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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书籍名:《望穿秋水》    作者:雨轻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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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预期的疼痛未到,秋水满心疑惑之际,闻到空气中传来浓厚的血腥味,他心一惊,连忙放开手,该不会是……
  「你的心思太好猜了,秋水,你是个将心底的想法都写在脸上的人。」南方晏牙一咬,将嵌入掌心的匕首拔出,只差那么几吋,左手就要废了。
  秋水的身子止不住的颤抖,听着南方晏压抑的闷痛声,原本波澜不兴的内心,竟泛起一丝酸涩。
  「既然都猜到了,为何要阻止我?」即使试着想镇静下来,秋水却仍是抖着声调。
  「为何不?」南方晏反问,随手撕下衣袖,包扎着伤处,「你以为我会眼睁睁的看你在我眼下自尽,而不出手阻止吗?」
  「这是一劳永逸的解决方法。」
  「错,大错特错。」浓稠的血浸湿了锦布,却仍没有停止的迹象,南方晏干脆脱下外袍,将手掌裹了一圈又一圈。
  秋水眼虽盲,耳力却是不弱,听着南方晏的一举一动,内心更觉疼痛。
  为什么南方晏可以为他做到这种程度?他怎么会傻到空手挡刀刃呢?
  「我说过你可以取走我的命,但这并不代表我容许你自尽。」
  看着包扎成歪七扭八的左手,南方晏苦中作乐的摇头低笑。
  算了,至少先止住血,后续的处理等会儿再说。
  「为什么是我?」
  血的味道太腥,刺痛着他的嗅觉,渐渐有些分不清南方晏在执着什么,而他又在坚持什么。
  脑海里的画面突然像是雾里情境一般,变得模糊不真切,那些他所在意的过往,一丝一丝被抽离、淡去,最终成了一片空白。
  「我也问过自己同样的问题,但任凭我绞尽脑汁也得不到解答,于是只能告诉自己,也许是鬼迷心窍,也许是命中注定,总之遇到你,我只能乖乖认栽,对你,我从没想过放弃二字。」看着秋水动摇的神情,南方晏乘胜追击,继续说道:「因为我知道若是守在原地不前,永远也得不到我想要的。」依照秋水被动的个性,两人只会愈来愈远,而后终归殊途。
  「南方晏……」
  秋水心中纵有百般不解,但是他累了,累到再也不想逃,不想惶惶然的过日子,如果他什么都不想的点头答应,是不是会比较好过一些?
  「你衣食不缺,淡泊名利,即使不稀罕我的权势,那也无妨。」
  「我到底哪里好,一定非我不可?」喃喃自语的问句,秋水并不期盼南方晏给他一个回答。
  「我到底哪里差,你非拒绝我不可?」自暴自弃的叹息,南方晏回得很不是滋味。
  秋水闻言一愣,若不是时机不对,真想踢南方晏一脚。
  「你是男子,而我也是男子。」
  「我知道。」
  「男子与男子在一起是不对的。」
  「我也知道。」
  「那你又为何……」
  「爱上了,我也没办法。」如果可以轻易断了念头,他干嘛找罪受。
  「你是皇朝右相啊!」两人身分差距悬殊。
  「那又如何?」
  「你有断袖之癖这件事若传出去,很难听。」
  「我不在乎,况且没人敢在我背后嚼舌根。」
  「你!」到底打哪儿来的自信。
  「若是你在乎的话,那我低调行事,绝不让外人知情。」南方晏信誓旦旦的保证。
  「我不是这个意思,南方晏,情感不是儿戏,就算我现在答应了你的要求,那也不代表我会对你产生丝毫情感,你懂吗?」
  「我懂,我都懂。」
  「那你还……」
  「秋水,即便我的下场是一无所有,我也不后悔,因为我努力过。尽心尽力的付出过,那就够了,假若我连踏出一步都不敢尝试的话,那么日后我一定会悔不当初,并且痛恨懦弱的自己。」南方晏的话,狠狠击中秋水的心头。
  是啊!自己又何尝试过挑战!只会一味的选择逃避,当个缩头乌龟,然后等着他人一步步的进逼,最后退到无路可退。
  「看在我的手受伤的份上,给我一个证明的机会。」
  苦肉计向来有效,这是南方晏最后的结论。

  秋虫鸣叫之声不绝于耳,使劲全身力气绽放最灿烂的生命,秋末时节到来,天气也渐渐带上凉意,秋水独自一人立于回廊,感受自然万物的起落。
