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我们要去接的人叫包强，以前我喊他阿强，他喊我老大。阿生喊他强哥。
车队停在劳改场的门口，排成一排。这次我把他以前带入门的兄弟都领来了，里面有很多已经不跟着我了，他们在薛毅手下做事。今天我把他们都叫了出来，都是以前的兄弟，不知他们是不是也和我一样想见到阿强。我这个人很念旧，极道忠义，就是我薛兆的安身立命之本。
靠在车门上，看着监狱的大门缓缓打开。阿强一步一晃地走了出来，还是一脸的刀疤，不过晒黑了许多，入狱前肥胖的体型也改变了不少，他瘦了一些，给人壮实的感觉，身上的肌肉成块地突起。我知道那是监狱中高强度的劳动和拼杀锻炼出来的。
有人带头鼓起掌来，阿强顶着一个光头笑着朝大家挥着手，走到了我面前：“大哥。”
我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感觉怎么样？”
阿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仰头吐了出来：“爽……外面的空气真他妈的清爽！”
我笑了，阿强也跟着笑了。
刚才阿强出来的时候，好像听到快门的声音，那时兄弟们正在给阿强鼓掌，我也没管那么多。侧头向阿生示意，阿生靠过来说：“已经有弟兄追过去了。”
我点点头：“相机拿过来，教训一下就算了，多给点医药费，今天不要见血，人家搞新闻的也不容易。”阿生点点头传话下去。
和阿强坐在后座，阿生开车，离上一次这样的情形，已经过去了七年。阿强仰头靠在后座上，目光追随者窗外飞逝的景物，长叹出了一口气：“真他妈不是人呆的地方……”
说罢他侧过身去，我忙将他的身体扳了回来，骂道：“混账，不要回头，不吉利。你还想进去？”
阿强一愣，一口痰吐向窗外：“不回头，老子坚决不回头。”
我道：“阿生都跟你安排好了。先呢，咱们兄弟一起吃个饭，给你补一补；然后再找几个姑娘让你痛快痛快。等你痛快完了，咱哥俩一道去洗个桑拿什么的，聊聊天。”
阿强忙点头道：“成……成……”
虽然我现在已经不管事了，不过他要是有什么打算我还是有门路的，也帮他规划规划。
过了一会儿，阿强开口问前面开车的阿生：“喂，你给老子找了几个姑娘啊？”
“十个。”阿生的声音里有笑意。
阿强满意地点了点头：“这还差不多。”
“是薛爷说要多弄点姑娘，好让你尽兴。”
阿强转过来一脸兴奋地说：“还是大哥了解我。”
我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你进去那么久，早就淡出鸟来。要是只给你弄一个姑娘，你一发疯把人家搞死了怎么办？就算没搞死，你让人家休息几天不能接客，那不是砸人家招牌么。”
“大哥想的真周到。”阿强闻言，嘿嘿直笑。
劳改场在市郊，车队开了三个小时，才到了龙翔酒店，龙翔也是薛家下面的产业，今天被我们包了场。
酒宴一共坐了十二桌。我说了几句话，动了筷子，厅上顿时热闹起来。不停地有人来给我和阿强进酒。阿强边吃边喝，将我的酒全部挡了下来。他边狼吞虎咽，边向人吹嘘着他在狱中的经历。有薛家罩着，他自己又横，一直在当狱头，算是比较滋润的。只是见不着女人，烟酒也比外面少。
一顿吃完，我让大家今天就在这里玩，费用都算在我账上，然后让人领着阿强去挑女人。阿强已经有点醉了，他搂着一个漂亮的女服务生的肩膀吃吃地笑着：“老子快憋爆了。”
酒足饭饱，我也准备稍微休息一下，就找人了人给我按摩，当然是男孩。今天来的这个男孩属于清秀一类，他的手法很到位，我也挺满意的，也许是龙翔的经理送给我的礼物也说不定。于是我叫他脱衣服，可他居然哭了，还跪在地上求我，我一下子没了兴致，给了他一点小费将他打发走了。
我果然还是喜欢妖娆主动的。
下午一觉睡起来去泡澡，我和阿强定的房间在一层，进去的时候看见他正趴在澡池边喝酒。
