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页
杜热心软了，抬手擦拭潘卡脸上的泪滴。边擦边像哄小孩儿似地哄他。
“乖，不哭了，都多大人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
潘卡睁着红红的眼睛，怯怯地问：“你相信我吗？”
杜热看着潘卡的眼睛，认真地点了点头。
潘卡扑进杜热怀里，泪掉得更凶了。
当杜热冤枉他，不相信他的那一刻，潘卡觉得那种不被杜热信任的感觉真的是太糟糕了。他是真的承受不起失去杜热的信任。那一刻，他急着解释，急得都哭了，那掉出来的眼泪颗颗都是真的。从小到大，拥有杜热无所要求的信任时，他没觉得有什么，但是当他失去时，他才发现自己一秒钟也离不开杜热的信任。他怕失去杜热的信任就像怕世界末日来临。那一瞬间，他的脑子里除了杜热，谁都不曾出现过，包括他自以为是生命全部的青青。
睡觉时，杜热重复起前些日子的生活，无偿地被掠夺走一支胳膊。可能唯一不同的是他习惯了，也不会再嫌潘卡的发丝硬，也不会嫌潘卡的头重压得他胳膊发麻。某一秒钟，杜热竟然还发现潘卡的身上有种香味，陈陈的香味。
杜热脑子里电光石火一闪，戳戳快睡着的潘卡的脑门。“你是不是和青青睡过了？”
潘卡略带生气地扬起脸，半睁着眼睛，说：“我和青青就是拉个手，连吻都没有过呢！”
杜热想起化身为忠犬的潘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连吻都没有过？”
潘卡点头。
“不会是你不会，所以不敢吻她吧？”杜热调侃起潘卡。
潘卡噘着嘴反驳：“我们是把一切美好的东西都放在结婚之后。哪像你，交女朋友就是为了那个。一个礼拜七天能有五六天跟女孩儿鬼混，也不怕肾衰。我和青青可都是很纯洁的。”
唉呦！杜热好笑地看着潘卡。这是在自己吹捧自己一番连带变相谴责他有家不回啊！这都多久以前的事了，他怎么还记在心里了。杜热想到最后笑了笑，他怎么忘了潘卡其实还是一孩子体性。
“是，你纯洁，你冰清玉洁，我就一流氓！”
抱着杜热胳膊的潘卡不答话了，均匀的呼吸声告诉杜热他也已经入睡了。
潘卡本就白净的面皮在柔和的灯光下更是显得光滑，粉嫩，长长的睫毛遮住了那双灵动的大眼睛，形成两片阴影。睡着的潘卡是够单纯，怪不得他会在杜拉的眼里像一张白纸。
杜热情不自禁用嘴轻碰下潘卡的脸蛋，突然发现触感真好，那感觉比他亲过的任何一个女生的嘴唇都要好。这点认知让杜忍不住自嘲。怪不得自己得帮潘卡背黑锅。在潘卡那么纯洁的人面前，他就是天生的流氓了，竟然会觉得亲自己兄弟的脸蛋胜过女孩子的嘴唇。
第十一章
“你今天不出门？”
杜热起床的时候，早晨那股子寒劲儿快散尽了。懒洋洋地活动下四肢，杜热习惯性地去找水喝。喝了水出来才发现屋子里不光他一个人，还有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潘卡。
“青青回家了，得过几天才能回来。”
杜热带点儿鄙视地哼了一声。
杜热进屋打开手机，才发现有通知导师检查毕业论文的进展。简单收拾几下，穿好衣服，杜热就要出门。
“你去哪儿？”
“去学校！”
“干嘛？”
“导师要检查论文！”
回答完潘卡的问题，杜热才觉出不对劲的地方在哪儿。潘卡有什么资格对他问东问西，像个管家婆一样。更可恶的是，自己干嘛他问什么就答什么那么乖巧！
杜热开门时，潘卡已站在他身后。出了家门，杜热前面走，潘卡旁边跟。两人一同进了校园大门。
杜热转头一瞧，潘卡还跟着，就忍不住说：“你老跟着我干嘛？”
“谁跟着你了？我也回学校让导师检查论文不行啊！”
杜热转过头，不再搭理潘卡。转过材料化学的楼就是他们信息的楼了，而潘卡的学院还得往右拐。杜热上楼梯时眼睛一扫，潘卡竟然还跟着。
杜热嚯地转身，几步走到潘卡面前。潘卡吓了一跳。
“这是信息楼，不是你们英语系的楼！”杜热气得都快跳脚了。潘卡跟着他的感觉真让他不爽。
“那我今天来参观下信息的楼不行啊？”潘卡脖子一挺，话说得理直气壮。
杜热气得两只耳朵都快往外冒火了。他对潘卡叫着：“今儿我就不准你参观了。”
一看杜热真动了火气，潘卡立刻就软下来，愁眉苦脸地说：“我无聊嘛！青青不在我都不知要做什么！”
