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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书籍名:《焚心劫》    作者:四时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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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有在梦里,才能见到纪清言的笑脸。
  还是那副样子,有些光华内敛,眼角却藏不住的狡黠。今日的他,比平常还添了几分深情,靠上来同他并肩坐着。四周忽然现出群山碧水,脚下踩着嫩草,身旁就是鲜花。花清浅便知道这是梦,更加珍惜起来。
  只有在梦里,见到纪清言才能没有一点怨,才能骗自己,这个人他爱我疼我怜惜我,才能一遍遍念着他说过的话,沉沦下去。
  所以他才恨不得总是这样睡下去。纪清言在梦里同他说遗憾,没能完成他的心愿,又说起自己早已生无可恋,只盼来生。花清浅淡淡笑着,不回话,抓着他右边空荡荡的衣袖,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纪清言是他对幸福的最后一点向往和努力,丢了,他不知道靠什么活。
  再长的梦,也有醒的时候。花清浅依稀记得,自己在南玖床上很不配合,甚至抓起床边摆着的瓷瓶打破了南玖的头。南玖盛怒之下把他扔进这个地方来,指天誓日说永远不会放他出来。花清浅用手臂支起身子,环视了一圈。
  冷宫从来都恰如其分地体现了这个“冷”字。时值深秋,冷宫里莫说生火的木炭,连窗纸完整的门都没有。花清浅站起来,他所在的是个大殿,空空旷旷,墙壁结满蛛网。他往前迈了一步,脚底下绊着了,狠狠跌了一跤。这才回头看看,刚刚躺在一块不太平整的石板上。他揉揉跌疼的膝盖,半爬行着摸索这块石板。石板上隐约看得出朱红的“德”字,后宫里能受封这样一个字的嫔妃,怎么还沦落到宫殿成了冷宫呢?
  他撑着石板,腿上用力站起身,冷风倒灌进来,他身上胡乱穿了一件薄衫,根本不能御寒。疾走几步关上门,却在稍微用力那刻,门“吱呀”一声,掉了。
  要不是花清浅退得快,就要被它砸着。他靠在门框上叹气,把门扶起来靠门框抵住,好歹能挡些风。再多的法子也没有了,只能蜷缩起来取暖。可他实在想看看自己的新家,大概这一辈子,就只能在这里度过了。
  大殿外头有个院子,杂草胡乱长着,到了秋天,灰黄一片。花清浅手里没有火石,不然□点着了,起码抵御一夜的寒冷。他在院子里飞跑起来,踩断枯草脆弱的茎和年久失修的地砖,边跑边放肆地大笑,待到全身是汗,双腿一软,就这么直挺挺摔在地上。膝盖和脚腕尖锐地疼着,他笑得更开心。
  笑够了,便起身,院子的角落有一口井,不知道能不能打上些水,他跑了这么久,很口渴。好在井里有水,只是盛水的桶在半截腰掉了一块板,一次只能打上半桶。这井索年久失修,摇起来非常费力,花清浅几乎把整个身子都压上去,才勉强勾上半桶,不提防身后忽然有人响亮地叫了自己一生,水桶应声而落,重重摔回井中。
  花清浅很不高兴地抬起头瞥了那边一眼,低头继续转动绳索,门口那人三步并作两步跑上来,几下就提起半桶水,放在井边。他抬头看了花清浅一眼,悲痛地红了眼眶。
  “大人,你怎么会……”
  花清浅嘴角青紫,眼眶边还有一点淤血,这是那天跟南玖动手的结果。他没理会来人,弯下腰捧起桶里的水就喝,那人拦住他,眼泪吧嗒掉进桶中:“花大人,这水生的,不好喝。”
  花清浅点点头,抬脚踹翻了水桶,水四散开淌了一地。他也不管,抓起水桶就想再打一桶,边套绳子边抱怨:“不好喝,你都弄脏了。”
  身边的人用袖子擦掉眼泪,帮他又大意桶水上来,趁着花清浅刚刚掬起一捧,打开食盒放在他眼前。花清浅怔了怔,抬起头茫然地看着他。他拿起馒头递到花清浅眼前,花清浅犹豫着接过来,咬了一口。那人再不敢流泪,简单的饭菜奉到花清浅面前。花清浅狼吞虎咽吃着,那个人用衣袖擦擦眼角,问::“大人还记得我么?”
  花清浅头都没抬,那人等不到答案,自言自语道:“奴才是李德成,您忘了,您给过奴才饭吃,在苦竹院的时候。”
  花清浅咽下一口菜,衣袖擦了擦嘴巴::“我记得你,我还记得有个小太监,叫小葡萄,还有个叫贵儿的,他家里母亲生病了,我就把皇上赐给我的玉佩赏了他去换钱,被梁双福报给皇上知道,那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了。”
  李德成愣了一下,便知道他是把伺候先皇时候的记忆跟现在搞混了。他心里头叹了口气,贵儿死了多少年了,花清浅竟然还记得。他心里生出不忍,扯谎道:“贵儿好得很,前几日我还看见他来着。”
  花清浅抬起头,很是嘲讽地笑了一下:“你也以为我疯了么?贵儿当然是死了,没有南璟的允许,我跟谁说话,谁就是死路一条。贵儿那时候就死了,我害死的。”
  “大人……”李德成不知道该怎么说,局促地瞪着眼。
  花清浅把手里的筷子扔下,抹抹嘴,看都不看李德成一眼,冷道:“你的孝心尽到了,滚吧,现在这位醋性一点也不小,你这么偷偷摸摸给我送饭,小心脑袋!”
