿意吗?」
  完颜绪冷冷一笑道:「这事没有他们反对的余地,朕早已有了对策,凡反对迁都和拒不迁徙的大臣,将所有家产全部充公,府邸尽数烧毁,他们住到哪里,朕就烧了哪里。」
  见素衣惊愕望着自己,他苦笑了一下道:「做非常事,自然要非常的手段,此是非常时期,他们身为金辽臣子,理应分君之忧,由不得自己意愿了。」说完四顾望了望,叹道:「其实你说的不错,故土难离,朕又何尝愿意离开这里,这皇宫,这天下,无不凝聚着列祖列宗和朕的一番心血,只是大势所趋,却不能顾及这些了。」
  素衣不语,扪心自问,他清楚完颜绪的话没有错,这迁都之举也只能说明他确是一位古今少有的英明天子,只是自己的家园已被入侵,如今更是要成为他人之都,他心里怎么能是滋味。不得不违心道:「反正……反正这事非同小可,你还需从长计议才是。」
  完颜绪看着他,戏谑笑道:「素素,当朕不知你打的什么主意吗?你虽知迁都乃明智之举,但怎甘心自己的故国为朕所占,所以才这样言不由衷吧。」说完又忽然抱住他道:「但是你这样说话的语气,就好比民间的夫妻商议事情一般,朕的嫔妃虽众多,却没一个敢和朕这样说话,尽是邀宠献媚,成日里费尽心机讨朕欢心,只盼着能登上后位。却不知只有你这样的人,才是朕心目中最理想的皇后人选。」
  素衣一口气转在喉头吐不出去,险些没憋死。怎么都想不通前几天两人还是针锋相对的死敌,就算完颜绪确实有不堪欲望,也无非是要征服自己。怎么短短功夫,竟把他看作了最适当的皇后人选。先不说自己的性别,光是这风马牛不相及却又被他混在一起的几件事,就足够素衣头痛了。老天,他面对的究竟是怎样一个人,这……这心思是人都猜不出来,不,应该说就不是个人该有的心思才对。
  完颜绪见他一张清秀脸孔又气的通红,不觉更是好笑,不知为何,自从素衣那么正经的跟他剖白了心意后,他怎么看怎么觉着面前这个昔日仇敌真是天上少有,地下无双的可人儿。只不过此时他又存了另一样心思,便搂着素衣道:「你乖乖陪朕躺一会儿,昨夜实是有些累了,若不肯,朕便抖擞精神要了你,看你逃不逃得出去。」
  素衣气的咬牙道:「你睡的安稳吗?不怕我一刀把你宰了?我早已一手血腥,绝对狠得下这个心的。」
  完颜绪也不理会,搂着他双双卧于床上,闭目道:「你是狠得下心,只不过太迂腐,不肯做这背后下手的卑鄙事情,素素啊素素,你明知自己因为这个吃亏,却也改不了,朕不知该耻笑你愚蠢还是该佩服你磊落。好了,你也躺一会儿吧,想想朕刚才的话,朕可不是说说而已的。」
  素衣满腹狐疑,暗道:「他刚才说了那许多话,我怎么知道哪句不是说说而已的。八成是最后那句要我的无耻之言,断不会是做皇后的事,他和那些大臣又不是瞎子,男妃已是自古少有,还男后呢。」看着完颜绪呼吸均匀,他也不敢妄动,生怕惊醒了他,他就会真要了自己。
  素衣担忧了一夜,动也不敢稍动,好不容易在天快亮时打了一个盹儿。完颜绪却睡得香甜,一觉醒来,只觉神清气爽,看了看身侧的素衣,见他睡梦中眉头仍紧紧皱着,仿佛还在戒备一般。不由轻笑了一声,暗道:何须防我到这个地步,你这样人儿,必要到名正言顺的那一天,我才可肆意妄为一番,如今却须忍着。只是……唉,我知道若不逼你,必不肯遂我愿就是,素素,到时你莫怪我无情,谁叫你这样的好,让我一旦陷入了便无法自拔呢?
  他见素衣睡不安稳,便悄悄起身,来到殿外,摇手不让宫女们进来伺候,出去了方道:「手脚轻些儿,莫要惊醒了他,被俘之辱,亡国之恨,唉,这些天够他煎熬的了。」
  梓侬掩嘴笑着向梓留悄声道:「我跟了主子这许久,竟不知他是这样善良的人。」话未完,早被完颜绪瞪了一眼,吓得她忙过来帮着整理龙袍,一边道:「大王,你今日便要宣布迁都之事吗?只怕会在朝堂上引起轩然大波呢。」
  完颜绪眼神一冷道:「管不得那许多了,早晚都要宣布的。」又一笑道:「朕闻郁苍说那齐国皇宫中的尽情苑建的十分豪华,巧夺天工,倒正好给皇后居住。」
  梓留道:「虽如此说,但大王多年来并未立后,莫非已有了人选不成?这事可须慎重,不但要中大王的意,也要得到小太子的认同,须知身为皇后,必要承担起教导太子的重任,一般的人恐也担当不起。」
  完颜绪道:「这些都不是问题,新皇后也必然能教导好朔儿,行了,现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一切都等迁到新都再说。上朝吧!」说完大步走了出去,剩下梓留梓侬面面相觑,均不知他因何说出这番话来。
  果不其然,完颜绪的决定仿佛在众大臣的头上响了一个焦雷,将他们一个个轰的目瞪口呆,独有郁苍十分赞成。
  素衣醒来,见完颜绪已没了影踪,这才大大松了口气。他向来不信鬼神,此时也不由得念了一声佛。忽听门外一个清脆的声音道:「别高兴的太早了,须知乐极必然生悲。你一个大将军,不会不知道这个道理吧。」
  素衣愕然抬头,只见一个小小的身子冷笑着倚在门边,稚嫩的童颜上却过早的多了一丝不属于他这个年龄应该拥有的霸气和奸诈,不是小太子完颜朔还会有谁。素衣前几日才和他一起吃过饭,却并未搭言,此时见他出现在这里,不由有些惊讶,左右望了望道:「你怎么来了?身后没人跟着吗?」他对完颜绪虽深恶痛绝,却无法对一个小小孩童生厌,更有一丝担心,须知皇宫何等复杂,他这样没人跟着的乱闯,很容易就被有心人乘机谋害。
  完颜朔大摇大摆的走进来坐下,看了看桌上什么也没有,不满道:「你还没传早饭吗?快点传罢,先弄些点心来,我饿了。」
  素衣哭笑不得的看着他反客为主,早有宫女知道这是个得罪不起的小魔王,忙忙的去准备。这里素衣下床梳洗完毕,回头看完颜朔正盯着他猛瞧,心想这父子两个怎么都是这么看人的吗?只得无奈道:「你看什么?我脸上又没有花。」
  完颜朔一本正经的点头道:「没有花我才看,那些脸上有无数东西装饰的庸脂俗粉,求我瞧一眼也不能。」说完以手支着下巴,认真的道:「我正在想,父王若真喜欢了你,我会不会像讨厌那些妃子般的讨厌你。」
  素衣吓了一跳,又道这父子俩真是父子,连语不惊人死不休这点都如此相象。连忙沉下脸道:「你不用想了,这根本不可能,你父王权倾天下,要什么样的人没有,你既为太子,该想的是怎么学好治国之道,而不是整日里游来荡去,专门给那些妃子出难题。」
  完颜朔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忽然哈哈大笑道:「难怪父王会为你所迷,果真有些意思。我若学好了治国之道,你想光复大齐不是更没机会了吗?你真的是那个宁死不屈的素衣将军吗?怎么这么为我们金辽着想呢?哈哈哈。」
  素衣被他抢白了一顿,气的脸都白了,转身道:「你父王治理国家的那套手段我不知你学没学会,油嘴滑舌这套倒是学了十足十。」此时饭已经传了上来。完颜朔跳上椅子就开始大嚼,素衣又觉得他是小孩子,不忍赶他出去,正坐着生气,就听门外一个惊喜的声音道:「素素,朔儿,你们两个竟相处的这么好吗?哈哈哈,太好了,可算解了朕的一大烦恼。」