  「公子,天凉了,请加件衣裳。」不久,一名内侍拿着毛皮大氅走向前来。
  「我不冷,先放着吧。」秋水委婉拒绝。
  「可是,相爷交代要好好照顾公子。」
  「不然你先拿着,我待会儿再穿。」秋水浅笑说道。
  「好。」内侍乖顺的站在秋水身后,等着吩咐。
  来到南方晏这里也有十几天了,秋水还是不太习惯,虽然生活饮食上尽量是以他的口味为主,但不知为何,依旧怀念宣和府上厨子的手艺,难怪其它皇子请宣和割爱,宣和没一次答应。
  不过,自己真的要在这儿长住下去吗?一思及此,心头紊乱的情绪,让秋水不禁后悔当日的决定。
  当时他的心思早已因过度惊讶而乱成一团,半推半就之下竟点头说好。
  南方晏的动作更是迅速,与宣和打过招呼后,隔天立即备好一切,万事俱全,只待他入住,这种赶鸭子上架的行为,让他只能呆呆的站在一旁任人摆布。
  而且最过分的是,宣和竟然乐观其成的说:「两全其美,这样不是很好吗?」
  啧啧,数十年的交情,换来的竟是这句话,真是误交损友。
  「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
  「没有。」秋水收回心思。
  「那就好。」南方晏不置可否的轻笑。
  还说没有,打从大老远走过来时,就看见秋水一动也不动的伫立着,白若陶瓷的脸上一下皱眉、一下懊悔、一下心有不甘,可精采了,只是秋水不想说,他也就不点破。
  「瞧,手都冷冰冰的。」南方晏拉过秋水的手,贴心的给予温暖,脸上满是舍不得。
  秋水撇过头去,任由南方晏东搓西揉的,与其说是在暖手,不如说是在吃豆腐,虽然明白这点,但若是不给面子的将手抽回,南方晏势必会像前几次一般,除了摸手外,还顺便上下其手。
  这个人一向不懂得何谓拒绝,只要是他想做的事,恐怕没人阻挡得了,这该算是优点还是缺点,秋水已不想再深究。
  「衣裳拿来。」南方晏接过内侍恭敬递来的衣裳,替秋水披了上去,并细心的在领口处打了个结。
  「秋末风凉,怎么不多加件衣裳?」
  「现在不是加了。」秋水回得无奈,南方晏却是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手艺。
  「在这里还习惯吧?」
  「你每天都要问上同一句话,不累吗?」
  「不累。」只要是关于秋水的事,永远都不嫌累。
  果然又是同一句回答,秋水无可奈何,只能乖乖回道:「还好。」
  「有没有什么地方要改进的?」南方晏接着问。
  「只要你能让我清净一天,我就感激不尽。」
  明明是朝中大臣,为何南方晏总抽得出时间来这儿和他耗着?他不信右相这位置真有那么闲。
  「那我尽量不说话便是。」南方晏说到做到,有好半晌都未出声,只是一双不安分的手,悄悄从后方环住了秋水,还顺势将下巴放在秋水的肩窝上。
  南方晏合上眼,感受这静谧的一刻。
  他要将这几年来的思念慢慢补齐填满,一点一滴都不放过,天知道他等这一刻等了多久。
  如今,秋水就在他的怀中,不是梦境,也非虚幻,当他伸出双手,拥住的再也不会是无边无际的空白,而是真真实实的一个人,一个有着体温、有着心跳的秋水,这样真好,这辈子,他是不可能放开了。
  「我累了。」
  「那我们坐着休息。」自己也太粗心了,都忘了师兄说过秋水的身子禁不起久站。
  带着秋水到亭内坐下后,南方晏随即吩咐内侍下去准备茶点。
  「朝内现在的状况如何?」
  「一切安好。」
  「宣和忙得过来吗?」
  「新朝政事难免较为繁杂,再过些日子分权指派后就会好点。」南方晏耐心的解说着。
  「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
  「当然有。」南方晏答得极快。
  「什么事?」秋水有些诧异。
  「三餐补品多吃一点,朝中政事少操烦一些,把你的身子骨养好、养胖就可以。」南方晏仔细交代着。
  「我和你说正经的。」秋水听见后,有些哭笑不得。
  「我没在和你说笑,这的确是天大的要事。」南方晏语气严肃,飞扬的俊眉却早已泄露促狭的情绪。
  「看来我们对『要事』这二字的认知,差了十万八千里。」
  「你别老是关心宣和、关心皇朝,偶尔也该将心思放在我们俩身上。」南方晏有些埋怨,怎么好不容易将人带离了,秋水却还是对宣和念念不忘?