“你不多玩一会？”我笑着问道。
阿强抬头看我进来了，笑了一声：“来日方长么。”
我自己也进到浴池里，阿强忙给我也倒了一杯酒。
“你也该过好日子了。”我靠在浴池的边沿，用酒杯跟他比划了一下，干了。
阿强也将手中的酒仰头一饮而尽，他缓缓地吐了一口气：“大哥……”他面上似乎有些迟疑。
我皱了皱眉：“想说什么就说。”
阿强看了我一眼，咬牙道：“那大哥……我说了，你不要生气……都是些外面的传闻……我也不知道对不对。”
“我不生气，你说。”
阿强沉吟了一下：“那个……大哥，兄弟听说……你现在只跟男的搞？”
我挑眉点了点头。
“可……大哥你以前不是喜欢女的么？”
我笑了笑：“就是这几年才好上的。”
阿强抽了一口气，又灌了自己一杯酒，看着澡堂里升起的雾气发呆。过了半晌，他忽然开口：“那……大哥……你现在真不管事儿了？”
我沉吟了一下：“……不管了，对不住，你要是将来有什么打算，我可以介绍你给薛毅，我的面子他还得买。”
阿强乓的一声把酒摔在旁边的台子上：“那个白眼狼！他没毛的时候，还不是大哥你帮他擦屁股？他小时候在学校受欺负，一件件还不是你给他摆平的？就连老爷子当年不长眼，把位子传给他，下面不服的兄弟还不是大哥你帮他镇住的？靠，他毛长齐了，会自己梳了啊……”
我一杯酒泼在阿强脸上，
“闭嘴。薛毅现在是当家，没大没小的。”
阿强睁着滚圆的眼睛，一把抹上了脸，他大声道：“我包强一辈子只有你一个大哥，一个老大，那小屁孩算根毛！”
我看着他的眼，里面有不可置信的神色。
心下一黯，其实么，等他习惯了，也就好了。
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我就是和你来说这个的，你今天出来，说什么也要到薛毅那儿去报个到。规规矩矩见一次当家，别像个炮仗似地，一点就着。”
阿强直直地盯着看我，脸上的刀疤有些狰狞。
我皱眉道：“你听清楚没？”
阿强没说话。
我怒道：“你还认不认我这个大哥？”
阿强吼道：“认！老子不想认的是那个白眼狼！”
我冷笑：“你脸皮金做的啊？不就是打个招呼么？”
阿强瞪着我，又不甘心地闷了一口酒，他将毛巾往背上一甩：“去就去！”
还是阿生给我们开车，带着几个保镖，坐在后面的车里。那些都是薛毅派给我的人。
总能听到有人明着暗着提醒我，说那些人是薛毅放在我身边监视我的，还说那是变相软禁。真他妈好笑，兄弟相争得利的可都是外人。谁让人在我耳边吹的风，我用脚趾头都能数的出来。
我总觉得，薛毅应该是为着我着想的。我以前仇家多，现在又不怎么管事了，身边没几个人，他当然不放心。要是我哪天在阴沟里翻了船，薛家面子上肯定是过不去，这是一。二么，说不准有些有心的，还要说是他作了我，是内斗，那更加不好。
薛毅现在应该是挺紧张我的，怕我哪天出了事儿，他又要麻烦。再说了，虽然薛毅现在对我不怎么样，可我总觉得我们兄弟间还是有感情的。
阿强坐在车里有些不自在，我跟他说你别紧张。他说他不紧张，只是心里有点堵。
我一条条跟阿强分析，现在我手下没有人，也不管事。他要是想逍遥一辈子，我也不是供不起。可是要是他想干点什么事，我就一点忙也帮不上。
问他有什么打算，他说没什么，就混呗。我说现在我已经不混了，你这么没脑子的人一个人混，没准哪天就被砍死了。他说大哥你就会消遣我，我说我讲的是实话。阿强说，那你说怎么办，我说我今天把你介绍给薛毅，他要是中意你，你就干脆留下来跟着他算了。阿强说那不行，我说你跟着我你会后悔的，我现在每天除了玩儿就是玩儿，没什么别的追求。他说那还要什么追求，出来混不就是图个这个？我说是图这个，不过跟着我没什么面子，大家现在虽然还喊一声薛爷，可那看的是薛毅的面子。阿强说，那不一定吧，大哥当年那么有名，就算现在不出山，怎么说也是有余威的。我说你这是跟不上时代了，当年是当年，和现在一样么？现在的年轻人，鼻子比眼睛还高，怎么会把老东西放在眼里？再说了，现在有钱就是爷，名气还能当钱花啊。阿强不说话了，我拍了拍他的肩膀。