  素衣正没好气,闻听他这话更是恼怒,大声道:「你那只眼睛看见我和他相处的好了,拜你所赐,我们两个亦是死敌,相处不好是应该的,你又烦恼什么?」
  完颜绪呵呵一笑,也不搭言,知道这老实的心上人必定是吃了完颜朔口头上的亏,摸了摸儿子的头,果然见他翻了翻白眼道:「父皇,是不是会喜欢他我还在考虑当中,不过至少到目前为止,我还不是很讨厌他,呵呵,你真有手段,这至死不降的俘虏还真为我们金辽着想。」说完将刚才的事说了一遍,更把素衣气的怔在那里。分辨不是,不分辨也不是。
  完颜朔吃完了饭,得意笑着望向素衣道:「我父皇刚刚宣布了一件惊天大事,心里必定不平静,还须你好好安抚才是。我这人向来识趣,就不留在这相扰了。」又转向完颜绪道:「父皇,我很少这么通情达理过,你可要记得迁都时,把我单子上列的那些东西全带着啊。」说完打了一个饱嗝,大摇大摆的走出门去。
  完颜绪忍不住笑出声来,却见素衣冷冷望向他不屑道:「有其父必有其子,你的儿子竟和你一样的讨厌。」
  完颜绪笑道:「你不过是被他占了嘴上便宜,心里恼怒,所以这样说而已。难道你就不觉得朔儿很聪明伶俐吗?这个孩子自出生后,三灾八难就没断过,还没了亲生母亲,但他从未让朕操过一点心,将来继承皇位,也必然是个出色的君主。」
  素衣不语,平心而论,完颜绪说的没错,更难得他们是皇室父子,竟能相处的如此温馨,即便双方是死敌,他也不禁为此而有些感动。
  正沉思间,完颜绪已坐在他身边,吩咐人另摆饭上来,这里搂住了素衣道:「迁都之事已择好了日子,不久之后,你便会回到故乡,如果你表现的好,朕还可让你见见故人,素素,你开心吗?」
  素衣哼了一声道:「如果我表现的不好你也会让我见故人的话,我想我会更开心。」说完又叹了一口气,目光望向窗外,良久才怔怔道:「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完颜绪,你让我见故人,见了又能怎么样呢?大齐早已不再是大齐了。纵使相聚,面对种种物是人非,也不过是徒增伤感而已。」
  完颜绪不语,只是将怀中人搂的更紧。想起到大齐后自己还要相逼,就更觉对不住这已经伤痕累累的可怜人儿。好在此时饭菜俱已传上,他和素衣一起来到桌前坐下,强笑着道「好了,不要想太多了。那些战俘,朕迁都之后就放他们回到故乡,与亲人团聚,再分给他们几亩田地,从此后远离战火,永享天伦可好?」
  素衣沉默,打量了他几眼,叹道:「如果这样,自然是好的。我也替他们感谢你。却不知又要我付出什么代价?」
  不料完颜绪一听此语,竟直盯着他沉思起来,素衣被他看的心中惴惴,不知他又在打什么坏主意,想自己被俘以来,历尽磨难,严刑拷打自然是不怕的,怕的就是他不按牌理出牌的无耻心思和不知是真是假的情义,还有动不动就抬出自己同胞来威胁的做法,这三样他没有一样能抵挡的住,他真的是怕了,更已经被折磨的心力交瘁,实在是再经不起折腾了。
  正不安呢,忽见完颜绪一笑,站起身倒了一杯酒递给素衣,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边道:「这代价嘛,自然是要付的,只不过不是现在。到了那天,只怕这点恩惠还派不上用场呢。好在素素你最大的弱点全部掌握在朕的手里,这到最后,赢得终究是朕,否则还真不太好办哪。」
  素衣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心中惊疑不定,暗道这两天他并没有索要情欲之事,自己还以为他渐渐的放下了,莫非竟猜错了不成。可若是猜错,这两日他为何又不相逼。何况整个大齐都已经成为他的囊中之物了,不日又要迁都,除了这样不能遂他心愿而外,自己身上又有什么是值得他费心讨要的。
  完颜绪抬着他的手逼他将杯子抬高,与他碰了一下后道:「多想无异,今朝有酒今朝醉,你且陪朕痛饮一回。明日起朕与你都要准备迁都的事,再往后……呵呵,再往后朕在你心目中又会变成什么禽兽面目,也实在殊难预料,过了今晚,怕是再不能有今日的情怀了。素素,我的素素……你……你……唉……」话未完,不由长叹一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素衣看他面上竟隐隐透出凄凉之色,更是狐疑,也将酒饮尽了,冷冷道:「你竟变成那个受尽委屈的人。我看你是还没喝就醉了。」说完将他一推,自己自去寻了一本书来看,只是心乱如麻,如何能看的进去。
  对于金辽国来说,这迁都实是一件自建国以来最大的事了,便是以往去侵犯大齐乃至大败之类天大的事情,和这迁都一比,竟都成了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时间,举国沸腾,街头巷尾议论纷纷。虽然金辽土地贫瘠,但故土难离,百姓们自然不愿背井离乡,好在完颜绪素来治国有方,还不至于民怨四起到揭杆谋反的地步。
  转眼间,迁都之日已经到了,只见金辽皇宫的演武场上,旗帜鲜明,几万御林军穿戴整齐,分成十个大队,威风凛凛的站在那里。完颜绪一身戎装打扮,从皇宫中缓缓行出,场上登时起了一阵欢呼。
  他一路行来,将这凝聚了列祖列宗几代人心血的宫墙又看了一遍,收起留恋之情,此刻胸中满是万丈雄心。收回目光,再不犹豫,翻身上马,随身的太监立刻大声呼道:「起驾。」声音悠长,久久回荡在皇宫的上空。
  越往南下,天气便更显和暖起来,路边随处可见开的热热闹闹的不知名的野花。完颜绪此时已不骑马,坐在素衣的车上,逼着他和自己东拉西扯。生怕到了故国,他看见这些昔日景物,更添伤感。
  素衣哪能体会他这番温柔心思,心中烦闷之极。几次赶他又不走,索性不再搭话,只闭目养神,渐渐的,完颜绪也就不做声了。
  天色已至黄昏,却正好到了一座行宫。这原是齐帝游玩时临幸之处,故建造的十分华丽,占地极广。于是就在此驻扎下来。完颜绪勉强陪着太后嫔妃们吃过了晚膳,便急急赶往素衣那里。进门就看到桌上一口未动的饭菜,他心中咯!一下,情知有些不对,抬眼望去,素衣果然呆呆坐在窗前,手上擎着一杯酒,看着窗外出神。
  他正要上前,忽闻素衣幽幽叹了一声,曼吟道:「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话音未落,两行清泪已顺着面颊蜿蜒而下。完颜绪心中莫名的就是一痛,素衣是个极刚强的人,记忆中从未见过他落泪,只是他虽心痛,却不知该如何劝慰,总不能说:素素,看你如此伤心,朕不要这大齐国也就是了。