  「不需要,你我之间这样就够了。」秋水立刻否决。
  「哪儿足够?」南方晏不满意的挑眉,脸上尽是不赞同,「我们还有很多进步的空间。」
  「你请自便,我不奉陪。」
  「对待宣和时古道热肠,对待我就是冷言冷语,这样我会吃醋的。」
  「南方晏,现在才过未时不久,该是忙着朝事才对,为何总有多余的空暇在这儿与我鬼扯?」
  「因为这对我而言才是正事。」
  「你有更重要的事该做!」这人简直是有理说不清。
  「有啊!而且我现在正在做。」
  「随你。」秋水双目若是能视,看见此刻南方晏的嘻皮笑脸,铁定气得不轻。
  南方晏心情愉快,十分享受两人间的斗嘴。
  会笑会怒的秋水,一颦一笑都牵引着他,等他寻得良医让秋水重见光明后,那双眸子会是如何的活灵活现,他拭目以待。

  隆冬,雪花片片飘落大地,形成一副银白美景。
  秋水生来怕冷,几乎整日都躲在房内与暖炉子为伍,甚少跨出房门一步,南方晏倒也体贴,将所有用具都给搬来,还特地命巧匠建了隐蔽式炕子,避免秋水烫着。
  「这里还真暖和,与外头的寒冷相比,宛若两个不同世界。」宣和甫踏进房内便打趣说道。
  「我怕冷。」
  「可我记得以前你没这么怕冷呀?」这房里暖炉的数量多得吓人。
  「要笑就笑吧。」
  早告诉过南方晏将多余的炉子撤掉,他就算再怎么怕冷,也没必要劳师动众、大兴土木,现下可好,害得他被宣和取笑。
  「他真的很宝贝你,当初的决定果然是对的。」宣和环视周遭,满意的点点头。
  「说到这个我就有气,那时你居然不帮我,而是站在南方晏那边。」
  「时势比人强,而且我明白他是真心待你。」
  「我知道他是真心。」秋水表情一黯。
  「秋水,」宣和敛眉,严肃的说道:「即使南方晏为你做尽一切,你的想法仍未改变吗?」
  「只要我还是身为秋水的一天,就不可能改变。」
  「不论贵贱,每个人都有权利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从你入宫以来,我和凤隐一直对你再三提醒,为的就是希望你能放开过去束缚,好好把握该过的人生。」
  「我都记得。」秋水颔首。
  「但是你却没有做到,十几年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不谈这个。」秋水打断话题。
  「你不想谈,我不会勉强,但是认真思考这句话的意义,对你、对他都好。」
  「嗯。对了,你怎么会选在这种天气过来?」
  「有事要麻烦你。」
  「什么事?」
  「帮我找一个人。」一个翻遍天下却仍苦寻不着的人。
  「你稍坐一会儿,我准备东西。」秋水起身屏退内侍。
  「谢谢。」宣和虽贵为九五之尊,却不带骄矜之气,待人处事间一如往常的谦恭。
  不久,秋水回到木桌前,轻笑说道:「真要谢我的话,下次来看我时,记得带些您府上大厨料理的素菜就行。」
  「没有问题。」
  秋水取出蔺草纸平摆桌上,接着拿出薄刃,毫不犹豫的往左手掌割了下去,鲜血顿时流出。
  宣和凝神注视着眼前一切,特意选在南方晏不在的时候拜访,为的就是避开这一幕,南方晏若是瞧见了,必定心疼万分,然后将所有的过错都归在他头上,而依照南方晏的个性,找机会报仇是其次,最可怕的是会借题发挥,将所有的政事全扔给自己,所以找事情将南方晏拖住果然是对的。
  秋水以血代墨,在纸上写了东西南北四个方位,鲜血渗入之后映出丝丝绿光,形成诡谲的景象。
  秋水在口中默念姓名,而后睁开泛白的双瞳,盯视着草纸,原本单纯的方位,逐渐形成奇象脉络。
  顺着卦象指示,秋水正一步步靠近目标时,房门却突然打开,秋水心神一个不稳,竟觉双眼剧痛起来。
  「啊!」捂住眼,秋水低声呼疼,原本浮在纸上的异象也随之消逝无踪,渐成一片空白。

  南方晏站在门外,拍去肩上的细雪,蹙起的双眉略微不悦。
  今日莫名冒出了许多不相干的事,而且全扔到自己身上,这一耗就拖到了将近日落时分,白白占去他与秋水相处的时间。
  回到府内,又听见内侍告知皇上来访的消息,南方晏有着不详的预感,眼皮直跳个不停。
  宣和在打些什么主意呢?