废物！杜热暗骂被青青占据生活重心的潘卡。一个爷们不顶天立地就算了，还堕落到以女人为天的程度。杜热眼中的潘卡就是个朽木不可雕的废物。
“你跟着我更无聊！”
杜热站在台阶上，看着低一级台阶上的潘卡，只能看到发旋。潘卡的黑脑袋低垂着，好像犯了错误被老师训斥的小学生。有几个路过的学生见了两人，抿着嘴偷笑起来。
唉！这个潘卡就知道给他找麻烦。更让杜热心烦的是他还不能把潘卡怎么样。
“无聊就回去写毕业论文。”
“我们导师说不急。”
“那就回家看电视，玩游戏，上网，逛街，总之就是别跟着我！”
潘卡想了一会儿，抬头对杜热很虔诚地说：“可我就想跟着你。”
杜热心说这个潘卡不是有病吗？无聊了就跟踪人玩？
“爱玩跟踪跟别人去，别跟着我！”
“别人？谁啊？”
杜热抬头一望，伸出右手一指不远处那向这边缓缓挪来的胖妹，“去跟她！她肯定乐意让你跟！”
潘卡转头看了看，又转回头，一脸嫌弃地告诉杜热：“她太胖了。”
还挑肥拣瘦？杜热握紧拳头，真恨不得给潘卡脑瓜一拳。
杜热四下张望了会儿，脑子飞快地转着，忽然他一指潘卡的背后说：“潘卡，你们宿舍老大来了！”
“老大！”潘卡高兴地回过头。找了一圈，连个老大的影都没看着。再一回头，才发现自己中了杜热的诡计。
杜热三步并两步，大步流星地往里冲，快跑到电梯口，迎面碰上一人，巧了，正是潘卡宿舍的老大。
“老杜，巧了，正找你呢！见过我们小六没？”
杜热没说话，侧耳听着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把身子一侧，潘卡就进入了他舍老大的视线。
老大拍拍杜热的肩膀，颇为得意地说：“我就知道找到你肯定就能找到我们小六。哥俩好啊，形影不离！要不是我们知道你们的交情，还以为你们搞玻璃呢！”
杜热一听“玻璃”，激动得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
“老大！”小六潘卡深情的呼唤着他舍老大，他总算找到组织了。
“嗯！多日不见我们小六，孩子出息不少啊！”老大又拉过杜热热乎乎的手握握，感谢道：“多亏杜同志循循引诱得好啊！我们把他养这么大不容易，这下终于可以放心了。”
潘卡和老大联络感情去了，杜热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虽说潘卡宿舍的人没一个按常理出牌的，但他惹不起躲得远一点也好。
潘卡咚咚地又跑回来。杜热皱着眉头以为他还要跟着自己。没想到潘卡竟然问他中午吃什么。
“你会做饭？”
“会啊！你忘了，去年暑假我还给你做过饭吃呢！”
“方便面我也会煮啊！”
“但是没有我煮得好吃。”在杜热还想反驳前，潘卡紧跟着说：“这是你亲口承认的。说吧，今儿中午想吃什么？”
杜热想了想，还真看不出潘卡除了方便面还会煮什么。有心难为一下潘卡，可看表自己已经迟到十分钟了。杜热丢下句“随便”，就匆匆进了电梯。
老大推推眼镜，精明的眼珠子来回扫视着杜热和潘卡说话时的表情。在潘卡回到他面前时，老大语带玄机又似玩笑地问：“现在都成家庭主妇了啊！”
潘卡憨笑着点点头：“应该的，应该的。”让杜热背了那么大一黑锅，自己补偿点当然是应该的。
老大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有些东西是这样，明明觉得它已经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了，可事隔一段时间后，再将它拿出来，不经意间，可能你就会发现它身上还有着另你惊喜你却从未发现的地方。
不大的饭桌上，整齐地摆着四菜一汤。
杜热每道菜都尝了一口。喝汤的时候，杜热看潘卡的眼神就像看着圣母玛丽亚。心说这潘卡可能真是女人投错了男胎。
潘卡看到杜热的表情就乐了。“我都是跟我妈学的。我妈说现在的女人跟过去的可不一样了，再不是成天围着灶台转，男人也要做家务的。做家务向来不是我强项，所以我妈就教我做菜。你不是老夸我妈做的菜好吃嘛，我做的呢？跟我妈差多少呢？”
杜热边咽菜边含糊地说：“好吃的菜都一个味儿，哪有什么区别？！”
切！潘卡撇撇嘴，想要他说一句夸奖的话这么难吗？