  素衣抬起头来,见他站在自己身后出神,也不惊讶,只回过头去继续望着窗外,完颜绪以为他不想搭理自己,正要悄声离去,却听他忽然道:「这座行宫,当年我奉命前往边关的时候曾经到过。只是军情紧急,我行色匆匆,未及多看一眼,只说待到得胜归来,再路经此地时,要好好观赏游历一番。谁想到风云变幻,我那一去,竟再也没回来过,如今回来了,却又是以这样一个身份,更兼国破家亡,山河易主,唉,早已物是人非了。」
  完颜绪心中此时百味杂陈,只得勉强道:「时间晚了,早些安歇吧,若是只有强迫你行床第之欢才能忘却这些烦恼,那朕就不客气了,反正忍了这许多天,也实在难受。」
  素衣满腔的愁思悲痛全被这一句话气到爪哇国去了,只是除了狠狠的剜他一眼,重重的哼一声外,却也没有别的办法。那完颜绪见他恼羞成怒,竟另有一番别样风情,黯然心情也一扫而光,嘻嘻笑着把素衣强拖到床上,柔声道:「睡吧,明晨还要早起上路呢。」
  一行人日出而行,日落而息,足足走了三个月,终于抵达大齐旧都都延。完颜绪制止随行的众侍卫,只让梓侬四人陪行,他骑马,素衣仍坐在车中,轻装简从的进了城。大街上人来人往,却无人知道这便是他们今后的主宰──新君完颜绪。
  素衣在车中向外望去,只见遍地都是金辽的旗帜,城墙上的士兵都身着鲜明的金辽战服,威风凛凛的挺在那里,不由一阵锥心刺骨之痛。所幸街道繁华如旧,却都是大齐旧俗,方感到稍许安慰。
  完颜绪却又凑上车来,邀功似的道:「素素,你看朕并未骚扰百姓,逼着他们随我金辽服饰风俗。这满城的繁华,却还都是旧貌,你是否觉得亲切一些?还有,你看大家欢笑如常,亡国之痛可比你轻了不知多少倍呢。不是朕自夸,那齐帝在位的时候,百姓何尝像现在这样安乐太平过。所谓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可见只要能给天下百姓们一个太平盛世,那龙座上坐的是谁并不重要,你大可不必这样恨朕吧。」
  素衣不理他,仍然凝神看着窗外,完颜绪毫不气馁,嘻嘻笑了一阵,正要厚着脸皮再为自己歌功颂德一番,素衣却忽然回过头来,认真的看着他,完颜绪竟从未看过他这种眼神,正自心中惴惴,不知素衣又要拿什么词语形容他这有些卑鄙的自吹行为,却见他微微的一笑,轻轻道了一声:「谢谢。」
  什么叫做否极泰来,什么叫做精诚所致,金石为开,什么叫做功夫不负有心人,完颜绪在一瞬间将诸如此类的所有词语统统的理解透彻了。他心花怒放,直觉自己应该喜笑颜开外加挤出两滴眼泪来表达一下感动之情。但他却只是呆呆的看着素衣,什么也没有做,什么都做不出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反正素衣心里正在惊讶这人是不是痴呆了的时候,才看到完颜绪有些颤抖的伸出手臂,作了几次动作,最终一把搂住自己,那力气大的险些没掐死素衣。也把他吓了一跳,正要推开死命粘在身上的男人,却听完颜绪在他耳边低沉的一字一字道:「素素,朕今生若能得你,从今而后,再无别求。」
  素衣一怔,所有的动作骤然停顿,这句话说在此时,竟感觉不到半分羞辱,只觉其中真情流转,他在心底叹了口气,暗道:此人虽然是我平生第一大敌,却也是我一生的知己。可知世上诸事,确逃不过「造化弄人」这四个字。
  几个人来到皇宫,梓侬前去宫内传旨,稍时只见守宫的一众官员一溜小跑的出来,未到近前便跪了一地,当先一人惶恐道:「启禀大王,闻得大王是于明日到达,下官未及远迎,实在罪该万死,还请皇上降罪。」
  完颜绪和蔼笑道:「都平身吧,朕心急,提前到了,你们守着这里也辛苦,就没再让人报。这都延你们看的很好,朕方才便装而来,见街道繁华,未受丁点战火之苦,可见是你们的功劳了。日后朕必有重赏。」
  他这一说,众多官员方才松了口气,簇拥着完颜绪进了宫门。此时天色已晚,当下用过了晚膳,随便寻了处宫殿暂时安歇下来,只等明日所有嫔妃大臣都到达,再行安排。
  金辽刚迁都都延,一众事情既多且乱,完颜绪身为国主,更是没有片刻空闲,以至于连到素衣那里去厮缠一番的功夫都没有,素衣不用见他,倒显得轻松了许多。他虽有心逃走,只是一则完颜绪派人看的太紧,二则他也知道,跑得了自己一人,却跑不了士兵百姓,他最大的弱点已被完颜绪掌握,再想逃脱魔掌实在是难如登天。
  这日早膳过后,小太子完颜朔又悠闲的晃了过来,对着素衣神秘兮兮的笑,直将他笑得一头雾水,才听完颜朔悠悠道:「你还有心在这里看书?没见对面的尽情苑已经收拾妥当了吗?」
  素衣向窗外一看,心中一痛,又夹杂着无数愤恨,就是为了建这座豪华奢靡的大宫殿,皇帝和馋臣们克扣了军饷,轻易的令自己战败,更直接导致了亡国的结局。因此别过头去,也不理会完颜朔,只重重的哼了一声道:「亡国的祸害,有什么好看?」
  完颜朔点点头道:「哦,对了,难怪你如此生气,我听说你们皇帝就是因为建这个,弄得天怒人怨,更克扣了你的军饷致令亡国,呵呵,他费尽了心思,却被我们拣了个便宜,也不知道他地下有知,该作何感想。」
  素衣冷冷道:「你到这里就为了说这些话吗?那我已经听到了,请回吧。」
  完颜朔也不恼怒,哈哈笑道:「当然不是了,尽情苑收拾妥当,我父王便要立后了,你难道一点都不着急吗?」
  素衣抬头望了他一眼,冷笑道:「他立后关我什么事?我为什么要着急,你们父子两个说话都不通之极。」
  完颜朔惊讶的瞪大眼:「什么?我父皇竟然一点口风都没透露过吗?嘴也太紧了吧。难道你真的不知道,他要立的皇后就是你啊。」
  「啪」的一声,素衣手中的书重重落在完颜朔身边的桌子上,只见他面红耳赤,怒气冲冲的大吼道:「你一个小小孩童,更身为一国之储君,说话竟不懂留些口德吗?没错,我是一个俘虏,要打要杀只能凭你们,你父王更用士兵百姓的性命相协,令我受尽屈辱。难道你们还嫌不够,又让你这样一个孩子来取笑于我。素衣虽心慈,不愿连累百姓,但威武不能屈,若将我逼到非死不可的地步,无论什么原因,都不能再令我苟活于世。」
  完颜朔也不着急害怕,一笑道:「素衣将军的气节,我自然是佩服的,但我所说没有半句虚言,到时你自然知道。你若真像你说的这样肯舍了士兵百姓的性命,要死也没人拦着,只是我父王的脾气我最知道,他真的会掀起一场你想都不敢想的血雨腥风,咱们就走着瞧吧。」说完再冷笑一声,悠然离去。
  素衣颓然坐倒在床上,他想起了完颜绪那一晚对他所说的话,当时只以为他是随便说说,并没有放在心上,如今想来,难道竟是真的不成。想到这里,不由得又惊又惧,惊的是完颜绪竟真敢冒天下之大不讳而立一个男后,惧的是自己若不答应,他是否真会掀起一场血雨腥风。思来想去,自己竟连半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长叹一声,难道他忍辱偷生了这么多日子,受尽煎熬,上天竟还是不肯放过他吗?