  未曾多做休息,南方晏一路直奔秋水的住处,到了之后,瞧见在外守候的内侍,突然一股无名火冒了上来。
  这是什么意思?挑了主人不在之时来访,又屏退所有内侍,那在房内独处的两人到底在做些什么?
  南方晏连敲门的步骤都省略了,直接二话不说,大力推开门,看见的却是秋水与宣和相对而坐,两人目光全神专注在眼前的纸上,然后秋水便捂着眼,趴倒在桌上。
  「怎么了?」南方晏急忙过去,担忧的想扶起秋水查看情况,宣和却立即出声制止。
  「先别动他!」
  南方晏闻言,伸在半空的手紧握成拳,不情不愿的收回,目光严厉的瞪视着宣和。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秋水会这样?」南方晏压抑着怒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尽量恭敬,好歹对方是当今皇上,就算兴师问罪,还是得保持臣子该有的礼节。
  「我一时走神,伤了自己。」秋水抖着声调抢先答道:「没事的,休息一会儿就好。」
  「需要请凤隐过来看一下吗?」宣和关心问道。
  「不用,只是小事罢了。」秋水婉拒。
  「你都疼成这样,还算小事?」南方晏沉下脸来。
  「我说过了,只要休息一下就好。」南方晏总是将他的话当成耳边风。
  「没事就好,若是等会儿还不舒服,我就要请凤隐来帮你看看,到时不准你拒绝。」宣和说道。
  「嗯,没有帮上你的忙,很抱歉。」
  「没关系。」
  「明日再帮你重卜。」
  宣和原本想点头说好,但感受到房内风雨欲来的气氛,只得笑笑的改口说道:「等你好了再说。」
  「天色不早,皇上若是没事,还请移驾回宫歇息。」南方晏面色狰狞。
  「那秋水……」
  「臣下会照顾。」意思就是离开这里,而且是马上。
  「是吗?那就有劳右相。」宣和点头,「秋水,多加保重。」
  南方晏送走宣和后,立即回到秋水身旁,想看看秋水的状况,又怕妄动,伤到秋水,内心虽着急的不得了,也只能默默的守候。
  「帮我倒杯茶好吗?」过了许久,秋水起身哑着嗓子开口。
  「来。」将热茶递到秋水唇畔,南方晏一口一口的喂着。「还要再一杯吗?」
  「这样就够。」秋水几个呼吸过后,声调稍稍恢复正常,脸色却依旧苍白得吓人。
  「眼睛还疼吗?」
  「已经好很多。对了,我想沐浴更衣。」
  「我让内侍去准备,还需要什么吗?」
  「银耳莲子汤,别加糖。」
  「好,你坐在这儿等一下。」
  听见关门的声响,秋水屏住的紧张情绪才缓缓放松,软软的趴倒桌上,双眼依旧隐隐作疼,方才的反冲之力,怕是要让自己痛上好几天了。
  比起眼睛,他更担心的是南方晏若是见到了左手的伤,会不会大发雷霆?一直将割伤的左手藏在桌下,就是不愿多添事端,只不过这伤怕是瞒不了,能藏多久是多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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