薛毅今天在家休息，我们进去的时候穿过了一个欧式的庭院和一道一道回廊。阿强东张西望地打量着，我跟他说这是薛毅从法国请来的设计师专门设计的院子，是不是一进来就把你美晕了？阿强咂舌：真是个败家子！
穿过一个喷泉，薛毅就坐在前面的凉亭里看书，我大步走了过去。
“阿毅！”
薛毅靠在椅子上，一身白色的休闲装，很惬意的样子。他听见我的声音，缓缓抬起了眼。
他今天没有戴眼镜，眼睛虚成了一条缝，定定地看着我们这边，脸上渐渐浮起了微笑，他放下书站起来说：“今天怎么有时间过来？”
我笑了笑，还不就是这件事：“你平时忙，我这个做哥哥的也不好意思老打搅你。”说罢我转身将阿强拉了过来：“对了，这是阿强，我以前一个兄弟。”
他点了点头，问道：“今天出来的？”。
“这不是才接回来么。”我用眼神示意阿强。
“当家。”阿强喊了一声。
薛毅一直保持着微笑，阳光从他的背后穿过来，照着我有些耀眼。他笑着对阿强说：“你就是阿强啊，我常听我哥念叨你。”
阿强的表情很僵硬：“我……我跟着大哥很多年了。”
薛毅点了点头：“这个我知道。我这里也不用有案底的人，你就继续跟着你大哥吧。”
我愣了一下：“他跟着我有什么出息？你看能不能在公司里给他找份事做？”
薛毅看了我一眼，对阿强道：“在我手下工作，每天上班要穿西装打领带，不能在衣服遮不住的地方刺青，在采取暴力行动前要咨询公司的法律顾问，并且无条件听从我的命令，这些你做的到么？”
阿强笑了，脸上的刀疤一条一条地横在那里：“老子一条也做不到。”他说。
薛毅对我摊了摊手。
挥拳朝阿强揍过去，阿强被我打在地上，他伸手抹掉嘴边的血道：“大哥，是你现在下手没以前狠了，还是我在号子里把皮练硬了？”
我一脚踢在他肚子上，骂道：“你怎么跟当家说话呢？”
阿强笑了一下，指了指我的身后，我回头，只看到薛毅的背影，他已经走了。叹了一口气，一手把阿强拉了起来。
“走吧！”我恶声恶气地说。
阿强跟在我的后面。
“大……大哥？”
我冷着脸回头：“干嘛？”
阿强低低地开口：“你从小就宠他……不会是因为他长了一张女人脸吧？”
我顿了脚步：“你说什么？”
“我刚才远远地看见他坐在亭子里，还以为他是薛毅的马子呢，没想到就是薛毅本人。”
我冷笑了一声：“你以前没见过他啊？”
阿强急道：“我怎么没见过，可那个时候他剔着平头，晒得又黑，我哪里发现的了？”
“阿强，你今天是怎么了？”我皱眉。
阿强抽了一口气：“其实……兄弟心里真有不明白的地方，今天就去看了你平时喜欢的几个男孩，一个个都长得像姑娘似地。我当时就纳闷了，我在号子里的时候，也见过那种人，可人家是没有女人在身边啊，那是拿男人当女人使，充数的。大哥，你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用得着找那些男不男女不女的么？兄弟还在奇怪，大哥你说你喜欢男的吧，也不带喜欢这样的吧？”
我点了一根烟，笑了：“怎么，你有意见？”
“我以前就觉得你太宝贝你这个弟弟了。他还念书的时候，你知道你平时多宠他么？你就是上娘们的时候，他一个电话也能把你喊走……我当时真纳闷啊，又不是个妹妹，你赶他的场比赶老爷子的场还急。大哥，你看一件一件的事儿，我单放着想怎么也想不明白，可我现在真明白了。你是不是早就存了这个心思？”
阿强的话就像一盆凉水浇在我的身上，从上到下，冰冷彻骨。我忽然将他扑在地上，发狠地揍他，阿强发狂地大喊道：“大哥你告诉我是不是？你说啊！！”
我无法控制地一拳砸在他的脸上，他的脸被我打偏了，他转过头来怔怔地望着我：“大哥，这是真的？”
我怒道：“你放屁！！”
阿强仰着下巴，一口痰吐在我脸上：“老子看不起你。”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