  到了晚上,多日不见的完颜绪忽然前来,面上也不似先前般满是嘻笑之色,素衣冷眼看他,见他满面郑重神情,眼中更是深藏一抹忧虑,心中一凛,慢慢走到他对面坐下,沉声道:「你是否有话要对我说?」
  完颜绪惊讶看着他,旋即释然,苦笑道:「定是朔儿前来给你打了招呼了,也好,他既说了,省得朕难张口。素素,朕对你的心,天地鬼神皆知,亦想事事都遂你心意,奈何这件事情关乎重大,朕虽知你万死也难同意,却也由不得你,劝你趁早儿应下来,否则,别怪朕心狠了。」
  素衣默然,良久方黯然道:「难道你要立我为后的事,竟是真的吗?」虽然心中早有答案,他却仍抱着一丝希望,希望从完颜绪口中听到的是另一个答案。
  完颜绪不忍看他怀着一丝期待的双眼,别过头去,一狠心,咬牙道:「没错,朕要立你为后,从此大齐与金辽,便是真真正正的一家人了。」
  素衣直看着他的双眼,颤声道:「完颜绪,你一定要这样的羞辱我,让大齐子民个个戳着我的脊梁骨骂我是卖国贼,让我走在街上都躲不过他们吐向我的唾沫,一定要这样你才甘心吗?」
  完颜绪也不躲避他的眼神,沉声道:「朕心如水,天地日月可鉴,我们立场不同,若你硬要将这份真心说的如此不堪,朕也无话可说,三个月后有一个大吉的日子,朕要在那天举行立后大典,你从今天起就好好准备吧。」
  事情走到这一步,素衣反而平静下来,看着完颜绪惨然一笑道:「好吧,若你执意如此,我也无力改变,你放心,我会好好准备的,一定让你满意就是。但有一样,你是否也可以遵守诺言,将我的兵士们都放回家乡,让他们从此耕种度日,永享天伦呢?」
  完颜绪一愣,万没料他如此痛快便答应下来,待回过神,不由得欣喜若狂,几步上前,一把搂住了素衣道:「素素,我的好素素,朕一定遵守诺言,你答应做朕名正言顺的皇后,慢说这一件事,就是一百件,一千件,朕也无不答应。」说完回身向门外喊道:「梓侬进来。」
  梓侬一直在门外听风,闻言忙跑了过来道:「大王有何吩咐?」
  完颜绪喜道:「从此后你不用在朕身边了,只在这里伺候素素,帮着他打理立后的所有事宜,朕要风风光光的迎娶素素,要让天下人都为我们作个见证。朕这也就要去准备了。」说完在素衣颊上闪电般吻了一下,宛如一个孩童般兴高采烈而去。
  梓侬也是喜笑颜开,回头见素衣面色苍白,连忙劝道:「公子不必如此,奴婢看的出来,大王对你是真心的,你们两个又都是不世男儿,正可做一对惺惺相惜的知己,共患难,同富贵,就算是男男相恋,又有谁敢说你们就不是神仙眷侣呢?」
  素衣也不答言,半晌忽然道:「梓侬,我当日被俘时的那副银甲与随身的宝剑还在吗?是不是已经毁了?」
  梓侬道:「没有,大王命我好好收着呢。将军怎么忽然想起它们来?」
  素衣强笑道:「自我出征之日起,那银甲与宝剑便跟随于我。如今我已不再是大齐将军,要它们也没有用。但它们跟随我日久,毕竟是旧物,总是有些儿难舍,我想让它们再陪我这三个月,等行了大婚之礼,就将它们毁去,全我殉国之意,你看使得吗?」
  梓侬听他这样说,也没多想,笑道:「自然使得,公子稍等,我这就去拿来。」说完转身而去。素衣望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轻轻的笑了一笑,却是有说不出的凄惨。
  不知不觉已过了一个多月,完颜绪因一心想将素衣的第一次留到新婚之夜,故这些日子也不厮缠。素衣心中却早有主意,这日两人用过晚饭,歪在一处说话,素衣因问道:「你答应我将兵士们都放回去,进行的怎么样了?」
  完颜绪欣然道:「素素的话朕敢不听从吗?早就放了,因事情太多,忘了告诉你,怎么样?这回总该心满意足了吧?」
  素衣沉默良久,忽然点头道:「很好,多谢你了。」
  素衣向来是个沉稳的人,故他明明语气沉重,完颜绪却只当他又想起国恨家仇,心中沉痛,因此也未多想,又闲话了一会儿,见素衣面上始终淡淡的,没甚趣味,自己明日也有早朝,便道:「天色也不早了,你好好歇息,朕明日再来陪你说话。」说完出去,对外面的梓侬及其它宫女道:「好生伺候着,回头朕都有赏。」
  这里梓留忙替他披上大氅,几个宫女太监打起灯笼,簇拥着他一径去了。
  素衣望着窗外,直到见他的身影消失。梓侬进来瞧见,不由得笑道:「公子舍不得大王吗?待我去告诉一声,保管他马上回来,比飞的还快呢。恐怕你不知道吧,大王是怕在这里睡把持不住,他心中自有了你,便不见他临幸哪个妃子。这些日子熬下来,哪还敢近你的身呢。」
  素衣苦笑一声,无奈道:「一个女孩儿,竟然说这种话,不怕人耻笑。」
  梓侬方才察觉自己说造次了,脸上一红,却又把头一扬,强辩道:「那又怎样,我们金辽才不像大齐,尽是这些迂腐的规矩,偶尔说一半句,有什么使不得。」
  素衣笑道:「是,你厉害,不知将来哪个没时运的,娶了这么一个野蛮的妻子。还不知被治得怎么样呢。」
  梓侬更飞红了脸,一跺脚道:「公子还说我,看看你自己说的又是什么话。」说完一转身出去。这里素衣等了良久,不见她进来,出去一看,早已不知到哪里去了,只剩下十来个宫女都在那悄声说笑。于是道:「我心里烦,想静一静,你们都下去吧,等一下梓侬回来,她一个人伺候也就够了。」众宫女连忙答应。
  他这里直看着众人去了,方抽身进来,一直到了一个大柜前站下,这里放着他的银甲宝剑,却被一把大锁镇住,那钥匙在梓侬身上,寸步不离。原是防他伤害自己,不过梓侬却未想周全,这大锁哪能难得住他。只见他凝神挥掌,「啪」的一声,锁头应声而断。
  素衣迅速打开柜门,拿出自己的银甲宝剑,抚摸半刻,忽然脱下身上外衣,展开银甲换上,这里小心捧着宝剑,在屋子中央向南跪下,泪流满面道:「苍天在上,我素衣征战沙场数载,却终无力保存这万里河山。如今故国已亡,素衣苟活至今,实无颜去见为国捐躯的将士们,只请过往神灵体谅我确有苦衷,容素衣一死殉国。」说完抽出宝剑,但觉寒光闪闪,这老朋友锋利一如往昔,他怕时间耽搁久了便生变故,当下再不犹豫,横剑于颈,眼看一个铮铮铁骨的男儿便要丧命于这故国宫中。