  李德成跪下,几乎哀求着说:“大人,奴才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奴才往后天天来给您送饭,您也得好生照顾自己!”
  花清浅想听见什么极好听的笑话,弯着眼睛笑了几声:“我对你有什么恩德了,不过就是叫你一起过来吃了几餐。”
  “这后宫里没人把我们这样的当人,跟奴才一起进宫的,现在活着的已经没几个了。大人的确只赏了奴才几餐饭,可这几餐,大人跟奴才坐在一个桌子上,跟奴才笑盈盈地说话,甚至夹菜给奴才。奴才头一回知道自己还算个人,还能跟人一样活着,所以这恩德,奴才永世不忘!”
  花清浅冷眼看着跪在面前的人泣不成声,待面前人哭够了抬起头望着他,他也只是冷笑着,踢翻了李德成提来的食盒:“滚吧,哭哭啼啼的,你真以为自己是个女人?我叫你一桌吃饭,不过是觉得与其饭菜喂狗,不如给你卖个人情。别在这碍眼,滚。”
  李德成流着泪把饭菜收进食盒里,抬头看了花清浅一眼。花清浅背过身,踉跄着脚步,一点点挪进殿里去。时候晚了,他该怎么渡过这个漫长寒冷的夜?李德成知道,此刻自己的帮助他也一定不会接受。他收拾了饭菜,走出冷宫去,沿着墙根一路走,一路抹眼泪,不想却撞上个人。他抬起头,吓了一跳,手里的食盒“咣”一声砸在地上。
  “他吃了么?”头顶的声音问。
  “吃……”李德成一咬舌头,忍着疼道,“回皇上话,花大人吃了。”
  南玖往前挪了一步,用脚尖踢开食盒的盖子,轻轻讥笑了起来:“他可真是饿着了,平日哪能吃这么多。跟朕说说,他真的疯了么?”
  李德成不敢抬头,想了想,答道:“大人说话颠三倒四,一会儿说东一会儿说西,奴才也不知道大人是疯了还是没疯。”
  “他都说什么了?”
  李德成愣了一下,南玖轻笑一声,道:“照实说。”
  李德成不知道南玖背地是否遣人跟着自己,故此一句假话也不敢说:“花大人说起旧时伺候他的人,还……提起先皇。”
  “哦?他提起父皇?说什么了?”
  “花大人说起先皇在时一些惩治奴才的小事。”
  南玖又轻轻笑了,歪着头对身后的人说:“小葡萄,你说,你主子是个念旧的人么?”
  小葡萄瑟缩了一下,南玖踢了李德成一脚,问他:“你好心送饭给他,他记起你了么?”
  李德成低着头:“奴才以为,花大人已经疯了。花大人训斥了奴才,还说要奴才的脑袋。”
  南玖大笑起来,狠狠地,撒气一般把李德成踢倒:“花清浅疯了?你倒真会替他说话!朕告诉你,花清浅疯没疯都一样,对他好的人他一辈子记得,对他不好的他也一辈子记得。你是对他好的,而朕就是凌虐他不把他当人的那个!”
  帝王之怒,让身边跟随的几个宫人通通跪下,南玖看着他们唯唯诺诺的样子,却越发生气。整个皇宫,也许只有花清浅不会对他曲意逢迎,而自己却亲手推开了这样一个人。谁也不会知道,帝王是如何渴望做一个普通人,这种渴望,只有面对花清浅的时候才能得到满足。
  可是再也不可能了。
  他抬起脚,顺着宫墙往前走着。凌迟纪清言并不是自己的主意,可玉玺却的确是自己盖上的。太后的荣辱拴在自己身上,所以绝对不会害他,南玖迷信着这一点,或者说,他心里也盼望着能杀掉纪清言,所以他下了那道凌迟的圣旨。
  据说官兵到达纪清言的住所时,他刚刚送最后一个孩子回家。他告诉孩子们,这是他给他们上的最后一课。他一身白衣站在院子里,官兵踹开他的院门,他扔下手中的书本,任官兵给他戴上手铐脚镣,从容地令所有士兵吃惊。
  也许他早就料到,自己会死,又或者,他设下的这个局,谁都不是赢家。
  南玖一路走到冷宫门口,两个守门的侍卫没料到皇帝会来,本来还在偷懒,一下子站直了。南玖挥挥手,叫他们打开门。花清浅就在里头,或许睡了,或许坐在院子里看天上一轮新月。他可觉得冷?可觉得害怕?若是自己出现在他面前,他会求自己放了他,还是冷冷瞥自己一眼,只当未曾看到?
  他几次提起脚,最终还是退回来。所见不过冷宫杂草丛丛,南玖却觉得,已经很足够了。他转过身,有些狼狈地逃开这处破旧宫殿。
  他这才知道,那个夜里,自己答应与纪清言的交易时,这个人为何笑得这么奇怪。
  花清浅若是块美玉,纪清言想做的,不过是打碎它,让谁也得不到。
  

作者有话要说:此章完成。
今天跟叶子说起来,就统计一下吧,关于清浅跟南璟初见的番外,有多少人想看呢?想看的人多我就写,不多咱们就紧着正文来。
我很忙,不过读者永远大过天。
PS:结局的话,大家希望双结局还是原定的BE结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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