吃饱喝足的杜热瘫在椅子上，像个大爷似地一手抚着自己发涨的肚子一手捏着根牙签剔牙。收拾碗筷的活自然是落在潘卡头上。
胃里充实了，脑袋就开始发昏。迷迷糊糊间，杜热突然睁开了那双小眼睛。
“你在我这都住了两个多月了，怎么现在才告诉我你会做饭？！要是知道你会做饭，何苦我花大把钱叫外卖，何苦我大半夜跑那么远去给你买吃的？”
正在洗碗的潘卡一听这话，好心情全被气光了。心口窝突然像被什么堵住了似的，难受得什么都别说了。潘卡甩了手套，气哼哼地站在杜热面前。
“你，你，”潘卡你了半天，忽然想到杜热说的也不是没道理。自己一开始的确态度不佳。自知理亏又爱面子的潘卡丢了一句：“好心没好报！以后都不做给你吃了！”
潘卡进了卧室，躺上了床，生杜热的气，生自己的气。
杜热坐在饭桌旁边的椅子上，抻长脖子朝卧室喊：“以后你不做饭给我吃都不行。你不做，我就把你和青青的事全抖出去，让你吃不了兜着走，走一步还得三叩首，听见没？”
卧室里的潘卡把被子一拉，头一蒙，把杜热的叫嚣扔在了他的世界外面。
潘卡是真生气！杜热不夸他一句他都不往心里去了，竟然还翻起旧帐开始埋怨他！讨厌的杜热，该挨千刀的杜热，我潘卡再为你做一口饭吃，我天打五雷轰！潘卡握着拳诅咒。
要不说潘卡单纯嘛！诅咒的时候绕了圈，最后诅咒到自己身上了。
潘卡的肚子天生肚皮薄，容不了太多事，饭都吃得不多，更没地方来放怨气了。一会儿的功夫，气已经消了大半。这时的潘卡不自觉地想到了杜热的好。大半夜自己装病嚷嚷胃疼要他去给自己买零食解馋的确有失厚道了。每次杜热嘴里横挑鼻子竖挑眼地说他毛病多烦人，可哪回都是跑了好远的路去给他买回来的。没有一回不去的。自己好像真的欠了他不少呢！
潘卡蹑手蹑脚地起床下地。路过客厅时，潘卡看到杜热腆着撑大的肚子在沙发上睡得正香。潘卡折回卧室，拿了一床薄被，轻轻搭在了杜热的身上。北方的四月虽是春天，但有时比冬天还冷，一不注意就会感冒的。
潘卡进了小厨房，接着刷剩下的碗筷。
第十二章
天仙配中唱道：你耕田来我织布。超市中，潘卡一撸袖子，单手一个请，是他购物来，杜热付钱。
杜热掏光了腰包才问潘卡：“凭什么我付钱？”
潘卡提提手中的购物袋。“凭这些菜经我的手全进了你的肚子。”
好像有点道理，杜热拿起购物小票，仔细一研究，真是大吃一惊。
“我总共付了二百多，可这菜加上水果才三十多，剩下的钱呢？薯片，棒棒糖，蜜饯……”越往下看，种类越繁多。杜热抖着小票伸潘卡眼皮子底下：“这些也进我肚子？”
“你敢说你从没吃过？”
杜热颤动几下嘴角，他好像吃过一些。杜热偷偷瞧了一眼那袋子里的零食，发现其中不少牌子也是自己喜欢的。
“咳咳！”杜热掩饰地清清嗓子，“以后别买这么多。”
“反正你也不陪我进去逛，你管我拿多少！”潘卡塞给杜热一个购物袋，“下次我要拿得比这次还多。”
杜热嘴一咧，哭笑不得。潘卡这个家伙在他面前越来越爱耍小孩子脾气。
杜热长了记性，下次去超市，不管他多不愿意，但他还是强迫自己陪潘卡去逛。
在超市中，推着手推车挑挑选选的潘卡有着不为杜热所知的生动可爱的一面。每遇到奇怪的东西，潘卡都问杜热一句“是什么”；每遇到自己喜欢的东西就问杜热“你喜不喜欢”。这时的潘卡在杜热的眼中逐渐模糊成了陌生人。
杜热启动搜索引擎，可是找遍脑子里的每一个角落，也没找到能与这样的潘卡相重的影子。杜热伤感地想到了朱自清的那篇《匆匆》。匆匆而过的时间让年少不经事的记忆，潘卡那曾经幼小的面容，变得不再清晰。虽然称兄道弟，可毕竟长大的魔法把两个无知的孩童变得越来越坚强，而两颗心却越来越远。
杜热突然领悟到他能与潘卡当了这么多年的兄弟其实是极其不易的。杜热不再对潘卡的询问表示出不耐烦，而是尽可能地表示出他的兴趣。杜热的想法很简单，他在珍惜这份弥足珍贵的兄弟情谊。
两人推着车，有说有笑地在超市里打转转，乐此不疲。
潘卡的老大曾有次受邀加入他们的购物之列，顺道去他们家蹭了顿午饭。这一天下来，老大给自己起了个雅号：250W。逛超市，那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那亲密无间的劲儿。老大慨叹：儿大不由娘，自己竟连那手推车都不如了。吃饭时，那两人互相夹给对方喜欢吃的菜，那两小无猜的劲儿。老大悲哀地摇摇头，感叹孩子长大后，有情人没老大了。