  忽然只听一声娇喝:「公子不可。」话未落,梓侬已闪电般破窗而入。素衣一惊,手上用力,颈上立时多了一道一寸来深的伤口,但再想深入却不能够,原来剑锋已被梓侬情急之下死命握住,她功力不逊于素衣,因此上素衣便再也无法加深伤口。
  素衣心下大骇,知道自己若死不了,后果不堪设想,越发用力,只是梓侬也拼了命的握住剑刃,掌上鲜血如小溪般顺着剑身流淌,她却毫不退缩,一边急急道:「公子三思,这银甲与剑俱是奴婢拿给公子的,今日你去了到干净,岂不连累我。」她知素衣心软,故说出这话打动他。
  素衣果然犹豫了一下,但一想到若死不成,完颜绪知道了,又不知会拿什么来要挟自己,何况他还要立自己为后,到那时,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岂不生不如死,心意已决,怅然叹道:「梓侬姑娘,是素衣辜负了你的一片好意,这份恩情,只能来世再报了。」说完左手闪电般伸出,点了她几处穴道,梓侬只顾着不让剑锋再深入,猝不及防之下,已然被他得逞。
  素衣小心自她手中抽出宝剑,见她手心血流如注,忙到床头拿过一方白帕,替她将伤口包扎起来,惭愧道:「素衣宁可负了姑娘,也不能负了故国,个中苦衷,还望姑娘体谅。你有这一处伤,完颜绪跟前当可说得过去了。」说完对着梓侬深施一礼。毅然转过身,却见包扎伤口时被放在桌上的宝剑竟然踪影全无。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一颗心更是陡然间提到了嗓子眼上,不敢置信的抬头看向梓侬,她仍是动也不动的站在那里。却听自身后传来一个森冷的声音道:「素素,你要找的……可是这把剑吗?」
  一听到这个声音,素衣刚才还高悬着的心忽然就沉了下来,一直沉到了万丈深渊。他慢慢的转过身去,就见完颜绪整个身子无力的倚在门边,低着头,直直的盯着那把沾满了血的宝剑。素衣颈上鲜血犹在流淌,梓侬手心的帕子已是一片鲜红,他却是看也不看。
  素衣沉默无言,这个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也不知过了多久,梓侬已冲开了自己的穴道,两个人却是毫无动作,屋内落针可闻,却见完颜绪慢慢的抬起头来看着素衣,一双眼睛里也不知是什么感情。素衣也回望着他,眼睛里却是一去不回的坚决。
  对视良久,忽然完颜绪轻轻的笑了开来,摇着头缓缓道:「素素,你这双眼睛真漂亮,就如同那日我在牢里看到的一样。原来……原来你一直都没变,是朕变了……变得开始心软,变得……那么容易便……相信了你。说什么答应做皇后,只是想让朕放了你的兵士……然后就可以毫无顾忌的殉国了……哈哈哈……可笑朕竟然被这么明显的谎言给骗了,朕真的是完颜绪吗?梓侬,你说,朕真的是你一直服侍着的那个金辽国主吗?哈哈哈……」
  素衣就那么看着他疯狂的笑,笑的他的心也感觉到一丝一丝的抽痛,他终于开口,却仍是坚定的语气:「完颜绪,既然已被你识破,我也无话可说,我只能告诉你,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以一个男儿身做皇后,更不能做你金辽大王的男妻。」
  完颜绪笑声陡然停了下来,目光森寒的盯着素衣,一字一字道:「朕心如铁,你不妨试试。」说完看向梓侬:「还愣着干什么,难道还想给他自尽的机会吗?」
  梓侬慌忙应了一声,来到素衣面前,低声道:「公子……恕梓侬无礼了。」说完寻了一条白绫将他捆了起来,又在口中塞上一方白绢,扶他在床上躺下,素衣也不挣扎,情知没有用的。那完颜绪竟能从自己身边无声无息的取走宝剑,功力何止是自己的几倍。
  完颜绪哼了一声,忽将么指与中指屈在一起一弹,只听「铮」的一声,那柄削金断玉的利剑,已被他断成了两截。他随手一抛,直起身子,冷冷的吩咐梓侬道:「找梓留来为他疗伤,立后大典不能耽误,该给他准备什么就给他准备。」
  梓侬看了一眼素衣,为难道:「可……可是公子……」
  完颜绪看了她一眼,冷笑道:「你担心什么?怕朕治不了他吗?笑话。按朕说的去办。」说完看向素衣道:「你以为朕的手里只有你的兵士可以相协吗?」说完又森冷笑了两声,转身离去。
  素衣看着他宛如冰霜般的眼神,再听他这几声不带丝毫感情般的笑,心里陡然害怕起来,可是自己的兵士都已放了回去,他不认为完颜绪还能一个个的找回来,而他刚迁都大齐,还要仰仗百姓们从事生产,又要显示自己是个明主,必定不会滥杀无辜,自己也就是看穿了这点,才敢自尽。除此之外,他实在想不出完颜绪还有什么筹码,可是他临走时的表情,实在叫人好生不安。
  素衣就在那里胡思乱想,恍惚间梓留来替他包扎伤口,又开了两副药,似乎也说了不少话,但说了些什么,素衣却是一句也没听进去。
  完颜绪离开素衣的寝宫,立刻来到书房,命人传刑部尚书贺坚来见。他原本得梓侬报信说素衣舍不得他离去,心里仿若吃了蜜般的甜。待把梓侬遣回去,自己到底忍不住,满心欢喜的跟了来,谁料却看到那样一幕,想起自己对素衣的信任,素日在他身上下的功夫,怎不魂断神伤,更兼又恨又怒。贺坚刚到书房,他便恨恨的道:「贺坚听旨,朕命你三日之内,将俘虏素衣在都延的亲朋好友,故交近邻以及他们的家人统统拿获,一个也不许漏下,漏了一个,你提头来见朕,而且这事儿要做的秘密,免得引起百姓恐慌,你明白朕的意思了吗?」
  那贺坚深夜被叫了起来,匆匆赶至御书房,没想到却是为了这件事,虽然摸不着头脑,但眼见皇上脸色不对,他哪敢相询,忙领了旨,诺诺答应着出去。回去了便赶紧派人将押在牢里的几个大齐旧臣锁了来,让他们列出所有与素衣有关系的朋友邻居,第二天就遣人行动起来。
  素衣被关在房里,就那么绑着,他不吃东西,送饭的人也不相逼,如此过了三天,他已是饿得头晕眼花,心里却道:「若能这样不管不顾的,让我饿死了也好。」只是想到那一晚完颜绪不断变换着最终森冷下来的眼神,心中却是隐隐的疼痛起来,更夹杂着一股畏惧。生怕他的自尽真会连累了无辜的人。
  第四日,梓留来为他的伤口换药。素衣无法开口,梓留也沉默以对。直到将伤口重新包扎完毕。素衣见她将欲起身,却又坐了下来,犹豫了半晌,忽然道:「公子请恕梓留多嘴……立后的事,你还是赶紧应下来吧。早晚也要应的,何苦吃这些日子的苦头。」
  素衣听她话中有话,不由得抬眼相询,梓留却不肯再说,素衣看着她,忽然摇了摇头,梓留便知他不肯妥协,叹了一口气,款款去了。留下素衣在这里暗自猜疑。
  到下午,天气忽然变了,乌云密布,竟刮起春日里少见的北风来,素衣望着窗外阴沉的天色,心中不知为何突然就感到不安,总觉要有什么事发生似的。忽然「吱呀」一声,门开处走进几个侍卫,来到近前也不说话,架着他便向外走,素衣口中仍塞着那方帕子,故也无法开口相询。
  一直到了皇宫的演武场,就见完颜绪坐在高台的龙座上,见到他,冷冷的一笑,一挥手,就有一个宫女上前,取出他口中方帕,素衣被迫三天张着嘴,此时帕子一取出,犹觉两颊剧痛,舌齿发麻,一时间竟无法闭口。只见那个宫女取出两个牙套,为他套在了牙齿上,莞尔一笑道:「大王说了,待会儿有好戏看,唯恐将军撑不住,咬了舌头。」
  素衣心中更惴惴不安起来,完颜绪见他脸上露出惶恐之色,心中越发得意,他实在太清楚素衣,酷刑名利均不能使他就范,却只有心软这一个要命的缺点,只这一点,就足够挟他让自己如愿了。
  演武场上除了完颜绪和几个侍卫宫女以及素衣外,就空无一人,素衣正奇怪完颜绪想搞什么鬼,却见梓侬梓留等也不在,这更令他诧异,须知这四个女子俱是完颜绪的心腹,无论何时,总有一个在他身边。还有那个最爱凑热闹的小太子,竟也无影无踪,怎不令素衣起疑。
  完颜绪见他的目光左右梭巡,立刻明白了他的心事,微微一笑道:「素素,你定是奇怪,因何梓侬等和朔儿都不在场对不对,实不相瞒,实在是下面这个节目太过残忍,朕不想让他们见到。希望素素你也千万要撑住才是。」说完不紧不慢的拍了两下手,只见一队男女老少均被锁着,被十几个官兵押着由高台后走了出来。
  素衣抬头一望,心中不由一颤,正待仔细看个清楚,忽闻一声凄厉已极的呼叫:「素大哥救我……救救我啊……」
  素衣踉跄了一下,万没想到完颜绪竟将他旧日的邻居朋友全都抓了来,刚才呼叫的那个女子,正是昔时与他比邻而居的王伯的女儿,两人从小一处玩到大,虽是男女有别,他们却并不避嫌,后来这女孩儿嫁了人,仍是住在他后面,两家和气的很,一直到他远赴边疆,才断了音信。谁想却在此时此地,忽然得见旧人,素衣只觉心中有千百种滋味流转,最后俱化作了揪痛畏惧,看向完颜绪大声道:「你要干什么?有种的冲着我来,为何竟连妇孺孩子都不放过。」
  完颜绪悠然站起,来到这队人质面前,自他们身边一个一个的走过,一边缓缓道:「素素,你骗朕放走了你的士兵,再要抓回来实在费事,况且他们都是和你一样的铁血男儿,虐待起来也不过瘾。但你的这些故旧亲朋就不同了,他们都住在京城,抓起来容易,而且个个胆小怕事,若杀起来,那心胆俱裂的惨叫,想必会动听的很。」
  说完在一个老妇人眼前站定,回头看了素衣一眼,笑道:「听说这个老妇无儿无女,是你一直将他当作母亲般的照顾,即使到了边疆,也每年托人捎来银钱助她度日对吧,这样的老废物,留在世上实在是个拖累,不如让她早登极乐,也省了她在人间受苦。」说完向后一伸手,立刻便有宫女上前递给他一把牛耳尖刀,完颜绪森寒笑着,手指摩莎着刀刃,残忍道:「素素,朕今日就当着你的面,将她开膛破肚如何?」
  素衣整个身子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他不是不知道完颜绪心狠手辣,只是从未想过,他竟然可以狠毒到这个程度,完全泯灭了人性。这个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完颜绪吗?素衣看着他眼中浓重的杀机以及嘴角那抹嗜血的笑,一股寒意自脚底升起,冰冻了他的五脏六腑,冰冻了他的血肉筋脉,一直到冰冻了他所有的神经,他拼命的想上前,却被侍卫架着挣脱不了,他想大喊不要,可是嘴张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面色惨白,弓着身子,像一头尽力的牛一般向前挣着,双脚一步一步的拖着向前,却又在下一刻被拖了回去,他整个人都被恐惧笼罩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掉落。眼看完颜绪慢慢的举起刀,那刀锋的寒光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的好不渗人。
  老妇人已经晕了过去,两个太监架着她,完颜绪冷笑一声,握着尖刀的手慢慢的划了下去。
  「不要……」一声凄厉的呼唤自身后想起,声音仿佛突破了重重的束缚一般冲了出来,素衣满脸是泪,嘶哑着嗓子乱叫:「不要……完颜绪……我……我求求你了……我求求你……放过她吧,她只是……只是一个可怜的老人家啊……」
  完颜绪回过身,面上没有一丝表情,仿佛他只是在欣赏一出表演,他好整以暇的看着素衣狼狈的样子,良久嘴角又展开一抹笑容道:「不要吗?也是,毕竟是一个老家伙,就算不杀她,也没几年好活了,到让朕费力气,那素素,我们再换一个吧。」他又慢慢的向前走,来到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身边站定。
  「素素,你不认识她吧,但是其实在她一周岁的时候,你还抱过她呢。听说那一天她哭的很厉害,连她妈妈都哄不好,可是当她看到了你,整张小脸都笑开了,于是你把她抱了起来,让她在你的怀里度过了一周岁的生日。说到这里,你或许应该想起来了吧。」完颜绪头也不回,仿佛自言自语似的说着,但他相信这些话,素衣已经一字不漏的听到了。
  那小女孩害怕的看着他,一直向后躲着,似乎想躲到妈妈的身后,一个妇人紧紧的抓着她的肩,哀求道:「大王放过她吧,她还小……」话未说完,小女孩便被完颜绪一把拖了出来,冷笑道:「就是小才好呢,刚才那个,朕嫌太老才没下手,这个小的,倒正合朕的心意。」
  说完举起刀子,不料那个妇人一步抢上前去,跪下道:「大王放过她吧,放过我的孩子吧。」说完又向台下凄惨唤道:「素将军,素将军,求求你帮我们向大王求求情,珊儿还小,念在你抱过她的份上,求你让大王放过她吧。」
  素衣听得肝肠寸断,他本就饿了几天,身子虚弱,此时再也站立不住,颓然跪倒在地上,哑声呼道:「完颜绪,我求求你了……」冷不防对方忽然转过身来,恶狠狠道:「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你让放谁朕就放谁,哼,你自己还绑着,竟然有功夫替人求情。」
  素衣从来没有这样的软弱过,即使他被完颜绪强迫口交的那个晚上,他也没有示过弱,此刻却再也顾不了许多,向前跪爬了几步,对着完颜绪重重的磕下头去,一边磕一边哭道:「求求你放了她,你要我怎样都行,只要你放了那个孩子,她还只是个孩子而已。求求你……放了他吧。」
  完颜绪见他以头碰地,砰砰有声,额头上很快便是鲜血淋漓,身子也不由颤了几颤,终于深吸了几口气,恢复成原先的冷冽语气道:「朕要什么,你应该清楚,还要朕再说一遍吗?」
  素衣愕然抬头,呆呆望着他,完颜绪看他显然还是犹豫,一狠心,哈哈大笑道:「你说的也没错,朕是金辽国主,这一刀下去,必要与别人有所不同才是。」他猛的自人群中拽出那个最先向素衣高声求救的幼时玩伴,盯着她隆起的肚子阴阴笑道:「不错,一刀下去,两条人命,这倒与众不同的紧,素素,你要救那个小女孩,朕答应了你,就拿她来代替如何?」
  素衣「啊」的一声大叫,惊恐的想上前,只爬了几步,便又被侍卫们拖了回去,他看向完颜绪,只见他目中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兴奋光芒,一边喃喃说着:「这回可无论如何不能放过了,一刀下去,或许还能挑出个婴儿来玩玩呢,哈哈哈。」眼看那女子已吓得拼命哭叫起来,一边断断续续的惨呼「素大哥救我……救我啊。」而完颜绪的刀锋已割破了她的衣襟,素衣再也承受不住这重压,嘶声惨呼道:「放了她……你放了她……我答应你……我答应你就是。」
  完颜绪呼的松出一口气,手上却不放松,刀尖不肯离开那女子的衣襟半寸,森寒问道:「你答应朕什么?说来听听。」
  素衣整个人都像被抽空了一般瘫倒在地上,目光呆滞的看向完颜绪手中的刀子,颤抖着声音道:「我答应做你的皇后……做你的……皇后……」声音逐渐低了下去。
  完颜绪正兴奋,忽听「扑通」一声,回头一看,原来素衣再也撑不住身心两重剧创,话没说完,人已经晕了过去。他这一惊非同小可,忙抛下刀子,闪电般来到素衣身前,抱起他软垂下去的身子,探了探鼻息,才松了一口气。爱怜的替怀中人儿抹去额头上的鲜血,只见他脖子上的伤也挣裂了,渗出血来,忙叫过梓留道:「快把他抬进屋里好好医治,唉,朕也是情急之下糊涂了,应该待他伤好后再迫他答应的。」
  梓留上前细看了看伤口道:「大王放心,没有大碍的。」说完叫过几个太监,抬来一张春凳,将素衣扶在上面,和梓侬急急去了。就见先前作为人质的一队人已纷纷跑了下来,七嘴八舌问道:「素大哥怎么了?他昏过去了吗?不会有事吧?」
  完颜绪站起身,面上早已不复先前那凶狠残忍的模样,温言道:「你们放心吧,他就快成为朕的皇后,朕比你们还紧张他呢。」冷不防那怀孕的女子忽然上前,目光灼灼的看着他道:「你会对他很好吧?否则我们岂不是将他逼上了绝路,到时候我们良心不安,也一定诅咒你不得好死。」
  旁边立时有人喝道:「大胆,怎可对皇上如此无礼?」却见完颜绪笑着挥了挥手道:「姑娘,我千辛万苦的立一个皇后,可不是为了让他受罪。你们放心,素素成为我的皇后,金辽和大齐便是一家人,朕绝不会放纵我族百姓欺压齐人的。」
  那姑娘这才点了点头道:「若非如此,我们也不会昧着良心来逼素大哥,你可答应过我们,会对素大哥好,君无戏言,可不能反悔。」说完一伸手道:「好了,你答应请我们演出给的酬劳,也该付清了吧。」
  完颜绪回过头,喊梓楠拿银子,却听梓楠道:「大王还是等等吧,银钱都是梓侬管的,她现在随着梓留去照顾素将军了。」未等说完,完颜绪便道:「这有什么打紧,你就先垫上,等梓侬有了空闲再去支领就是,我知道这些银子你是能拿得出来的。」说完对「人质」们道:「你们跟她去吧。」
  梓楠无奈去了。完颜绪这才抹了抹头上的冷汗,展颜笑道:「这招果然管用,素素啊,朕真的是没有看错你。」话音未落,就听他儿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道:「哼,你不用高兴,你这样逼迫于他,他纵然违心答应你做皇后,心里也一定恨死了你。而且我知道你绝不会告诉他真相的,话说回来,你就告诉了他,他也不会相信,换做我我也不信。」
  完颜绪苦笑了一下,痴痴道:「爱又何妨,恨又何妨,只要他心里有了朕,永远也忘不了朕,已经够了。本来他的心里,朕和他就是仇人啊。」
  完颜朔点着头,一脸的若有所思道:「原来是这样,如果不能让心爱的人爱上自己,那就让他恨上自己,反正绝不能平平淡淡的,让他几年后就忘掉你这个人,是这样的吗?父皇。」
  完颜绪刚要答应是,忽然醒悟过来,骂道:「小小年纪你懂什么,就知道学些这个,还不快给朕去上课,我若问了太傅知道你功课没有进益,看怎么收拾你。」说得完颜朔一吐舌头,一溜烟跑了。
  完颜绪方急忙向素衣所居的寝宫而来。及至到了那里,只见梓留梓侬等都围在素衣身旁,伤口已经抱扎清洗妥当,只是人仍未醒来。见完颜绪前来,宫女们都识趣的退到一旁,完颜绪在素衣身边坐下,回头问梓侬道:「御膳房那里有没有让他们准备一些滋补的东西。」
  梓侬道:「还用皇上惦记,奴婢早吩咐下了。」完颜绪点头道:「先前让他饿着,只为削弱他的意志,配上那一出戏才容易让他屈服。朕也是不得已,若他铁了心不顾那些人死活的话,还真是拿他半点办法都没有了。只是这件事谁也不许告诉他,唉,朕可以接受他恨朕,却不能接受他怀疑朕。」说完只见素衣长长的睫毛扇了几扇,他知道就要醒来,连忙住口不说,一边对梓侬道:「吩咐传膳吧,记住,先要些清淡,适合久未进食之人食用的东西。」这里梓侬早答应着去了。
  素衣睁眼醒来,只见完颜绪正一脸担心的望着自己,目中真情流露,见自己睁眼,却又忙忙的收敛起来。他心中一痛,重又闭上眼睛,寒声道:「你又来这里做什么?你已遂了心愿,到底逼我答应做你的……,难道还要再逼我亲口说一遍,让我心里再淌几滴血才甘心吗?或是说我适才在台下跪着求你,让你快意的很,因此过来这里,欣赏我软弱的样子。」
  完颜绪心中一痛,面上却是云淡风清的道:「事到如今,你愿意怎么想都随你吧,只要你乖乖的与朕拜完天地,完成一个半月后的立后大典。」日后有的是时间来让你明白朕对你的感情。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又吩咐了梓留梓侬几句话,便起身离去了。
  素衣一直恨恨的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此时他对完颜绪真是失望到了极点,原本以为即便是敌人,两人仍可以算作一对知己,谁能想到他竟然为了逼自己为后使出那么毒辣的手段,想起今日台上的一幕一幕,相信就连禽兽也做不出这样天理不容的恶行来。
  「完颜绪,我看错了你,我真的是……看错了你。」他含泪喃喃自语,想起一个半月后的大典,自己要如何面对。身为男人却必须扮演一个女子角色的尴尬,本来宁死不降却摇身一变成为对方妻子的羞辱,素衣实在怀疑自己是否能撑到那一刻。
  梓侬见他这样难受,心里一急,便要说出真相,却被梓留拿眼色制止。稍顷有宫女捧着几个大盒子前来,梓侬陪笑道:「公子用膳吧。」她见素衣眉头一皱,显是不愿意吃,又忙道:「如今那些人还在牢里关着呢,公子若吃好的,他们也有好菜好饭供着,公子若不吃,他们亦没有米水可以沾牙……」话未完,便被素衣打断,梓侬从未见过他这样痛苦的眼神,只听他哽咽道:「梓侬姑娘,求求你……求求你不要说了,我吃就是。」
  梓侬心中一滞,眼看素衣已急急拿起一碗粥,大口的吃了起来,眼中有泪,却不肯落下,她也不由一痛,险些便要冲口而出说公子别伤心了,那些人早拿着赏银回家了,其实今日下午让你看的,就是皇上与他们配合演出的一场戏而已,皇上不但许了他们许多好处,还答应他们只要你为后,就决不让金辽百姓以身份欺压齐人,因此他们才合同皇上一起骗你。幸而梓留在身边,一见她神色不对,忙道:「你去厨房看看那燕窝炖好了没有,若没有也催着些儿。」将她支出去了方罢。
  素衣虽然大口吃粥喝汤,却是食不甘味,甚至连饥饱都感觉不到了。还好梓留细心,见桌上食物已去了大半,他犹在机械的扒着粥,面上也微微变色,忙道:「公子大概饱了,这些撤了吧,若饿的很,半夜还有一盅燕窝,那是用文火炖了好几个时辰的珍品,对你的身体伤势都很有帮助。」这里素衣方放下碗来。
  自此后,素衣便变得有如木头一般,一言一行均是听命行事,完颜绪每日匆匆来去,两人话不投机,也不多说,因此也没留意。倒是梓留越看越是惊心,暗道:古语说牛不喝水强按头。可皇上如今逼到最后,该不会把好好的一个人迫的成了行尸走肉吧,这于公子可太残忍了。她不敢耽搁,忙瞅时间来到前殿,见到完颜绪,将素衣这些日子的情形仔细禀告了。
  完颜绪却不显得惊异,只沉声道:「他骤遭大变,如今又遇上这么为难的事,急火攻心是一定的,不会有什么大碍。「说归说,待梓留走后,他到底仍有些放心不下,于是暂时放下手头奏章,吩咐了梓楠几句话,便前往素衣所居之处行来,只见对面的尽情苑在阳光下更显流光溢彩,富丽堂皇,想到再过一月,心爱的人便要与自己在这华丽已极的温柔乡中同床共枕,心内实在是雀跃不已,只盼着那天早早到来。
  只是忆及已亡的齐国,又暗自警惕,想那齐帝便是在这富贵乡中亡了国,前车之鉴,自己万万要时时记得,决不可也迷失在这锦绣繁华之中,不思进取。则迁都一举,反而成为有害无利的败笔了。
  一边想着,早已到了素衣的寝宫,进到里面,只见刚强的人儿躺在床上,正无精打采的发呆,那身上经过了这些日子的补养,也没见长多少肉,心知随着立后大典日期将近,他心中的煎熬自然也一日重似一日了。
  因在帘后悄悄看着,梓侬见了他,张口欲呼,却被他摇手阻止,怅然看了半日,回转身来,只见梓楠已带着一个人在庭院里候着,他点了点头,悄悄退到屏风后面,见梓楠带着那人进来,他尚未看清面目,便听一声颤抖的呼唤:「若……若之,可真的是你么?」
  完颜绪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素衣,留神看他的举动。只见他愕然抬头,待看清了来人,面上现出这几日来从所未有的激动神情,那声音也带了一丝颤抖,仿若不敢置信的道:「锦……锦华……」一语未了,已是挣扎着从床上爬了起来,梓侬忙上前扶住。
  完颜绪悄悄松了口气,知道素衣并未完全变为心死之人,嘴角露出微微的一抹笑意,他转身离去,梓楠也轻轻的退了出来,跟在他身后道:「主子,不听听他们说什么吗?」
  完颜绪欣然道:「不必了,只要知道他还活着就行了。」说完微微一笑,自言自语道:「素素啊素素,朕早该知道,你这样的男儿,是绝不会因为这点打击就变为行尸走肉的,只是总忍不住担心罢了。」又对梓楠道:「让那许锦华在宫里住一夜吧,他们故友相逢,一定有许多话要说。」言毕沉默了半晌方道:「唉,素素他……也该有个人好好陪他说说话了。」
  梓楠见他面上有一丝落寞之色,忙岔开话题道:「主子,奴婢才知原来公子的表字是叫若之,呵呵,奴婢觉得这名儿好听的很,您以为呢?」
  完颜绪点点头,又笑道:「不过朕还是喜欢叫他素素,朕每次这样叫他,都感觉他就是朕捧在手心里的宝贝,朕……喜欢这种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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